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低头一口咬在他漂亮的手背上,腿也不由自主地踢向他胸口,脚踝上的细链叮当作响。
一直到秦晅靠着体重将她彻底压制住,抽了腰带将她双手都绑在了桌脚上,床榻那边始终没有一点儿声息。
邵萱萱茫然地看着头顶上宫灯摇曳的穗子,秦晅修长的手指抚在身上,冰块一样寒冷。
但让她更加止不住颤抖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不应该奢望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这样默默忍受吗?
不过,这也并不是第一次了,秦晅早提醒过她。
但那次毕竟没有共处一室,毕竟…
秦晅的声音合着一点热气从耳畔传入:“你挑的人,也就这样罢,就这么瞧着,连声都不敢出。”
邵萱萱整个人都绷紧了,他知道,他早看出来了!
秦晅的声音更轻了,几乎要淹没在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里:“孤现在叫他出来,你猜他敢不敢出来?”
邵萱萱张口就要骂,他及时地吻住了她,将那些愤怒和控诉全部堵住、吞咽入腹。
扯在她衣襟上的手却回到他腰上,随便扯了块配饰下来,看也不看就往床榻地下掷去。
“砰!”的一声,显然击中了什么。
邵萱萱再一次剧烈的挣扎起来,眼泪无知觉地落下来,顺着脸颊流淌到乌黑的长发里。
秦晅微微推开了些,手取代嘴唇再一次捂住了她蓄满了诅咒的双唇。
“方砚。”
一共就短短的两个字,邵萱萱却觉得那音调长得几乎要让她窒息,就连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没有人从床下出来。
邵萱萱侧头盯着静静垂落的帷帐,只祈祷他已经不在,或者说干脆装死到底。
“方砚,”秦晅加重了语气,“听到了就给孤滚出来了。”
帷帐无风自动,邵萱萱朦胧的泪眼了,清晰地看到那个青灰色的人影狼狈地钻了出来,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抬头,伏地跪着。
所谓的五体投地,大约也不过如此吧。
第五十九回私奔
邵萱萱第一次谈恋爱的对象,是自己的同桌。
消瘦的少年还在长身体,身高比邵萱萱还矮上几厘米,但经不住长得好,精致的五官、干净的头发,扎眼极了。
邵萱萱对长得好的人特别没有办法,借作业借文具借雨伞,但凡可以借的都借出去了。
少年明显也是家里宠在掌心的,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可以享受的福利,偶尔会带点巧克力、零食什么的小恩小慧一下。
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下课一起,节假日一起。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批评早恋后,两人都似突然惊醒,垂着脑袋郁闷了一个下午,小男生突然提议要不要逃课出去滑旱冰。
两人都是乖乖牌学生,为这一次逃课坐了半天心理准备,才终于在最后一节课打铃前逃了出来。
逃课必然就是要翻墙,而且是翻墙头上插着碎玻璃的高墙——邵萱萱率先爬了出去,小男生在过墙时划破了裤子,登时就决定不去了。
穿着破裤子逃课,这在自尊敏感的少年来看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邵萱萱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太阳猛烈的午后,自己满头大汗,站在高高的学校围墙外等待,只有没完没了的知了声反复鸣响。
那个声音说:“我不想去了,我们回去上课吧。”
难怪生物课里说,漂亮的蘑菇都是有毒的。
邵萱萱躺在冰凉的桌面上,看着始终垂着头的方砚,仿佛又一次听到了那句叫人气馁的“我不想去了”。
方砚仍旧跪着,额头被秦晅扔出的配饰砸到,流了血,滴了几滴在地毯上。
秦晅倒没有当着人面演活春宫的意思,但就像逮住了老鼠的猫,即便肚子不饿,也不会轻易就把人放走。
方砚和邵萱萱,现在就是他揪住尾巴的老鼠。
什么郎情妾意,他一句话便能把窗户纸捅破,叫他们直面生死——秦晅听过游蛇在水底下狩猎蛙类的声音,水声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充满了死亡降临的神秘。
而现在,邵萱萱那一点一点冷下去的眼神却让他在趣味盎然之余,又产生了一丝愤怒。
你对他到底抱了多大的希望,不过一个小小侍卫而已,还能翻出天去?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怎么就跟着别人跑了!
正僵持不下,门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秦晅不耐烦地抬起头:“什么事?”
“殿下,前殿走水了!”
秦晅霍然起身,一把推开门,迈步就往外走,张舜也急忙跟上。
邵萱萱这才大口呼气,使劲去扯缚住双手的腰带——那些绳子绑的并不牢固,反复数次之后,就被拉开了一些缝隙。
她一边抓紧了衣襟一边坐起来,方砚仍然跪在那里,木雕泥塑一般。
邵萱萱跳下桌,细链也跟着发出巨大的声响,方砚身体震了一下,还是没什么动作…从邵萱萱那个角度看去,耳朵、脖子没一处不是红的。
这样尴尬的气氛,邵萱萱都禁不住要替他觉得羞愧。
就像她绕到学校正门重新回到教室,坐回到把脸藏在书堆后的同桌小男生身侧时——这样的难堪,偏偏无处可躲。
方砚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低着头就往外走,邵萱萱终于没能忍住,开口道:“喂,你额头流血了。”
方砚“嗯”了一声,邵萱萱便也没有话了。
她的心眼其实挺小的,再理解他的处境,也没办法圣母地再帮他包扎一下。
虽然还不算恋人,怎么说也算朋友之上了吧——直白点说,邵萱萱觉得他蛮没种的。
方砚的手已经搭在了门上,犹豫半晌,忽然折返,拔了她脑袋上的簪子来她撬脚上的镣铐。
邵萱萱吃了一惊,按住他的手道:“你干什么,他会发现的!”
方砚顿了顿,终于抬头看她:“殿下救了我的命,我这条命就是他的,但…但…”
他没继续说下去,邵萱萱却被他肃然的神情刺激得不由自主缩了缩肩膀,到了嘴边的话也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没能翻墙出去的少年最终在放学时拉着她去吃了一次沙冰,西瓜红和杨桃绿,满满地装了两大盘。
岁月流逝,她早已经不是一盘沙冰就能哄好的小女孩了,遇到的人,却还是…邵萱萱咬了咬嘴唇,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秦晅。
她想象不出他与人牵手恋爱的模样,只从脾性分析的话,应该不至于做这样叫人失望的事情。
至少在被卫延追杀时,也没见他真正低头屈服过。
方砚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锁撬开,干脆拿匕首来砍那条细链——秦晅选的东西质量确实好,这样折腾了半天,无论是锁还是链子,都丝毫没有要断的意思。
方砚干脆循着细链走到了墙角,将上面的铁环整个撬了出来,和链子一起交到邵萱萱手上:“趁着现在…我送你出去。”
邵萱萱目瞪口呆地接住这个沉甸甸的礼物,被他拉着往外走了好几步,才猛然清醒:“不、不行啊,我中了空花阳焰的毒,要定期服用解药。”
方砚就跟给人迎头打了一掌一样,连血迹流到眼睑上都忘了擦:“你说什么?”
邵萱萱没好意思再重复,她也是普通人,胆小惜命,也是…没什么种的。
方砚看了她半晌,才迟疑地问:“是什么毒?”
邵萱萱抿唇:“好像是叫空花阳焰,每三日需得服用一次解药。”
方砚显然也没听过这个毒,茫然无措地看了她一会儿,往外走去。邵萱萱这回没再阻拦,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秦晅是他的救命恩人,想也不可能杀了恩人给她找解药。
最多,想点旁门左道的法子吧。
方砚人都到外面了,又返回来拉她:“你同我一起走吧。”
“一起走”这三个字,总是容易引人遐想的,邵萱萱心里却明白,人这不是想和自己私奔,单纯是担心秦晅折返看到她,又给抓回去而已。
话又说回来,方砚要是肯放下一切带她走,她敢走吗?
邵萱萱握紧了他伸过来的手掌,胸膛里的心脏被扣住的麻雀一样扑腾个不停,最终还是放弃了为这样一个不存在的邀约而逼着自己做选择。
逼出了结果又怎样?人家压根没有这个打算。
因为前殿起火,宫人和侍女们几乎都涌到那边救火去了,方砚熟门熟路地带着邵萱萱进了后殿,脚下不停,低声问她:“你认得出那解药?”
邵萱萱点头,随即又道:“一颗是不够的,秦…他说这解药本身就是毒药,一旦服下,终身都不能断了。”
方砚停下了脚步:“当真?”
“当然是真的,他自己也中了一样的毒。”
方砚咬牙:“那我们就去找药房,总是该有药房的。”
邵萱萱点头,随着他一起从后窗翻书房,翻找起来。这地方两人都来过无数次,邵萱萱却没有方砚熟悉——暗卫就跟狙击手似的,每天蹲那盯着附近的环境,没事做的时候可不就开始记各种环境细节。
找遍了书房也不见有什么药方、药丸,两人不由自主都想到了同一个地方——秦晅这样谨慎的人,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越贴身越好——寝宫显然是比较合适的地方。
邵萱萱努力回忆:“他的卧室里倒是不少藏东西的地方,但是真的没见有药方之类的东西啊。”她也不是傻子,有机会当然是会四处瞄瞄看看的。
太子寝宫守卫不比别的地方,两人小心翼翼地潜入,最先翻找的就是床榻附近。跟邵萱萱记忆里的一样,毫无所获。、
邵萱萱心里有气,忍不住就拿脚去踩他枕头。
方砚毕竟是打算继续跟着太子给他卖命的,见她这样立刻就把人从床上拉了下来:“你做什么?!”
邵萱萱瞪着他不说话:什么小说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你跟他不应该是情敌吗?这样帮着他是做什么?不应该跟我同仇敌忾甚至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吗?!
方砚干咳了一声:“殿下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
“他是你的救恩人!”邵萱萱替他把话接了下去,转身就往门口走。
门外却蓦然传来了脚步声。
邵萱萱怔住,方砚反应比她快得多,立刻就抱着她跃上横梁。
秦晅一脚踹开门,怀里还抱着盆东西,脸色难看得跟锅底一样:“什么人在里面,出来!”
邵萱萱心跳骤停,方砚冲她摇了摇头,独自跳了下去:“殿下。”
秦晅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怎么就你个人下来,要拿我当傻子哄?”说罢,抬头直看向邵萱萱藏身的位置,“聪明的就不要等我亲自来逮你。”
第六十回空花
“邵萱萱犹豫地往下看了一眼,隔得太远,秦晅的面目有些模糊。
她倒不是傻到要在这个时候死撑,而是学艺不精,不敢往下跳——秦晅教她的功夫都是些花巧功夫,真正逃命可用的轻功之类是不教的。
他不教,方砚当然也不敢教。
她现在能隔着几丈远扔个飞蝗石伤人,却没办法潇洒痛快地一跃而下。
方砚当然知道她的尴尬处境,当着秦晅的面,他是不能够上来抱她下去的。
秦晅自然也明白,就那么好整以暇地仰头看了她一会儿,向方砚道:“你还认我这个殿下,就自己去找刘简,等他来处置你吧。”
刘简这个名字邵萱萱也是听到过的,似乎是暗卫统领,人却从来不曾见过。秦晅培养势力自有他的一套手段,明的暗的都跟雨后的春笋似的,一些冒尖从土里钻了出来,一些却潜行在泥土之下,与那些已经拔节而出的竹子根须相连,绵延千里。
邵萱萱算是同他靠的近的,对他的事情仍然知之甚少。
秦晅都这样说了,方砚只得推门出去。
邵萱萱很想叫住他,想告诉他直接跑了算了,话卡在喉咙那,一句也挤不出来。
秦晅等人走彻底了,才哼了一声,转身将房门落锁,抱着花盆往里走去,竟似把梁上的邵萱萱直接忽略了。
邵萱萱鹌鹑似的蹲在那里,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恐惧了。
暂时不用面对他,当然是好的,但是这样一直困在上面,也不是个事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里没有手表、没有时钟…方砚给邵萱萱找的地方有那么点儿靠近桌案,秦晅进了后面,又被屏风挡着,她就看不大到他在干什么了。
她闻到了一股淡得几乎闻不到的草药香气,还有轻的像是轻风吹动枯叶一样细微的窸窣声。
这让邵萱萱想起她小学时代班级生物角里养着的几条蚕,白胖绵软,吃起桑叶来就是这样悉悉索索,不知停歇。
小变态在养蚕?
邵萱萱觉得不可思议,先不要说他有没有这个闲心,光这个天气就不合适。都说春蚕到死丝方尽,她还真没听说过有隆冬腊月孵化的蚕的。
邵萱萱突然就想起他刚才抱回来的那盆东西——那好像并不是桑叶,倒像是…一根什么藤。
邵萱萱心头一跳,难道是空花藤?!
性命关天,她立时就紧张起来,伸着脖子半天也没能看到什么,焦急地唤道:“殿下,太子殿下——”
秦晅不耐烦地转出来,仰头看她:“做什么?”
他这话问的十分恶意,眼神又毒又尖锐,分明写着你那点小心思我全知道,却偏偏还要问出口。
邵萱萱跟他后面久了,察言观色水平长进不少,明知他是故意的,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老实认输了:“我、我下不来,你能不能大人有大量…放我下来?”
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里面那盆东西,是不是就是空花藤,能不能让我也看一眼?
空花藤是剧毒的,跟它毗邻而生的阳焰草却能解她身上的毒——邵萱萱还是觉得秦晅那句“毒(和谐)药就是解药”有点夸大其词。
细胞壁还能给一层层剥出来呢,就算是寄生,难道就没办法分离出来?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从秦晅这个角度看去,简直像悬在屋顶上的两颗星辰。
秦晅很没肚量地扯了扯嘴角:“想下来就下来,我又没有拦着你。”
邵萱萱无奈,她的姿态已经很低了,从屋梁到地面,其实也没有高得很离谱,运气好的话,可能也就是受点惊吓而已。
邵萱萱闭了下眼睛,往外挪了挪脚,抱着细铁链和铁环,看准了铺了地毯的地方,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