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去书房的时候,里面黑灯瞎火,漆黑一片,樊一风就抱着画像坐在书桌前掉眼泪,还真是感人呢。不过,我看八成是他那两位老婆紫流云和舒碧月气他和吴小雾混一起,把他赶出房间,他没办法才会去书房找旧情人疗伤,诉衷肠,话相思……你们看着我干吗,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怎么说得好像亲眼见过似的?”筑音笑着调侃,“都可以说书去了。”
期音也跟着笑。
这时候,林子里起风了,树叶被吹得哗啦啦响。这么多年来,她们都有经过特殊的训练,敏锐的洞察力告诉她们,有人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止一个。周令西率先拔剑,筑音和期音紧紧握住剑柄,凝神观察四周的动静。
筑音忽然想起什么,眉头一松,却见周令西和期音好像也想到了,三人相视而笑,纷纷将手上的剑插入剑鞘。
恰好这时,四个紫衣女子御风飞过,稳稳地落在她们面前。果然不出她们所料,来的正是沉音、拾音、思音,念音四人。
沉音板着脸说:“这下你们闯祸闯大了,师尊有命,让你们马上回宫。”
周令西这才知道怕,“师尊……师尊他都知道了?”
“你们三人不听师尊的命令,私自行动,差点铸成大错,坏了师尊的计划。四位长老都知道这件事了,正在商量怎么处罚你们呢。”
完了,这下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手合在一起默念:霸王霸王浮上来,长评长评砸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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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狭路相逢(二)
知悔崖位于天音宫后山一处很陡峭的石壁上,上不着天,下不见地,说是悬崖,其实也就是峭壁中间突出的一块大石头,往里面走还有一个不是很大的山洞。这里是天音宫弟子关禁闭外加思过的地方,上次拾音犯了错误,就是被罚在这里呆了三个月,有多难熬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如今周令西和筑音、期音三人被罚面壁,拾音大有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感,一个劲儿地对她们说知悔崖有多么多么无聊。整天对着一睹墙壁,寂寞难耐,就连飞鸟都不屑在这里停留一下。除了每天开饭的时候有人会用绳子把放着食物的篮子从山上面放下来,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与世隔绝。
听拾音这么说,周令西心里连连叫苦,值得庆幸的是,好在有筑音和期音给她作伴。她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说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了她们。
“本来四位长老说要罚你们面壁一年的,师尊说还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所以小惩大诫,只罚你们一个月,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想当年我做了那么点破事都被罚了三个月,不就是打个架吗,你们所做的事性质比我恶劣多了。我是单挑,可你们呢,打群架!”拾音说,“而且你们三个人还能互相作伴,知足吧,”
“我倒是希望被罚一年。”周令西小声嘀咕。
对她来说,回去当樊一风的众妻妾之一比面壁一年痛苦多了。可是事情已然成为定局,无论她怎么不愿意还是得去面对。这是上官麒的吩咐,有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不听。
回宫之后上官麒马上召见了她们,周令西还是第一次看见上官麒的脸色那么阴沉。他没有多说怪罪的话,只是摇头叹气,说了句“你们太莽撞了”。
周令西这才知道,原来上官麒让她回神兵阁,除了要找到摄魂铃之外,还另有任务。
三年前逝水红颜死在自己的大弟子手上,她临终的是很把那个不完整的九子追魂铃传给了小弟子,并叮嘱她一定要找到摄魂铃,光复魔教。魔教虽灭,暗处却有很多余党,实力不可小觑。
魔教若要卷土重来,势必会想方设法混进神兵阁,夺取摄魂铃。上官麒要周令西做的,就是潜伏在樊一风身边,借用近水楼台的优势,找机会将魔教余孽一网打尽,以报当年之仇。
一个月本就不是太长的时间,一眨眼也就过去了。筑音和期音在知悔崖上寂寞难耐,几欲癫狂,唯独只有周令西觉得时间太匆匆。都说流光容易把人抛,而属于她的流光,却被她抛得太过迅速。
正如她所说,她宁愿在知悔崖上合飞鸟作伴一年,也不愿意在樊一风身边多呆一天。每一天她看着朝阳起,夕阳落,恨不能时间就此停住。
周令西从知悔崖下来的时候,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仿佛山上一日,人间却几百年过去了。就像当年她还在微雨山庄跟先生读书的时候,宋羽正曾说过的烂柯山的典故:樵夫上山砍柴,遇见两个童子下棋,于是他驻足观看,一局棋结束,却发现自己现斧头的斧柄腐烂,等他下山之后,与他同时代的人都已经没有了。
在知悔崖一个月,外面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周令西无故失踪十天,江湖上谣传她已遭不测。天地门和神兵阁的人疯一般地找她,她和樊一风的婚事也被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应有尽有。甚至有一说,是樊一风找人把她抓走的。一来可以除去他和吴小雾之间的障碍,二来则是樊一风对天地门的不良居心。
听沉音讲完这些,周令西不由赞叹:“这解释太合理了,简直是天衣无缝,要不是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连我自己恐怕都会相信,是樊一风找人把我给……”她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惹得姐妹六人哈哈大笑。
“时候也差不多了,惜音,你们还是快点出宫吧,为了你的事,你舅舅几乎把整个金陵掘地三尺。”沉音的语气一下子变严肃了。
一提到谢寒,周令西的心里全是苦涩,她有何颜面去见他?还有庞旭,一旦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她该怎么去面对?
筑音看出了她的忧虑,安慰道:“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走吧。”
周令西点点头。
最近关于魔教死灰复燃的传言太多,许多门派都暗遭毒手,江湖上很不太平。为了以防万一,上官麒命沉音带上几位侍女护送她回金陵。在天籁七音中,以沉音的武功最高,且沉音向来稳重,行事谨慎,江湖经验也比其他人足,有她在,不至于会再发生像上次夜袭神兵阁那样的事
天音宫离金陵不算太远,周令西一干人快马加鞭,离金陵越来越近,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知为何,越是平静,周令西心里越是不踏实,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期音说她是杞人忧天。仔细想想,或许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向谢寒解释这一切,心中太过忧虑才会如此。她记得出宫之前上官麒说过,最好的解释就是实话实说,一切掌握在她自己手上。
“驾——”周令西使劲挥了挥马鞭,马儿吃痛,飞快地奔跑着。
其他人也追了上去,她们身后的路上扬起一阵尘土。
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期音大叫:“慢点慢点,我不行了,渴死了。”
周令西簕住缰绳,“我们带的水已经喝完了,要不这样,我和筑音去附近找点水来,前面是一处峡谷,你们去那里等我们。”
“好,你们小心点,快去快回。”
“嗯。”周令西点头,和筑音一起下马步行。
其他人也纷纷下马,沉音吩咐随行的几位白衣侍女:“牵好四姑娘和七姑娘的马,我们去前面的山谷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赶路。”
“是。”
沉音将马鞭塞进随身的行囊里,牵着马在前面带路。这根马鞭是她的宝贝,唤作灵蛇鞭,是用蟒蛇皮所制,坚韧无比。沉音常年跟在吃斋年否的小长老身边,甚少杀生,因此也不喜欢用剑,平日里皆是以鞭为武器。
周令西早就对这条灵蛇鞭垂涎三尺,曾经无数次死皮赖脸地求着沉音借给她玩几天。而周令西外号破坏大王,很多东西到她手上,总是会残缺不全,沉音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前面有棵大树,我们就去树底下等惜音他们。”
她们慢慢向大树的方向走去,忽然,沉音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凝神倾听。
“怎么了?”期音不解,“停下来做什么?”
“有埋伏!”
话音刚落,只听见唰唰唰一阵拔剑声,几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向她们袭来。沉音一脚踢飞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抽出灵蛇鞭往后一甩,缠住了身后一人的脖子,一拉。,那人两眼一黑,倒在地上。在没弄清楚对方身份之前沉音不想妄下杀手,以她刚才的力道最多只是将黑衣人勒晕过去。可是对方显然没有她的恻隐之心,一招一式都想置她于死地。
沉音无奈,心一狠,掐住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冷冷问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沉音小心——”期音大叫。
沉音一闪身,躲过背后的偷袭,可是刚才被她抓住的黑衣人也因此逃脱。她猛的发现,又有一批黑衣服发的弓箭手从林子里冒了出来,顿时,箭如雨一般纷纷向她们射来。两名功夫较弱的白衣侍女中箭倒地。
看见同伴身亡,沉音心痛不已,再也顾不得什么杀不杀生,她下了狠心,接住对面射来的几支长剑,用力一甩,几名弓箭手倒地而死。
就在沉音和期音浴血奋战的同时,樊一风站在不远处的树后面,悠闲地摇着扇子,嘴角弯起:“好功夫,我倒是要看看她们有多大的能赖,能经受得出我的人肉战术。”
“你确定她们是魔教中人?”吴小雾狐疑。
“紫衣蒙面,错不了。”
“可是刚才那个使鞭子的女人并没有下杀手,她似乎不想杀人。”
笑容止住。樊一风也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刚才他也注意到了沉音的招式,她武功高强,明明可以杀死对方却只是将他们打晕。
难道她们和那天晚上来偷追魂铃的不是同一帮人?
最近魔教活动猖獗,暗中袭击了不少门派,就连神兵阁也没能幸免。除却那天晚上三个蒙面的紫衣女子来偷追魂铃之外,第二日兵器库又遭火烧,同样也是紫衣蒙面人。樊一风从一个抓到的活口口中得知,他们暗中破坏各个门派,除了扰乱人心,引起江湖恐慌之外,主要是是为了夺取兵器和银两,以备光复魔教之需。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正是天地门。
魔教余孽为偷袭神兵阁,大部分聚集在苏州,这个被唤作黑风口的峡谷是从苏州到金陵最近的一条路,他们若想在日落之前赶到金陵,必定会经过这里。于是樊一风带着一大批杀手埋伏于此,为的就是将魔教余孽全部诛杀。
最近江湖上盛传对天地门大小姐下手的正是樊一风,若这次他能诛杀魔教余孽,解了天地门之围,不仅可以平息谣言,更能在江湖上树立威信。因此樊一风不惜调动神兵阁最厉害的一批杀手,外加弓箭手。他没料到的是,对方的武功居然如此厉害,尤其是使鞭子的紫衣女子,就算他亲自出手也未必能擒住她。
“不能再等了,那位紫衣女子的武功太厉害,而且她现在也下了杀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吴小雾开始担忧。
樊一风冷哼,正想亲自出手,忽见一名蒙面的紫衣女子乘风而来,衣袂飘飘如同仙人一般,落在他正前方那棵大树上。他盯着女子看,觉得有几分熟悉,仔细看又觉得是陌生的。
“是她们的帮手。”吴小雾看了看樊一风,却见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樊一风本以为这位后到的紫衣女子会马上去帮同伴的忙,谁知她悠闲地坐在树枝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像是在看热闹。
箭雨阵阵,黑衣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沉音赶紧沉音回头吼了周令西一句: “傻愣着干吗,还不快来帮忙!”
“你那么厉害还需要我帮你啊,除非……”她不怀好意地咯咯笑,“除非你把灵蛇鞭借我玩几天。”
“你真会挑时间!”沉音咬牙。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成交!”
“爽快,早说不就结了。”周令西大喜,她眼馋沉音的灵蛇鞭好久了。
周令西张开双臂往下一跃,衣袖飘扬,稳稳落地。
没等周令西出手,筑音也赶到了,她把水壶往边上一扔,马上加入战斗,一边还对沉音嚷嚷着:“这丫头趁人之危,不许借给她,有我在照样能把这些人摆平。”
果然,筑音一来,她们士气大增,一转眼又杀出了重围。
“好你个相思琵琶,就会坏我好事!”周令西嗔了一句,拔剑杀死一个黑衣人。
有了周令西和筑音的加入,黑衣杀手们渐渐后退,渐渐处于劣势,而那些弓箭手也被她们反投回去的箭刺中,死了大半。樊一风终于沉不住气,啪的收了扇子,长剑出鞘。吴小雾紧随其后。
天音宫众人数沉音的武功最高,樊一风一出手,首要目标就是沉音。他靠近沉音十步之内,沉音立刻感觉到身后有高手,急忙勒死正在与她打斗的黑衣人,灵蛇鞭向樊一风甩去。
周令西傻眼:“樊一风?怎么是他?”
筑音也吃了一惊:“竟然是他在搞偷袭,真卑鄙!”
“筑音小心——”
得周令西提醒,筑音马上回身,接下吴小雾一招。二人缠斗在一起,十几招下来还是不分上下。
此次随行的十名白衣侍女只剩下四名,周令西见姐妹惨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她踢飞正袭击她的两名黑衣人,挥剑就冲始作俑者樊一风的后脑勺刺去。
樊一风好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轻易躲过了,周令西不死心,两眼透出杀机,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快。樊一风腹背受敌,且同时面对两个高手,饶是武功再好也有些吃力。
黑衣人见主子有难,放弃了攻击期音和筑音,调转目标攻向沉音。沉音不得已转身,暂时顾不得和樊一风打斗。只剩下周令西苦苦支撑。
这一个月来,周令西三人被罚在知悔崖思过,她们当然不会乖乖面壁,而是每天切磋武艺,互相探讨。周令西底子不弱,之前宋羽正也看出来她招式精湛,只是缺少打斗经验。这一个月来的切磋练习正好弥补了这一点,她的功力自然又增进了不少,和第一次接不到樊一风的情况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她终归是不如樊一风,三十几招后,她不慎中了樊一风一掌,左肩火辣辣地痛,力道也不如之前那么大了。沉音余光瞥见周令西受伤,一紧张,再也顾不得身边的黑衣人,急忙冲过去帮她。
一个黑衣人半路杀出,拦住了沉音的去路,沉音探手抓住他的剑往前一送,割断了对方的咽喉。她推开黑衣人,使出大长老所授的催花掌,直直向樊一风的背拍去。
“一风!”吴小雾大叫。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樊一风第一时间闪躲,还是被沉音的掌风所逼,身子往前一倾。恰好周令西欲往前攻击他,两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面对面贴在了一起。隔着面纱,樊一风的唇不偏不倚正印在周令西的唇上。
顿时,一切都静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JQ来临,贼笑,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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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狭路相逢(三)
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金灿灿撒了一地。谢寒的轮椅有一半是沐浴在阳光里的,他沉默不语,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轮椅的扶手,中指刚放好在阳光的分界点上,这么一敲一敲,看上去好像阳光在他的指尖上跳跃一般。
周令西低着头,时不时偷偷用余光观察谢寒的反应。回来以后谢寒还没有跟她说过话,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又为什么会和樊一风大打出手。她心里毛毛的,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谢寒知道了什么。
终于,谢寒开口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情绪,她揣度不出他是喜是怒。
“……我……”话挂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筑音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说。
她心一横,“舅舅,其实……其实我骗了你,我是天音宫的人。”
回到天地门之后沉音就带着剩下的四名侍女回去了,这间房里只有谢寒、周令西、筑音、期音四人。大家都不说话,连喘气声也是极小的,房间里甚是安静,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四处乱窜,周令西能听见它翅膀扇动的声音。
周令西屏息不语,对于她现在的心情,筑音和期音感同身受。谢寒越是不说话,她们就越是觉得他高深莫测,那双明明水波不惊的眼睛看起来好似马上就要风起云涌,一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知道的。”
一语既出,周令西仿佛在烈日下忽然间被雷劈中,浑身没有一点知觉。
“舅舅你……”
“我一早就知道,从你踏进天地门的第一步开始就知道。”
期音的惊讶程度和周令西毫无二致,筑音却并不觉得奇怪。周令西说过,谢寒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她相信只要他对哪件事上心,他就一定能做到。既然这么多年来谢远之所以把周令西拒之门外,只是为了磨练她,那么天地门就不可能对她漠不关心。即使是身在微雨山庄,周令西的身边一定布满了天地门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周令西本就聪明慧黠,这么简单的道路筑音能想明白,她也不例外。
沉默一会儿,周令西了然,“原来如从,外公也知道?”
“嗯。”
“你们让我拿走揽云冰丝,是为了物归原主?”
“对。”
“你早就猜到我是回天音宫了,派人到处找我只是做做样子?”
“是。”
“那大师兄呢,他知道吗?”
“知道,他是老门主的亲信,有些事他甚至比我更加清楚。”
原来……真的是这样……
事情比周令西想象中的要简单得多,不过这样也好,她不需要多费唇舌去解释这一切,他们心里本就明镜儿似的,她所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谢寒没有怪她,庞旭也对此心知肚明,尚且会处处为她着想,可见他们都是理解她的。
阳光拨开云层透进周令西的心中,她豁然开朗,笑容如花般在脸上绽放,“舅舅,谢谢你。”
“回到苏州以后你要事事小心,神兵阁不比家里,你和樊一风虽有夫妻之名,不过他对你的心思究竟如何你我都很清楚。所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