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坐下来问道:“今日回来的?代悦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有书看随便怎样都好。”沈时苓仍是百无聊赖地抿着小酒。

“听说家里替她说了亲事,你把过关么?觉得如何?”

沈时苓搁下酒盏:“那小子我见过,家里财力雄厚,人品却是一般,且为人没有雅量,略有些粗俗,代悦若是过去,恐怕等于嫁了枯木。爹看人的眼光不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顿了一顿:“夫妻夫妻,若回了家连话头都接不上,我吟一句诗你说什么破玩意儿,那两个人都是受罪,还是不要捆在一起的好。”

沈英闻言淡笑笑,拿过小碟倒了点醋,又说:“那怎么办?一门亲事又打了水漂。”

沈时苓相较沈英似乎开明得多:“能怎么办,我们家一个早婚的都没有,都拖到二十多。总不能因为急着将她嫁出去,便随随便便说个人家,就这么一个妹子,你舍得我还未必舍得呢。代悦若没有合心的,我养她一辈子还是很容易的,反正她有书就好了。”

沈英不发表意见,忽然想起陈庭方这茬来,偏过头问孟景春:“你前几日是不是去过圆觉寺?”

坐在一旁的孟景春回道:“恩。”

“陈庭方还在寺中么?”

桌上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孟景春。

孟景春“呃”了一声,末了道:“据寺里的一个小和尚说……陈庭方十月就离寺了。”

沈英手中筷子顿了一顿:“离寺了?难不成还俗了么?”

孟景春忙摆手道:“这个倒是没有听说,我听那小和尚说,他师叔出门游历去了,故而不在寺中。”

沈英顿觉不寻常,便说:“如今天气这般冷,什么时候游历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游历?那小和尚可说他往哪边去了?”

孟景春略蹙眉:“这个倒没有。”

沈时苓恍然大悟道:“我说呢,小丫头怎么这次回去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讲,原来是小和尚也离了京啊?”

孟景春略一想,却很是冷静地回道:“我觉着不像,代悦离开京城那日我便去过圆觉寺,陈庭方一点要走的迹象也没有。何况,他若是为了追上代悦离开圆觉寺,也不会等到十月。故而我觉着,代悦应是不知道他离寺的事情。”

她这边说完,屋中稍沉默了一会儿,严学中却开了口:“为何提到陈庭方与代悦有关联,你们均是不大高兴?依我看,陈庭方的出身样貌才学,没有一样配不上代悦的。”

沈英咋舌,孟景春看了一眼姐夫,心道原来对于这种事,刑狱出身的人居然一点也看不透其中内情啊。

八八 心事

严学中见他们这般反应,又讪讪看了一眼沈时苓:“难道,有什么不对?”

孟景春忙打圆场道:“兴许,只是觉着陈庭方体弱了些罢……”

“还好罢。”严学中却说,“我有一回在圆觉寺见过他,觉着似乎也不像是体弱多病的样子。兴许是书生气太重,故而觉得弱了些?”

“呃……”孟景春顿时被他这话噎住,不知怎么回他。

陈庭方自从去了圆觉寺,兴许是忧心的事情少了,整个人确实是渐渐好起来。寺中不论作息、环境还是饮食,既能颐养心境又能养身,对陈庭方而言确实大有裨益。

沈英见状,立时打断了这个话题:“不过随意一说,深究做什么。”

沈时苓却来了兴致,道:“我听说这个陈庭方与之前的二皇子私交甚好,那位二皇子一过世他便立时遁入空门,照此看来莫不是个断袖?”

“呃……”孟景春忙摆手,“不是不是……”

沈时苓轻挑眉:“小孟这般反应我倒更确信他是个断袖了。”

孟景春忙解释道:“可能就是太固执了些,容易钻死胡同,断袖……怕还称不上罢。”

“那便是瞧着像个断袖?”沈时苓道,“你们均见过这位状元郎,偏偏我一人从未见过,早知道趁他在京城时该会一会,好好瞧一瞧其人品。若当真心善且不狡诈,这般聪明且识情趣的人,合代悦那小丫头的胃口,便是可以理解了。你们莫以为这样的人寡义薄情,这样的人若对一个人上了心,那便当真是死心塌地。只是不知代悦那小丫头,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略停顿,轻蹙眉道:“若代悦当真不知他要离寺,那离京前特意去圆觉寺便是别有用心了。现下想来,小丫头手段倒也算厉害的,好一招欲擒故纵。”

孟景春听着哑了口,过了好半晌才道:“不、不至于罢。”

“情爱中这般小算计,有时无妨真心。诸事皆有限度,未越线便用不着指摘太多。”

沈时苓说罢起了身:“若这桩缘分到最后能两情相悦便是再好不过,只是依我看,陈庭方也是个人物,且两人年纪都小,这路恐怕要走很长。”她偏头瞥了一眼严学中:“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严学中起身去拿挡风斗篷,沈时苓招手与沈英小声说了两句话,便随同严学中一道出了门。沈英与孟景春送他们到门口,待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时,孟景春揽过沈英手臂:“方才长姐与你说了什么?”

沈英笑着拍了下她脑袋:“说你都快瘦脱形了,让我喂你吃些好的。”

“才不信。”孟景春笑着拖他往府里走,仰头看一眼黑漆漆的天道:“今年的雪不知何时才能下呢。”

沈英偏头看她,略走了神。她的确是清减了许多,笑起来颊边酒窝陷得很深,细瘦的胳膊挽着他的小臂,却格外使力。

趁孟景春不注意,他便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动作之快让孟景春咋舌。

府里灯笼全点上了,沈英便岔开话题道:“瞧瞧多浪费,点这么多灯给谁看。”

孟景春不理会他这小气的样子,只道:“方才见你都没有吃几个饺子,饿得厉害便再去吃一些,伙房还有的,下热的吃。我先回房看看阿树。”

她说完便松了手,沈英便站在原地望着她往后院去。

本来今夜心情便有些郁郁的沈英,因为沈时苓方才那两句话,陡然间心更沉。虽然沈时苓不过随口一提,但这寥寥两言却让他忧心忡忡。

而立之年,膝下有子,父母健在,本应是值得庆幸之事。然如今他远在京城,父母却在万水千山外的华阳城。幼年时读书,书上便说父母在不远游,怕的是错过诸多重要的时刻。父母渐老,不能奉养在其身边,也是人生一大憾事。

父亲的身体已一如不如一日,沈时苓说父亲近来只能卧床静养,希望他有空能回去看一看。

还记得成婚时,父亲那发福的样子,走一段路便要停下来喘一喘,一把年纪了,却仍旧日夜颠倒地活着,忙起来不好好吃饭,吃起来又暴食过度,有什么小病小痛从不愿意见大夫,浑身的臭脾气。

他立在原地,夜风吹得他骨头冷。想想年少时做的那些事,即便心中仍是梗着,可——他到底是父亲。现下他身体渐渐老去,一切都不似从前威风的样子,沈英只想了一想,便已是难过。

即便儿子离家多年,每年却还惦记着往儿子的宝丰户头上存上些钱,只是因为怕他在外头过得不好。口中所说的话虽然还是硬邦邦的,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但——

沈英深吸一口气,觉得脊背疼。

上半年在楚地办事,因太忙碌,连家门也只回了一次,没料这才半年过去,父亲的身体便成了这个样子。

眼看着除夕在即,又是一年过去,他却不知归程是何时。

晚上睡觉时沈英辗转反侧,一向容易入睡的孟景春却也迟迟未睡。沈英再次翻身时,孟景春忽伸手搭住了他颈侧,大拇指轻抚他下颌,柔声问道:“相爷有心事,不妨说一说。”

沈英迟滞了一下,回过神却将她揽进怀中,闭了眼道:“今日不说了,睡罢。”

孟景春察觉到他心事,可他当下却不愿说,便只能当他心中已有了打算,遂也未多问。

今年的除夕夜与去年又不一样,兴许是得子的关系,新皇却也大方起来,办了宫宴,邀三品以上大员及命妇进宫赴宴,同过除夕。

沈英、严学中均在被邀之列,遂孟景春与沈时苓也一并被邀。

除夕当日刚过中午,命妇们便先进宫向太后、中宫请安。然还未见到太后与中宫,命妇们便被告知,中宫抱恙,不必前去请安了。遂一众命妇只去乾宁殿与太后请了安,便被淑仪娘娘请去喝茶。

戎淑仪将一众人请过去,好茶好点心伺候着,自己却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到底是性情寡淡,将这面上的事情做到,却也懒得与这些高官夫人周旋客套。

孟景春挂念着家中的阿树,看着矮桌前的精致茶点却也没有胃口。周围命妇聊的话题她参与不了,便望着殿内的香炉走神。沈时苓见状,坐到她旁边,说:“好歹吃一些,晚上的宫宴能吃多少?别饿着,不然哪有力气照料阿树。”

孟景春拿了一块点心,刚递到嘴边,对面忽有一夫人望着她开口道:“这位是孟大人罢?”

孟景春放下点心,礼节性地颔首。

那夫人道:“孟大人年纪轻轻做了女官,是以中宫娘娘为榜样么?”

对方语气不善,孟景春淡淡看过去,没有开口。

旁边又一命妇道:“孟大人与中宫娘娘如何能一样,中宫娘娘拜相封后,那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那夫人道:“孟大人也算攀了高枝儿,右相夫人也是了不得的。”

孟景春淡笑不答,很有雅量地低头抿了一口茶,又心平气和地搁下了茶盏。

然旁边沈时苓冷眼看着,却是忍不住,挑了眉回过去道:“这位夫人方才说孟大人以中宫娘娘为榜样,却又说孟大人攀了高枝儿,难不成在暗喻什么?”言下之意,你难道是说董肖佚是在攀高枝么?

沈时苓今日不过着一身三品命妇服,平日里又不与这些高官夫人们往来,自然很难被认出来。那夫人见了,刚要回嘴,旁边一人却拽了她衣裳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

沈时苓这下才不急不忙端了茶盏,轻抿了一口茶。她稍稍靠向孟景春那边,道:“这些人的话别往心里去,一群红眼病,无聊作的。”

孟景春没答话,只稍稍颔首。

这边刚消停,忽有内侍匆匆忙忙进了殿,他迅速环视一圈,照命妇冠服找到了孟景春,速速跪了下去,道:“中宫娘娘有请孟大人。”

孟景春起身随内侍往中宫的寝殿去。先前听闻董肖佚病倒了,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景况。董肖佚于她有恩,可她却帮不上董肖佚,便总觉着亏欠。

入殿后,便由宫女引她往里走。董肖佚未躺在寝榻上,却窝在一张宽大的矮椅中看折子。孟景春刚要向其请安,董肖佚却抬了手,声音略哑:“不必了,坐罢。”

孟景春道了谢,这才坐下来。短促的几瞥中,已见董肖佚脸色极其憔悴枯槁,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颜色。

“阿树好么?”董肖佚搁下折子,这样问她。

“好。”

董肖佚似是略有些羡慕她,唇角浮了淡笑:“我们许久未见了。”

孟景春见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董大人……中宫娘娘……”

董肖佚神色略滞,却又有些自嘲:“不过才这么久未见,你连如何称呼我都需要选择一番——”她微微偏过头去:“我要的太多了,故而现下也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孟景春识趣地未开口。

“能帮我个忙么?”

孟景春这回却挑了个最不会错的,回说:“姑姑请讲。”

八九 突转

屋外光线渐渐暗了,冬日天光短,孟景春从殿中出来时,忽觉脸上一凉,这才发现外头已开始稀稀落落地飘起了小雪。

一场除夕宫宴结束,却压根没有填饱肚子,离宫时路上已开始积雪。孟景春闷声不响地靠车窗睡觉,沈英却也不扰她,直到车子行至家门口,这才轻拍拍她,说:“到了。”

孟景春醒过神,低头匆匆下了马车,往园子里去。沈英走在她身后,见地上积雪,不免多说了一句:“小心地滑。”

孟景春“恩”了一声,放慢步子,穿过空荡荡的花架,忽然开了口:“相爷希望阿树有一日成皇子伴读么?”

“怎么了?”

她语声淡淡:“只是突然想到了。”

沈英自然知道她今日见过董肖佚,这会儿突然提起这茬,想必是董肖佚于她提了一提。沈英道:“不必多想,那是很久之后的事。现下——”

孟景春转过身来,缓缓道:“今日董大人问我,能不能让阿树常进宫,免得子江太孤单。”孟景春稍顿:“看样子,董大人打算离开京城了。”

沈英愣了一愣。

孟景春随即又转过身去,接着往前走:“若这样的话,不用到认书识字的年纪,阿树可能就要进宫了。”

沈英跟上去,走在她身侧。

雪花已是落满肩头,孟景春却没有再开口。

孟景春回屋时,阿树还在睡,小半张脸埋在软绵绵的被子里,睡得很是香甜。孟景春伸过手给他压好身侧的被子,阿树却似察觉到一般,从被子底下探出一只小手来,倏地一下就抓住了孟景春的小拇指。

孟景春笑了,待阿树松了手,她这才将手收回。

沈英在一旁看着,浅声道:“恐怕不能遂董大人的愿了。”

孟景春偏头看他:“为何?”

沈英语声平淡,似是已思虑良久:“我们回楚地罢。”

孟景春闻言一愣,看着他的侧脸问道:“相爷要辞官么?”

沈英淡笑:“是啊,夫人莫不成担心我辞官后没办法养家?”

孟景春听他这调侃,目光却未移开。烛火轻跳,沈英神情温和,侧脸一如几年前的模样,竟是丝毫未变。也不知为何,孟景春忽想起初识时给他送枇杷那回,他对她说“稳重些”的模样。那时他强忍疲倦,站在门口与她说话,虽态度温和却拒人以千里之外,说的话也是老成非常,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那时的自己,也从未想象过他还会开口调侃的模样罢。

——也不过短短几年时间。

沈英偏过头来,对上她略滞目光,微笑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了?”

孟景春陡然收回神,望着他久久未言。若他辞官回乡,那她便跟着他回乡。沈英在她眼中虽并不是无所不能,但她足够相信他,并愿意支持他的决定,便不需多言。

沈英将她揽进怀,轻拍她后背,缓缓说道:“若你也觉得辞官更好,我明日便写折子,但当下递不上去,得再等一个时机。”他稍作停顿:“父亲身体不大好了,我想趁春闱时告假先回去一趟,你要一同去么?”

孟景春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几日他愁眉、寝食难安,原是因为父亲身体不大好。身为人父方知父母恩,到这时候,自己也会怪太迟了罢。

孟景春回说:“也好,母亲上回在家书中说想看一看阿树,这回带阿树回去,想必会很高兴。”

沈英轻吻她前额,余光却瞥到小床上躺着的小家伙睁开了眼。沈英目光移过去一些,空出一只手来挡了小家伙眼睛,小家伙倒也配合得很,居然也不哭闹,探出手来扯住沈英的衣袖,又接着睡了。

过了正月,礼部及翰林院开始忙春闱之事,其余衙门则还冷冷清清的,大多没什么事做。

政事堂难得不忙,沈英便酝酿着告假一事。董肖佚自除夕那阵病倒后,也是足足养了一个月,这才重新回了朝堂。她见沈英有些心不在焉,便猜到了一二。

沈英看着她也觉得奇怪,因先前孟景春说董肖佚有远离京城的打算,而现下看着,她却是一点要走的苗头也没有。

董肖佚做事依旧尽职尽责,一点也不马虎。六部衙门暗中给了她一个“铁面中宫”的外号,说她太凶太苛刻。董肖佚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懒得理。

这日下朝,沈英走在前头,董肖佚忽喊住他,匆匆走过去,随口问道:“你最近这样子,是想要告假么?”

一旦沈英告假,政事堂诸事便悉数落到董肖佚身上了。董肖佚提前问一句,无可厚非。

沈英也不打算瞒她,便据实说了。董肖佚末了也只是说:“趁早回去罢,要告假得尽快。”

沈英未揣透她的意思,却也很是速度地告了假,时隔几日获准后,便回府收拾行李了。

孟景春其实一早便准备得差不多,对于远行她倒无所谓,只是有些担心阿树会吃不消这漫长归途。行车不比在家中安静,小孩子睡不好会哭闹也很是寻常。

沈英对此有些歉疚,孟景春却说不要紧,她有信心能搞定这个小家伙。

临行前,沈时苓前来送他们。她现下已将生意做到了京城,故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她只道:“帮我带声好,让老头子别操心家里的生意,我都打点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英说知道了,便让孟景春先上车。孟景春却说道:“我有话要与长姐说,你先上去罢,我马上来。”

沈英不知道她们两个有什么话好讲,碍于面子又不好直接问,便只好先上了马车。

孟景春确认他已上了车且没有偷看,这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罐来迅速塞到沈时苓手里。

沈时苓被她这神神秘秘的动作搞得一愣。

孟景春却凑过去小声道:“我已按照方子制成小蜜丸了,每日温水送服即可。我问过张太医,这丸药就算起不到效用,也是极温养的,故而长姐可以试试。”

沈时苓一时哑然,先前不过是与她提过一次这丸药,这会儿她将离京,竟当真提前做了出来给自己。

她收了那瓷罐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也只道了一声:“费心了。”

孟景春淡笑笑:“长姐保重。”她说完便转身上了车,又撩开车窗帘子,朝门口站着的沈时苓挥了挥手。

她上车后沈英递了本书给她,随口问了一句:“方才说什么了?”

“说相爷坏话。”孟景春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道:“你抱会儿阿树罢,车子颠得厉害,他这么睡小心滚下来。”

沈英便默默转过身去将小家伙从榻上抱起来,阿树似是觉着这臂弯靠着比母亲的还要舒服,便又将脑袋往里头埋了埋,继续呼呼大睡。

他们的马车出城没过几日,董肖忽然就辞了官。

据闻她只是通过门下省往上递了折子,本人并没有露面,也再未去上朝,众人便揣测董肖佚恐怕是回去安心做她的中宫娘娘了。

然而宫里却丝毫找不到董肖佚的影子。

外人自然不知,董肖佚已是带着子江走了。她最初的打算是自己出去一阵子,将子江留在宫中,因是怕子江孤单,故而生出了让阿树进宫陪一陪子江的想法,但那日她明显察觉到了孟景春的不乐意,便就此打消了这念头,索性带着子江一块儿走了。

以她的财力,养大一个孩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教导其成才,也并非很困难。

离宫那日她连行李也未收拾,依旧是抱着子江出了门,说是往政事堂去,宫中便未有人疑心。

她走前留了书信给他,言简意赅,也不过是说不必特意遣人找,人在世间飘着,有缘总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