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骆峰通完电话,谷妙语对孟千影点头示意,再对邵远说:“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邵远飞快对她说:“我晚点打给你,我们再也时间!”

她笑笑,点点头,说好的。

她在那两个人的视线里,尽量走得从容优雅,走得摇曳生姿。可心里却在落荒而逃。

孟千影一路目送谷妙语的背影直到她出了大厅的门。

她幽幽发出感叹:“真是个雅致又有味道的漂亮女人!”

扭头一看,邵远还在盯着大厅门口不肯收回目光。好像从她擦身而过的空气里,还能追塑出她鲜活的模样。

“她一直那么漂亮。”

他看着门口,心头涌起淡淡的幸福。

他回来了,他来实现五年前和她的那个约定。

他得谢谢周书奇,这几年终究是帮他守住了她。

谷妙语赶到那家小馆,骆峰就坐在离进门处不远的地方,她一走进就看到了他。

骆峰也抬头看到了她,对她招手。动作在别人看起来是有点不耐烦的,脸上的表情也很冷冰冰。但谷妙语却知道她师父是个多外冷内热的构造,她丝毫不被那副模样吓退,迎着那副不耐烦和冷冰冰绽出笑容走过去。

“师父,你怎么大老远地跑金融街这边来了?”谷妙语坐下问。

骆峰一边拎起水壶给她倒水,一边说:“潘俊年跟我说你们今天上午在这边,正好我也过来办事。”

谷妙语觉得骆峰总能一边办事一边顺道见到自己。

骆峰已经提前点好了菜单,菜品上得很快,两个人边吃边聊。

聊到12月31号那天的业绩翻番,谷妙语说:“师父,过两天给你和整个设计部放大假吧,你和小亚金晶还有那些设计师们,也辛苦了一整年了,现在效益这么好,该犒劳大家一下,不如你和小亚金晶他们去新马泰玩几天怎么样?”

骆峰一边吃菜一边问了句:“你呢,你去吗?”

谷妙语说:“我可能去不了,我得在公司坐镇,工程部那边没准得接个公装的大活。”

骆峰嗯一声:“那让小亚带着那些人出去玩吧,我也留下,帮你坐坐镇。”

谷妙语赶紧说:“师父你也去吧,我想让你也歇歇,去年一整年你就没闲着过。公司这边你放心,我镇得住!”

骆峰夹菜的动作停顿下来。而后他放下筷子,抬头看向谷妙语,问:“确定这个公装工程,你自己镇得住吗?”

谷妙语闻声筷子一顿,也抬起头看骆峰。

“师父,怎么了?”

骆峰的喉结一动,声音被滚出喉咙:“潘俊年和我说,你们上午去见了那个准备装修办公地点的投资机构,他们的负责人,”骆峰看着谷妙语,说,“叫邵远。”

顿一顿,他问:“是我知道的那个邵远吗?”

谷妙语慢慢一点头:“嗯。”

她听到骆峰轻轻叹口气。

然后他说:“徒弟,虽然你现在很有本事了,别人不能再轻易欺负到你,但几年前师父说过的话依然算数。邵远他妈如果现在还为难你,师父还给你出头。”

谷妙语眼睛一热,握着筷子的手不觉地微微用力。当年的事,师父什么都知道。五年前她没招架得住董兰,也没招架得住她和邵远之间的感情。骆峰是在担心五年后的她还会招架不住他们。

“谢谢师父。”她哑着声的道谢。

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好巧,你们也在这吃饭。”

谷妙语抬头,看到了陶星宇。他身边跟着贺嫣然。陶星宇叫了声“妙语”,又和骆峰打了招呼。

贺嫣然上前一步,笑得如她名字般嫣然,多骆峰问好:“骆总您好!”

再和谷妙语亲亲热热打招呼:“妙语,我陪陶老师来和董兰董总吃饭,没想到你也在呢,好巧啊!”

谷妙语脸上的笑容很得体也很疏离:“是蛮巧的。”但骆峰看到她握着筷子的手背骨节上,泛起了点白。

她在暗暗用力。她在忍耐着贺嫣然看似不经意的有口无心。

骆峰一抬眼,看向贺嫣然:“我纠正你一下,你叫我骆总,那你叫她也得叫谷总才合适,她在公司里可比我大。”

谷妙语迅速抬起眼帘看向骆峰。她的师父谈头衔谈得一本正经,他正在一本正经地给她出头。

贺嫣然怔了下,楚楚地笑着解释:“我和妙语,我们是大学同学,就……叫得没那么见外了!是吧妙语?”

贺嫣然亲热地把一只手搭在谷妙语肩膀上。谷妙语把筷子放到桌面,对骆峰说:“师父,我去下洗手间。”

她起身,借势摆脱掉贺嫣然的手,对陶星宇笑着说:“陶老师,祝你们午餐用餐愉快,我先失陪一下!”

她起身走向洗手间。

她没有正面回答贺嫣然,她把一个三十岁还在用楚楚可怜做武器的女人,就那么自然无比地晾在了那。

楚千淼对她说过一句话:贺嫣然现在跟你可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她说什么你都晾着她,别搭理,搭理了显得你掉价。

她记住了这个话。

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招呼着陶星宇和贺嫣然,顺便还和骆峰打了个招呼。

谷妙语不用回头都听得出,那是董兰助理的声音。

马助理应了董兰的吩咐,来给陶星宇往订好的包间带路。

陶星宇一边走,一边小声对贺嫣然说:“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了,你其实不用告诉妙语和骆总我们是跟谁一起吃饭。”

贺嫣然一脸知道做错事立马认的表情,“哦”了一声。

进了包间落了座,等上司们彼此寒暄过,马助理对董兰说:“董事长,刚才我到外面接陶老师他们的时候,遇到骆峰了。”

董兰抬抬眼,“嗯”一声。

那一声“嗯”中,流露着当年意气用事放走个人才的遗憾。

贺嫣然很无心地补了一句:“您没看到谷妙语吗?她刚刚也在的。”

陶星宇抬眼看了贺嫣然一下,贺嫣然马上敛着下巴楚楚地低下头。

董兰并不回避谷妙语三个字,她趁势和陶星宇聊起了谷妙语和她的“温暖家”。

“这几年谷妙语的‘温暖家’倒是做起来了。”董兰对陶星宇举举红酒杯。

陶星宇立刻举杯相迎:“是啊,她的公司这几年发展势头非常好。”

董兰抿一口酒,酒的液面丝毫没有下降:“她运气很好。”

贺嫣然在一旁很自然地接了茬:“是啊,她运气真的很好,身边贵人多,有本事的男人都爱帮她忙。”

董兰没搭茬。她从来不搭这个级别的人的茬。

陶星宇转头看着贺嫣然,对她说:“嫣然,你去帮我到邻街酒行买瓶酒,要茅台。”

贺嫣然一愣,满眼满脸都是楚楚可怜。

“现在吗……”

“对,现在。”陶星宇难得地有了点脾气。

董兰看着他们,在贺嫣然委屈地起身前打圆场:“算了星宇,我们都不喝酒,别叫小贺去买了。”

陶星宇又看了贺嫣然一眼,她满眼都是“我知道错了”的惶恐。

陶星宇无声叹口气:“那就别去了,安静吃饭吧。”

他终究狠不下心做一个不绅士的人。但贺嫣然已经知道他生了气,不敢再乱说。

董兰又把话题聊回到谷妙语和“温暖家”上面。

“说起来,当年要不是叁骄地产的成伯东给了谷妙语和骆峰他们一个大项目做,让他们赚到第一桶金,他们也起不来这么快。小贺刚刚那句话说得确实也没错,谷妙语是挺爱招有本事的人帮她的,其实这也是种本事。”

第九十四章 我想喵喵了

当年叁骄地产和嘉乐远解除战略合作关系时, 陶星宇的工作室已经被董兰收购,他知道一些其中原委。

五年前骆峰从嘉乐远辞职走人,设计二部的邢克免从此山中无老虎, 猴子称大王。但他的能力实在跟不上他的虚荣和他的野心, 骆峰走后的第二年,邢克免在嘉乐远与叁骄地产合作的项目里,犯了大错,出了纰漏, 搞砸了成伯东的精装楼盘设计,连累叁骄地产损失几千万。

后来是董兰的丈夫邵海波出面, 替妻子讨人情, 成伯东才没有追究。成伯东也算大气,没有让董兰赔偿什么, 但叁骄地产提前三年半解除了和嘉乐远的战略合作关系。后来成伯东带着那个项目去找了骆峰和谷妙语,那时谷妙语他们开的还只是间工作室,不是“温暖家”。

陶星宇知道, 和叁骄地产的合作中断, 一直是董兰心里的一大憾事。

“听说成总有意自己布局家装产业, 打算在装修领域里也分一杯羹。”陶星宇夹着菜,对董兰说,“凭叁骄地产的实力, 他们要是进军装修界, 未来一定是个强劲对手。”

董兰波澜不惊:“叁骄地产虽然是地产界的翘楚, 但他们想涉足家装领域, 还得好好扑腾一阵子,毕竟家装产业是个复杂的产业,链条长,专业性强,所以短时间内他们还不足为惧。”

董兰说到这顿了顿,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不过我们嘉乐远从去年开始,营业收入和签单率都在下降,市场份额被那些搅市场浑水的什么互联网家装公司分走不少。尤其,是温暖家。”

她把两手交握在放在桌面上:“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谷妙语能成这么大气候。”董兰说着,笑了一下,“现在市场上有很多人效仿她做什么互联网装修,那些公司良莠不齐、没有责任心,就是玩个互联网的噱头,做一票买卖、赚一票钱就好,根本不想着品质和口碑,你看去年一年,开了多少家这样的公司,到今年又还有多少家在存活。这个市场早晚让他们这些搞互联网噱头的人搅和坏了。我是拗不过董事会那些人,非要搞什么互联网业务,不然我真的不想搞。别看带着互联网名头的现在都风生水起的,明天说倒掉也就倒掉了。”

陶星宇不搭茬,只是听。他知道董兰其实心里是有一些意难平的眼看着谷妙语的互联网装修越做越好,市场份额越来越高,那是她之前半只眼睛都瞧不上的女孩子。她需要讲那样一番话来纾解她的一点意难平。

“星宇啊,今天约你出来吃饭,其实是想跟你说点事。”董兰话锋一转。

陶星宇也放下了筷子,专心听董兰讲话。他知道她找自己吃这顿饭的主题要来了。

“今年公司的仗不好打,你知道,我们上市公司需要业绩、对利润有要求,但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房地产、建材商甚至电商网站都开始把脚伸进装修领域来,想从这个市场分一杯羹,我们的买卖越来越不好干了。所以星宇啊,”董兰微笑起来,“为了业绩,你今年可能要辛苦一点,帮我多抗下点利润指标。”

陶星宇笑着点头,说:“好的。”

不好能怎么样呢?董兰能特意请他吃顿饭,在吃饭的时候和他说这件事,已经算是对他很客气了。假如她把要求他今年多完成业绩的事情拿到会议室去说,他也一样也得说好的,也得去完成。

这就是做人家子公司的身不由己了。

主题事件谈完,陶星宇重新拿起筷子吃饭。他忽然想到件事,于是问董兰:“听说邵远从国外回来了?说起来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爷俩很熟、感情很好来着。”

董兰笑着点头:“嗯,回来了。”

“他回来想好做些什么了吗?”

董兰笑着叹气:“他啊,现在主意正本事大,我可管不动了。”

她的语气带着点牢骚,可也有点骄傲。

“他自己在做金融呢,我和他爸谁也没帮他。他不让我们帮。不过他自己倒是做得风生水起的,就是老大不小了也不着急找个女朋友带回来给我看看。儿大不由娘这话,说得是真的对啊。”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无奈。

邵远回国后就住在他出国前自己买的那套房子里。那套位于东南三环户型奇葩、为了给谷妙语冲签单业绩而买的房子。

晚上他把周书奇也叫了过来,他喝水周书奇和酒,两人边喝边聊天。

周书奇上来就邀功:“我的邵爷,你说你把我安插在妙语小姐姐身边好几年替你打探消息,为了杜绝我也喜欢上小姐姐的可能性,还远程威胁我和她拜姐弟,但凡她有相亲,你就把我撒出去当眼线,你说我为你做了这么些事,你可怎么感谢我吧?”

邵远用力拍他肩膀:“一直给你介绍大项目,让你不停赚着承揽费和项目奖金。”

周书奇一听这话开心极了:“哦了!”

他眼珠一转眉毛一挑,忽然问:“说实话,之前小姐姐答应和一个相亲对象处处看,然后他们约会了几次,我把这消息告诉你的时候,你在大洋彼岸到底哭没哭?”

邵远的表情一下沉静下来。他什么都不用回答,周书奇已经看到他曾经为此有多伤心。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你脸上表情简直比哭出来还丧。”

“我没真的哭,但是眼泪确实打转了。”邵远大方地分享心事。人成熟了,反而变得不怕分享曾经的心事。

“可我有什么立场和资格阻止她谈恋爱呢?刚出国那会,我不是没有再求过她,但我们两人之间的鸿沟一直在,我们都背负了很多东西,家庭、父母、尊严,我们根本没办法在一起。所以在我变得更好、变得更强、强到可以不受我父母桎梏和威胁、强到可以打破我和她之间的鸿沟之前,我追不下她、她也不会答应和我谈恋爱的。所以那时除了伤心之外,我只能祈祷她遇到的是个好男人,希望那人能可靠,能爱她并只爱她,能给她幸福。”

那一阵子,听说谷妙语开始和相亲对象谈朋友,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后来临近年关,周书奇告诉他,小姐姐分手了,小姐姐爱工作,不爱谈恋爱,于是就分手了。他的失眠忽然就不治而愈了。

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酸楚难熬的岁月。

邵远从桌面上拿起一个苹果放在鼻子底下闻。

这习惯他是从她身上学会的,一直保留到现在。

但凡他想她了,他就会把苹果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

他想着白天见到她时的样子,嘴角溢出不自觉的微笑。

她越来越漂亮了。以前她是又漂亮又甜,现在她是又漂亮又有味道。

她一点都不见老,皮肤还是那么白,一丝毛孔都见不到。她说话的时候,说着她的互联网装修的时候,又像以前一样,浑身都在发光。

他白天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没冲上去抱住她。

他想着她的样子,不住地一个人微笑。

周书奇看着邵远,摇头感叹。

他闻着个大红苹果,弯着嘴角笑。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配着他流量小生一样的帅脸,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副又斯文又衣冠禽兽的气质。

周书奇看着邵远,真忍不住要叹气感慨。

人要帅得亦正亦邪,亦君子亦衣冠禽兽,这才是真他妈的帅。

“有时候我真想泼点王水给你毁容!”周书奇一副恨恨的样子说。

邵远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周书奇:“我从国外寄的苹果,你帮我给她了吗?”

“啊?”周书奇反应了一下,“哦,你说我姐啊。我给了啊,但是没给出去,她死活不收。”周书奇纳闷地皱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不怎么吃苹果了。”

邵远闻声愣了一下。

“那那箱苹果呢?”他问。

周书奇答他:“我姐不要,那我就送给楚学姐了呗。你想啊,万一我姐去楚学姐那里顺口就吃了呢,我这也算曲线救国了对不对!”

周书奇一口喝掉杯子里的红酒,从茶几上捡了几颗老奶奶花生豆,边嚼边问:“哎,我能问问你吗,你打算什么时候对小姐姐表白?”

邵远闻着苹果,眼睛在镜片后面几乎在闪光。

“我现在让她做我女朋友,凭我母亲的态度,对她还是不公平的。等我帮她一起,完成一件大事,我通过这件大事让我母亲对她改观。在这件大事完成之前,我不会强求我们的关系。我会让她知道我喜欢她,一直喜欢下去,但接不接受我,什么时候接受我,看她自己的。”

周书奇对他竖起大拇指,同时送给他一个册封:“情圣!”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邵远说,“对了,听说你和一女的一起回来的?你俩什么关系?我告诉你我这几年已经假戏真做真和我姐培养出姐弟情了,作为娘家人我可不能看着你搂着碗又占着锅。”

邵远抬脚踹了踹他:“胡说八道。我和孟千影是单纯的合伙人关系,她对妙语未来的事业会很有帮助,所以我选择由她来做我的合伙人。这几天我正在让项目组研究温暖家的资料,哪些人不知道我和妙语的关系,但大家研究完资料都很明确的表示,这个公司非常值得投资,有资本助力一把的话,未来它一定会发展到行业前端。”

邵远看着周书奇,有点难掩的骄傲,:“她就是这么棒,我就是这么会喜欢人。”

周书奇一哆嗦:“我说你怎么年纪越长越肉麻?说起来,你妈问没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找对象,‘你是不是还惦记那个谷妙语啊?’”周书奇捏着嗓子做出一副阴阳嗓问。

邵远又踢他一下。

“我妈不像你这么说话。但她确实问了这个问题。”

“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是的,我惦记她,从来没停过。”

“你妈岂不是要气炸了?”

“但她气着气着就会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气气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