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大洞主子们住的地方再大也大到哪里去,不多时,魏家权力圈的那几个人不多时就知道了此事,隐隐也明白赖震严这次出手,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待,也间或提醒他们,魏世朝的背后还有着什么人,只要他不自己出错,谁也别想奈何他。

主母没让他继承衣钵,但也借了其兄之手让人知道,大公子不是下任族长,但也不是谁都能对其捏搓揉扁。

兄长所做之事,赖云烟一直静观其变,但知道他是为她后,难免鼻子一酸。

对世朝,她不是真冷酷无情,她向来用强者为上的强权震摄魏家,但一面又对无能的亲儿包藏私心的话,如若是她亲自做了,只会降低她在魏家这些主事者心中的威信。

这些人为什么服她,她心知肚明。

若是她那些让他们信服的唯强是用都大打了折扣,哪怕魏瑾泓想护着这个儿子,在权力分布均衡,能人辈出的的魏家,世朝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岌岌可危,但凭先前司家为皇帝眼线之事就可拉他下马。

他妻儿外家现在能好好呆在魏家,不过还是仗着他们夫妇的势。

更多的,她不能再做了,做多了有损于她,最终害的,是她的儿子和那个她只抱过一次的孙儿。

她若不是心狠,哪来他们以后的出路。

都道她凶残暴戾,亲儿都不放过,可其下包藏的私心,怕是只有那个还当她是善良小妹妹的兄长知道了。

连魏瑾泓,都道她心已被磨成了铁,连亲生生养带大的儿子也打动不了她分毫。

在世朝未回之前,赖震严出手已经解了他回来后会面对的危机,赖云烟中午与兄长一道用膳时与兄长细语,“我们这等护着他,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不懂他们用心也就罢了,只怕越护越是只兔子。

“那你还道他能如何?”相比赖云烟为母者的忧虑,身为外舅的赖震严就冷酷清醒多了,“煦晖西行之路为救小银受伤,后走路三步都要停下喘口气,一路还要帮着我们操持家务,便是审讯,因他兄长不在我们身边,他小小年纪也要从头主持到尾,可为此,世朝却远离了他,不再与他亲近…”

“这样的儿子,顾一点是一点,不顾,他命都没有。”赖震严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妹妹这么可怜的人,殚精竭力一辈子,老天爷连个像样一点的儿子也不赏给她。

赖云烟这次是头一次从兄长嘴里知道世朝对赖家所做之事,她道像兄长夫妇这么疼爱她儿子的人怎会跟世朝这么疏远,原来到头了,又是世朝自己作的孽。

“呵。”赖云烟欲哭无泪,只得把满腔的酸苦化为了一句轻笑。

她招手,让一直跪坐在他们下首的赖煦晖过来。

他一过来后,赖云烟把这个才十岁出头一点的孩子抱到怀里,平静了一会,与兄长道,“看眼下能顾,顾一点是一点吧,以后的事,也要看他自己造化了。”

说着,她低头看着怀中心事重重的赖煦晖,“不要怕,你没有娘,还有姑姑,表舅舅他们也还在呢。”

这时站在门口把风的任小铜推门进来,跪在了这对兄妹下面,一字一句认真道,“请表兄表姐放心,便是任家死绝,也会保住赖家的两条根。”

“生死有命,”姑姑在他背后微微一推,赖煦阳顺势站了起来,直到任小铜面前给他磕了个头才扶了他起来,“还请表舅舅莫要妄言。”

赖云烟看着他们,原本有点佝偻的腰便又挺直了一些。

还不到她倒的时候。

当天入夜,魏任两家连手出动,捕了不少鱼回来。

这一次,魏瑾瑜又算立了功,他开拓的守阵山先前开出了不少空地,盐师便借了他的地方制盐,先前制出了不少细盐放在库房,这时所制腌鱼所需的大量细盐便无需费神,省却了不少麻烦之事。

凌晨寅时,如地师和天师所算,风暴再次来袭,翻江倒海之声再次传来。

赖云烟一听到动静就起了身,匆匆去了议事房。

她一进,魏家几人都已经到了。

冬雨入夜就煨了参茶,这时让护卫提着大铁壶给老爷们一人倒了一大杯参茶就退了下去,去了大老爷那照顾。

“喝口热的,都在椅子里躺会…”一群面色都不好看的人坐在一块等消息,谁也不好过,赖云烟尽着主母之责出了言。

“不知兄长他们有没有收到消息?”微弱的烛火中,魏瑾荣顿了顿,忍不住朝长嫂苦笑,“这风雨太大,便是武功高强者也不能在其中呆上片刻罢?”

赖云烟知道他言下之意抢粮之事,她向他看去,略一挑眉,道,“不趁他们人心慌乱之时动手,难不成还等他们作好准备,请君入瓮之时动手?”

魏瑾荣想说的是怕是有命去,无命回,但他哪敢顶赖云烟的嘴,忙回道,“嫂嫂说得极是。”

昔日狡炸,但高洁如兰的荣公子为着族人现今在她面前也有几许唯诺了,在这风雨之夜,前情往事在赖云烟脑海如细雨飘过,这让她对魏瑾荣脸色也好了一点,“他们会有对策,你不要太操心。”

她虽厌之魏瑾泓魏瑾荣他们,但也不得不承认,但他们维护族人之心她是有些佩服的。

整个西地,便是皇族的人算下来,也没有魏家保全的族人多。

魏家三千死士中,魏家五支人马中出了两千五百个人,他们把族人当死士训,结果不只是一出事就会遭到他们的全力反击,而且只要这些人有几个人活了下来,魏家就不会真正的断根。

也是在这样一群人里,她那被精心带大的亲生孩子就像一只孱弱的小鸡,不值一提,何德何能带领他们。

就在他们几句话之间,外面一道雷劈了下来,那动静就好像天在这刻都破了…

屋内一片死寂。

紧接着,这种毁天灭地的动静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等到地停天静,屋内这几个大宣国最为精怪的老人一个个脸色黑里透着青,无一人是镇定的。

便是赖云烟这等经过两世的人,也是把手心掐破了血,才把气息稳住。

魏瑾荣与魏瑾允先于屋内人回过神,他们相视一眼,就看向了赖云烟。

赖云烟深吸了一口气,支着椅臂坐直了一点,抓了两片参片含嘴里嚼碎了才对门外喊,“师父们有消息没有?”

不多时,魏家一个小辈全身湿透跑过来报,“文师父他们说,他们暂料不准,还请大夫人恕罪。”

“料不准?”赖云烟一咬牙,做了决定,“再过半刻,你们出去主持大局。”

她看向魏瑾荣他们,“瑾荣瑾瑜务必接管好山中之事,让荣夫人允夫人顾好族中内眷,吩咐下去,从今天起,见她们如见我,所有命令都需遵从,不许违逆,瑾允,你现在带人出去,接应族人。”

“是。”屋内魏家人齐齐道了一声是。

这声喊得响亮,总算让一片死寂的屋子多了点生气。

等过半刻,一个比一个走得急地出去了,等他们全出去后,赖云烟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进来的任小铜说,“虽说子伯候不是寻常之人,但到底年纪小,我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事,你现在带人出去帮帮他。”

“不行,大哥说了,我不能离你左右。”任小铜当即拒绝。

“去吧,”赖云烟慈爱地看着他,“姐姐出了不事,现在他们还得靠着我一些呢,他们不会让我出事,去帮一下子伯候,就当是帮姐姐。”

虽说是她欠了子伯候一次,但也是为着让他救她儿子欠的。

“子伯候不是池中之物,活着对你我都好。”见任小铜不为所动,赖云烟只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了点。

任小铜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应了赖云烟的话,留下两个最为厉害的守着她,他带了剩下的任家死士去找子伯候。

等魏瑾允与任小铜一走,整个守阵山就剩个空壳子了,要是强兵来犯,顶不住半刻。

但这等说不定下一刻就天崩地裂的时候,怕是谁也没有那个胆敢前来,怕只有魏家这一族人,敢于这等时候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除去魏世宇带走的那一千死士,魏家所有兵力出去,加之赖任两家的兵力,在两天后,这些人带着粮食出现在了守阵山下。

但在一片经过浩劫,无路可走,被泥水淹埋的情形里,没有一人欢呼。

魏家留下的近千的老幼妇孺在山上看着他们被泥土污垢掩住看不清面目的亲人,看着他们背着包袱踩过没足的水泥一步一步往上走,众人皆安静地掉着眼泪,无一人哭出声来。

有人为了多背粮食,把身上衣裳解了下来包粮食,于是皆多汉子皆打了赤膊,在冷雨中,他们沾了泥土的身体就像泥人,迈出的步子再艰难无比,他们也像个打不死的兵士一样向着这高山中爬来。

这时看着他们回来的人没有一人说话,赖云烟站在最高处看着这震摄得能让人忘了呼吸的景象,死死地抿紧了嘴。

不用去想象,她也能明白这些人回来得有多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怕掉链子,不敢说有第二更。

195

众人流着泪迎着他们亲人回来之时,赖云烟下了高处,坐到了议事房,跟魏瑾荣说着接下来事。

沸水是一直煮锅上等着人回来冲洗,而这时也需得熬驱寒祛毒药了,还有要调人派发准备好衣,赖家那边没有多,还得跟魏家借一些用着…

这些琐事,先前魏家人不是想不到,但谁也不及当家夫人亲自命令。

而几千人药物和衣物,也只有她下令了,下面人才好操办,因为这会耗损魏家不多库存。

她说一桩,魏瑾荣就派人下去准备一桩,于是,等待众家士回家是除了族人眼泪,还有热水暖衣。

没有痛哭失措场面,山中老幼妇孺擦干眼泪都行动了起来,回来每个人都按着吩咐依次排队拎桶进澡堂洗澡,一次不得一盏茶时间,穿好衣人迅速出来,临到下一队。

所有人皆需吃药驱寒后才用膳,身上有不适就去找大夫,无事之人就去已经暖好了坑长坑上休息。

一整夜过去,回来二千余人里,只有几十个人因身上伤发了烧。

魏瑾泓那里则一倒就没有起来,等赖云烟回房,看到他烧得脸一片黑红,身上全扎满了针。

易高景看到她进来,欲要跟她施礼,被赖云烟一挥袖止了。

赖云烟坐到床边,用手背碰了碰他脸,探了探他鼻间呼吸,问易高景,“怎样?”

“下午应能退烧。”

“大老爷脚也烂了,草药每次隔两个时辰换一次,两日就可下地。”易高景又说。

赖云烟顿了顿,起身走到床头,把手探进被窝摸了摸,摸到了被草药布带包成了两个大棕子脚。

“不会有事?”赖云烟问了一句。

“未伤及筋骨。”易高景答道。

赖云烟吁了口气,“那就好。”

这人现还不能残,就跟她现不能倒一样。

下午魏瑾泓还未醒来前,任小铜与子伯候,还有魏世朝回来了。

魏世朝回来是任家死士背回来,魏瑾泓,魏世齐他们没有遇到他,但子伯候皇帝那找到了他。

他腹间有剑伤,被背回来后也昏迷不醒。

易高景那厢带着几个徒弟还与魏瑾泓施针,赖云烟等他们来之前让任家略通黄岐人过来给他看了看。

腹间伤口露出来时候,赖云烟看到了儿子血黑伤口里肠子,触目惊心伤口让赖云烟眼皮跳了跳,好几夜未眠妇人顿时软了身子,如不是身边丫环扶着,差点就倒了下去。

等易高景急匆匆地过来一探脉,又说需用到一只参。

父子俩都要用,赖云烟让冬雨去拿,但用完手上好这两支,她也没有可救命之物了。

魏世朝伤口处理好后还没没醒来,让人守着,赖云烟出了门去找子伯候。

她到了让人敲子伯候门,子伯候没应,赖云烟寻思一下,示意护卫直接踹门。

门一踹开,盘坐床上给自己上药子伯候不悦地看了赖云烟一眼。

赖云烟朝他一笑,眼光温柔。

子伯候嘴角冷冷一扬,收回眼神没理她,继续收拾身上伤。

洞里没有外边大风,但也冷,赖云烟示意护卫关上门,把身上披风解下盖到子伯候那瘦弱小身体上,然后接过他手中药油替他揉身上淤血。

“疼得厉害吧?”

“不碍事。”赖云烟揉得太轻,子伯候不得已回了一句。

“我儿伤是怎么来?”赖云烟怕他冷着,把左侧掀开便于揉血一角拉拢了一点。

“说了没事…”子伯候皱眉说完,才领会过来她所说“我儿”是魏世朝,而不是他,于是那眉头皱得深了。

“按我跟你祖父母交情,你只能算我孙辈。”赖云烟瞬间了会了过来,笑着说道,“不过也是我儿。”

她手轻了,轻飘飘一点力道都没有,像身上无力一般,也像是怕擦疼了他。

子伯候垂眼看着这妇人手,对这满是妇人之仁妇人心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但嘴间还是开了口,道,“辰帝想用他挟持魏大人,他先行自戕,我晚到了一步,带出来时费了点功夫,便晚了魏大人他们一些。”

“是谁带走他?”赖云烟也知自己手力不够,她站了起来,让身边护卫去揉药油。

“你们家里人。”护卫力道比赖云烟重了十倍有余,但这也没有让子伯候多眨一下眼。

“魏家?”赖云烟略有诧异。

魏家也有内奸?

子伯候略点了下头,淡道,“是魏瑾身边一个侍卫,听皇宫里人说,应是跟赖十娘有染,我已经把他杀了。”

子伯候住地方巴掌大,连一张椅子都没有,赖云烟有些站不住,被丫环扶着坐到了子伯候小床上。

子伯候不关心赖十娘死活,不过看赖云烟脸色难看,他也觉得微有点不好受,就像看到他祖母不乐他会做事让她开心一样,这时他也想做点事让她舒心,“你要是不好动手,我替你杀了赖十娘。”

赖云烟想是要怎么跟魏家人说内奸事,冷不丁听了子伯候话,她脸色一柔,朝他微笑道,“没事,这几天你好好歇着,十娘事,赖家家主,无须你我操心。”

见她脸色一好,子伯候暂也无话可说,闭上眼趴下了身体,让人处理他背后伤。

赖云烟进来时只看到他正面,这时他趴下,看到他背后乌黑一片。

“揉轻点。”她忍不住道。

“是。”护卫也是个刀里来剑里去人,饶是如此,看到子伯候半身乌黑,脸也不禁动容地抽动了一下。

这等重伤,不知是怎么忍住没喊一声疼。

子伯候睡下,去看过负伤但不重小铜,又跟魏瑾荣说了内奸一事,赖云烟这才回了房里。

她进屋时魏瑾泓还睡着,但她一躺下,魏瑾泓眼睛就睁开了。

赖云烟太疲累了,看到他睁开眼还是闭了眼歇息。

不多时她就神智迷散,隐约觉得有人探过了头,她额上嘴边落了几个冰冷且略带粗糙吻。

他嘴干得太厉害了,得润润,陷入深眠时,赖云烟想。

许是几日未睡,一朝睡了一会,反倒起不了身,赖云烟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就如此想道,等过了一会连手指尖都动不了,连头动都不能动一下,赖云烟当下心就全冷了――残了,中风了?

只一刻,赖云烟就像心都中风了,僵得不能动弹。

但不等情绪灰暗,她清了清喉,发现自己能发出声来,便也笑了。

中风就中风罢,还能说话就行,也不算全然倒下。

她身边一直偏头看她魏瑾泓见她睁开眼,看着上空一会后莫名地笑了,便沙哑着还没好喉咙问她,“有何可笑?”

“没什么,”赖云烟偏过头去,笑着与他道,“只是想来,现今这天下应是没什么能惊吓得住我们了。”

“你从不是大惊小怪之人,”魏瑾泓只刚退烧,还不到下地时候,淋了数天雨他身体虚弱得很,便是抬手也很费力,但他还是用了全力抬起头去别她颊上头发,与她淡道,“从没有什么吓得住你。”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她笑得甚是开心,笑到一半,发现自己正偏着头,还伸了手欲要去摸魏瑾泓,当下手微微一滞,随即了会刚刚自己应是魇住了。

就如觉得自己中风没什么大不了一样,当下知道自己应是无事也没有什么感慨,赖云烟依旧伸着手去摸了摸魏瑾泓嘴角,指腹他粗糙冒着皮嘴唇上摸了摸,笑道,“你现这么丑,我竟也觉得你话说得好听。”

魏瑾泓微怔了怔。

“赶紧养好吧,外面事太多,我有点辛苦。”赖云烟淡淡地道,从她平静口气中,倒是听不出什么辛苦来。

只是神色太疲惫了,那种刻眼睛身体内疲惫看得魏瑾泓骨头都疼。

“明天就好了。”他小声地安慰着她,又靠近了她,她发间落了一个轻吻,“是我拖累了你,你便怪我罢。”

听着他叹息般话,赖云烟他颈脖间闭着眼无声地笑了一下,喃语,“怪你干什么?怪你,你就能好受点,那可不是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