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您了。”
赖云烟微微一笑,也不言语什么,只是招呼着她用膳。
过了一会,见司周氏跟她又聊得几句京中的事,也不说出来意,她也没问。
等天色沉暮,已入黑夜,小菜已吃得尽半,司周氏笑了一笑,对着一直嘴边含笑,看似温和的赖云烟道,“我家笑儿也有好些日子没来给您请过安了。”
“怕是,有一段了吧?”赖云烟侧头问身边的冬雨。
冬雨淡淡道,“怕是,奴婢也记不清。”
她们不冷不淡,司周氏一时之间也不好接话。
想来,笑儿确也是傲气了一些,虽每次见面对她都不失恭敬,但来请安的次数确实过少,去年也就带着她拜年的时候来见过一次。
虽说她有些不情愿,但就人情这方面,她确是做得不够的。
她还能嫁给旁人,避着这位夫人一辈子不成?
司周氏在心里为着女儿叹了口气,面上依然平静,等过了一会又继续道,“也不知您哪日得空,妾想带她过来与您道个安。”
赖云烟笑着看着司周氏不语,看得司周氏的眼睛连眨了好几下,最后低了下来。
冬雨这时嘲讽地挑了挑嘴角,这家子人也怪有趣的,不想见的时候一次都不来见,想见的时候,来说个话,就好像人就得见他们似的。
小公子喜欢他们家女儿,就像他们家有了天大的资本了一样。
“改日吧。”赖云烟笑着回了话。
司周氏低声答了“是”,“待您有空的时候吧。”
“嗯。”赖云烟应了一声。
不得多时,司府来人,司周氏告辞而去。
她走后,冬雨的脸色一直不好,赖云烟拍了她的手臂,让她扶着起来。
“别想了,我们日后就要走了,管不到的事,就不用多想。”赖云烟起身朝冬雨摇了下头,“别老气沉沉的,显得比我这个当主子的还心事重。”
冬雨点了一下头,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她往男主子的那头走,也没跟过去,待她进了屋,这才转头去办她的事去了。
年纪越大,就越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
进了魏瑾泓的书房,赖云烟煮了花茶。
她身边现在跟着的丫环多,也大多都是忙着些粗使活,除了冬雨秋虹近身,她也是少让人伺候了,能自己来的都自己来。
她这么做后,魏瑾泓这边也是少了些伺候的人,这段时日,说是衣物也是自已穿的了。
“明日要去看车马之事,你一道去?”她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时,魏瑾泓抬头问了她一句。
赖云烟把烛灯挑明亮了一些,转身去拿另一盏放在一起,“明日祝家的姨娘们要来。”
魏瑾泓这才想起还有这事,“那晚些时候过来。”
“你要在石屋呆一天?”赖云烟抬来了烛光,在案桌边坐下。
此时案桌灯火大旺,明亮亦是明亮,但也因此案桌边的温度高了不少。
“是。”魏瑾泓点头,抬手解了外衣,只着白色的内衬。
赖云烟伸手拿了桌上的案册,对他道,“今日司夫人来了,应是想着文定之事,这事你跟世朝说一声,看什么日子最好。”
“这事…”魏瑾泓顿了一下,清目看向她,“你也让他定?”
“不让他定让谁定?”赖云烟淡淡道,“他看上的人,我还能阻他不成?”
“他甚是喜欢那姑娘。”魏瑾泓沉默了些许,说了这话。
赖云烟垂首书案,默而不语。
如果不是看在他喜欢的份上,她还会三翻五次地见司周氏不成。
“你真不管?”下马威也不给了?
“不管。”赖云烟抬了头,看向他,“他大了,再说儿女私情之事,也不是我这个为母之人能管的,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就别再问我管不管了,至于司小姐能不能堪当魏家主母这个位置,那就是你和世朝,和司大人所烦之事了。”
魏家的天下,魏家的未来,不会是她的天下,不会是她的未来,她只管得了她现在她所能管的。
“这事我会与世朝说。”
赖云烟点了头,这时魏瑾泓抬手把她头上的三根银簪取了下,让她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而下,赖云烟抬头看他,魏瑾泓面色不变淡道,“往日你都是披着来的。”
赖云烟微怔,她没料想,时至如今,魏瑾泓还是没死心。
141
世朝回来,跟母亲说文定之事尚不急。
他不急,赖云烟也就不急了。
此事倒是魏瑾勇前来与赖云烟说,“这事世朝年龄尚小,不懂规矩,若是趁你们在的时候这文定不下,日后恐会于女方名声有碍。”
他们回来之日不定,到时他们成婚,没这双方家长都在的文定,这婚事也就不那么说得过去了。
“这事,想来司家也是想过的。”赖云烟微笑看着魏瑾勇道。
司家那边,若是司家小姐有看上别的人想嫁予,这文定最好是别下的好。
这事,谁能心里不清楚。
“您…”魏瑾勇也有些讶异,没料赖云烟竟允许司家…
“儿孙自有儿孙福。”自然,选择了什么,就得承担什么。
就是世朝是她儿,也还是如此。
假若此举,让他能赢得芳心,这算来也是美事。
不能,也好。
“您说的是。”魏瑾勇与赖云烟相处良久,自也知她的性子的,不再多说就告辞而去。
他也只是尽礼师之责,前来提醒一句。
但若女方日后不是魏家妇,管她是什么名声,若是,自然这也是以后的当家人与夫人选择的,他已尽职。
想来,他这族嫂怎么样也不会怪到他的头上来。
这一月,推迟半年才到达京城的祝王爷与王妃到达京城,久不出门的赖云烟在她回来的第二日去了祝王府。
她的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了府,刚下马车,就见祝慧芳缓步而来…
看着略施粉黛,依旧能艳绝天下的祝慧芳,赖云烟笑了,往前伸出手,摸上了向她伸来的手,竟忍不住笑得颇有些忍俊不禁:“怎地还是这般漂亮?”
祝慧芳听了捏了下她的手,道,“这口舌怎地还是这般不稳重?”
“我是不是未变?”
祝慧芳上下仔细扫了她一眼,最后视线在她挑起的嘴角边定下,“未变多少。”
笑得还是那般的轻扬,嘴角老含着的讽刺似乎也没褪尽多少。
“那我就放心了。”赖云烟舒了口长气。
祝慧芳瞥她一眼,当着下人的面没有说什么,当把她迎进了屋,等下人悉数退下后,她摸了摸赖云烟的眼角,“还是老了一些。”
说着,偏头看着她的头发,慢慢寻找着她发间那丝缕的银发。
“操心之事避免不了,能不堵着气,已是我等之人天大的福份了。”赖云烟微笑道。
“现在还有人给你受气?”祝慧芳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她有细纹的眼角,嘴间淡淡地道。
“谁能?”赖云烟哑然,“以前都未有。”
祝慧芳笑了笑,点了下头。
她自来稳重,什么话都能藏在心中不与别人说,赖云烟自来都比不得她,这时忍不住握了一下祝慧芳温暖的手,轻声地说,“怎么这么多年未见,如今一见着,就跟我们没分开过似的。”
总是这样,一见面,就好似她们从来没变过。
她最知她,也总是懂她的心思。
“这是我们的福份,”祝慧芳依旧淡然,“也是你我有心。”
这么多年,她们都刻意保持了利益一致,没中途变卦,这才让她们一直都交往了下来。
假若中途王爷或者魏大人都变上一变,如今的她们,也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人心变得太快,这世上,哪有真不去维持就能不变的东西。
祝慧芳简言箭指中心,引得赖云烟不由发笑,目光更加柔和了起来,“平日你也是这样跟王爷说话的?”
祝慧芳听得顿了一下,随后没忍住白了赖云烟一眼,引得赖云烟更加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把祝慧芳都带得好笑又好气,摇了好几下头。
此翻屋内一片笑声,屋外站着的两边丫头各自都面面相觑了好一会,都不知自家的女主子是遇上了什么样的事,都变得这般欢快了起来。
“回来了,可还习惯?”笑过之后,赖云烟问了正经的。
“不习惯,今早一醒来,还以为是在原来的王府中。”
“住上一阵,也就惯了。”
祝慧芳点头,让赖云烟靠了过来,靠在了她头上,她剥着自岑南带过来的桔子,与她说道,“我是无碍,只是王爷在岑南呆了那么久,祖根又在那,日后要是回不去,心中不知多少隐忧。”
“祖宗的牌子都请在了身边?”
“嗯。”祝慧芳点了头,塞了一瓣桔子到她口中,“墓陵也做了些防范,只是不知日后会如何。”
“总会好的。”
祝慧芳轻颔首,脸色平静。
赖云烟靠着她的肩头也不再言语,直到吃完一个桔子,祝慧芳手上无物了,她才黯然地道,“你回来得晚了些,我们见不了几次了。”
她即将要走了。
“今天我们商量一下,把手上的事推脱几日,到你那处庄子住上两日去,可好?”岑南突发之事阻了他们的行程,她也是赶了又赶,才赶在了她去之前回了京城。
“当是饯行?”赖云烟笑着问她。
“当是饯行。”
看她笑,祝慧芳也笑。
哪怕心中再是难过,这时她们需要的都只能是笑容。
离去之前,魏瑾泓需进宫一趟。
这次,赖云烟再行穿戴上了魏家族长夫人的礼冠衣物,魏瑾泓扶了她,走过了趴伏在地的魏家众人,上了宫中派来的宫辇。
路上夫妻俩皆无言,亥时他们从宫中退了出来,回到府中已是子时,赶上魏府大祭。
祭礼从子时一直到卯时日出之时,赖云烟刚回屋沐浴,就听冬雨进来报,“大公子说有事进来一说。”
“何事?”累了一天一夜的赖云烟这时靠着浴盆,疲惫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江大人。”
“何事?”她再问。
江大人何事?
冬雨不语。
赖云烟也没说话。
见她久久不语,冬雨突然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磕了一下头,“您就见上一次吧,您都要走了。”
见上一次吧,不要对自己那么狠。
说罢,她忍不住低泣了一声。
赖云烟这时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片水雾。
不提起,她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了,见又如何?
不过,不见又如何?
既然他都已来了。
“让他进来。”
“把眼泪擦干了。”在冬雨离去之前,赖云烟提了一句。
哭着出去,无事都变得有事了。
冬雨看着比她冷狠,可那心肠啊,还是没有被磨得冷硬。
浴房水雾缭绕,赖云烟撇头朝屏风看去,依稀看到了他长袍拖地的人影。
“你还未去换衣?”她语气平静地问。
“还未。”
“冬雨说是江大人的事。”
“嗯,他前来给你送一些什物。”
“给我?”
“给你。”
“是吗?”赖云烟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模模糊糊中想起了那张举着酒盅低头酌饮的脸。
她都很久没有探过他的消息了,自她正式成为魏家的族长夫人后。
“我让他候在南书房,你稍后过去就行。”
南书房,她平日整理案牍的地方。
“知道了。”
她语毕,那人就走了。
赖云烟再转头,模糊看到了他的衣角消失在了门槛上的影子…
让她去见他?
魏大人啊,呵,还真是变了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