谢襄往后一躲,好半日没说话,见顾燕帧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才勉强配合的问道:“你干嘛去?”
顾燕帧笑道,“美好的保镖生活就要结束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好好睡一觉,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一起睡?”
谢襄面无表情地作势要打他,顾燕帧笑着躲开了。
除却有点奇怪的沈君山,这样的日子也算是圆满。
忙了一整天,熬了一整夜,铁打的人都受不了,谢襄回宿舍饱睡了一觉,顾燕帧就躺在旁边的床上一起沉睡,仿佛之前他们经受的危险都不曾存在过,如果日子总是这样安安稳稳,那该有多好。
到了晚上,曲曼婷又来了,不过这次却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为了纪念几人的保镖旅程,一起去喝酒庆祝的。这种邀请没人会拒绝,就算各有看不惯,但一起经历了生死的情谊,总比那些小心思要强很多,怎么说都是团结一致干了件大事,年轻的心脏里,还装着无法掩饰的骄傲和兴奋。
山南酒馆内,人声鼎沸,声音嘈杂,但他们的声音在人群中依旧显得洪亮。
“干杯!”
五人举杯,庆祝这次的劫后余生。
几人都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唯有沈君山浅浅的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酒杯,曲曼婷一边喝着酒一边狐疑的斜着眼看他。
“你喝的什么?”凑过去闻了闻,曲曼婷大喊道:“水!”
沈君山一脸平淡,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喝酒误事,我不喝酒。”
曲曼婷很不甘心,却被谢襄挡了回去:“不喝就不喝吧,我们玩牌、玩牌。”
曲曼婷咋呼的挺欢,牌技却不怎么好,手气更差劲,打了几轮下来,输了不少钱,顾燕帧赢的一点也没有成就感,将牌一把扔在桌上:“不玩了,没意思。”
曲曼婷不依不饶,“你干嘛呀?人家好不容易抓到一手好牌,拿回去拿回去。”
黄松皱眉看着自己的牌,把牌往桌上一扔,还匆匆伸手弄乱:“那就不玩了。”
“就是”,顾燕帧用下巴指了指沈君山的方向,“咱们几个在这热火朝天的,人家坐着在那看,你不觉得没意思啊?”
不仅没意思,而且还惹得谢襄屡屡将目光注视在他身上,顾燕帧越想越没劲,他本来很爱打牌,但这会儿却没了心思。
“对哦。”曲曼婷将目光转移到沈君山的身上,“你怎么那么讨厌,出来玩就别扫兴嘛!”
“你们若是不高兴,我可以先走,反正我对这些也没兴趣。”
冷淡的话语瞬间浇灭了几人的兴致,眼看着情况不妙,谢襄冒着冷汗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嘛,别强人所难了。”
顾燕帧登时就不乐意了,嘴角露出邪气的弧度,“奇怪了,喝杯酒怎么就强人所难了?”
“我不喜欢。”沈君山道。
顾燕帧挑衅的看着他,“是不喜欢,还是不敢?”
“你确定你要跟我喝酒?”眉梢一挑,沈君山对上了顾燕帧的目光。
顾燕帧的脸色很冷,“少爷我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
“那正好,我也是。”沈君山招呼小珺:“把你们这的烈酒都拿过来。”
“我去拿!拼酒啊,我最喜欢了。”曲曼婷站起来欢呼,高兴地向吧台跑过去,不多时,就抱着一堆酒回来了,将瓶瓶罐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曲曼婷大呼:“来来来!咱们玩点带血的!”
她张牙舞爪,毫无一丝大明星的自觉,说着,打开所有的酒瓶,哗啦啦的把酒倒在酒杯里,摆了满满一桌子,这豪迈且熟练的开酒姿势将几人都给镇住了。
看着满桌的酒,谢襄无语至极,这些酒下去,一头牛都放倒了吧。
沈听白和顾燕帧倒是毫无惧色,气势十足的对视,黄松夹在两人中间憋得脸通红,慢腾腾的往旁边挪。
曲曼婷眼睛一转,趴在顾燕帧耳边小声说道:“你小心点,沈家家学渊博,一个个酒量都不是吹的,我就见过沈听白连着放倒了七八桌的人,自己脸都不红。”
顾燕帧往旁边躲了躲,“切”了一声:“太夸张了吧。”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他偷偷捏紧了拳头,暗暗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酒量。
曲曼婷保持着一副知情人的了若指掌,“没骗你,他们家老太太更夸张,说千杯不醉都是谦虚的,人家是把酒当水喝的。据说他们家的狗每天早上起来都得喝二两!”
“也许他们家酒度数不高。”黄松安慰他。
给狗灌酒,这也太凶残了些,谢襄看到顾燕帧一时没忍住露出的惊恐表情,扭头对沈君山说:“要不就别喝了吧,天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她顿了顿:“明天还要……上课。”
“收拾了他再走!”沈君山忽地就豪迈起来,即使他刚刚那么的理性,无数次的管住了自己的欲望,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忽然就不想忍耐了,举起酒杯对着顾燕帧说道:“来!”
也许沈君山就是那种人,越是在极端情况下,越是会做出出人意料之事。
顾燕帧不甘示弱的冲着沈君山举了举杯:“走一个!”
一杯又一杯。
仅此两杯。
所有人都高估了沈君山的酒量,第二杯酒还没举起时他就已经彻底晕了。
几人无法,带着沈君山匆匆出了门,刚走到门口,沈君山就扶着一颗树吐出来。
顾燕帧站在他身后,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吧,之前话说的那么硬气,一杯就这样?”又转头对曲曼婷说道:“你不是说他们家家学渊源,千杯不醉的吗?”
曲曼婷恨铁不成钢,“他家人是这样的,谁知道他这么笨!”
谢襄拿着一杯清水递给沈君山,回头瞪了两人一眼,“他都吐成这样了,你们还说!”
曲曼婷赶紧闭上了嘴巴,将头转向顾燕帧,立刻做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我困了,要回家,你送我回去!”
“不送!”
顾燕帧被谢襄说的有些烦躁,声音也染上了怒气,曲曼婷脾气更大,闻言转身就走。
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谢襄隐忍地摇头,对着顾燕帧说:“你就送送她吧,这么晚了,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顾燕帧闭了闭眼,指着沈君山痛心疾首的嘱咐:“你离他远点,小心他发酒疯!”
谢襄再三保证后,顾燕帧才去追曲曼婷,谢襄又转头对黄松说道:“小松,你送……”
“我知道,我去送小珺。”
黄松脚不沾地的没了影,看着黄松的背影,谢襄惆怅的皱眉,她是想让黄松送沈君山回学校的啊!
第五十一章 误会深重
沈君山还扶着树在喘粗气,他锋锐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看起来很不舒服,谢襄走过去扶住了:“君山,你好些了吗?还要不要喝水?”
沈君山勉强直起身,时刻保持着清醒的眉眼尽染醉意,仿佛是亘古不化的冰川融成了一江春水,他静静的看着谢襄,良久,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谢良辰。”
“嗯?”
“我是不是疯了?”
“啊?”这是耍酒疯了吗?谢襄莫名其妙的盯着他,却被沈君山一把抱在怀里,他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迷离,“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
谢襄被这样的沈君山吓到了,全身僵住,手里的水杯也摔在地上,随后一个哆嗦,用力的推开了他。
沈君山被她推开之后叹了一口气,就那样惆怅又忧愁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他醉了,路走不动,脑子转不动,眼前只有一个人。
他的头很疼,眼睛发酸发涨,胸口也很不舒服,冰冷的天气里,刚才那个人的温度已经被风吹走,粗糙的树皮铬的他掌心一片钝痛。
“顾燕帧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以为自己从不会跨越雷池一步,他以为自己可以把控好这种心情,但他好像是错的离谱,所以才会错失一切。
谢襄嘴角抽搐,压根不懂沈君山是发的哪门子疯,她沉沉叹气:“君山,你在说什么啊……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她拉着沈君山,主动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带着他往回走。
最终沈君山还是跟着谢襄回了烈火军校,纪瑾开了宿舍门,忧心忡忡的把两人迎了进去,“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谢襄将沈君山放在床上,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
纪瑾惊讶的皱起眉,“他这人天生酒精过敏,一口就倒!”看着谢襄担忧的目光,纪瑾赶紧补充道:“别担心,休息一会就好了。”
“嗯。”谢襄喘平了气打算出门,“那我就先回去了。”
纪瑾眼角一跳,一把拉住了她,干巴巴笑道:“良辰,我家刚才来了电话,说是我爷爷住了院,我得去看看,你帮我照顾他一下。”
“这时候?”
“对,这时候。”
没等谢襄回答,纪瑾就风一般的出了门。
谢襄在床上茫然的坐了一会儿。
空气里还有一丝酒味儿,沈君山酒后说的话隐隐让她心里慌乱,像是有一根蛛丝一般勉强维系着表面的平静,谢襄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大约也被酒气熏醉了。
帮沈君山脱掉衣服和鞋子,又打湿毛巾给他擦手擦脸,随后坐在床边等待纪瑾回来,过了许久,谢襄有些困倦,趴在床边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有些痒痒的。谢襄下意识的动了动,却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谢襄立刻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原来是沈君山从床上掉了下来,谢襄伸手想去扶他,却被沈君山喝止住。
“别过来!”
谢襄不解的缩回手,看着沈君山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的跑出了门。
她愣愣的,不明白这一晚是怎么了,也不明白沈君山是怎么了。
第二日是吕中忻的自由搏击课,谢襄很是庆幸自己昨晚没喝太多酒,不然今早一准起不来。
学员们围坐成一圈,吕中忻站在中间讲的唾液横飞,顾燕帧却在下面昏昏欲睡,看着吕中忻投来的目光,谢襄急忙拽了拽顾燕帧,顾燕帧不解其意的挠了挠脸颊。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撒娇般对谢襄道:“别闹,我就眯一会儿。”
谢襄大叹了一口气,只好等着看他的下场。
“顾燕帧!”吕中忻恶狠狠地点了顾燕帧的名字。
“到!”顾燕帧打着哈欠,举起手:“我睁着眼睛呢教官,我没睡。”
“我看你也快睡着了,过来精神一下!”
看着慢腾腾走来的顾燕帧,吕中忻讲解着动作要领,在他身上比比划划,一阵哀嚎后,顾燕帧被吕中忻赶下了台。
“沈君山,谢良辰,你们俩个来试一下。”
“啊?”谢襄一脸为难:“我哪打得过沈君山……”
“别废话,练一练,又不是叫你们拼命。”
谢襄和顾燕帧一样慢腾腾的挪到台上,看着面前的沈君山,两人对视许久,没有一人动手。
“你们俩是打算在这站到过年吗?”吕中忻发了话,台下响起一片哄笑声。
众人之中,顾燕帧双目灼灼,那眼里哪里还有一点困意,全都是恨其不争的怒火。
“来吧!”谢襄硬着头皮,率先出手,沈君山防御的滴水不露,却始终没有进攻,好半天,在其余人的鼓动叫喊之中,他的动作终于带了点攻击性,但却每每在要打到谢襄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收手,这给了谢襄机会,她一拳挥向沈君山。
沈君山居然在关键时刻走神,就这么中招了,他倒在地上,鼻血流了出来,样子好不狼狈。
谢襄犯了大错一样凑过去要为他擦拭鼻血,被沈君山一把挥开。
吕中忻阴沉着脸走过来,不满的看着沈君山,大家都以为沈君山要倒霉了,谁知道吕中忻冷冷说道:“你怎么搞的?先去医务室吧。”
“我陪你去吧。”谢襄心怀愧疚,沈君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不用。”
谢襄喉头发紧的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吕中忻同样放心不下沈君山,毕竟这是他最满意的学生,于是指着谢襄说道:“你跟去看看。”
忽略身后某人火烧火燎的目光,谢襄一路小跑去了医务室,正在给沈君山查看鼻子的医生看见谢襄来了,笑道:“没什么事,一会就好,你拿棉球帮他擦一擦。”
谢襄拿着棉球拘谨地坐到沈君山面前,刚要擦,沈君山就偏过头去。
有些怄气的样子,谢襄第一次见,她心里怪没底的,总觉得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一丝儿温度。
“我自己来。”
谢襄愣了一下,将棉球递给了沈君山,定定的看着他,“沈君山,我最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谢襄语气十分认真,沈君山表现的太明显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是很讨厌我的样子?”
“没有。”
又是这个回答,谢襄知道,这件事要是不说明白,就会是两人关系的一个疙瘩,解不开,最后只会渐行渐远,谢襄不愿意这样。
她微微嘟起嘴,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娇声说,“有,就这几天。”
谢襄的声音很小,徘徊在沈君山的耳畔,他一时只觉得心底里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那声音冲走了,树木巨大的根须微微晃动,一点一点松开牢牢抓住的堤坝。
沈君山看着固执的谢襄,犹豫了许久才轻声说道:“顾燕帧说,你喜欢他。”
“唔……”,谢襄张口结舌,瞳孔放大,连头都晕晕乎乎,“他,他胡说八道!你别信他的话,我才不喜欢他呢,曲曼婷前些日子还给我介绍女朋友呢!”
这回轮到沈君山茫然,“哦,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解释清楚了,谢襄却觉得沈君山的目光冷了下来。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沈君山猛地起身,他的鼻血甚至都还没有止住,谢襄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却只抓到了空气。
第五十二章 再起争端
清晨,整个校园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微润的风轻扫着发梢,有些痒,但更多的是舒适的清凉。
谢襄走到宿舍楼下的晒衣处,将手中的盆放在了地上,拿起床单搭在晾衣架上,微风一吹,雪白的床单随风飘舞。
果然清洁打扫最能让人身心愉悦,谢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去扯平另一边的褶皱,余光发现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自己,定睛一看,是沈君山。
她下意识的沉默下来,沈君山背着背包,定定的朝她这边望,眉眼不似往日那般清冷,变得有了温度,只不过这温度中却夹杂着一丝惆怅与迷茫,一副颇为忧郁的模样。
因为这几日他有意的疏远,谢襄也不太敢主动搭话了,见他许久不动,这才向沈君山走去,“君山,你有事吗?”
沈君山没有回答她,依旧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直到谢襄走到面前,他似乎像是从一个梦里忽然醒了过来,蓦地转身就走。
谢襄张了张嘴,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一回身,原来纪瑾也在一旁站着,正用更加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纪瑾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大衣,带着同色的圆边绿帽,鼻子上还架着个镜框——他倒不是真的近视,就是为了赶上潮流。
他人长得斯斯文文,戴上眼睛后更加有学士风度,就是这一身绿色西装和宿舍楼下栽种的杂草树木是同一个色系,看起来绿油油的,加上他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活像千年老树成了精。
“良辰,我有件事要问你。”老树精开了口,语气中有些许的兴奋,他不知道从何时来的,见沈君山走的远远地没了踪影,嘴角微翘,意有所指的问道:“最近,君山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很奇怪?”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己,谢襄顿时放下戒备,用力的点头:“是呀,他总是躲着我!”
“原来是你啊!”纪瑾恍然大悟,上下看了她好几回,一副惊讶的表情:“那个,那个,你不喜欢顾燕帧的对吧!”
谢襄紧紧地皱起眉看他,声音里有一丝颤音儿:“当然!”
纪瑾探头探脑的向四周看了一圈,空旷的操场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去食堂打饭的学生,以两人为中心的方圆几里内,除了几棵银杏树外,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很好,一切安全,纪瑾将手臂搭在谢襄的肩膀上,压低了头,将这几日围绕着沈君山发生的怪事都告诉了谢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