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问过了,都说你家灌香肠的手艺好,让你给我找点水,又不是白用你的。”老头很执拗。

问题不是白用不白用,而是都有学有样,今天这生意恐怕做到晚上都做不完。

其实杜俏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这家老板灌香肠的方式在外人看来有点脏,因为那些肉灌香肠的时候是不洗的。之前她就看见了,但没好意思问,又看那么多人都没说什么,也许就是不用洗?

现在总算有个人提出来了,所以她一直竖着耳朵听。

“老大叔,不是我舍不得那点儿水,而是根本不用洗。咱家的肉你是看见的,多新鲜,刚杀完就运来了。你把肉洗了,还得沥干,水不沥干灌香肠容易坏。可沥干咱也没工具给你用,而且那要等多久才能沥干。”女老板说得苦口婆心。

旁边也有人插嘴,跟老头说这肉根本不用洗。

“没事,我等得,反正前面这么多人排着。沥水的工具不用你操心,我自己解决。”说完,老头就走了。

过了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盆和几个沥水篮,一看就是现买的。

都弄成这样了,女老板也不好再拒绝。她本来想用盆子给老头装了些水,但老头不干,嫌那盆子脏,让女老板给他找水管。

女老板无奈,只能把他领到一边,将一个破纸箱掀开,露出下面的水泥池子。

“您慢慢用,我那边还有生意。”

“不行,你还得给我把这些肉分一分,不然没办法洗。”

女老板只能又回肉摊拿刀。

……

老头洗得很仔细,洗完了就放进沥水篮控干。

杜俏走了过去,看着他洗。

“现在的人就是不讲究,以前灌香肠哪用在外面灌,都是买了肉自己回去灌,干净也放心。不是年纪大了弄不了,我才不会到外面灌。”老头自言自语着。

“那自己灌怎么弄啊?”杜俏插了一句。

“把猪肉去皮,洗干净控掉水,切成小块儿,这块儿不能切大了,不然不容易灌。然后就是配料了,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么多调料,就用酱油白酒五香粉,辣椒粉胡椒粉白糖和醪糟汁,拌匀了腌一会儿。最麻烦的就是处理肠衣了,要洗,手不能重了,不然会洗破,但太轻了也不行,要把上面的脂肪和粘连的油膜洗干净。

“等肠衣处理好,就可以灌了。塑料瓶子剪掉下面,只留上面的瓶口,把瓶口套在肠衣上,用筷子……”

这老头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杜俏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期间,老头问杜俏也是来灌香肠,杜俏点点头,顺势说等下想借老头的盆子和沥水篮用。

两人互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老头笑了笑,说:“爱干净点儿好,这吃进嘴里的东西,就得干净。”

很快老头就洗完了,装了满满两大沥水篮,还空出一个,刚好给杜俏用。

她踮着脚尖去倒盆里的水,手还没伸过去,身后伸来一只大掌,掂着盆沿,把水倒了。

“这是你丈夫?我就说,怎么让个孕妇出来采办年货,就算买了能弄回去?”老头咕哝道。

秦磊刚开始没看见他,一个干瘦的老头,长得貌不其扬,穿着也普通,直到听见这个声音,对上对方的脸。

他眨了眨眼,问:“这是——”

杜俏也没瞒他,说:“我管叔借了盆和沥水篮,等下把这些肉洗一洗,再让老板帮忙灌。”

秦磊再看看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算是灌香肠灌出的渊源?

“你去边上站着,我来洗。”说着,他把袖子挽起,又去把买的那包肉拎过来,女老板没空,他自己借了把刀,把肉分了分,放在水管下面洗。

“你丈夫挺勤快的。”老头跟杜俏说。

“还行吧,他比我勤快多了,平时只要在家里,就什么事都不让我干。”这是朱宁娜不在,在的话又要说她撒狗粮狂魔。

其实吧,杜俏真没故意撒狗粮,就是撒狗粮不自觉吧。

“你丈夫干什么的?”

杜俏想了想说:“干建筑行业的。”

“干建筑行业的?我儿子也是干这一行的,干这一行的辛苦,成天喝酒,也不常在家,家里媳妇孩子老人都没空管。”

“他还好,每天再晚都回来,也不常喝酒。”

“这样是对的,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什么都没身体和家庭重要。”

一老一少就这么闲聊着,没一会儿功夫,秦磊就把肉洗完了。

“接下来还干什么?”他边擦手边问。

老头瞅了瞅猪肉摊那边排着队的人,说:“接下来就是等了。等轮到我们,把肉切片拌匀佐料腌着,再等一个多小时就能灌了。”

“还要等这么久?”秦磊诧异说。

“其实不想等这么久也可以,这不是有刀有砧板吗,我们自己把肉切了拌匀佐料,等那边机器空下来,就可以灌了。”

顿了下,老头又说:“其实我灌香肠的手艺还行,就是年纪大了,弄这些太费事。我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吃我跟他妈灌的香肠,我每年都会多灌一些给他拿去,不然我一个人弄这么多也吃不了。”

老头买了两个猪后座,加起来有四五十斤了。

“那要不,我们就自己弄?”

听到秦磊这话,老头似乎很高兴,说:“其实这香肠好不好吃,就看佐料了,我跟你们说……”

……

秦磊去买了两个塑料盆,还买了很多佐料来。

看似买了一堆,其实这些佐料都很便宜,最贵的可能就是那瓶子老抽和那一小罐米酒了。

老头说的醪糟汁,其实就是米酒,把米篦出来,只留汁待用,比料酒的味儿香。只是这东西贵,再加上又是老方子,外面加工香肠的不会用这个。

秦磊操刀,杜俏和老头在旁边帮忙,先把老头的肉给切了,再切自己的。

拌佐料的时候,秦磊是直接把手洗干净,用手下去拌的。老头说人手洗干净比一次性塑料手套干净多了,而且一次性手套影响手感,有可能会拌不均匀。

反正老头说,杜俏和秦磊就听着。这边忙得不亦乐乎,那边肉摊的老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不光许诺弄好了就提前给他们弄,加工费也减半。

老头笑呵呵的,似乎为了省加工费很高兴。可杜俏看,她觉得老人家里的条件应该不错,不然谁为了灌香肠,还专门买了盆子和沥水篮。

等那边机器闲下来,这边的肉也腌好了。

肉上机器,出口套着肠衣,看见成型的香肠滑出来,杜俏竟然看得很激动。

可能是参与了,而不是像每次去超市那样,提前想好买什么,买了东西匆匆忙忙就走了。

有时候生活,就是差那么点过程和参与感。

……

“你丈夫不错,现在很少有年轻人会这么有耐性了。就凭这份儿耐心,小姑娘你相信我,你老公以后肯定成大器,会成大老板的。”老头说。

杜俏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掩盖不住听见别人夸秦磊的那种神采飞扬。

“托您老吉言。”

“钱叔,你这我给你放哪儿?”秦磊提着两个大塑料袋走过来,沉甸甸的,一看东西就不轻。

“就放这儿吧,等会我叫个车。”

“就算叫车,这也不好带回去,这么重,司机能帮忙拎上车?要不这样,我骑了电瓶车,我送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还没谢谢钱叔今天指导我们灌香肠,以后指不定我们在家自己弄。”

……

事实上这四五十斤的肉,光凭钱叔一个人,还真没办法弄回去,幸亏秦磊力气大,又骑了电瓶车。

钱叔住的并不远,就在附近一个老小区。秦磊把他送回去后,才过来接杜俏。

回去的路上,杜俏说:“你认识钱叔?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特别殷勤。”

“有吗?”秦磊没忍住摸摸自己的脸,“好吧,我确实认识,就比你认识晚那么一点点。”

杜俏被他逗笑了,在后面拧了他一下。

回去后,韬子和朱宁娜正疑惑两人去哪儿了,买个水果花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两人拎了一袋子香肠回来了。

“这里没地方挂,还是拿回去挂阳台吧,钱叔说拿回家就要挂起来,挂一周就可以吃了。”杜俏说。

两人还没站稳,匆匆忙忙又回去了。

朱宁娜看着两人,真想摇头。

尤其是杜俏,现在杜俏跟以前完全是两个样子,反正以前的杜俏绝对不会这样。

婚姻真是一把杀猪刀,能把一个女人杀得面目全非。以前出门头发一定要打理好,就算不化妆,也要修饰一下面容,出门必穿高跟鞋,因为高跟鞋会让人显得很有气质。香水是一定要喷的,这代表的是一种礼仪和涵养。

还有其他种种,不逐一举例。

可现在——

朱宁娜简直不忍目睹。

她再看看自己,以前即使外面下大雪,也要穿短裙,短裙可以让一个女人腿显得修长。因为韬子说,你穿这么薄,不怕以后年纪大了得老寒腿,她就换成了加绒的牛仔裤,和雪地靴。

是的,雪地靴,虽然不好看,但是很保暖。

以前她可是非高跟羊皮短靴长靴不穿的。

她笑了笑,突然扬头对操作间里面的韬子说:“我想到你买什么去我家了,买点菜吧。”

“买菜?”韬子疑惑地眨了眨眼。

☆、第62章 第62章

62

朱宁娜历来是个行动派, 说干就干。

下午打烊后,她就跟韬子商量晚上去她家的事。

韬子有点猝不及防, 可朱宁娜都说了,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就答应了。

两人去超市买了很多菜,等出超市已经五点了, 驱车去朱宁娜的家。

从外表上看,朱家所在的小区和普通的老式小区没什么区别,进小区大门时才看出不一样, 竟然有哨兵把守。

小区环境干净整洁,也很安静,七层的楼, 没有电梯,朱家在三楼。

开了门,满室清幽,家里没人。

房子很大, 错层式的结构, 就目测至少一百八十平以上。

韬子可不傻,从小区门禁上来看, 再看这房子, 得出一个朱宁娜家里可能比他想象中更好的结论。

这个结论让他感觉到压力,但他向来情绪不显, 朱宁娜也没看出来。

“我爸我妈回来的都晚, 晚饭只能我们做了。走吧, 我带你去厨房。”

……

整整三大包菜,这些菜都需要处理。

如果光是韬子一个人,可能弄到晚上也弄不完,幸亏朱宁娜去忘江湖的次数多了,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干,可以给帮忙。

朱宁娜负责择菜,韬子则负责处理肉食。

韬子买了只老鸭,打算炖个酸萝卜老鸭汤,把老鸭洗干净焯水上锅炖,就可以空出手来去做别的。

朱宁娜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格,择菜这事又枯燥又无聊,不一会儿她就烦了。她一无聊,就去招惹韬子,问他这菜能不能留,那菜能不能扔,一会儿又说手指起皮了。韬子被她缠磨烦了,就让她到边上去待着吃东西。

她也就去待着吃东西,把新买的西瓜给切了。

西瓜鲜嫩水灵,看着就让人舒服,她拿出切西瓜器,把西瓜全部切成小块儿,先往沙拉玻璃碗里装,装好套上保鲜膜丢冰箱,剩下的她拿着叉子就站在那里吃。

自己吃一块儿,往韬子嘴里喂一块。

“甜不甜?”

韬子看了她沾着西瓜汁,显得格外水光柔滑的嘴唇一眼,默默地吃着西瓜,没说话。

直到吃完了,才说了句还行。

就因为这还行,朱宁娜又往他嘴里塞了好几块,直到他说不吃了。

韬子正在剁虾滑。

把虾洗好了,去头去尾去虾线去外壳,只留那Q弹的一坨肉,然后剁吧剁吧,剁成虾绒。期间要加少许水和淀粉,一定要剁得粘稠,最后放入碗中加上鸡蛋,调匀了蒙上保鲜膜待用。

朱宁娜最喜欢吃韬子做的虾滑丸子粉丝白菜汤,又鲜又好吃。

“来吧,给你吃个这。”

韬子手里还在忙,脸已经侧过来了,猝不及防被人亲了一下。

“刚才问你甜不甜,你也不说,现在甜不甜?”她笑得有点狡黠,还有点得意。

韬子慢条斯理地打开水龙头,把手洗了一下,又用厨房纸擦干。朱宁娜没得到答案,正不气馁打算再来一下,被人搂住了腰。

“还行吧。”他尝了尝味儿,还是之前那个答复。

她顿时气了,搂着他脖子,来了下近距离深接触。

……

年轻男女本就容易擦枪走火,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彼此对彼此都太熟悉。

可能因为今天身处环境不一样,也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个西瓜太甜,两人忘了所有,就这么缠磨了起来。

呼吸乱了,衣服也乱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说话声和脚步声。

“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无疑是棒打鸳鸯的那根大棒槌,年轻男女忙分了开,朱宁娜扯了扯衣服,满脸通红:“妈,你怎么回来了啊?”

“那你说的意思,妈不能回来了?”褚萍说。

……

褚萍已经转身离开了。

朱宁娜看了韬子一眼,忙跟了过去。走了两步,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又站住把衣服里上移的内衣往下拉了拉。

“都怨你!”

韬子眨了眨眼,为什么怨他?不是她作着勾引他,能是这样。

他清了清嗓子:“你快去吧。”

别看他这会儿好像很淡定的样子,实则耳朵早就窘红了。

褚萍不在饭厅,也不在客厅,朱宁娜顺着动静去了书房。

“那是谁啊?”当妈的单刀直入,不比当女儿的差。

“男朋友,我带他回来见见你们。”

这一会儿时间,朱宁娜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可能跟韬子待久了,也学会他不管什么事,反正一张风淡云轻的脸,她说得格外脸部红气不喘。

褚萍估计没想到女儿会这么镇定,看了她一眼。

“亏得是我比你爸先回来,让他碰见这种场面——”

即使褚萍是朱宁娜的妈,回想起那副场面,她也想咂嘴两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年轻人,不都是这样。”这句话朱宁娜就说得有点心虚了,她再怎么样,当着亲妈可没脸大放厥词。

“做什么的?”褚萍扬了扬下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