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低下头,咽了咽唾沫,其实她并不馋,有些东西吃不吃都一样。以前阿秋跑到山里眼巴巴用弹弓打些小鸟回来烤着吃,阿秋让梅子和朱桃吃,梅子是一口没吃的。她想着弟妹既然爱吃就让他们吃吧,反正自己吃了进了肚子后还是要出来的,吃了好吃的也不过是解一时的馋罢了。
萧荆山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梅子的想法,他放下手中的蒸屉又走出去,这次是去灶台盛稀粥去了。
梅子也赶紧跟着出去帮忙,可是萧荆山已经利索地拿了木勺盛了两碗粥,梅子伸手赶紧帮忙端起来,谁知道手伸得太急烫了下。
萧荆山一手端起一碗说:“进去吧,我来就行。”
梅子家平时都是把粥碗放到一个木盒里端进屋的,此时看到萧荆山一手端着一个热烫的碗,她不由得担心,小声叫道:“快放下,别烫着你。”
萧荆山却不以为意:“我皮厚,不怕烫。”
梅子目光下移,注意到萧荆山的手的确布满了茧,粗厚有力,倒是耐烫的样子。
梅子在灶台旁拿了筷子随着萧荆山进了屋,两个人坐定了开始吃饭。
萧荆山直接要把两块肉中的一大块夹到梅子碗里:“昨天折腾得太辛苦了,多吃点。”
梅子赶紧摇头:“太大了,吃不了的。”梅子不是没吃过肉,但没这样大块吃过肉,梅子家都是切成小细丁,做饭的时候捏一点放。
萧荆山打量了下梅子,想来他也觉得梅子肯定吃不下这个大块,便放下那个大块到自己碗里,又夹了另一个小块的放到梅子碗里。
梅子看着萧荆山低头喝粥吃饭,自己也赶紧低头吃起来。
这肉块应该是野山猪肉吧,大部分是瘦肉,只边上一点有些肥,那点肥经过焖蒸后透出诱人的香味,吃到嘴里都是满足。梅子拿起喜饼,就着粥,小口吃着肉,偶尔抬头看看旁边那个实在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心想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吧?如果这样也不算太坏吧,不过想到这些的时候梅子忽然有些脸红,难道一块肉就让自己觉得满足?或许自己还是太馋吧。
粥喝了,喜饼吃了,可是那块肉虽然并不大但梅子依然吃不下,她吃了还剩下一半的时候就觉得饱了腻了。看着被自己啃过的肉块,上面还有自己牙齿啃过的痕迹呢,她怎么好意思告诉萧荆山说我吃不下只能剩着了。
这是多么尴尬多么丢人的事情啊!
梅子深深的后悔,她从一开始就不该碰这块肉,她应该直接告诉萧荆山说我从不爱吃肉。当然她又有些小小的抱怨,为什么你家的肉都这么大块呢?
萧荆山吃饭并不快,他大口吃肉大口喝粥却丝毫没有什么粗鲁感,反而有一种豪爽的味道。当他正喝着粥,看到梅子停下来的时候有些不解:“怎么了?不好吃?”
梅子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说:“我吃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如蚊子般,可是萧荆山显然听清楚了。
听到这话,萧荆山浓黑的眉毛动了动,看了看剩下的大半蒸肉,又看看梅子瘦小的身材,皱眉说:“你吃得太少了。”
梅子低头,脸上发烫,但还是坚持说:“真得吃不下了。”
梅子很担心萧荆山让自己继续吃,因为萧荆山看起来很不满的样子,她开始想象如果自己被眼前这个强壮的男人逼迫着吃下那块蒸肉会是什么感觉,这一想她顿时觉得浑身颤抖,太可怕了。
她甚至想萧荆山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像娘亲一样抡起棍子打她?她还顺便想起了那个劈柴的斧头,萧荆山劈柴的时候可是看着力道十足啊。
谁知道萧荆山二话没说,伸竹筷从梅子碗里取了那块还带着齿痕的野山猪肉,自己吃起来。
梅子脸一下子更红了,那是自己吃剩下的啊!
不过萧荆山却丝毫没有顾忌的样子,又去灶台盛了一碗稀粥,就着稀粥将那肉块全部吃下去了。
4、灶台前做饭
嫁过来一两天,梅子慢慢熟悉了萧荆山的生活。
萧荆山没有地,只靠打猎维持生计,这个多少有靠天吃饭的意思了。平时他就在附近山上打些野山鸡野兔子什么的用于平时的嚼用,偶尔会到深山里打些野山猪或者野熊什么的拿来卖钱。萧荆山本身丝毫也不太在乎身外之物,卖了猎物得点钱能花的都花了,基本没有什么积攒。就像是现在这次成亲,萧荆山基本是毫不吝啬地倾其所有迎娶梅子了。
梅子说起来是感动,但感动之余又觉得这个男人的确不太会过日子。她虽然没好意思问人家多少家底,但多少也能感觉出萧荆山现在是没什么积蓄的。因为这天晚上梅子散了头发准备上炕,萧荆山看着梅子没什么饰物的发髻说:“等我过些日子打了猎物卖了钱,再给你置办些饰物吧。”
梅子听到这连忙说不用,饰物这些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用的,她向来穿着素净,已经习惯了的。萧荆山却仿佛有些过意不去,又说:“我也不懂你们女孩子家都需要什么,有点委屈你了。”
萧荆山这么一说梅子反倒不好意思了,她名声差,能有个人愿意娶她已经知足了。如今虽说萧荆山名声有些古怪,可到底也是清白的单身汉子啊,人家不但愿意娶自己,还反倒一副委屈了自己的样子,这让梅子心里很是感动。
梅子不善言辞,也只有在心里想着多为萧荆山分担些,尽到自己做人娘子的本分才是。当天头晌,她就收拾了下萧荆山平日的衣服,拿出来该缝的缝,该补的补,又把萧荆山最近穿过的需要洗的衣服放到竹篓里准备过会儿去溪边洗。
山村里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一早一晚,中午饭那是有钱人家的奢侈而已,梅子眼看着过了晌午,萧荆山去附近山里随便打些猎物还没有回来,于是自己便把那要洗的衣服提着去小溪边。
绿水村坐落在牛头山里面,牛头山到处是溪水河流,绿水村附近就有一条小溪,上游是取水用来做饭的地儿,下游则是平时姑娘媳妇们洗衣服的地方。
这次梅子一个人提着竹篓端了木盆到了溪水旁,早有一些姑娘并媳妇们在溪边洗衣说笑,见到梅子来了那说笑声渐渐止住了。
梅子一个是觉得自己新拢出的发髻怪怪的,看在别人眼里估计是个笑话,另一个到底是新嫁娘脸皮儿薄,故而低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自个儿找了个角落,用木盆舀了盆溪水,又把衣服拿出来洗。
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眼神儿里冒着好奇,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梅子脸上发烫,又觉得很别扭,直低着头用力洗衣。
萧荆山的外衣裤子都在里面,他的衣服大都是粗布或者麻布的,做工简陋粗糙,如今上面还能闻到男子淡淡的汗味。梅子平日在路上和村人男人擦肩而过,也曾闻到过他们身上的汗味,大都臭臭的。但是萧荆山衣服上的味道梅子却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有阳刚感,梅子便又想起晨间光着膀子的萧荆山,还有那厚实的脊背上沿着肌理下滑的那一滴汗,她想萧荆山的汗滴一定全都浸在这衣服里了。
日头晒得厉害,山间的溪水为梅子带来一分沁凉的感觉,她抹了把额头的汗,认真搓洗着萧荆山的衣服。
周围的窃窃私语渐渐停歇,一个梳了髻的年轻女子蹭到梅子身旁,小声地问:“梅子,你还好吧?”
梅子抬起头,只见那女子是小时候的玩伴,阿金。阿金是少数嫁到本村的同龄玩伴,这几年阿金嫁人了事情多,但和梅子关系一直还不错。
梅子冲阿金笑了下说:“还好。”
阿金犹豫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梅子毫不在意的笑容还是没说,只是将自己洗衣服的木盆木桶都提过来,和梅子并肩洗衣,边洗衣边随便说点家长里短的。
梅子注意到阿金谈话间总是小心地避开嫁人这个话题,想来以为这是梅子的伤心事,不愿意提起让自己不愉快?梅子感念阿金的体贴,却又觉得好笑。其实福哥抛弃自己的事儿,自己原本真是伤心欲绝的,可是歪脖子树上一挂后,原本的伤心就好像那远山的雾一样,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至于现在嫁给谁,对于梅子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的,萧荆山虽然为人孤僻,可目前看来对自己也不错,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这些心事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楚的,梅子也就没有对阿金提起。
阿金嫁得是本村的后生陈红雨,陈红雨爱说笑,这两个人没订下前就时不时逗逗嘴,后来两家长辈一看这两个孩子挺配对,干脆一个嫁一个娶就这么把亲事定了。陈家的家底殷实,陈红雨活泼有趣又疼爱自家娘子,成亲不过一年家里就添了个大胖小子,阿金在绿水村算是过得好的了。
当下梅子和阿金说些家常,说着说着场面便活泛起来了,旁边就有其他姑娘媳妇凑过来搭话,问梅子这个那个,更有那大胆的泼辣的媳妇叫明菊的,直接问梅子昨晚过得怎么样。
梅子哪里搭得上话,况且昨晚的事情也不好提,只能低着头认真洗衣。
旁边的人见梅子低头脸红,以为她是害羞了,更加起哄追问起来。其中又有个叫红枣的,透着一脸神秘的笑,看了看梅子手下洗的衣服,故意笑着问她昨晚的白帕子用不用洗。
梅子开始还不懂红枣这是什么意思,待听到周围的女子轰地一声笑起来,又有人笑着怪红枣问得太不留情面,梅子才慢慢醒悟过来,原来她说的那个白帕子就是洞房之夜要垫在身子底下的。
她脸一下子红了,抬起头眼含着些微怒意瞪了红枣一眼。谁知道这红枣向来是个脾气大的,见梅子那么瞪她,反而来了性子,干脆又追问说:“你只会给自家汉子洗衣服,怎么不把你那帕子拿出来洗,莫不是根本那帕子根本干干净净啥都没有吧?”
她这话说得尖刻,分明就是在说梅子在成亲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这让梅子一下子恼了,晶亮的眸子闪着怒意,瞪着那红枣大声地问:“红枣,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子性子一向比较软,从来不与人吵嘴的,但今天的事不但关系到自己的名声,还关系到人家萧荆山的名声,她也少不得出来辩驳几句。
旁边的人见这玩笑开大了,连忙上前劝架,有的安抚梅子说别在意,她就是嘴巴太直说话没把门的,开个玩笑而已,别和她一般见识,也有的拉着红枣让她赶紧闭嘴。阿金什么都没说,上前握住梅子正在颤抖的手,示意她先别急。
梅子在旁人的劝说中也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些事说不清道不明,不能大声争辩也不能公开证明,花非花雾非雾的就是个暧昧的事,自己急也没用,一着急反而落人口舌说自己羞恼成怒。她想通了这个,也只能最后怒瞪了红枣一眼,自己继续蹲下洗衣服。
可是手在轻轻颤抖,心儿在狂跳,那衣服在手中揉搓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阿金提醒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差点把衣服洗烂了。
直到快要傍晚时分,周围的人群也逐渐散了,梅子收拾衣服慢慢往回走。
梅子原本以为嫁人了一切都会好起来,那些流言蜚语至少能消散些,如今看来不是的。山村里的人没什么消遣,平日不忙的时候嚼个舌根子当乐趣,随便说道说道就能把人说得山沟沟里去。
梅子抱着木盆和竹篓回到萧荆山的小院子里,只见萧荆山已经回来,正蹲在那里打理一只山鸡,旁边一地的鸡毛。萧荆山见梅子回来,指了指旁边的野菇:“今晚吃夜菇。”
梅子点了点头,放下木盆,将衣服一件件取出来晾到麻绳上。山里人家就算是件粗布衣服也是珍惜的,夏天日头毒,一般洗衣服在傍晚,晾一晚上到了歇息的时分干了正要收起来,免得白天日头容易把衣服晒旧了。
萧荆山抬头看了看自己在小院里迎风招展的衣服,看着无精打采的梅子说:“今天辛苦你了。”
梅子回过头冲萧荆山笑了笑,她觉得萧荆山可能误会了,不过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尽管她和萧荆山已经是夫妻了,但很多事情他们没法讲开,两个人也实在陌生得紧。
晾完衣服,梅子便将萧荆山脚旁的野菇收起来,捡干净了又拿溪水洗过,又随手拿了葱姜切碎待用。这时候萧荆山已经打理好了那只鸡,梅子便接过来,萧荆山看着梅子一脸疲惫的样子,淡淡地说:“你先进屋歇息吧,我来做吧。”
梅子怎么可能晚饭还让萧荆山动手呢,坚持接过了那只鸡,用刀剁成块,又用刚才烧开的水焯过,这才放在一旁待用。接着又把野山菇也焯过了,这才重新在灶台里添了火,用炊帚扫了下锅,锅里的水分干了,发出滋滋的声音。
梅子正要回头拿油,身后一只手就把油桶给递了过来,梅子瞥了眼萧荆山,径自接过放在锅里一些,紧接着又放了葱花姜片,爆得喷香,随后放鸡块和野山菇。
梅子对这个家还不熟,便问萧荆山家里还有什么调料,萧荆山打开旁边一个小小的木柜子,梅子这才发现里面放了专用于放调料的格子盒,各种佐料分门别类很是齐全,一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不过梅子一看便知道这些都是新购置的,没怎么使用过的,早上吃得那个蒸肉显然还没有用上这些佐料。
梅子看了眼萧荆山一眼,她越发觉得萧荆山对自己的体贴,谁知道萧荆山却闪躲开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说:“我当时去山下置办东西,看到后就顺便都买回来了,想着以后总是要用的。”
梅子想着他那个“以后总是要用的”,不觉脸红了下,幸好锅里已经滋啦滋啦地响了,于是赶紧不去看他。梅子虽然如今不常吃些野味,但好歹爹爹在世的时候还是见识过许多的,知道野山菇炖山鸡讲究的是一个鲜字,于是只放了一些盐提味。
这时候萧荆山已经径自拿过柴来添到灶台里,又坐在灶台前的石墩上拉开了风箱,灶台里的火苗烧得正旺。梅子取了几大瓢子水倒在锅里,锅里的小鸡和山菇就咕噜咕噜地炖了起来。
梅子又拿了用秫杆制成的大蒸屉,铺上了一层洗干净的笼布,将晚上要吃的饼子放进去。放的时候梅子看了眼萧荆山,问他要吃几个,她怕放少了萧荆山不够吃。
萧荆山说三个就够了,梅子便拿了四个饼子放进去,梅子一般只吃一个。
做完了这些,梅子看着拉风箱添火的萧荆山,只见他依然光着膀子,火光映衬着他胸前那道疤痕,愈发狰狞了,不过梅子如今倒没有特别害怕了。
梅子蹲下身子说:“我来烧火吧。”说着就去握住那风箱把手。
一般做饭都是女人的活,梅子自然不好意思让萧荆山在这里拉风箱添火。
可是萧荆山却没有放开的意思,梅子去握风箱把手的手就那么碰到了萧荆山的大手,她的手像烫到了一样迅速收回来。
萧荆山抬头望了她一眼,仿佛对于她那么紧张不安的样子感到不解。
梅子叹了口气,小声地说:“我做饭做惯了的。”
萧荆山见此,豪爽地站起身说:“也好,那你来吧。”
梅子见他终于让出这块石墩,赶紧坐了上去,石墩上尚有余温,梅子的脸又开始发烫了,不过她告诉自己,只是因为灶台里的火太过旺盛的缘故。
她又用力拉了几下风箱,烧吧,烧得更旺盛下,山鸡炖野菇就可以香喷喷地吃了。
至于那些闲言碎语就让他们去吧,大不了和这萧荆山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5、晚上的山间小院
天快黑的时候,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山里野味特有的鲜香味道四溢,梅子知道饭煮好了。
她回头看,只见萧荆山坐在旁边一个石墩上,正用一块旧布仔细地擦拭着那把弓箭。梅子家里没有打猎的人,她家里也没有弓箭,因此从来没有细看过猎人的弓。
如今近看,这才发现那弓有她半人高,很有震慑力,透出森森寒气。她抬眼看萧荆山,却见萧荆山将那大弓拿在手中来回擦拭,仿佛对待最心爱的宝贝一般。
萧荆山擦拭得非常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梅子正偷偷瞅她,他擦拭完了,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支箭。那箭头造型古朴,散发着淡淡的铜光,箭羽上还有雕的羽毛。梅子觉得奇怪,她知道村里的人就算再讲究也不会用这么别致的箭弩的。
萧荆山将箭弩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搭在刚刚擦拭好的弓上,然后郑重地拉弓,弓崩得极紧,形如满月。
梅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萧荆山有些陌生。尽管她和萧荆山本来就不熟,但她知道这一定不是自己这一两天已经有所熟紧悉的那个萧荆山。
萧荆山手中的弓在崩到了极限后,骤然松开。
箭如飞一般射出,梅子目瞪口呆地转向箭飞出的方向。
离弦之箭挟带着巨大的力道迅疾而出,最后砰地射到了院子外一块巨石上,箭羽在颤抖,而箭头已经入了石头几分!
梅子没打过猎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村里其他打猎的人是什么样的水平,这种发箭的气势肯定不是绿水村任何一个猎人会有的。萧荆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梅子忽然想起了没有嫁给萧荆山之前就听到过的种种传言,譬如他曾经当过响马,那道伤疤就是抢劫的时候留下的。
难道,这些竟然都是真的?
梅子呆呆地看着那箭好久,才忽然发现萧荆山一双深不见底的虎目正望着自己。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不过还是克制住了,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
萧荆山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没事。”然后他慢慢站起身,绕过院子走到那巨石旁,单手拔出了箭,当然这毫不费力的动作又让梅子吃了一惊,她更加开始忐忑自己到底嫁了个啥样的人啊!
萧荆山拿过那箭,也用布擦拭了,然后才放到旁边的箭筒里。而在这个过程中,梅子惊讶地看到,那个箭头顶端是刺着一个飞虫的!
萧荆山抬眸望了眼灶台上正锅盖下冒出的热气,又看了眼灶洞里一明一暗的火星,开口提醒说:“该吃饭了。”
梅子猛地站起来,点头如小鸡啄米说:“是的,该吃饭了,我马上收拾。”
萧荆山将自己的家伙收拾起来,也帮着梅子收拾,很快两个人就坐在饭桌前吃着新鲜又美味的山鸡炖山菇了。
梅子原本还不觉得饿,如今看到这么美味的山鸡炖,顿时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不过她还是记得礼让了自己的夫君,先给萧荆山递过筷子,自己才拿起来吃。
萧荆山捏着梅子递过的筷子,说了一句:“以后不用这么客气。”说完自己也低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野山鸡炖山菇还剩下许多,梅子问了萧荆山窑洞在哪里,便把剩下的大半锅山鸡炖菇放到了窑洞里面。原来绿水村民每家每户都会在家里附近挖一个长方形的深洞,外面架上横梁搭上茅草之物,里面冬暖夏凉,用来存放易坏的食品。
放好了剩菜,也没有什么事要做了。乌七八黑的想做点缝缝补补的事又怕浪费灯油,毕竟白天也不是没时间,白天能做的事为什么要晚上浪费着灯油来做呢。
要在以往的时候,绿水村的村民大都会走出家门,到了山间小路或者街道上,一群人坐在一起,扇着手中的蒲叶扇,望着星星吹着山风聊聊天。如今梅子嫁了萧荆山,白天又听到红枣的那番讥笑,无论如何是不想再去跑到人群里丢人现眼的,免得又惹出什么是非,于是便留在家中院子里搬了一个石墩,拿出剩下的菇来收拾了,打算第二天晒干做成蘑菇干,好留到以后吃。
萧荆山显然也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要知道他刚回来绿水村的时候就不太爱和村里的汉子们聊天聊地,后来因为那道伤疤的事他被猜疑,就更加不掺和村里的事了。
梅子不由暗想这样正好,省的萧荆山跑出去留自己在家,要知道她一个人胆子也不大,平时在家有妹妹有弟弟更有老娘在,如今要她一个人字这村边的篱笆小院里守着还真有些忐忑的。
她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想着嫁到这里已经是第二天了,后天按照风俗就是要回门的时候了,不知道家里朱桃和阿秋怎么样了,有没有想自己,娘亲可好吗?地里的草这几天都除完了吗?梅子知道现在想这个也没用,只能等着后天回去看看再说了。
萧荆山吃过晚饭后脱去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当然又重新露出了那道疤痕。梅子想起傍晚时候的那只箭的威力,到底有些惧意,只低了头捡山菇,不去看他。
萧荆山在院子里伸展了下手脚,便开始打起了一套拳法。梅子此时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就算萧荆山拿出一把刀来狂舞一番她也觉得很正常。梅子看不懂拳法,她只是觉得萧荆山这拳打得很熟练,很有力道。该怎么形容呢,那种熟练和流畅就像河里游得鱼一样灵活多变,可是那种力道啊,就像山里的豹子充满了爆发力。
清冷的月亮早已经高高挂在暗黑色的天幕中,清新的山风吹过篱笆小院,院子里晾着的衣服轻轻飘动。萧荆山一套铿锵有力的拳法打得虎虎生风,让梅子看得眼睛几乎移不开。
最后萧荆山身子往下蹲成马步状,双手做了一个收山式,一套拳法打完。
梅子慌忙移过眼睛看别处,萧荆山走进屋拿了汗巾出来,又提了两个木桶:“我要去溪边洗一下,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水,你稍等下,会很快的。”
梅子低头抿唇点了点头,这样的夏天她的确需要洗一下,晚上做饭烧火的时候身上出了不少汗的。只是初来乍到,家里只有一间茅屋,她不好意思向萧荆山提起罢了。
趁着萧荆山出去溪边,梅子也趁机回到屋子里拿了一件换洗的衣服,又准备了汗巾子和大木盆。片刻之后萧荆山手里毫不费力地提着两木桶的溪水回来了。
萧荆山见梅子在茅屋里等着,就把那一桶溪水哗啦啦倒进木盆里,另一桶放到一边备用,又给梅子取了另外一个木盘来放用过的水。梅子见萧荆山做这些的时候,站在旁边又开始忐忑起来,自己在茅屋里洗澡,那萧荆山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萧荆山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临出门前还对梅子说:“你慢慢洗,我在院子外面溜达一下。”
梅子的心算是放下来了,萧荆山若是就在院子里,这门窗不严,如果被看到什么她肯定会不自在;萧荆山若是走远了,她一个人在屋里洗澡总是会有些怕的,所以萧荆山在院子外面溜达是最好不过了。
梅子头天出嫁的时候就折腾了一身汗,今天又是做饭又是洗衣,身上早已经汗腻腻的,后来虽然山风一吹不再汗腻了,可想起出过那么多汗心里总是膈应,如今清凉的溪水洗洗身子,在这炎热的夏日是再好不过的享受了。
梅子仔细洗过了,汗巾子擦干了,又换上了那套换洗衣服,将萧荆山并自己换下的衣服都放到竹篓子里,打算留着明天去洗。她看着竹篓子两个人放在一起的衣服,一个带着小碎花的女孩子气,一个是简单的粗布衣,真真是男女不同啊!
这么一看,她脸禁不住红了,想着今晚怎么办,今晚应该还是像昨晚一样井水不犯河水吧?只是不知道萧荆山心里是怎么个想法,昨晚为何又不碰自己,是体贴吗?
梅子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甜意和感动,虽说她之前爱着福哥,后来福哥抛弃了自己她是再也不想什么情啊爱的,只想着既然嫁给了萧荆山就要好好过日子,可是人心肉做的,哪个女孩子不希望遇到一个疼爱自己的人儿,面对萧荆山这人的种种体贴心里自然是感激又感动。
萧荆山远远见到梅子走出茅屋,就慢慢走近院子,却看到梅子正蹲在那里对着竹篓子换下来的衣服发呆,他轻“咳”了下。
梅子听到萧荆山的咳声,知道自己是失态了,赶紧站起来,小声说:“我洗好了。”
萧荆山点了点头,进屋把梅子用过的水提出来,梅子上前想接过来自己提,萧荆山自然是拒绝了。
梅子傻愣愣地看着萧荆山将那两桶水提出院子,泼到院子外的杏子树下。萧荆山泼水回来,将桶放到院子角落,这才说:“进屋睡吧。”
梅子正尴尬这个事,此时听到萧荆山这么说,只能轻轻点了点头,随着他进了屋。
6、晚间同眠
梅子进了屋,眼睁睁看着萧荆山随手脱下上衣放到一旁,屋子里没点灯看不清楚,但梅子就着窗外的月光依稀能看到他那道狰狞的疤。梅子站在旁边低着头,双手绞着,再次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萧荆山和梅子相处了这一天,好像也看出了梅子的心思,坐在床沿上看着梅子,沉思了才认真地说:“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
梅子连忙点头:“你说。”
萧荆山示意梅子坐下,梅子小心做到土炕旁边的一个木凳上。
月光如水洒入小屋子,屋子里的两个人的面目都有些朦胧。萧荆山在这朦胧中慢慢开口说:“梅子,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一穷二白,在这里没有地也没有什么家底,就是靠着打猎为生,嫁给我委屈你了。”
梅子连忙摇头:“不不,你别这么说,我名声不清白,能够嫁给你我已经很知足了,倒是怕连累了你的。”
萧荆山却笑了笑说:“你我既已拜过堂成了亲,那就是夫妻,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
梅子从没见过萧荆山笑,忽然听他笑来,只觉得豪迈爽朗很是动听,再加上他说的话实在可心,不由得抿唇笑了下,点头说:“是的,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说。”
萧荆山收起笑意,脸上又重新认真起来:“梅子,你我既然对这桩亲事毫无怨意,自然应该夫妻同心,坦诚相对。我知道你对我有种种不解,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想再提,你只要记住一样,如今你的夫君只是牛头山绿水村的一个普通猎户罢了。”
梅子见他说起这些,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疑问,也不好再问,只能点头说:“嗯,我记住了。”
萧荆山又说:“我见你这一日总是有许多忐忑不安,我想着是不是你对男女之事有些惧怕,因此不曾强求你什么。这种事情应该求个男女情愿,因此我萧荆山倒可以承诺,你一日不喜欢,我便一日不会把你怎么样,可好?”
梅子开始听他直接说起这个心里很是不自在,脸上发烫,后来听他说要等自己情愿,又生出无限感激。希望那劳什子的男女之事总是让人害羞忐忑的,若是暂时能避去,也是好的,因此梅子低着头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好的。”
萧荆山见梅子并没有异议,又说:“我往日也见过不少世面,看尽了这世间人情,如今年纪大了,就想留在这山村子里好好过日子。你年纪虽然比我小些,但到底也经了些事,相信你我夫妻定会相互扶持下去的。你既嫁我为妻,我萧荆山但凡能做到的自然会为你做,绝不会让你受什么委屈。”
梅子觉得这番话真是说到了自己心里去,自己求的无他,不过是一生一世有个相伴的人儿罢了。她抬起头感激地望着萧荆山说:“你放心,我纵然以前有些许多传闻,但既然嫁给你为妻,自然本本分分把日子过好。”
萧荆山点头:“这个我是相信你的。”
当下两个人对着月光,一个坐在炕上一个坐在凳子上,再也没有什么话,茅屋内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萧荆山忽然“咳”了声,开口说:“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尽管问便是。”
梅子心想我倒是想问问你以前当真做过响马,可是我哪里能问得出口呢,她一转念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连忙开口说:“那我想问问,你今年多大了啊?”因为刚才萧荆山说自己年纪大了,她忽然想知道这个了。以前只知道大概,却不知道确切的,只知道他应该不超过三十岁吧。
萧荆山在黑暗中笑了下,这才开口说:“我今年二十八岁,你呢?”
梅子眼睛一亮,也笑了下说:“那你和我属性相同呢,我今年十六岁了。”
萧荆山感叹了句:“是啊,我们属性相同,不过我比你大好多,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可能还在玩泥巴呢。”
萧荆山十六岁的时候,自己不就是四岁吗,梅子回想了自己四岁在做什么,不就是玩着泥巴照顾着弟弟阿秋嘛!萧荆山倒没说错的。
两个人这么一说笑,顿时觉得屋子里气氛好了很多,萧荆山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上炕歇息吧。”
梅子这时候不再担心了,借着黑暗脱了自己的外衣上了炕,然后钻进了自己的凉被。在她上炕的时候经过了萧荆山身边,闻到了他身上有山间小溪的清新味道,于是脸红了下,不由的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同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