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困得不行,就这么睡着了,醒来之后天已经黑了,身畔是槐花硕硕,他们坐在树枝上,头顶就是漫天的星辰。
如今回忆起来,那段日子似乎都浸染着槐花的香味,只要想起来都是甜的。
见洛意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叶相沉也不去打扰,只静静看她。
洛意静思了片刻便起了身来,穿戴好到了叶相沉的面前,轻轻推他道:“我休息够了,现在该你去睡了。”
叶相沉本还有些犹豫,但洛意一个劲催促,他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和衣躺在床上睡了,洛意便托腮在桌旁坐着,也不看书,也不看旁的什么,只盯着叶相沉看。
叶相沉本打算小憩片刻,但一睁眼就能够看到洛意的视线,他便索性不睁眼了,如此一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起来,竟是真的在这一片平和中睡着了。洛意盯着叶相沉看了许久,却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
她微微一怔,不禁站起身来。
傍晚已过,夜幕升起,洛意推开窗户,院中一株槐树在夜风里树影摇晃,满树槐花纷纷飒飒,香味沁了满院。
这一瞬间洛意竟是在想,若能够一辈子如此,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洛意睡了不短的时间,叶相沉却似乎是因为作为影煞的多年训练,没有睡上多久就醒了,他醒来之时天色还暗着,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觉那桌上正燃着一盏小灯,一本书歪歪斜斜的放在桌上,洛意却不知究竟去了何处。他下了床,推门便要出去找人,却没料到他才刚将那门打开,洛意便自外面走了进来。
洛意的手里端着清粥和小菜,菜色皆是不错,一看就是认真准备过的,里面的都是叶相沉喜欢吃的种类。叶相沉还未开口,洛意便朝着他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够了。”叶相沉随着她的动作,重新又合上了房门,两人一道到了桌旁。
洛意将菜在桌上放好,接着道,“那正好来吃些东西,你睡了那么久应该也饿了。这些都是我特地吩咐店里面做的,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叶相沉向来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或是照顾旁人,却极少有人这般对自己,他不禁点了点头,在桌旁坐下,却没有动作,只是任由着洛意将小菜夹进自己的碗里。
平平淡淡的一顿饭,两人却吃了许久。
两人一直在驿站之中休息到了第二天才离开,影煞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当真没有发觉他们的行踪,一路上也未曾跟过来,一直前行了几天也都没有再遇上什么事情。
几日之后,两人到了距离洛家不远的夙城之中,只需再赶路一日,便能够回到洛家。两人也不着急,在城中先是喂了马,接着又吃了些东西,才打算接着赶路,只是二人在那客栈中休息之时,却听得旁边一桌坐的两个人不断的交谈着,说的似乎是四大家族的事情。
不久之前,四大家族中楚家内部发生了些争斗,楚家大公子楚时彦不知所踪,而如今的楚家由小公子楚时慕掌管着,也不知将来会如何。更蹊跷的是,四大世家之中,其余两家也都出了事,或是遇上袭击,或是路上出了意外,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事。洛意一听之下才算是明白过来,这些事情,恐怕都是同一批人所做出来的。
两人听到这里,便回屋收拾东西打算接着出发,只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洛意才道:“影煞对四大世家出手,不知又是什么打算。”
“影煞是皇室的人。”叶相沉亦是面色微沉,看起来若有所思。
洛意道:“可是动手的是那一批叛逃的影煞。”
叶相沉看着洛意,低声道:“皇室决不能让人知道有叛逃的影煞,那对于他们来说非常危险。”
洛意当即明白了过来。
是了,没有人知道那一批影煞如今已不为大邺皇室所用,但四大世家却能够看出那是影煞出的手。
他们是在挑拨大邺皇室与那四大世家之间的关系。
想通了此节,洛意心底忍不住轻轻一叹:“若我不知道那批影煞叛逃的事情,恐怕连我也以为这都是大邺皇室动的手。”
“狡兔死,走狗烹。”叶相沉轻轻点头,“他们都这样以为。”
那一批叛逃的影煞,是在逼他们造反。
洛意看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此时也没有办法再慢慢地赶路了,她将包裹提了起来,对叶相沉道:“楚时彦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也必须要回去调查一番。”
叶相沉微微一变,颔首道:“我们快些出发。”
先前几日的温存霎时间便消失,两人一改之前的速度,当即便往回赶去,原本一日的路程,这会儿却只花了半日多就到了,而北雁也早早的带着人来接了他们,一路上倒是未曾发觉影煞的行踪,两人一道很快回到了洛家宅邸。
因为挂心着四大世家那边的消息,洛意刚一回去就让北雁去通知的洛家众人,打算好好调查一番。叶相沉之前离开书院也是匆忙,如今回来了便说要回书院,洛意却是一把抓住了叶相沉的手腕,低声问道:“你可要与我一道调查此事?”
叶相沉神色不变,却是摇头道:“我如今的身份不便参与此事,我与……太子殿下也有过约定,此后若非他的意思,我绝不能主动参与影煞的事情。”
听叶相沉这样说,洛意也知道自己多说亦是无用,只得放了叶相沉回去。只是临走到大门处,她又有些不舍的看了叶相沉一眼,心里面觉得这几日的相处都太过短暂了,叶相沉好不容易与她拉近了距离,却没想到因为这些琐事又显得远了起来。
她叫住叶相沉道:“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来找你。”
“嗯。”叶相沉浅笑答应下来,“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得了叶相沉这句关心,洛意心底霎时间便开满了花儿,觉得连那些四面八方送来的信件和消息都变得好看了起来,当即点头答应下来,这才往洛家里面走去。
谁也没料到,洛意这一忙就是整整十天。
这十天里面外面不断有消息传来,楚家的大少爷楚时彦就像是自这人间消失了一般,不管旁人如何去寻也都寻不到他的踪迹,众人只知道他最后出现就是在洛家,那日他在洛家接到了楚家传来的消息就匆匆往回赶去,只是不知为何他不过行至一半便失去了踪影,楚家失了这主心骨,无奈之下也只得让小公子去当这个主事人,只是如此一来仍非长久之计。楚家四处派人寻找楚时彦的消息,而洛家也在寻找,似乎满天下都在寻找楚时彦,但却没有人能够找到。
而除了楚家,四大世家其余的周家和商家亦是麻烦事情一大堆,因着四大世家假意惺惺的交好关系,洛意也必须有个态度,便一路派人帮忙,又写信过去,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四大世家暗流涌动,而皇室那边也不好相与,洛意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就连闲暇去找叶相沉的时间也抽不出来。
十日之后,洛意终于在百忙之中收到了一条有用的消息。
有人说已经找到了楚时彦的行踪,而他们所找到楚时彦的那处,竟就是当初她与叶相沉重逢的那处山谷。
楚时彦似乎有难言之隐,他虽好好地活着却也不打算泄露行踪自己走出来,只派出人手来找了洛意,说是无论如何也要与她见上一面,让洛意自行赶去山谷。洛意听见这消息之后心里面猜测亦是不少,她虽一面嫌着楚时彦麻烦,却也不得不当真去往那处,她交代了下人几句,就急急忙忙带了些信得过的人一路朝着那处山谷赶了过去。
洛家离那山谷距离并不算近,一来一回也要花上十来天,如此一来,洛家无人主事,堆积下来的信件和事情也越来越多,南塘还在那镇上陪着唐泽,整个洛家稍微能够管事的便只剩下北雁一人,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却有人来了洛家发难。
那日正是洛意离开洛家之后的第七天,洛家书院当中书声琅琅,一群小孩儿低头正念着书,叶相沉巡视在孩子们身旁,而老夫子闲着在自己和自己下棋,小书童小酒则在打理着夫子调回来的鱼,风平浪静之中,一群穿戴着官兵衣服的人就自外面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刀剑,刀光晃眼,脸上满是不善之色。
第二八章
此番动静自是不小,原本正在下棋的叶老夫子也忍不住眯了眼,站起身来过去看。
为首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身官服,身上还挂着一方令牌,也不知是打何处而来,他一路带着人横冲直撞的进了这院子,见了叶老夫子也好似没见到一般,只大声道:“给我搜!”
他这话自然不是对叶老夫子说的,而是对自己身后的那一群人说的。
眼见那群官兵就要动手往里走,叶老夫子长眉一竖,冷眼一瞪便上前拦住他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里可是洛家的书院,你们不知道吗?”
四大世家对于整个朝廷来说都是个特殊的地方,长久以来也没有人敢这么得罪他们,今日这群人就这么横冲直撞的过来,不得不让叶夫子心里一惊,虽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仍是拼命拦住众人。
那为首之人虽然不将叶老夫子当回事,但好歹仍是停住了片刻脚步,只拿一双眼睛上下打量老夫子,声音轻蔑的道:“你还想如何?”
“我还想问,你想如何?”叶老夫子毫不相让的问。
那人道:“我乃是二皇子手下黄晟,今日奉二皇子之命前来搜查此处,你如今拦我,是说这里真的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叶老夫子吹胡子瞪眼,冷声道:“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你怎地不让我搜?”
叶老夫子道:“你搜查也得有个理由,且我们洛家书院又岂是随意给你搜的?”
两人越说越是不清楚,那黄晟也似乎不打算与叶夫子再多说,带着人就往里冲,只不过这会儿书院里面更多的小孩儿都朝着这里面看了过来,而到了此时,原本还看着那些孩子的叶相沉也赶了过来。他来得匆忙,手里还捏着一本书,穿着一身普通的青布衫子,满身的书卷气息,见了黄晟,他眸光微微一沉,却将情绪隐藏在一双黑眸之中,只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轻细,说的话却是认真至极。
黄晟忍不住多看了叶相沉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
。
而另一方,洛意此时已经到了那处山谷之中。
一路往山谷里面走,洛意眉头不由紧皱,她有了上一次在山谷当中迷路的经验,这次算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觉不可能再被困而无法出去,但她心中却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楚时彦竟非要躲到这山谷里面来,还死活要她也跟过来不可。
她一面走着,一面拨开身前的树枝,不多时,就到了那熟悉的山洞外面。
楚时彦正好也在这山洞里面,洛意虽然很怀念自己当初和叶相沉一道在这山洞里面过的日子,但却很是不喜欢这个条件艰苦的山洞。她轻叹一声,不情不愿的朝着那山洞里面走去。一路皆是熟门熟路,虽然在这里住了不过两三日,但她却是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穿过了山洞里面长长的一段路,终于到了山洞里侧,宽敞的洞穴里面有一处深潭,潭水不知有多深,水光在山洞里面晃荡着,而就在那山洞角落里,楚时彦靠墙坐着,浑身比之从前不知要清瘦了多少,全身上下都有些狼狈,看来竟是吃了不少苦头。
洛意忍不住一怔,开口问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这山谷里?”
“是啊。”楚时彦见洛意前来,虽是并不算惊,却也是一喜,撑着墙站起身咳了两声才道:“你总算是来了。”
洛意轻轻点了头,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又道:“你该不会是饿了不短的时间吧?”
“这山谷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不饿着还能够怎么样?”楚时彦皱眉道。
洛意想了想道:“这外面山崖边上有种果子,你可以试试吃那个。”
楚时彦:“我试过了,难吃的要死。”他似乎被饿久了脾气不是很好,与平日里面那副自信又不可一世的模样相去甚远,甚至连惯有的温文笑意也不见了。
洛意又道:“谷中还有些野兽,打了烤肉也是不错的。”
“你以为旁人都是你,都有那种身手?”楚时彦瞪她一眼,说到此处却又忍不住轻轻眯了眼,接着叹道,“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谈这些,你既然来了,便先坐下吧。”
洛意却不坐,站在那里看他:“你快些说,我还赶着回去。”她洛家里面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要做,实在是没工夫在这里陪楚时彦闲话家常。
楚时彦凉凉看她一眼,低声道:“你还是坐下来吧,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比你洛家那一堆破事要重要得多了。”
洛意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终是也坐了下来,低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时彦轻叹一声,低声道:“我那日出了你们洛家便往回赶,谁知路上遇到了袭击,我带的人本就不多,但偷袭我的那一群人却是有备而来,一看便知道早就埋伏好等着我,我先写丧命在他们手中,若不是程野等人拼死相护,我这会儿恐怕早就去见阎王了。”
洛意听着他的话,心里面多半也早有猜测,是以并不惊讶,她还记得程野,就是当初她找到的楚家探子,在这山洞里还曾经逼问过他关于一封信的事情,对那人还有些印象。
洛意听到这里,还没有开口,楚时彦又接着:“那群人是影煞,是么?”
听得他自己将那些人的来历猜出来,洛意也不否认,只道:“确实是他们。”
“可是我觉得古怪。”楚时彦皱眉道,“大邺皇室还没有到必须要对四大世家动手的时候,晋阳太子是个有打算的人,他怎会这么急着朝我们动手?”
洛意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犹豫一些话当说不当说。
楚时彦看着她,神色古怪的低声问道:“你知道一些什么是不是?”
洛意轻轻点头,却也没有将话完全说出来,只道是:“那些影煞出手,却不是李晋阳的意思。”
“哦?”楚时彦挑了挑眉,似是有所猜测,但却也不说出来,只沉默了片刻,接着又道,“我一路被他们追杀至此,不小心掉到了山崖下面,也是不久之前才被程野他们找到,不过我在这山崖下面呆了这么久,一个人静思这些事情,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头绪,况且我在这里发现了些东西,想到或许对你来说有些用处,他们来找到了我,我便立即叫你过来了。”
洛意不明白他说的用意是什么,只静静看他,等他将话全部说出来。
楚时彦想了想才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你爹死的真相么,我想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听到楚时彦此言,洛意才终于怔住,她眉眼微凝,声音也沉了下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时彦低声道:“我听说你之前也到过这里,你当真没有注意到么?”
“什么?”洛意一怔,旋即想到了一件事情,然后她忍不住站了起来,瞪着楚时彦道,“你是说……那个密室?”
“不错。”楚时彦轻轻点头,带着洛意一道往那山洞里面行去,一面走一面道,“当初程野也进了那山洞,他怕被你看出个原因来,所以一直隐藏着没有说,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就算告诉你也无妨了,你跟我来吧。”
洛意轻轻咬唇,却没有开口,只沉默着跟着楚时彦一道往那里面走去。
两人穿过了山洞里面长长的一条道路,终于到了那密室当中。当初那密室里面安顿着安书晔的遗体,那安书晔是她爹的亲信,两人关系素来要好,洛意称他为安叔叔,洛意小时候也受过那人不少的照顾,所以看到遗体的时候,洛意心中亦是十分难过。
后来他们离开这山谷,洛意便找人将那遗体带了回去好好安葬,又将山洞里面重要的东西都带回了洛家好好调查,但查了不短的时间,却仍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一直到这个时候。
楚时彦自手中拿出了一方令牌来,洛意一看之下才发觉这就是洛家的令牌,只是不知楚时彦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
楚时彦低声道:“你可想过楚家为什么会知道要调查这个所在,又为什么要拿这东西?”
“自然是你们早就有所发现。”洛意眸子微垂,其间闪烁着不知何种情绪,却仍是低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时彦长叹一声道,“洛家当年与楚家交好,是以对于洛家的情况,楚家应是四大世家之中最了解的,其实我爹一直对于洛家有愧,一直以来调查你们洛家的事情,也不是为了对付你们,不过是想要求一个真相罢了,只是我若是这般说出来,你定是不信,我便一直未曾开口。”
洛意听着楚时彦这话,却仍是没有说什么,只道:“那么你查到了什么?”
楚时彦道,“当初洛家老爷派出五名亲信分别带着这令牌离开洛家,却不知是去了何处,后来这五个人分别消失,楚家找了这许多年,才终于找到了两块令牌。”他顿了一顿,看着洛意的脸色,接着才又道,“一块在我这,这块是吕素手里面的令牌,还有一块就是安书晔的,被你给收回去了。”
洛意眸色微沉,吕素也是她爹十分重要的手下之一,她忍不住问道:“吕叔叔他如今……”
“跟安书晔一样,已经死了。”楚时彦轻叹了一声,将这事实告诉了洛意。
他苦笑一声又接着道:“这两方我都好好调查过,将他们的情况都仔细看了一遍,才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来。”
“嗯?”洛意不解。
楚时彦道,“这些人并非是真的为了拿着令牌替你爹召集兵马,出兵谋反。”他目光沉了沉,好一会儿才接着又道,“他们身上的确带着一些东西,但这东西却不是谋反的密信,而是一个关于大邺皇朝的秘密。”
“他们此行,不过是要将这秘密永远的埋藏起来。”楚时彦朝着洛意看去,轻声道,“你爹的死也是一样。”
洛意身形微微一僵。
一切的事情似乎瞬间有了一个轮廓,洛意从前调查的时候便有所猜测,但一直到现在才发觉事情原来当真如此。
楚时彦道:“大邺皇室没有众人想的这般无辜,当今皇上是弑兄夺位,他们为了巩固政权,制造了不少的凶案,当时朝中人心惶惶,怨声载道,但皇上却无法给天下一个好的交代。为此,他们不惜牺牲一人,让给他安上了谋逆的罪名,将一切的罪过都推到那人的身上。”他仔细看着洛意的神色,好似想了想才终于道,“如此一来,方能够安稳朝政。”
“你爹他,是自愿担下这罪名的。”楚时彦道。
第二九章
洛意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一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证据,但却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洛家谋逆。
为什么她爹会知道自己性命将尽,当初死前对她说了那许多话。
为什么叶相沉和唐泽他们会不肯告诉她事实的真相。
因为这个秘密,根本无法说出来。
此事牵连太大,纵然有千般万般的理由,却只能够将它们统统给隐瞒下来。
这就是当初她爹所选择的路?
洛意忍不住想笑,替她爹觉得不值,替洛家觉得不值。
凭什么背负着一切的就该是洛家?
一瞬之间,洛意的脑中似乎闪过千百种念头,却都尽数沉淀下来,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楚时彦,声音也寒了下来,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无力感,她低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时彦道:“不久之前,我掉到这山洞里面,阴错阳差发现了这个秘密。”
当初洛意一门心思都在那安书晔的遗体,还有程野手中的信上,竟一时之间没有能够发现这密室里面更多的秘密,一直到后来被楚时彦所发觉。
洛意不知到了此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了下来,山洞里面是无边的沉默,楚时彦不知为何忽的叹了一声,对洛意道:“我知道洛家为了调查这件事情动作不小,我还知道……”
“你在找先皇遗孤,是么?”楚时彦忽的问道。
洛意直到这时候才像是自方才的话中醒过来侧目去看楚时彦,却是冷冷的一言不发。
楚时彦接着道:“你找程野要那封信,不就是想要找到当初那小皇子的踪迹?”
洛意仍是未答,楚时彦便自顾自的问:“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他神色复杂,一把扣住洛意的手腕,皱眉道:“洛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可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应该参与的?你纵然找到了那个孩子,又打算如何?难道你当真想要助他夺回帝位不成?”
洛意沉默半晌,微垂的眸子终于抬起,平静的与楚时彦对视,一字一句道:“有何不可?”
洛家为大邺皇室做到如此,却换来如今这般结果,她爹肯为了那皇室牺牲性命,但她不是她爹,她做不到这般无怨无悔。
“如今这朝政,当真就是你所希望的大邺,当真就太平盛世了么?”洛意冷眼看着楚时彦,接着道,“就算是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
楚时彦紧紧盯着洛意,好似在判断洛意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然而洛意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却是看不出任何真假来。
片刻之后,洛意忽的皱了眉。
“你知道了此事,是否还有旁人也知道此事?”洛意沉声问道。
楚时彦没有回应她,只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洛意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当即又道:“这些事情,你本可以直接去洛家与我说,或是让我去楚家找你说个明白,可是你却偏要我来这里。”
楚时彦面上的苦笑更是明显,却是摇头叹道:“我知道瞒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