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眉毛一挑,斜眼看着窦瑶:“不久之后,你就得叫他姐夫。”
“什么?”不光是窦瑶惊叫起来,便是窦玮也睁大了眼睛。
江凌却不再解释,指着前面的小桥对秦忆道:“那里的景致似乎不错,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好。”秦忆望着虽一身素淡衣衫,却俏丽异常的江凌,柔声应了一句,与江凌并肩而行,将那对满脸错愕的兄妹抛之身后。
“也就是说,她马上要出嫁了?”窦玮比窦瑶少了一份别样的心思,顿时在心里计算起得失来。
本来他们兄妹两人以为,江凌此来,是要到窦府长住的。兰陵公主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窦玮就觉得自己是这府里的继承人,这府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而窦瑶则觉得公主的所有体已、嫁妆都是她的。没想到忽然天降一个姐姐来,打破了他们的如意算盘,这让他们怎不生恼?所以窦瑶一大早过去,便是想试试江凌的性子,看看江凌倒底是怯懦、愚蠢的,还是强硬、聪明的,好再作下一步打算。却不想这会儿听到江凌说,不久之后就要出嫁!
出嫁,还嫁给秦忆!
窦玮的眉头皱了起来。
兰陵公主的生母虽然份位不高,但她本身好歹也是公主,而且嫁的窦家也是手握兵权的大族,所以当初为了以示恩宠,先皇赐给她的陪嫁甚是丰厚。在江凌还没有出现前,窦瑶一心计算着兰陵公主嫁妆,这个窦玮知道。当时他就想,妹妹出嫁总是要花一笔嫁妆钱的,如果这嫁妆用了公主的陪嫁,那窦府就可以省下这笔钱了。然而这陆江凌一出现,窦玮就知道,这份打算算是落了空。兰陵公主对窦瑶再怎么疼爱,跟亲生女儿一比,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不要说她想要弥补江凌这么多年受的苦的内疚心情了。她手上的嫁妆要能有十分之一到窦瑶手里,就已算是对窦瑶特别好了。
所以,早上当窦琅往江凌身边一站,窦玮那脑瓜子就转了起来——要是能让江凌嫁给窦琅,虽说钱不能到他手里,但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如果他知道兰陵公主跟他有一样的心思,想让江凌嫁给窦琅时,估计他会高兴得跳起来。可这会儿江凌的一句话,又将他的算盘落了空,这怎不让窦玮沮丧?
看着愤愤然瞧着前面的两人,满眼幽怨的窦瑶,窦玮心里一动,抬头看前面两人走得远了,对窦瑶低声道:“妹妹是不是喜欢秦将军?”
“哥哥!”窦瑶毕竟是情窦初开,听得窦玮这么直白的话,而且就在离秦忆和江凌不远处,不由得满脸通红。不过看着前面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却又满眼痴迷。年纪轻轻就是五品实职官,人长得英俊挺拔,文才不错,武功高强,似乎对女人还很温柔。这样的男子,不由得只有十三岁的窦瑶不动心。在古代,十三岁,也是考虑婚嫁的时候了。
窦玮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那眼中的痴迷,心里一阵盘算。秦家并不是什么权贵人家,让窦瑶嫁给秦忆,对窦家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如果能让窦瑶将秦忆吸引住,使江凌对秦忆失望,再让窦琅加把劲儿,或许他的盘算就能成功。
这样想着,窦玮又低声开口道:“秦将军要在兖州呆不少的时日,而且母亲嘱咐我跟大哥招待他。妹妹如果有心,这几天倒可以跟我前去松龄院玩玩。”
“真的?”窦瑶两眼一亮。
窦玮点点头:“好了,我们赶紧跟上吧。要是母亲知道我们怠慢了客人,可会不高兴的。”
走在前面的江凌和秦忆可不知后面两人的心思。秦忆听得江凌在窦家人面前宣布他们的婚事,心里高兴,但也知道国丧,再加上兰陵公主病重,此事不宜多谈,转换话题道:“今天一早,都督大人便让人来跟我说,他已派了人去零陵向我爹下了文书,让我安心呆在这里。”
“太好了。”江凌很高兴。虽然兰陵公主跟她说过了,但得知这事确定下来,她还是止不住高兴。她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窦府了。如果秦忆走了,将她一个人留在这窦府,她会觉得日子很难过。她又不能来两天就回去,总得用空间水将兰陵公主的身体调整得差不多了,再离开。所以听得秦忆能留下来陪她,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凌儿,公主对咱们的亲事是什么说的?”秦忆问。本来窦家兄妹陪他们游园应该是很正常的事。但今天看到窦琅,他直觉里就有不妙的感觉。
江凌脸上的笑容一凝,道:“她对你不了解,还想再看看你的表现。”
秦忆点点头,看到江凌脸上的不高兴,笑着宽慰道:“如果咱们也有女儿,你也不放心把她嫁给你不了解的人,是吧?这我能理解。”
江凌心里一暖,正要说话,却见窦玮和窦瑶跟了上来,只得闭上了嘴。
“秦忆哥哥,能说说你在边关杀敌的事吗?”窦瑶凑了上来,笑脸生花。她知道,上过战场杀敌的人,最喜欢讲的就是自己的英雄故事。她接触过的窦家的长辈们都是如此。
“在下经历的事,哪里比得上窦都督的精彩,不说也罢。”秦忆却只淡然一笑,根本就没有说故事的欲望。
“怎么会呢?秦忆哥哥您就说说嘛。”窦瑶眨巴着黑黑的大眼睛,嘟着红红的嘴唇。那样子,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秦忆却像没看见似的,道:“我的事,你姐姐都知道。有空让她说给你听吧。”说完生怕窦瑶再纠缠,转头对窦玮道:“凌儿最喜欢收集各地的稀有花卉。不知这兖州哪里的花最多?窦公子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窦瑶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她的生母是一个歌姬,具有一半的大食血统,所以窦瑶长得特别漂亮。再加上又是窦家唯一的姑娘,虽是庶出,但因窦怀悊地位的缘故,再加上公主亲自教养,在兖州历来都是被人追棒的对象。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甚至无视。
“我们府上就有专门的花圃,姐姐要看花,请随我来。”窦玮笑道。又对着窦瑶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窦玮和窦瑶的表情江凌都看在了眼里。她不知道窦瑶的表现是不是受了兰陵公主之命,来试探秦忆的,但窦瑶当着她的面对秦忆表现亲近,却是她不能容忍的。当下一面跟着窦玮往花圃方向走,一面笑道:“妹妹果然不愧是将门虎女,对战场上的事这么感兴趣。跟秦大哥来的兵卒当中,有一个是跟他一起上过战场的,最会讲故事,哪怕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也能讲得让人身临其境。要不我一会儿禀明母亲,让他来给妹妹说一说战场上的故事,可好?”
威胁,赤祼祼的威胁!
窦瑶瞪着江凌,眼睛要冒出火来。
她才不相信江凌会不知道兰陵公主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谈论战场上的事。而且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纠缠着秦忆说事,还不知会如何对待她。就是再疼她,生出疏离之心,那是必然的——再如何,她也容不得庶女抢自己亲生女的未婚夫。
窦玮赶紧为妹妹解围:“姐姐,这话可不能跟母亲说。她要知道妹妹对战事感兴趣,非生气不可。母亲向来不喜欢谈论战事,为了大哥喜欢跟人谈兵说武的事,母亲生过好几回气呢。”
“哦,这样啊。”江凌看了窦玮一眼,似笑非笑。这窦玮,倒是个人才,鬼心眼忒多。大宅门,明争暗斗,还真是一个培养人才的地方啊。
“前面就是花圃,母亲素来喜欢花,家里请了好几个花匠,种了不少好花。”窦玮被江凌看得不自然起来。虽然接触的时日尚短,但他总感觉到这位跟他没有血脉关系的姐姐,对事情心若明镜。自己总有一种被她看穿的感觉。
第二百六十八章 屋里的谈话
“秦兄,怠慢了。”后面传来了窦琅的声音。四人回头一看,窦琅换了一身天青色竹纹云边金丝长袍,清朗朗地站在后面笑道。
“窦公子动作倒是快速。”秦忆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于这个窦琅,他倒是颇有好感。
“我们去看花。”见窦琅赶来,想起兰陵公主的打算,江凌就有些不高兴,也不等窦玮引路,直接进了那拱门。
窦府果然财大气粗,凡是适合这里种植的名贵花木,应有尽有。花圃里光是牡丹花,就有十几个品种。不过想想也不稀奇,此时天下以洛阳、曹州最为有名。曹州,也就是现代的菏泽,就在山东,窦府要想要牡丹花,倒也甚是方便。只可惜此时不是牡丹开花的季节,不能一赏花颜。
秦忆看着这些花,走到江凌身边笑道:“凌儿,明年的赏花会上,第一名非你莫属了。”江凌走到哪里,那眼睛都盯着花,直恨不得将当地的花木一一搜刮过一番才好,便是连上次去岳阳赈灾也不例外。这窦府花圃里的花,她必不会放过。而照兰陵公主的心性,便是掏心挖肺都舍得,更不要说这些花木了。
“那是。”江凌仰起头。想起春天的时候,自己为了那一百贯钱的奖金,女扮男装去参加赏花会的事,她也笑了起来。心里又很是感慨,不过才过了半年,此时的处境,与当初的处境相比,真是不敢想象。
她转过头,对秦忆道:“其实当初虽然很艰难,但看着在自己的努力下,一家人所过的日子一点点的好起来,真的很开心。”
“是不是跟人吵架也很开心?”秦忆意有所指地笑道。
江凌白他一眼,心里涌上一股甜蜜。想想当时跟秦忆,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她去赏花会报名,还跟秦忆大吵了一架,然后跟着江涛冒着雨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很想问问秦忆,他是什么时候对她产生出好感,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不过看看旁边的窦琅等人,只得暗叹一声,感觉这些人真是十分碍眼。
“唉,好可惜,这里不是零陵,更不是秦府!”秦忆长叹一声。
“扑哧。”江凌笑了起来。这家伙,跟她怎么这么心意相通?他不就是可惜这里不是秦府,不能赶人走吗?看来他的心情,跟自己一样,很想只在两人的世界里,相偎相依,看花赏月,共度这美好时光。
“对了。”江凌睇着秦忆,“明年的赏花会,我还能去参加?”
到时候,也许两个人就成了亲了。自己成了他的妻子,他还能由着自己女扮男装地去参加赏花会吗?
秦忆见她媚眼如丝,心情激荡,不过看了看旁边的窦家三兄妹,无奈地将心头涌动的情绪压下去,轻声道:“只要你喜欢,干什么都行。”
“真的?”江凌惊喜万分,那清亮的双眸,如花一般美丽的笑颜,不光是秦忆,便是站在秦忆身边的窦琅也看花了眼。
因是国丧,去世的又是实实在在的外祖父,江凌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绿襦裙,式样最是简单不过,只要裙摆处绣着一簇摇曳多姿兰花,清淡之中却是雅致之极。她的五官虽不如窦瑶那般深刻浓艳,却也眉眼如画,清丽脱俗。尤其是那一颦一笑中透露出来的生动明媚、洒脱自如,现代女性那种从内而外的自信,却是那些从小遵着规矩养出来的深闺小姐所没有的。这让一向眼高于顶,被叔父逼着成亲,却一直没有看得上眼的女子的窦琅心里一动。
虽然江凌与秦忆所说的话并没有半个字涉及私情,但两人之间那种情意绵绵的爱意,还是让心里另有算计的窦玮和窦瑶觉得分外刺眼。窦玮轻咳一声,指着一个大屋子道:“因为母亲喜欢,父亲还特意建了一个暖房。那间屋子里下面,便铺着地龙,以供那些珍贵花木过冬之用。”
“暖房啊!”江凌进那大屋子看了一转,轻轻摇了摇头。这暖房,一个冬天要烧多少炭,要花多少钱啊!虽然陆文远一生痴迷种植,却也没有想到要建一个暖房。他老人家曾说,建暖房光一个冬天烧炭所需的费用,就够一两个小康之家消费一年的了,更不要说还要费人力。有那些钱,还不如多施几次粥,多做几件善事。江凌对陆文远的这种想法,深以为然。所以此时看到窦府里这暖房,唯一的感想,就是劳民伤财。
“怎么?姐姐对着这暖房摇头,莫不是在零陵还建有更大的暖房不成?”窦瑶见江凌摇头,而且脸上看不出一丝艳羡的表情,言语里不由得带出一抹嘲讽。
本来江凌觉得,人家有钱,爱怎么烧钱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她并不想评价什么的。但被窦瑶这一嘲讽,便一笑道:“我是个俗人,也从小做惯了穷人,只觉天地万物,皆因时而生,因地而生,没必要花费庞大的财力去逆转时令而已,所以摇头。窦瑶妹妹,持不同看法而摇个头,不至于冒犯了贵府罢?”
窦瑶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窦琅则皱了眉头,看了窦瑶一眼,心里暗自叹息。
这位妹妹,从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娇纵惯了。以至于到了现在,却分不清楚是非轻重,弄不明白自己本来的身份了。她本是庶女,得了公主这么些年的疼爱,现在公主亲生女来,如果她能好好相待,跟陆江凌处好关系,凭兰陵公主对她的感情,必不会亏待于她;她如今倒好,反倒处处看人家不顺眼,明里暗里出言讽刺刁难。这里虽然是是都督府,姓窦,但普天之下非莫非王土。兰陵公主知道了她的做法,必会寒了心,原来的一点疼爱估计就一点也没剩下了,最仁慈的做法,就是将窦瑶打回原型,让她做回她的庶女去。她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透呢?
江凌并没有因窦瑶的一句话而失去了逛花圃的兴致。她将那些花都看过一遍,对一旁听令的花匠问道:“我能在这里摘一些花吗?”
花匠看了看窦琅和窦玮,赶紧跪到地上,却不说话。
江凌虽然到古代有这么长时间了,却仍不适应古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自是可以,凌儿妹妹请便。”窦琅见江凌眉毛微蹙,忙笑道,又示意花匠起来。
江凌见窦琅倒是好说话,又道:“我还想要两个花瓶。”
窦琅微一点头,又转头吩咐了跟在后面的丫头一句,那丫头便往外面飞跑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两个形状不一的花瓶来。
江凌这时已采了一把盛开的百合和剑兰草、龟背竹在手里了。她将龟背竹插在最下面,再将剑兰草高高的竖起,中间插上几朵百合,一瓶摇曳多姿、颇有野趣的插花便做好了。
“咦,没想到这几种花草一配一插,倒极为雅致。”窦琅叹道。
江凌退了两步欣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又采了一些重瓣木槿,配着枙子花和一些叶片,又插了一瓶。
秦忆嘴角含笑在看着她折腾,也不说话,既赏花,也赏人,眼里却全是赞赏之情。人们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其实这话放在女人身上,也是一样。看江凌时而蹙眉,时而微笑,弯腰起立,举手投足,是那么的优雅动人,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二位公子,老爷回来了。说请秦将军也一起过去,有事相商。”一下人进来禀道。
“秦兄。”窦琅看着秦忆。
秦忆知道窦怀悊以公事将他留下,那是一定要安排一些事务给自己,以便塞人耳目的。所以听得下人来报,便知要做正事了,对江凌道:“凌儿,我要做事了。你跟窦姑娘好好在这玩吧。”
“不了,天时不早了,我也回去看看母亲去。”秦忆走了,江凌也没了兴趣。让丫头端着那两瓶花,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花圃。
看着秦忆跟窦琅、窦玮转入绿树再也看不见,江凌停住脚步,对窦瑶道:“刚才有劳瑶儿妹妹相陪,我现在要去看母亲,妹妹有事请自便吧。”
“瑶儿正说要去看母亲呢,那一块走吧。”窦瑶倒是开了窍,觉得不应该让江凌一人围着兰陵公主转,将恩宠全夺了去,自然也要跟上。
江凌耸耸肩,转向朝兰陵公主住的院子走去。
进了院子,江凌正要跟窦瑶进兰陵公主的屋子,公主身边的丫环却拦住了她们,道:“公主有事,二位姑娘请稍等,待奴婢禀报。”两人只得停住了脚步。
江凌的耳边向来非凡,虽然兰陵公主的卧室是里间,她站在大门外,凝神细听,却也能听得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好好做事,本宫必不会亏待于你,去吧。”
“是。”一个娇媚的声音应道,却又迟疑着,吞吞吐吐,“可是…要是秦将军将奴婢…将奴婢收了。那奴婢往后…能不能跟着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