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老子才不关心你们叫什么!”站在门口的黑衣人戾声吼道,他手中拿着的刀刃上还有血痕,似乎下一秒就会砍到叶芙蓉身上。
“这屋子里面有水,需要我给你们倒一杯吗?你的朋友流了很多血。”叶芙蓉却仍旧保持着镇静,缓慢的语调带着安抚的意味。
持刀的黑衣人回头怒视叶芙蓉,可他也在犹豫,比起绣月在胳膊上的伤口,另一个黑衣人明显是伤到了要害,他虽然坐在那里,可是血已经浸透黑衣,在身下滴成了一个小血洼,拿刀的黑衣人见状,咬牙点头,“你,去看看他!”
叶芙蓉乖乖地准备站起来,绣月怕极了,忙拉了她一把,叶芙蓉回了她一个微笑,然后慢慢走向受伤的刺客,丝毫没有刺激到一直瞪着她、血红着双眼的黑衣人。
谢羽看着叶芙蓉倒好水,递给黑衣人,不禁皱眉道:“这丫头到底是哪边的,现在竟然去帮他们?还告诉他们她的名字?”
岂料白王却是嘴角微弯,露出一丝笑来,这叶芙蓉倒是比他想的有趣多了,适才那绣月怕就是反抗了黑衣人,才会被砍伤手臂,叶芙蓉却是明白,她一介女流,又带了两个拖油瓶,硬碰硬是肯定不行的,所以才选择与之周旋,而告之名字,正是取得信任与交流的第一步。
此时,谢羽去调的弓箭手已经过来了,只是这个地方十分狭小,弓箭手难以施展,就算是黑衣人在不停走动,也只有五成把握射中其中一人,谢羽正准备下令强攻之时,白王却道:“再等等。”
屋内,叶芙蓉哪知道窗外还有看客,她倒好水之后便退到一旁,看着拿刀的黑衣人犹如困兽,在屋内徘徊不停,过了一会儿又道:“你的朋友还在流血,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闭嘴!我们干这个行当的,脑袋别在裤腰上,咱们兄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黑衣人又喝止她道。
“我没事……”受伤的黑衣人也喘息道,可是明显看得出来,他的脸色苍白。
不用看,这位已经失血过多了,用不了几分钟,他一定会陷入晕迷,到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叶芙蓉没有再说话,她刚刚已经刺激了黑衣人,既然是兄弟,又岂有眼睁睁看亲人死去的道理,果然,那边咬牙切齿道:“你去给他包扎一下!”
“他需要的是大夫和药。”叶芙蓉道。
“我要你去你就去!”黑衣人骤然大怒,猛地走了几步,将叶芙蓉狠狠一推。
叶芙蓉应声倒地,头擦到桌角上,鲜血瞬间沿着额头流了下来,明莺、绣月吓得大哭起来,黑衣人吼道:“你们再敢哭,我杀了你们!”
情势十分危急,谢羽也顾不上许多,正准备越墙而入时,却是被白王按住,只听他沉声道:“别急,你现在进去也于事无补,在你破窗之际,该杀的早就杀了。”他有一种感觉,现在屋内的每一步都在叶芙蓉的掌握之中,他倒想看看,这小丫头能做到哪一步了。
“可是王爷……”谢羽急道,再等下去,等到那人杀了那三个小丫头的时候吗?那就晚了!
白王手劲未松,只是淡淡地瞥了谢羽,眼中闪过警告,谢羽不敢忤逆,只得按捺下来。不过这片刻的工夫,屋内的情势又发生了变化,只见叶芙蓉捂住额角,却仍旧劝道:“你的兄弟伤势太严重了,他需要金创药!”
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受伤的黑衣人已是在晕迷的边缘,持刀的黑衣人见状,说不急是假的,他不时地看着自家兄弟,又急得团团打转,额头冒了一头冷汗,叶芙蓉见状,缓缓开口,“不如这样,你将我的两个朋友放出去交换金创药如何?她们一个已经受了伤,一个才十二岁,还只是孩子,我留下来给你们做人质。”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放人?”
“可是她们对你没有太大意义,用她们换回你兄弟一条命,这样难道不好吗?”
叶芙蓉看到黑衣人神色已经改变了,又道:“我这是在帮你……”
黑衣人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朝外面喊了要求。副官见状,也点头同意,派人将金创药取来放在门口。此时,黑衣人从窗内看清情况,这才用刀比着绣月推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金创药收好后,瞬间将两个小丫头推出门外,重新落闩。
另一侧,白王与谢羽互视一眼,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真能说动刺客,放了另外两个人,但是如此一来,她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外面的副官见已经出来两个人,以为是刺客害怕了,开口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聪明的现在就缴械投降,本官可从轻发落!”
这话说得义正词严,但是叶芙蓉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她在这边拼命想稳住这两个家伙,外面的还在添乱。果然,黑衣人大怒,一把将她揪了过去,将刀横在她颈间骂道:“你这个贱女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骗老子!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他们是在吓你!只要我在里面,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叶芙蓉咬牙道。她现在真是憋了一肚子血没地儿吐,要是换成她原来的身份,没了拖油瓶,不到三分钟就能摆平这两个!但是现在,却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拖累!
怎么这年头当个婢女也属于高危行业啊!叶芙蓉在心里发誓,只要能平安,她一定要“奋发努力”!
黑衣人呲道:“你不过是一介小婢女罢了,难不成那王爷还会为你放了我们不成?”他素来听闻白王最是严明,下手狠戾,他知道他们若是真落在白王手中,必定落不到好。
叶芙蓉眼睛一转,当即道:“婢女倒是不假,可我要是王爷的枕边人呢?”
一句话不仅黑衣人愣了,连谢羽也愣了,他木木地转过头来看向白王,这才几天?王爷速度很快啊……纵是白王,听到叶芙蓉这么说,也不禁挑挑眉,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枕边人”?
“素来没有听说过……”
“王爷有婚约在身,自然不能做出未娶妻先纳妾此等有亏德行之事,所以一直未曾公开,但是你也应当知道,这一路上单是护卫我的就有好几个,这岂是一般婢女的待遇?”
黑衣人哪知道那“护卫”实际是“看守”,倒是真被叶芙蓉唬住了。黑衣人又细细打量着叶芙蓉,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艳丽,但是清丽可人,仿佛一枝空谷幽兰,自有凛然气度,俨然是大家气派。
“阁下觉得,这样的身份,可够吗?”叶芙蓉不急不徐道。
黑衣人这才算是完全信服,将刀自她脖子上放下来,反正她一介女流,谅她也不敢打其他的心思。但叶芙蓉就是等着这一刻,她适才虽然被擒,但是一直注意着另一名黑衣人的行动,那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无抵抗之力,她当机立断,肘击黑衣人腋下,那里是人体的要害所在。黑衣人猝不及防,顿时疼得身子弓起,叶芙蓉顺势擒住黑衣人手腕,脚踩方位,就势将黑衣人手腕拎至后背,而后劈手砍向他的颈侧,只听哗啷啷一声,利刃落地,黑衣人当即晕死过去。
而另一人见状,虽然想起身抵抗,但刚站起身,便被叶芙蓉横扫一腿,晕倒在地。叶芙蓉不急不徐地将两人捆了起来,这才将门打开,放了亲卫入门。
副官见门一开,竟然是她好端端地出来,不由大吃一惊,而白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更是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这叶芙蓉倒真有两把刷子。
“谢羽,你觉得她的身手能够为随影军所用吗?”白王施施然道。
谢羽一惊,不假思索反驳道:“王爷,她这般行事,三分身手,七分运气,又皆是投机取巧趁人不备,怎么能登大雅之堂?”
白王却是一笑,“有何不可,谢羽,你有时候就是太过耿直,你要记住,兵不厌诈。”
谢羽有些愤然,战场之上向来是真刀真枪见真章,他的确是看不起叶芙蓉,而且另有原因,“可是她身为女子,届时若是在男人堆里打滚,于名节有损,而且……”他顿了顿,还是将疑问说出,“叶姑娘身世成谜啊……”
叶家世代官宦人家,人人都知道叶家独女叶芙蓉自小更是娇生惯养,像水做成的一般,可这个“叶芙蓉”又怎么会功夫?她在逆境之中扭转局势的能力,绝非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所能比,难道叶家并非像他想的那般简单?
望着被绣月与明莺围住,反倒还笑眯眯地安慰旁人的叶芙蓉,白王若有所思。
一路上,叶芙蓉仍旧是和绣月、明莺坐在同一辆马车之上,但是这次,两个小丫头对她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明莺不用说,对她崇拜得要命,而绣月更是感激叶芙蓉的救命之恩,恨不得连喝水都给叶芙蓉端到手里,把叶芙蓉郁闷的,她只是额头受了伤,又不是手残了。
就连守在她马车旁的亲卫,态度也开始改变,多了几分好奇、探究,毕竟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在与两名凶徒的对峙之中,不但能救出同伴,还能全身而退,这可是让他们既疑惑,又有些佩服。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是白王爷身旁的人!这个叶芙蓉的权衡之计,被真真假假传得漫天飞舞,平添几丝暧昧。
叶芙蓉懒得解释,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而且她现在是“囚犯”,连抗议的权利也没有,自然更不可能躲起来偷个清静。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他们注意你。”身后响起一道温文低沉的嗓音,叶芙蓉一回身,看到白王就站在她身后,一袭月白长衫,用银丝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缀着枚油绿的玉佩,愈发衬得白王贵气十足。
白王一行在历经此次风波后,终于回到了南疆的白王府。
一路上,她已经尽量培养体力,每天晚上都抓紧一切时间做完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杠端曲臂伸这些训练,但比起原来,仍旧是不够。这身子仍旧身娇肉软,她还需要更加努力地锻炼。
对上白王颇为玩味的笑意,叶芙蓉抹了一把下颌的汗,目光沉静地看了他一眼。
按理来说,这等仆役所住的地方,白王是不会进来的。对于天家而言,就如庖厨一样,这些都是不体面的地方。
果然,白王的随侍陈如意一脸扭曲,想劝又不敢劝地立在门口。
倒是白王犹有兴趣地望着叶芙蓉制作的沙包、吊环,又不动声色地瞥过她用布带绑起的双手。她不好好穿着女装,套着身小厮衣裳,一头及踝长发已经只剩到肩下,被布条随手束在脑后,上衣几乎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倒是衬得身材玲珑、曲线优美。
叶芙蓉笑笑,“的确。”
“为什么?”
“那些只是我应该做的。”
叶芙蓉扶好因为重击,仍旧在摆动的沙包,而后停下来,重新用布条绑好头发。这年代烦死了,不能剪短发,连皮筋也没有,虽然她已经尽量将头发削短,但布带仍旧不适合,练一会儿就得重新整理。
白王摇摇头,“那些不是普通女子应该做的。”
叶芙蓉看了他一眼,又笑笑,“没错,像我这样,针线女红差至如此地步的也很少见。”
“如果有个位置,需要针线女红不好的人呢。”白王忽然道。
叶芙蓉只装不明白,“若是缺个粗使丫头,却劳烦王爷亲自出面,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这么小题大做。”
白王面容淡然,看不出来喜怒,只是缓缓将折扇一折一折收回,握在手中,“从明天开始,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叶芙蓉怔住,只听白王悠悠道,“其他倒不用担心,幸好我的衣物向来有尚衣处。”
这是意味着她高升了?成了白王的贴身婢女?可从今往后,她就必须朝夕对着这只狐狸?叶芙蓉定定地望向白王,白王的眸色很黑,却犀利异常,笔直地攥住她,仿佛已经知道她身上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身上那股碧云龙脑香清冷淡雅,那种特殊的、独属于白王的熏香,幽幽地萦绕着周身,仿佛将周边所有一切隔开,只余她承受着对方那强势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