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赖云烟轻笑了一声。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确实也不是个心善的人,祝家的人若不找上门来,她还就真不会出这个头了。
上世魏大人说她是个有着蛇心蝎意的女人,想来他也是一直这么认为她的,说来他这想法不怎么对,但也不怎么不对,她确实不是个什么穷好心的人。
“到府就是晚上了,得歇一晚。”
见她不多语,魏瑾泓瞥了她一眼,看着她肤若凝脂的脸,道,“她们无碍。”
“我晓得,我去只是让祝家人安个心,另也多劝道劝道几句,你娘恨不恨我,厌不厌我,这事就是她的事了。”赖云烟点头,转过头,看着他的膝盖处道,“若不然,你当我去做甚?”
“你想做的事甚多。”这次不会与他母亲对着干,谁知她下次会不会。
有了那好时机,她岂会松手,他也没见过她想下手时松过手,她也太擅长于对人一击毙命。
魏瑾泓的话让赖云烟微笑了起来,她也没再出声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啊,也真是妙不可言,时不时同处一室,共处一车,但他们谁也不会真信谁,哪怕只一会也不会。
等马车进了门,魏瑾泓下车后,回身等着丫环扶了赖云烟下来。
赖云烟下车后,往后轻挥了一下手,她身后的丫环就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不远处有仆人匆步而来,苍松他们见丫环退下后,就也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赖云烟抬起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她嘴边有着微笑,嘴唇轻启,“徐鑫的事,您现在就要办,办得越无声无息越好,他是个见缝就钻的,背叛对他这等人来说就如同儿戏。”
当年,徐鑫就是她叫人处理的。
徐鑫当年对祝小厚两面三刀,他把祝小厚出卖给祝家的对手后,赖云烟就悄悄地让人作了他。
果然,这小人没了后,她那小厚哥哥的官路就顺畅得多了。
“嗯。”迎面的仆人大队前来,魏瑾泓伸出手,拿过赖云烟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关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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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去魏母处请过安,魏母大概明了她这轻易不回府的大儿媳之意,让他们用过晚膳后又跟他们说了一会话,之后,就让管事的侍候着他们回院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魏母处的丫环来请他们去用早膳,这时魏景仲和魏瑾瑜也在。
魏瑾瑜脸色倒不难看,脸上还有喜色。
“这也是个能干的。”见小儿子的笑脸,魏母笑着转过头,与赖云烟笑着说道。
魏母见她不搭腔,便朝魏瑾泓随意地说道,“你们什么有?看看瑾瑜,都快两个孩子的爹了。”
“是啊,大哥,大嫂,你们什么时候有?”魏瑾瑜笑着道。
“等你嫂子眼睛好了再说罢。”
“什么?”
魏瑾泓的话一完,魏母的声音在屋子里失惊般地响起。
“泓儿,你什么意思?”魏母的眼睛都瞪大了。
“云烟眼睛不便,等好了再生孩子罢。”这话,魏瑾泓是对着魏景仲说的。
魏母猛地转头,看向她的夫君。
“这是你的意思?”魏景仲看向大儿,眉头微拢。
“是孩儿的意思。”
“容为父想想。”
“老爷,这有何可想的?”魏崔氏失声道。
她的声音稍有点过大,魏景仲便轻瞄了她一眼,见她收了眼睛低下了头,他眼里的不悦才褪去,转过脸对于魏瑾泓说,“你的第一个儿子便是我们魏家长孙,慎重点也不是不可为。”
说罢,看向赖氏,见她垂首淑良贤德的样子,便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知?”
“儿媳知晓。”
“嗯。”魏景仲抚须。
“可若是好不了…”魏崔氏的声音有了点泣意。
魏景仲看她一眼,淡道,“老夫这还没下定论罢?”
“老爷…”魏崔氏闻言抬头,勉强地朝魏景仲笑了笑。
这时婆子在外面说已摆好了膳,魏景仲便站了起来,等魏崔氏站起来后,他这才走动脚步。
魏崔氏便高兴了起来,顺从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魏瑾泓紧随,魏瑾瑜跟在兄长身边,朝被丫环扶着的嫂子好笑地笑了笑,就凑到兄长耳边打趣地道,“嫂子若是不生,便找人替她生了,还不误屋中的事。”
说罢,自己都觉得好笑,拿扇打着手心,痛快地笑了起来,引得回头魏母转头笑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朝魏景仲说,“咱们家瑾瑜,就是个天生不会愁的。”
魏景仲回过头,看着小儿与他肖似的笑脸,他严肃不已的脸稍微柔和了一点下来。
赖云烟在他们背后依稀听到了他的意思,心中也好笑不已。
拿这种事当顽笑话说,这九大家里像魏瑾瑜这样拿不得体当率性的,还真是不多。
魏家真是有德有能,在祖坟上烧了高香,才得了这个宝贝儿。
赖云烟好笑不已,在抬脚过门坎时,魏瑾泓突然回头,对上了她带着笑意的眼…
在那一刹那,两人的眼睛在刚刚廊上刚刚点燃的灯火里交汇,一人眼睛带笑,一人眼神漠然,彼此顿往对上一眼,又别过,一人回头,一人低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赖云烟眼瞎,便不用伺候公婆,当在饭桌前,屁股落坐椅子那刻,赖云烟心口又欢呼了一声:值了。
这眼瞎得好,不知省了她多少的事。
不过就算如此,赖云烟也被魏母拖到了下午才去看祝慧真。
祝慧真快要临盆,可赖云烟一见到她时,还是对多月不见的八小姐着实惊讶了一下——她下巴瘦得尖得可以当戳子扎鞋了。
她还在眼瞎之中,面上不敢面露任何神色,被丫环扶到她床边坐下后,她探出手去摸祝慧真的手。
在丫环的帮忙下扶上后,她在祝慧真的低泣声中心疼地道,“怎地瘦了这么多了,肚中孩儿可好。”
“嫂嫂,嫂嫂…”祝慧真这时失声痛哭了起来。
“可别哭了,这对你肚中孩儿不好。”赖云烟忙轻声安慰。
这时屋子里的丫环都退了下去,祝慧真紧紧反握住赖云烟的手,哭道,“嫂嫂,我这心里就跟刀子被割一样,我曾听闻这世上的男人最喜新人笑,最厌旧人哭,我当时不信,死都不信,可,可到今天…”
说着,她就已泣不成声。
赖云烟轻拍她的手,待她哭过后,有些无奈地说,“什么新人旧人,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只有正妻奴婢之分,你拿谁当新人,谁当旧人呢?”
说到这,赖云烟心下也有些感慨。
八小姐这还是只过了一两年呢,等时间过得久了,她自己对身侧之人都心灰意冷了,那时候,那才是最悲哀的。
现在她还能痛,还能哭,以后啊,可能都没力气痛,没力气哭,日日夜夜困在这方寸之间,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日日在死去,在消逝,在麻木,那时,才是人最难受的时候。
“嫂嫂,嫂嫂,云烟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祝慧真又细细地哭了起来。
赖云烟听她边哭边调整呼吸,知她也是个爱惜自个儿生命的,便不由松了口气。
她是真正松了口气,心下对这傲气的八小姐也不由有些放心了起来。
女人不怕傲,也不怕她只为自己想,怕的就是她不够为自己想,要拿命去和男人博个结果,那才是最傻的。
“你这么聪明,怎会不知怎么办?”赖云烟拿出帕伸出手去擦她的脸,怜惜地道,“你以前怎么做的,以后怎么做的就是。”
“我以前,心悦他,姐姐,我是真的心悦他。”祝慧真紧紧地握住赖云烟的手。
“谁让你以后不心悦他了,”赖云烟轻描淡写,“拿他当父亲心悦,当哥哥心悦,当弟弟心悦,尊他敬他,你们就可如往日那般好了。”
可以拿他当任何一个人去看待,就是别拿他当自己爱的男人,这日子不会过不好。
“可他有了别人,我这心里…”祝慧真又流下了一串泪。
“只是个丫环,一个奴婢。”这小姑娘,还是没听明白她的话。
祝慧真看着轻描淡写的赖云烟,那苍白瘦弱的小脸上泪痕慢慢止了,过了一会,她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你真不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云烟姐姐。”
“此话怎说?”赖云烟淡道。
“我以前认识的云烟姐姐,定会不屑于跟我说这般的话,我还记得你当年说定要跟大哥恩爱永生。”祝慧真拿过自己的帕拭过眼泪,随即她冷笑了一声,道,“我自己欢喜心悦的人,凭什么让给别人,尤还是让给一个奴婢。”
赖云烟刹那哑口无言。
现在好了,刚刚她还敬佩这傲姑娘是个还为自己着想的,转眼间,她就往死胡同钻了。
这种事,关奴婢什么事,没了这个美婢,还会有下一个美婢,只要男人管不住他的下半身,哪怕他心中只有她一人,他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他不可能无妾。”这傻姑娘可不要比她以为的还想不开才好。
“我嫁进之后,他就把她们打发走了!”祝慧真这时真是恨得咬了牙,“他也答应了我等我生了就打发了她们走,若不是,若不是…”
说到这,她呜呜地伤心哭了起来,若不是那老虔婆放出了那话,那丫头早就让她沉了塘了。
这下,赖云烟可真是无话可说了,过了一会才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这八小姐,心里主意大得很,不比她家中那些甚知三从四德的姐妹,看她哭半天还有力气咬牙切齿,赖云烟觉得也没什么好担心这个倔姑娘的了。
她再不济,还有祝家站在她身后,便是父母不管,祝家祖母也不允许有人打她的老脸,只要不越界,八小姐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也不会有什么奴婢翻身欺辱正室的事发生。
有人撑腰的人是有底气娇纵放肆的,赖云烟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怜爱地道,“你好好歇着罢,等孩子生下来,便什么都好了。”
祝慧真看了脸上没抹脂粉,头上只戴了几枝银钗,一身寡淡的赖云烟一眼,想着她通县的府里不知多少小妾侍妾抢她的恩爱,心中便也好受了点。
瑾瑜再让她伤心,也不过是有两个丫环陪着玩耍罢了,哪像那府中,美妾娇侍听说都有十位有余了。
气过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孩子魏家想要,那就要罢,不过是个庶子,是个不是她生的孩子,她就不信她拿捏不住这种下*贱婢子生出来的东西。
离开祝慧真的屋后,赖云烟觉得祝家人也是太担心这嫡长房里出来的嫡女了,祝慧真还真不是个谁能欺辱的。
只要她不过份要求,便是和魏瑾瑜,也确是能重修旧好。
因她去了祝慧真那,这一夜晚膳时分,魏母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膳后,赖云烟出了门,走在前的魏瑾瑜还特地回头给赖云烟施了一礼,诚心地道,“多谢嫂子前去看望慧真。”
赖云烟笑而不语,轻轻颔了下首。
待出了魏母的院子,一直走于她身侧的男人淡道,“瑾瑜还小。”
“您说得是。”赖云烟笑道。
看着她嘴角不以为然的笑,魏瑾泓微眯了眯眼。
等回了院子,进了书房看了半时辰的书,他传人叫了人过来问话,得知弟弟刚刚出了他妻子的门,带了丫环去水榭台上赏月后,他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好半晌,尚只有二十岁的年轻者以五十老者的老迈之姿扶着案桌站了起来,他站于原地好一会,嘴间发出了清亮,但无一丝人气的声音,“叫二公子过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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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赖云烟跟着魏瑾泓向魏氏夫妇告辞,魏父神色无异,魏母比平日的话少,看向魏瑾泓的脸色很是沉默。
这时仆人来告,说二公子一大早去书院了。
赖云烟心下略转了几道想了一下,心中顿时哑然失笑。
上了马车,马儿往城门跑,途经闹市,百姓纷纷顿足往他们的马车看。
八马拉着的马车,整个京城,除了王公,便就只有九大家的马车有这架势了。
这车外,不知多少人艳羡他们的荣华富贵,赖云烟闭着眼睛,嘴角含笑,听着外头听不仔细的窃窃私语声。
待过了闹市,声音便静了下来,城门大开,马车呼啸而过,车夫扬鞭的声音响得清脆,前后侍卫清道的喝斥声甚是威武沉着。
赖云烟伸手拔帘,看着路边稀落的行人三三两两纷纷退避几步,跪伏在地,无人抬脸。
马儿从官道一路驰骋,只看了片刻,赖云烟就放下了布帘,转头看向魏瑾泓那闭着眼睛,这时显得冷峻的脸。
她便无声地笑了。
“为何而笑?”闭着眼睛的魏瑾泓似是知道她笑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赖云烟说到这,放松肩膀靠着护垫,嘴角嘲讽地翘起,“汝非吾,焉知吾之悲。”
人呐,总是些艳羡些别人有的自己没有的,但等那天他们拥有了,他们就会发现那琼楼玉宇的天殿里,其实不干净得很。
她与魏瑾泓再活一世,现下看来,不过也是再汲汲于生一世而已,没有高明到哪里去。
“那你还笑?”不仅笑,在府中的每天,不是听人弹琴,就是要去园中走上几趟,每日晨起夕间都要去花丛中站一会,便是远在江南的湖鱼,她也定要让人带上几条来,拿着凳子坐于厨房前守着厨娘做。
她哪来的悲让人悲。
魏瑾泓的话让赖云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嘲道,“却也是,我是个来世间享乐的。”
就是如此,别人对她太坏了,她就会忍不了。
说至此,赖云烟侧头看向旁边的美男子,笑着接道,“魏大人可比当年了解妾身多了。”
魏瑾泓睁开眼,看着她带笑的眼,好一会,他才慢慢地道,“有些话,当年你从不跟我说得明白,我猜了很多年,才猜明白。”
“魏大人言重了,”赖云烟不以为忤道,“当年我跟你说得明白,我是个吃不了苦的,但也不是个狼心狗肺的,魏大人不妨想想,事到如今,你已知我是个什么人,可是你今日对我跟当年对我的方式有何不同?”
他知她重情义,轻易不言放弃,当年他拿这个困她于魏府,今日又何尝不是?
魏瑾泓闻言紧紧地盯住赖云烟的眼,见她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回视着他,一会后,他嘴角泛起疏离的浅笑,“不装了?”
这世上,几人能及得上魏大人的沉着稳重与厚脸皮?
赖云烟心中感叹着,她回过神,也脸不红心不跳地道,“魏大人在说什么,妾听不懂。”
他装,她也装,他们两人在这方面,倒是殊途同归,成了一路货色。
五月底,魏府再起□。
祝慧真生下了一个女孩,并没有如先前请来的太医所说的那样是个男孩。
说好的男孩没了,这下可好,太医招牌砸了,祝慧真惨了,因她未生下男丁,便是祝家也只有几个内眷差人送来了些东西,还是从后门送进来的。
因知祝慧真与婆婆闹得不愉快,祝家此举是希望息事宁人,这事魏夫人从魏景仲得了让她不要落了魏家脸面的话,她对祝家来的人便客气得很,打发的赏银也比平时多。
但怎么对祝家来的下人是一回事,私下她怎么对祝慧真狠又是另一回事。
魏母直接赏了那有孕的丫环一个小院子养胎,这一举,就狠狠打了祝慧真一个巴掌。
赖云烟回了京中魏府,刚去给魏母请了安就去看祝慧真,祝慧真正在屋中砸碗,实在不像一个刚生下孩子不到三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