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王的眼神一冷:“怎么,这让你很失望?”

玄月瞪大了眼:“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

“如果我不清楚洞府情况,就很可能会受伤,我受伤了,你就可以回到你师傅身边了。”

“我是那样的人?”

“不是最好。”

斗王说完,不再询问,抬步直接向着通道前方走去。

对于这个男人突然而来的脾气很是莫名,不过,小动物的本能却让玄月乖巧地靠在斗王胸前,没一点异动。

在通道中前行,最初斗王的步伐很轻松,只是,越往深处走,他的脚步越缓慢,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玄月才小心地探头看了看他的脸色。

“你有空想动想西,不如帮我个忙。”

“我能做什么?”

“入定。”

一颗豆大的汗珠,自斗王的额际滑落,正好滴在玄月的衣袖上,留下了一点湿痕,看着那点湿痕,她略做沉吟后,便闭上了眼睛。

被斗王拍醒时,他们已经身处通道顶端,此时,斗王已经气喘如牛了。

“将黑核放进门上的孔洞之中。”

玄月疑惑地看看抬手就能够到的大门,又看了一眼斗王,不明白他怎么不自己放。

玄月脸上的表情太好辩别了,斗王咬牙切齿地解释:“我现在不能动。”

玄月目光一转,继而脸色大变,却见不知从何而来的无数黑色的触须,将斗王的四肢紧紧的缠住了。

玄月飞快掏出斗王手中的黑核,放进了他们面前那扇门的孔洞之中。

黑核进入孔洞几息之后,化为溶液,填满了那处孔洞。

“推。”

斗王咬牙切齿却极低微的嘶喊声中,玄月用力推开了门。

许是玄月用力太大,连带着斗王,两人咕咚一声跌进了那扇门后。

猝不及防被摔得头晕眼花的玄月挣扎着坐了起来,却见斗王正挣扎着爬向一处泛着银色光芒的水池。

“你要喝水吗?”玄月弯腰去扶斗王。

斗王猛地抬头,玄月大惊,几乎脱手将斗王扔了出去——此时的斗王眼珠血红,无数藤蔓状的东西,再次紧紧缠在了他的整个身体之上,并且,这一次,是以包裹的形式在他身上蔓延着。

也不过是几处呼吸的时间,那些藤蔓从下往上,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宽。

无法动弹的斗王,那双血红的的眼睛向着水池的方向动了动。

“咕咚!”

玄月趴在池边,看着被她扔进水池、泡在银色池水中的斗王用那双褪去血色的眼睛看着她,然后在露出了一丝笑意后,终于闭了起来。

“什么也不说,如果我再迟一步,是不是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看了一眼被裹在藤蔓中闭目沉睡一般的斗王,确定了他不会被藤蔓勒死后,玄月站起了身,看向这处洞穴。

几百平米大的洞穴之中,最醒目的便是那处水池,不过,玄月很快被洞穴角落处的几株小草吸引了视线。

“七彩蝶,落墨竹,银叶围聚引神魔——这是万载灵兰?!”

玄月飞扑在几株疑似万载灵兰的植株前,“花呈七彩,其形如蝶;茎如竹,墨黑如玉;叶如兰叶,银白似月,幽香扑鼻,味清而洁…万载灵兰,这里怎么会有万载灵兰!”

“这处洞府建于上古,如今不知过了多少万年,不过是万载灵兰,有何稀奇。”沙哑而惰懒的声音,在洞穴中响起。

玄月回头,却见斗王懒洋洋趴在水池边上看着她。

“你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斗王再次仰进水池,“只差一点就被魔种吞噬,你说我能没事吗?”

玄月小心地用玉刀将一株万载灵兰挖出装入玉盒,放入储物袋,这才转身走回池畔。

“你说魔种?”

飘浮在水面之上的斗王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玄月,“知道为什么我会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因为我的体内被人种下了魔种,结婴之前若不能吞噬魔种,便要身化灵劫丹,成为他人提升修为的丹药。”

“灵劫丹!”

“对,就是灵劫丹。”

玄月按住因为惊悸,几乎蹦出胸腔的心脏:“谁这般深的算计,这样狠的心,居然真的以人炼丹。”

斗王深深地盯着玄月惊惧的双眼,“得天地之眷,七彩灵基者。

七彩灵基之人,修行无滞碍,凡天地间灵气、魔气、妖气、怨气,皆为其所用,其修行之快,无人能及。

寻七彩灵基胎儿,于其尤在母体之时,将魔种植入其中,待胎落之后,以灵物喂养婴儿,直至魔种长成,吞噬主人,而后,可得灵劫丹,服灵劫丹者,可直入渡劫…

我一直不敢结婴,因为结婴之日,便是我化丹之时。

怎么样,后悔不后悔?”

“啊?”玄月迷惘地看着斗王。

“如果你动作略微迟一步,便可得到一枚灵劫丹。”

等玄月明白过来斗王的意思时,几乎将眼珠子瞪了出来:“你好恶心,不会是以为我会吃那种东西吧。”

斗王挑眉。

玄月撇了撇嘴:“吃用人炼成的丹药,还是活生生的人,只是想想,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斗王的喉间溢出愉悦的轻笑,“还是孩子啊。”

“这不是孩子不孩子的问题,这是人性的问题…”玄月摇头,不想再听这种事:“说说这洞府吧。”

第60章 机缘

“上古,临江仙人拘魔界入侵为恶之鬼面浑沌,建洞府以阵祭炼万载,凝髓为池…”斗王用手掬起一捧池中银色池水:“这就是带着一丝神力的灵髓。”

看着斗王手中之水在他掌中化为点点银光消散,玄月瞪大了眼:“灵髓消散了还是你吸收了?”

“洞府处于上古阵法之中,这灵池,实为整个洞府的核心,所用材料…”斗王敲了敲水池边沿:“…是星核,没有星核的凝聚之力聚拢,灵髓会直接消散。”

扫了一眼与水池实为一体的石室,玄月咽了一口口水:“这个石室,是一颗星核?”一边问,她的目光一边情不自禁落在了长在石壁缝隙中的剩余两株灵兰之上。

斗王瞄了玄月一眼:“生于星核之中,又是吸收了灵髓为养料的灵兰,其效用早已与记载万载灵兰不同,我建议你最好不要乱用。”

玄月苦着一张脸:“我还想着用它给堂兄炼制丹药,修补受伤的神魂呢,怎么就不能用了?”

“神魂受伤?说来我听听。”

玄月坐在池边,把当初莽山之行时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莽山,冥海之畔!”斗王闭着眼飘浮在池中:“据史书记载,蛮荒之时,那里曾是某个神魔的属地。”

“哈?”

“为了解决体内魔种的威胁,我曾去神洲书海查找过资料,在那里,我才知道,深植灵基之中的魔种,唯神魔之力可将其剔除,冥海一带,也曾是我留意之所。”

斗王睁开眼,看向玄月的目光带着些兴味:“淳于氏一族当初能将神洲天门弟子孙靖拉下位,实则背后是有归元宗支持的,以淳于氏之力,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居然最后找了你们武康城的小修士去秘境,这里面,可就有点儿意思了。”

神洲天门!归元宗!

玄月从来没想到过,那些位于神洲的大派,居然将触角伸到了武康这个小地方。

想到斗王说的有点儿意思的话,玄月的心顿时便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淳于氏这一举动背后有阴谋?”

“对于你们,淳于氏还不至于特意算计,只不过不但天门亲传孙靖特意在冥海附近建国,连归元宗的亲传也来了,只怕这冥海之中,确实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而你们…”

“怎么样?”

看着瞪大双眼紧张盯着他的玄月,斗王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你也不用过于忧虑,据我估测,淳于氏用武康三姓之人,只是为了你们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之民。”

“土生土长?”

“如果莽山真的曾是某个神魔的属地,距它不过千里的武康,又安能与其脱离干系?如果淳于氏在寻找神魔隐藏的洞府,自然是让拥有神魔血脉的人引路最佳,就像我,能安然用此地灵髓去除魔种而又不会暴体而亡,也是因为我母族是传承自太古的姬氏一族。”

玄月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你体内有神魔的血脉?”

赢余哼了一声:“你以为随便找一个胎儿就能那么碰巧的遇到七彩灵基?还不是我那没有人性的父亲知道了我母族的由来,才会骗得我那可怜的母亲死心塌地跟了他,又在她怀孕百日之时,种下魔种…”

兴许是说到痛处,斗王的脸色沉了下来,玄月安静地在池边又等了半晌,才听斗王哼了一声后说道:“修复神魂的丹药只是小事,用此地的灵兰炼制,实是暴殓天物,你别乱来。

我还要在池中浸泡几日,你留在此处也无用。临江仙人曾留下仆人镇守洞府,总会留下些东西,你若不想白费了这番机缘,就去外面找找吧。”

玄月有些心动,“我就怕乱闯之下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丢了小命。”

玄月的谨慎,却引出了斗王的嘲笑:“你见过刚出生的小奶狗将一个修士撼动的吗?就你这修为,就算想触动洞府中的什么攻击禁止,也难。”

玄月咬牙:“在临江仙人的洞府,金丹修士是不是就相当于断了奶的小狗?你这根本就是乌鸦笑猪黑。”

斗王气息一滞,猛然翻身坐起,一把将池边的玄月拽进了池中:“小丫头,你找打?”

没想到斗王会突然暴起,玄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斗王按进了池水之中,灵髓自口鼻中灌入,一时呛了个半死。

“你多大了,居然用这招?幼稚!”等玄月用尽全力终于自斗王手中挣脱出来时,已过了近一柱香的功夫,顶着一张因为呛水而咳得红通通的小脸,玄月一边抹脸,一边气呼呼地自池中站起身:“不管你了,你就留在这里发霉吧。”

爬出水池,玄月踩着重重的脚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而后飞快跑了回来:“都拿走,不分给你。”

斗王抬头一看,却见玄月正将洞中剩余的两株灵兰采了下来装进储物袋中。

“你就不能留棵种?”

“不留。”玄月冲斗王翻了个白眼儿:“你也不看看,这才多大功夫,池中灵髓就降了一半,再让你泡下去,肯定会用光,这些灵兰没有灵髓滋养,哪里还能活得下去,我现在不采下来,留着它们枯死不成?”

眼神复杂地看着玄月气呼呼跑出了门,斗王躺回了池中:“小丫头,不感谢我让你分享炼自鬼面浑沌体内的血脉灵髓,居然还冲着我发火,真是个小白眼儿狼。”

……

玄月跑出了那间石室,再次进入了之前的那条通道之中。

这是一条不过百米长的通道,通道两边,总共有六道门,他们之前进的那道门,位于通道最尽头。

轻松走在通道中,想起此前斗王的吃力,玄月皱着小眉头停下了脚步,不过因为想不明白,她很快放弃了思索,准备等以后再寻机会问原因。

不忿斗王此前的嘲讽,玄月每经过一道门时,都会用尽全力去推门,不过,显然她每一次都能体会到何谓蚂蚁撼大树的无力,最后一道门前,玄月踹了一脚大门,“偏心眼儿。”

凭什么斗王能打开,她却不能。

猛然想起她此前替斗王放进门中的黑核,玄月一拍额头,“被气糊涂了,没钥匙,开什么门呢。”

终于静下心来的玄月从通道口走出,转进了一片庭院。

荒芜的庭院中,除了几座空空的花坛之外,便是一处花架以及花架之下的石桌、石凳。

“不知道太古之时的泥土与现在的是不是一样?”玄月趴在花坛边沿,用手挖了一把土,不想一阵光芒闪过,玄月手上的土转瞬消失。

“谁?”大惊之下,玄月飞快自花坛上蹦了下来,同时取出巨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过了半晌,什么也没出现。

玄月皱眉,再次小心靠近花坛,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戒备着可能出现的危险,不过,显然,她白担心了,直到她再坐到花坛边,也没再发生什么事。

“莫非这泥土就跟那池水一样,一离开花坛就会消失?”

又等了好一阵,玄月才用剑挑起了坛中泥土,不过,这一次,什么也没发生。

“什么嘛,我还以为又是什么好东西呢!”

放松地将剑放在身边,玄月狠狠拍了拍坛中泥土,顺手又抓了一把。

嗖一下,泥土再次消失。

玄月又抓了一把…

低头看着空空如也、洁净白嫩的小手,玄月眨了眨眼:“我的手在吃土?”

“以前听人说过,想吃什么就是体内缺什么,反过来说,我的手吃土,说明我的体内缺土?”愣了片刻,玄月将手插1进了花坛之中:“要吃就吃饱。”

然后,玄月就眼看着花坛中的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最后,她一不做,二不休,整个人都跳进了花坛之中。

将几个花坛中的泥土都“吃”光后,玄月坐在如同被水洗过的一个石池之中举目望天:“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身体对于泥土如此情有独衷…”

不过,土为万物之母,所以,我这算是饱饱地吃了一顿母奶?

母奶!

囧!

囧囧囧!

拍了拍屁股,僵着一张小脸的玄月自花坛中翻了出来,决定将此前的想法全部自脑海抹去,不留一丝痕迹,同时,她的目光一转,挪到了那搭得高高的花架之上。

蹭蹭蹭爬上花架,四处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在花架与墙体连接的最角落处,玄月扒出手指大小一节黑色根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能拿走的,都拿走。”

在庭院中各个角落处都摸了一遍,确定再也找不出什么后,玄月四处一望,转进了另一处连通庭院的通道。

与之前那处不同,这条通道没有门,只是在通道两侧的墙面上雕刻着一些古朴的壁画,一幅一幅看过去,玄月倒是看明白了,这些壁画讲述的是临江仙人镇压鬼面浑沌的事,走到最后一幅图前时,玄月停下了脚步,伸手描画着壁画:“这五个小图案是代表着金书、宝剑、药鼎、玉戒、黑核?”

皱着眉,再次从头到尾将壁画仔细看了一遍,玄月略微有些明白过来,原来此前他们在洞府广场前看到的光罩之中的五件物品,就是临江仙人留下的传承。

“不知道师傅他们把东西取出来没有。”

……

凤仪宫主用尽了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也没能取出光罩中其余四件物品。

正在她调息之后准备再次攻击光罩之时,弯腰四处查看的归安突然喊了一声:“宫主,您来看这个?”

凤仪宫主走近归安身边时,其余几位同样四处查看的师兄弟们也都围了过来。

顺着归安的手,凤仪宫主仔细辩认着高台上刻画的图案,“这是…仙纹。”

“仙纹?”

师兄弟几个面面相觑。

凤仪宫主仔细地从头查看高台壁上雕刻的几十处仙纹,一边将其解读给几个弟子听:“化魔大阵镇魔物于洞府之下,高台阵眼上五件镇器,门人弟子不可轻动,十万载后,魔物化去,方可取出。”

长长吐出一口气,凤仪宫主站起身,眼带遗憾地看了一眼高台上剩余的四件物品:“能将仙纹写下来的,唯有仙人,以我如今的功力,只能勉强解读,却是连临摹也做不了的。这几件物品,即是仙人所留,没有机缘,便是用尽万般手段,也是碰不到的。”

凤仪宫主转身准备带着净疏等人离开,不过,入宝山空手而归的不甘,让她又站住了脚:“既是凭机缘,你们几人不妨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像赢余一样将光罩内的东西拿出来。”

宫主示下,众人自然不敢怠慢,净疏、归安、三臣、郎申、柳青几人轮番上阵,用尽了能想的办法,不过,像凤仪宫主一样,谁都碰不到光罩中的东西。

乐正走上前时,大家都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

与师兄们不一样,乐正走到高台前,没有一个一个光罩的试,而是直接将手放在了圈着药鼎的光罩之上。

手直接落在药鼎之上时,乐正愣了愣,反射性一把抓住药鼎后,他便直接被带离了原地。

最后的时刻,凤仪宫主抓住了乐正的肩膀,因此,她是与乐正一同消失在净疏等人眼前的。

第61章 离开

玄月走出壁画通道,走上通道后的廊檐,廊檐之前,是一片巨大的空地,空地较玄月所站之处矮了好几米,空地中央,一个巨形圆坑引得玄月情不自禁看了过去。

玄月顺着廊檐前的石阶走入空地,走到圆坑边,扶着圆坑周围人工修筑的石栏向下望,这个坑,估计能有几十米深,坑底什么也没有,不过,玄月花了两刻钟时间绕着圆坑转了一圈后,还是在圆坑内壁看到了三个字,可惜,这三个字她不认得。

记下来,见到师傅问问她老人家。

心随念动,玄月的目光专注地看向池壁上的三个字,力求将其完全印刻在脑海。

字很复杂,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由一些美丽的纹路组成了像字一样的图案。每一个字,当你认真去看,不只能看到组成它的笔画,还能从中看到花草、星辰、鸟兽…自然万物,似乎都蕴含其中,并且,万物都带着它们自身的色彩,如果不是它们都静止不动,玄月觉得,也许她能在其中看到花开花落、草长莺飞的万物繁荣与衰亡的过程。

全心将每一个部分都刻印在脑海,当三个字都记下来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玄月也累瘫在地,一动也不想动。

躺倒在地,玄月的眼神落在头顶上那些仍然闪着光的夜明珠上:这些夜明珠,很像是夜晚缀在天上的繁星。

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只是,玄月太累了,连捕捉这样一缕思绪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目无焦距地瞪着头顶,呆呆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