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浅媚个儿矮,站在正中一块大方石上看着,对中原草书又不及唐天霄熟悉,脖子仰得吃力,便低下头揉着颈部问:“这里怎么说?”
“这里说得甚是复杂,好似这位安平长公主并不是齐皇室的公主,而是曾一度篡了南齐江山的梁帝的女儿。她与拓跋顼相恋,却被南齐送给拓跋顼的哥哥魏太祖拓跋轲和亲。这公主厉害,不但逃了出来,还成了南齐的监国长公主,南北两国交战时,终究连魏太祖都因她而死……后来拓跋顼伐齐,兵临城下,中了拓跋顼反间计的齐帝萧宝溶自尽,安平长公主便失踪了。得了天下的拓跋顼终身未娶,找了她整整十年。”
“找到了吗?”
“应该……找到了吧?浅媚,你看他最后这两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袅袅姗姗,转眄顾盼’,这可不是见上面了么?”
“不对,没有找到。”
可浅媚不如唐天霄博学多才,此时却反应灵敏,“这几句绝似曹子悼念死去的宓妃所用辞令,是指宓妃死后,魂魄入梦的情形。”
可浅媚有些失神地望着斑驳的碑石,慢慢道:“只怕这位英武无双的年轻皇帝,虽然坐拥天下,却已……永失所爱了吧?”
唐天霄没来由地背脊一阵发冷,居然打了个寒噤,一时沉默下来。
卓锐也不觉动容,说道:“怪不得此地会有这么个庙宇,还……还有这么些机关!拓跋顼把相山改名为荆山,本就流露出厌世之意,只怕此地也与那位安平长公主有关,所以便在此地修行了。难道那样一个横行天下的英武帝王,竟在这深山庙宇中度过了余生?”
几名侍卫也不觉仰视碑文,莫名地便觉得豪气冲天,风生腋下,连这幽杳漆黑的溶洞都格外地空阔宏伟起来。
这时可浅媚却道:“他真可怜。”
唐天霄转向她,道:“可怜什么?他是一代霸主,天下至尊,所有的路都能自己挑选。”
可浅媚道:“人都死了,他最想走的那条路没了,他往哪里挑选去?”
她顿了顿,又道:“那安平长公主也可怜。给心上人毁了家,灭了国,死后还不得安宁,硬生生落了个身后秽名,遗臭千年。”
唐天霄脸色不大好看,说道:“哪有那样惨?正史里只提到齐帝在城破之日以身殉国,安平长公主之事只字未提。想拓跋顼何等人物,既然喜欢安平长公主,又怎会容忍史书留下不利于她的记录?只是这位长公主太过传奇,坊间各类野史传说便流传得多了,这却是没法子的事。”
可浅媚不说话,靴子无意识地在脚下的大方石上蹭踏着,却忽然怔住。
“这……这上面有字!”
地上满是苍苔,众人只顾往四处看着,都不曾留意过地面,闻言纷纷往地下看去,果然发现苍苔间有纵横撇捺痕迹,不似天然。
几名侍卫连踏带刮清理了上面的苍苔,渐渐显出一幅完整的画来。
此画题名《倦寻芳》,虽是刀剑肆意勾划旋刻,字体却豪气纵横,超迈绝伦,绝非上面那个《倦寻芳记》所能比拟,才恍然悟出,这《倦寻芳记》正是为诠释脚下这幅《倦寻芳》而写。
画的却是海棠。
寥寥数枝西府海棠,葳蕤大气,蓬勃舒展,艳丽华美,隔了四百年重现人世,依然看得出其人画风豪逸超脱,非比寻常。
画的落款处留有两行字,也是清晰可辨。
“倦寻芳,倦寻芳,斯人已去,何处寻芳!拓跋顼绝笔。”
众人凝望着那一代帝王留下的最后的笔迹,久久不能言语。
拓跋顼能以刀剑于石上作画,其时必定年富力强,却留下这样一幅绝笔,叫人实在无法揣测,他画完后到底走上了怎样的道路。
出家?殉情?或者,只是虚晃一枪,让后来继位的魏高宗不再寻找自己?
一切无从推断。
唐天霄第一个立起身来,吁了口气,开口便叹道:“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话刚出口,自己已觉大大不祥,忙皱了眉,急急闭嘴。
可浅媚听得清楚,也不抬头,只望着那绝笔二字,忽然道:“其实,我本来只想把你送出破庙,自己便留在那里了。可不知为什么,一见着你,我便晓得你一心要和我一起出去,忽然便也只想和你一起出去,一起……”
唐天霄只觉心头仿佛被用冰水侵了一侵,又忽然被滚水浇了一浇,不知是冷是热还是疼。
他握住她的手,眼眸已是晶亮如明珠,润泽得连目光都带了温度。
可浅媚却抽开他的手,揉揉眼睛,笑道:“这里湿湿黏黏的,呆着真不舒服,根本没意思。我先出去了,你慢慢儿研究什么四百年的秘密吧!”
唐天霄不由跟着她走了两步,才顿下脚步,唤道:“我呆会儿也就出去了,你等等我罢!”
但可浅媚走得飞快,也不管前面一片漆黑,一路只往来路方向摸去了。
卓锐忙推身边握着火把的侍卫,“快去跟着,小心把淑妃娘娘护送出去。”
立时有两名侍卫应了,急急赶到可浅媚前面引路去了。
唐天霄看着他们一行的火把在黑暗中移动顷刻掩到了石柱后,渐渐连光影也不见了,才转过去,依然望向脚下那幅《倦寻芳》。
心头那冰火相激后的感觉,如飓风嗖地扑来,突兀地停留在心口,如熔岩般不停翻涌。
给冰得麻木,再给沸水浇过后,会一时无法感觉出痛楚。
但麻木过后,分明是皮肉尽脱的叠加痛楚。
他原本好像根本没有认真去想象过自己会承受那样的痛楚。
在密室中,他见那冒牌的“可浅媚”遇险,宁愿冒险去救她;
而当真正的可浅媚出现,他也似根本没来得及想什么,便将自己的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如果真的一起死了,如可浅媚所说,好像也没什么难受的;可如果他活着,却眼看着她灰飞烟灭呢?
他透不过气,只凝视着那葳蕤繁盛的石上海棠,慢慢握紧了拳。
薄唇掠过刀锋般的弧度,他立誓般说道:“坐拥天下,永失所爱?朕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一字一字,也似用刀剑镌下,掷地有声。
可浅媚走出秘道,夺目的阳光金灿亮烈,连废墟里青白的石头都似反射着强烈的光线。
她咕哝一声,又是揉眼睛。
这几日明明没做什么噩梦,可总是睡不安稳。若是以往,一钻在唐天霄怀里,便不由地把他种种不好都抛到了脑后,睡得格外香甜。
可最近她睡得越多,眼睛仿佛便越疼得厉害。
溶洞内的幽暗潮湿让她眼睛酸涩,此刻刺目的阳光更让她刺痛得睁不开眼。
慢慢走到山道间,她向周围望了一望。
冷松滴翠,劲竹流碧,红枫渐烈,白桦叠金,清溪如带。
这峰峦斑斓绚丽,却以琉璃般的晴空作了背景,媚而不妖,妍而不俗,怎么看怎么是令人流连忘返的如画风光。
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时,两名侍卫亦步亦趋,不敢稍离。
可浅媚说道:“我一个人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侍卫相视一眼,犹豫。
可浅媚摸摸腰间那条漂亮的新鞭子,道:“这附近应该没什么野兽。便是有,我也不怕。”
侍卫们也猜不出她摸鞭子的动作到底在向野兽示威,还是在向他们示威。但他们跟着这帝妃二人进了一回秘道,便是再没有眼色,也看出唐天霄对她已经不仅仅是宠爱那样简单了。
言行间的温存包容固不用说,连神色里都那么清晰地流露出他对她的悲欢近乎焦灼般的在意。
他们不敢坚持,到底等她走得远了,才落在后面远远地缀着。
一个人行走时,山风吹在身上,居然有些冷,脸颊却似干涩得厉害。
她抱着肩,见人群终于离得远了,却又觉得茫然。
即便是山间,她也能披荆斩棘,辟出许多条通往前方的路来。
拓跋顼郁郁而终,是他最想走的那条路已经堵死;而她呢?唐天霄呢?
他们想走的那条路,还有吗?
她忽然又懒得走了,侧身爬下一旁的陡坡,走到一处略平坦些的草地上静静地躺着。
阳光炙烈,她拿一块丝帕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半昏半沉之际,身边有脚步声。
很熟悉了。
她不用抬头,便晓得一定是唐天霄。
他总顾惜她年轻贪睡,每次起床时都这般蹑着脚步,生怕惊动了她。
而她的确大半的时候都是蒙着被子大睡,偶尔听到些动静也不惊慌,安安稳稳地继续沉睡,笃定着一觉睡醒他还会回到自己身畔。
身边悉悉索索地响过,唐天霄的呼吸已扑到她的脖颈。
她素来怕痒,缩了缩头,便听到了他清朗的笑。
他拿到她搭在眼睛上的那丝帕,只作没看到上面的湿润,笑道:“就知道你没睡着。一个人躲这里,想什么呢?”
可浅媚继续揉眼睛,道:“没想什么,就是想睡。天天在宫里懒惯了,给你拉在山里呆了这几天,累得很。”
唐天霄啧啧道:“我就晓得你又要把罪过推我头上!再刁蛮以后不带你出宫玩了!”
可浅媚一侧身,将头窝到他胸前,闷声道:“不出来就不出来吧。你也别出来了,在宫里陪着我,好不好?”
唐天霄静默片刻,将她这些日子明显小了一大圈的面庞扶起,望向她迷蒙的眼底,声音也沉郁了:“浅媚,你到底在想什么?或者……在逃避什么?告诉我,可以吗?”
可浅媚道:“你先把你四百年的皇家大秘密告诉我。”
“这也和我讨价还价!”
唐天霄苦笑,“其实那也没什么。史书记载,大魏一统天下之前的那百余年天下大乱中,南朝几度皇朝兴替,却常有皇子皇孙从围得和铁桶般的都城脱身,包括那位安平长公主,也是莫名地就从宫里失了踪。因此一直有传言,说瑞都皇宫之中有秘道直达城外。卓锐在那溶洞里发现的秘道,有一处的走势,便像通往瑞都方向的。加上此地和魏太宗有关,卓锐便猜疑这秘道便是传说中的皇族逃亡密道。”
可浅媚显然并不知晓此事,闻言冷笑道:“如果真有那样的秘道,想杀你的人早派出死士奔皇宫里暗算你了,犯得千辛万苦在这里设陷阱吗?”
唐天霄笑道:“可不是么,我原来还担心你知道了没事跑出宫来转悠,后来一问,四百年过去,说不上沧海桑田,可地形地貌也改变了许多,早已阻塞不通。我也没那个耐心跟着卓锐再去研究有费多大的精力才能浚通出来,所以便跑出来瞧你了。”
可浅媚一想,点头道:“不错,卓锐能发现,旁人一定也能发现。真那么好浚通,早浚通出来了。”
唐天霄将她环到怀中,昵声道:“我可什么都说了,你也该告诉我,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了吧?”
可浅媚静默片刻,忽抬头,向他莞尔一笑,“也没想什么。其实……北赫和大周,也算不得什么生死仇敌吧?”
“没错。”
唐天霄坦然道,“北赫地域虽广,却多苦寒之地,其民骠悍狠勇,徙居不定,习俗迥异于中原,我便征伐过来也难以管束,所以从没打算过要去毁你的家,灭你的国。”
可浅媚静静地听他说着,娇小的身躯柔软地依着他,发髻却已有些散乱了。
唐天霄用手给她一点点抿上去,继续道:“至于北赫么,想吞大周,却也没那么大的胃口,除非北赫王嫌国中那些勇武的少年郎太多了,想断送过来肥沃我们大周的土地。”
他只提到北赫的少年郎,便忍不住凤眸弯弯,满是得意和戏谑。可浅媚吃过苦头,却是红着脸一个字也不去和他争辩了。
唐天霄难得见她这样娇怯羞愧的模样,却觉万分可人,忍不住低下头来,亲了亲她花瓣般清甜微翕的唇。
她反手勾了他的脖颈,正要回应时,唐天霄却飞快松开她,笑道:“你别和我打马虎眼,又想胡乱把我唬弄过去。你我都明白,北赫王不想和大周为敌,你那个曾是南楚公主的母后,却一直放不开。她在为她的弟弟信王争这个天下吧?她想帮她弟弟刺杀了大周皇帝,趁了大周局势混乱时举起反周复楚的大旗,重新建立那个覆灭了五六年的大楚皇朝,对不对?”
可浅媚却坐起身侧耳倾听,说道:“天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怕是小鹿或狍子走过去了,去抓来烤了吃吧!”
唐天霄又是恼怒,又是好笑,一把把她重新拽回自己怀里,说道:“谁不知道你这脾气呢,少和我东拉西扯!既然避而不答,还顾左右而言他,便是一定是给我说中了。那么,浅媚你给我听好了,我可以答应你,只要北赫不犯大周,大周绝对不动北赫一草一木!刺客之事,我抓出还藏在大周的元凶便罢,也不会深加追究。只是你也不许再一味地愚忠愚孝,听你那母后摆布了。北赫王年纪渐长,李太后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味弄权,又利用北赫势力为母族谋求复国,早晚会有一场内乱。你已是我的妻子,何必趟入几千里外的那场浑水里?”
可浅媚怅惘道:“我算是你的妻子么?”
唐天霄只怕她又想起自己后宫佳丽无数,柔声哄道:“名份上的再多也不算,我结发同心的妻只有一个。”
可浅媚便不说话,搂过他的脖颈来,衔了他的唇便缠了进去。
美人投怀送抱,如此地温柔缱绻,倒算是艳福无边。
但唐天霄见她如此乖巧,便知她并未完全听进自己的话去,心下也是焦急,忍耐着与她缠绵片刻,又道:“浅媚,其实你想过没有,也许你根本不是北赫人。”
可浅媚身体剧震,猛地抬起眸来,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唐天霄见她瞳心黝黑,分不清是绝望还是惊恐,连握住自己的手也蓦地冰凉,倒也忐忑,忙笑道:“我乱说而已。你没见你自己的身量,长来长去都长不高。哪有北赫的女子长得这么娇娇小小的?”
可浅媚怒道:“我明明就是可烛部的公主!我母亲可能是中原人,我长得像母亲,不可以吗?难不成你很希望我们可烛部给人灭得连一点血脉都剩不下?”
唐天霄不想她这么在意自己是不是那个族人都死光了的什么可烛部的公主,顿时懊恼,安抚道:“嗯,没错,可烛部给灭得只剩了你这么点血脉,也着实可悯。改日我给你死去的父母上个封号,以慰他们在天之灵吧!”
可浅媚悻悻道:“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为他们请了封号也想不出他们高兴的样子。哎,算了……”
唐天霄微笑道:“只要他们记得你的样子,知道生了个有出息的好女儿,还知道好女儿找了个好夫婿,他们能开心,也便是尽了你的一片孝心了!”
他知她最近极抑郁,却是打叠了百般精神曲意讨好,一心要哄她欢喜,但可浅媚闻言,脸色更是雪白,低了头只是默然。
他有些无奈,说道:“好罢,你既不信我,便把心事窝着肚子里烂掉,闷死你活该!”
可浅媚便抬起头来,目光里终于有了一抹不驯和不服,却道:“谁说我不信你?你是个好皇帝,又狡猾,又奸诈,老谋深算,口蜜腹剑,谁挡了你的路,你可以比汉高祖还流氓无耻,比陈世美还薄情寡义……你工于心计,不论是后宫,还是朝堂,再复杂的局势都能看出其中的利害关系,巧妙用来借刀杀人,对臣工子民也以笼络为主,镇压为辅,扮猪吃老虎,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唐天霄脸听得都黑了,快把凤眼瞪得溜圆,差点没把手掌挪到她脖子上把她给掐死。
他咬牙切齿道:“骂完了?”
可浅媚一串儿说完,才回味出自己都说了什么,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道:“其实我是想说,我信你。你不是好人,可你对我好得很。你城府深了些,可你并不残忍。如非必要,你不会伤及无辜……”
她说最后一句时,声音却有些抖,并且飞快地抬起眼和他求证:“我说的对不对?”
唐天霄无语。
好久,见可浅媚依然仰着头一脸冀盼地等他回答,他只得点头,乖乖认罪道:“对……我不是好人。”
可浅媚很笃定地继续和他确认:“你不是好人,可你也不会乱伤无辜。”
唐天霄啼笑皆非,叹道:“我不是好人……好人能登得上九五至尊的宝座?好人能保得住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异族女子在大周皇宫为所欲为?我自然也不会乱伤无辜。四面皆是看不见的敌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只想自保,——虽然有时可能会是先下手为强的自保。”
可浅媚便松了口气,腻到他怀里拱着,笑颜已如芙蓉乍展,妍媚无双。
这时山林间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嚣叱喝。
她抬头时,一只箭羽正飞上高空,也不知在射什么。
唐天霄笑道:“我看那么多侍卫守在废墟边有些夸张,便让他们轮班值守了。大概是刚换岗下来的侍卫们在打闹吧!呵,一转眼午时都过了,饿了吗?我带你回营帐那里吃点东西吧!”
可浅媚依在他胸前叹气:“我忽然倦起来,走不动路了。”
唐天霄把她拎起,让她爬到自己背上,背了她走上山道,苦笑道:“这样总行吧?死丫头,真的快爬我头上来了!”
可浅媚打着呵欠,懒洋洋地说道:“我才不要爬你头上。晚上我要爬你身上……”
唐天霄愕然,好一会儿才啐道:“不知羞的死丫头,胆子比天还大!”
可浅媚没有回答,绵长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均匀扑到他脖颈。
唐天霄回头看时,她的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般,竟安然地睡着了。
他也不晓得自己哪句话起了作用,但她如此安然,他的心情也渐渐安定下来。
前方山路崎岖,离营帐还很遥远。他却不想歇下,也不想唤隐在暗处的暗卫过来帮忙。
听着她安然的呼吸,抚着她肌肤的温暖,他微微地漾起笑意。
一生一世,就一直这样走下去吧!
最好到天荒,到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