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眼波一闪,像是十分失望,但又隐忍下去,拱手向她与白王行礼后便告辞而去。
叶芙蓉也扭过头,白王见状并不动声色,胸中却骤然气血翻腾,忍不住捂着伤口咳了几下。
“王爷,你的伤?”
叶芙蓉这才想起白王仍旧重伤在身,原本现在应当是在白王府休养才对,怎么会跑来这里?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他怎么就不惜命啊!
“没什么大碍。”
白王脸色苍白,微微一笑,“无论如何,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心中总是不安。”
“王爷,用人不疑啊!”叶芙蓉挑挑眉,要不建议他来个“试用期”吧。
白王眼神幽深,忽地伸手将她发间不小心粘上的落叶摘下,手指在那叶片上轻捻,顺着每一道脉络展开,有说不出来的柔软,“管彤,我没有怀疑你,但这份不安并不与信任有关。”
那其中所含的深意,令叶芙蓉惊住,她也不是看不懂白王眼中所含的深意,但是她一个现代特警,他一个古代王爷,这差距未免太大了吧!而且,她注定是要回去的……叶芙蓉心里升出惶恐与烦躁,这……这似乎有什么事情脱轨了……
白王又哪里没看出来叶芙蓉的挣扎,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对于她,他似乎比寻常时候有更多的耐心。
“对了,周沐霖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人来。”他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
叶芙蓉忙问道:“谁?”
“裴望。”
裴望可是大名鼎鼎了!叶芙蓉早就好奇这大氏点名要的是个什么人物,不过裴望本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干干瘦瘦的一小老头,眉毛胡子倒是葱葱郁郁,像极了长时间未打理的灌木丛。
裴望一见白王便叩倒在地欲行大礼,白王忙拦了他,道:“此处乃是我的别院,并非朝堂之上,先生无需多礼,快请坐下。”
因冽族一事尚需时间梳理,白王便携所有人留在了允州别院,这才甫到,周沐霖就掐着点,同裴望一同登门了。
白王虽然免了裴望的礼,但裴望仍旧十分恭敬地长揖道:“谢王爷体谅下官。”
“裴公今年已过花甲了吧,记得前年办了六十大寿,如今看来身子仍旧康健如初,实在可喜可贺。”
白王脸带笑意,“裴公长孙裴念初少年英雄,如今已经被选入拔虎营任职了吧。”
裴望万没有料想到白王记得家中长孙,不由十分感动,“蒙王爷记挂得家中小儿,竖子无状,见识浅薄,若王爷日后得暇指点一二便是念初大幸。”
“这个好说。”白王笑笑,应承下来。
裴望心喜,若白王能回护一二,日后必定裨益颇多。自然,他也明白白王为何看重他,忙吩咐人将周沐霖交给他的东西送了上来。
甫一进门,裴望便发现了这儿不仅有白王,还坐着刚刚脱险的裕郡王花擎宇,连谢羽与周沐霖都在,仗式拉得如此大,可见对于他手上的事情十足重视。不过等等,为何还有一个小丫头也在?
裴望往角落一扫,便发现一身短打装束的叶芙蓉,她脸若桃李,嘴角含笑,坦然自若的态度显然并非一般婢女,这种场合突然多了这么个人物,这让在官场摸爬滚打的裴望都有些不懂了。
但是连白王都没有表示异议,裴望自然也不会多问。
呈上的是当日刺杀白王的十字弓,裴望原是工部出身,尤其精通这些,如今已经将其修复了个大概,只是并未装上弩箭。
裴望拈了拈胡子,回答道:“这弓弩虽然已经损毁,仍能看出制作精巧,其中最为特殊的便是这发射的机括,有了这个机括,才能令箭矢射程超过其他弓弩。”不愧是专业人士,裴望的话十分切中要点,可惜随后他话锋一转,“但至于说起重制此弩,下官只能将外面复制出来,唯有这机括精巧异常,环环相扣,偏又损毁严重,下官十分惭愧,心有余而力不足。”
叶芙蓉虽然一直不发一言,但都认真听着,不由颇为失望,她本意是希望能将那弩复制出来,届时好配备给特种部队所用。
对于特种部队而言,个人素质是主要因素,但是还有一项颇为重要的,就是需要与之相匹配的装备。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她从不怀疑自己能锻炼出一支强悍的队伍,可仅仅只有肉体的强悍有何用?就算是让刘翔来,他也跑不赢一支箭啊。
“但是下官却是查出来了,这是何人制作的。”裴望拈着胡子一笑。
白王合上手中折扇,眸色微沉,“裴公请说。”
“此乃川西雷家所制,我看到那机括上留了枚签章,应该是雷家老二的手艺。”
“雷家?”
周沐霖也知道此家,“那倒是说得通了,当年川西雷家也是颇具盛名,尔后因为家主私通外敌,整个家被抄了……”他说到这里,含混了一下,并没有接着解释。
裕郡王花擎宇冷哼一声,“难怪他们会逃去大氏,为大氏所用。”
如此一来,就算找到制弩之人也没什么希望,谢羽叹道:“那岂不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裴望摇摇头,“虽然下官无法,但是下官却是知道有一个人有可能做到。”
“谁?”叶芙蓉立即追问道。
裴望丝毫没有小觑叶芙蓉,认真答道:“此人是前两年才冒出来的奇才,尤其擅长一些精巧的小玩意,曾经制作过一只黄莺,每到整点便会婉转鸣叫,令人称奇。”
叶芙蓉一听眼睛就亮了--这不是时钟的雏形吗!若是能将手表制作出来,有了精准的时间掌握,对于掌握突袭可太有用了。
“那么他在哪?!”叶芙蓉忙问道。
裴望道,“离这儿倒不远,就是那个李舒脾气颇为古怪,他并不喜欢外人登门,概不待客。”话虽如此,但裴望还是将地址详细地留了下来。
李舒虽然古怪,但住的地方却不算古怪,就在允州城郊旁,等送裴望离开后,叶芙蓉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她都得会一会这李舒。
花擎宇在允州待不了多久,他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便不去了,周沐霖也有事告辞而去,眼见着屋内没有几个人,叶芙蓉心里微微一顿,不知道为什么,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令白王尤其有存在感,仿佛一呼一吸都分外明显,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旁。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因为单独与一个人相处而感到紧张。
眼见连谢羽也要离开,叶芙蓉忙下意识喊住他,“你是想试试我写给你的训练方式吗?稍等一下,我同你一起去营地。”
谢羽一怔,按在门上的手也停住,眸色微闪,但不待他答话,只闻白王开口,“管彤,你不是要去找李舒的吗,这件事情不宜耽搁。”
“好,那我去。”一提到工作,叶芙蓉马上便应道。
谢羽见状,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攥紧拳头,用一如既往的态度道:“那属下告退了。”他出了门,苦笑了一下,大步离开。
叶芙蓉,是他永远都不能动心的女子……但他还是动了心。
屋内,叶芙蓉道:“我去让管事备好马车。”
这事本来她可以不管,但她就是觉得单独和白王在一起别扭,忙不迭说道:“好,那我去……”话音未落,却是胳膊一紧,被白王牢牢攥住,她本就身形娇小,此举让她好像倚在白王怀中。
淡淡的熏香,在被他营造出来的逼仄空间中,令叶芙蓉第一次觉得头晕眼花。热度从皮肤相接触的地方弥漫,顺着血管直击心脏,仿佛令每一次收缩都愈发明显,撞击着胸膛。
“管彤……”他微微低下头,浓长的睫毛好像小刷子,轻触着她的脸颊,“你是在躲着我吗?”
“我没有。”叶芙蓉咬牙道,伸手隔开他们的距离。
白王挑挑眉,看着她的那只胳膊,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令叶芙蓉分外尴尬,好像落实了她怕了他一般,手下意识地再一用力,将他猛地推开。
白王一声闷哼,确是松开了手,但是胸前也渗出淡淡粉色,脸色瞬间苍白许多。
糟了,他身上还带着伤呢!
胡太医本就不赞成白王带伤上战场,便一路随行,这下子正好派上用场。医者父母心,胡太医又是从宫里跟着白王出来的,自然更加上心,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开着方子道:“若是伤口再出现差池,怕是会迁延难愈。”
叶芙蓉正给白王上药,当即垂头反省,但是白王却是趁着胡太医背对之时,朝她一笑,无声地说了个“别在意”的口型。他怎么就这么不当回事?她当即就心头一火,狠狠挖出一团药敷在白王的伤口上!
这药对伤口极好,就是初敷时极疼,白王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都变了。
叶芙蓉皮笑肉不笑地抬抬唇角,活该。白王又好气又好笑,叹口气轻声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压在她耳旁,令叶芙蓉又忍不住耳根微红。
胡太医虽然年老,但仍旧耳聪目明,只当做不知情,心中却喜道看来白王府马上会有女主人了。
别院管事将煎好的药送了过来,白王一面喝,一面听他奏报,其中一件就是陈月容的事情,据查,在当地的确是有陈家庄,年初的时候庄子里走了水,整个庄子死伤惨重,半数人口都死在大火里面,陈月容便是其中一家。
既然陈月容身份已查明,鞭伤也休养得差不多了,管事便过来问问白王的意思,具体看是怎么安置。
白王并不甚在意,问叶芙蓉道:“你觉得呢?”
叶芙蓉语气一如往常,“她一个姑娘家,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的,若在外面指不定会受什么欺负,不如先收进来做个粗使丫头,也算是有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