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和这个孩子很有缘,就收下了。”肖折釉招了招手,让奶娘把不弃抱过来。

奶娘还没有把不弃交到肖折釉手里,不弃就伸着一双小小的胳膊朝着肖折釉要抱。

肖折釉眉眼温柔地把他接过来,揉了揉他的小拳头,然后才看向盛令洪,说:“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淘了。”

盛令洪点点头:“男孩子淘一些是好的。”

她又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肚子,随口说:“也不知道肚子里的这个会不会是男孩。”

“当然是位小少爷了,”肖折釉把话接过来,“说起来我也是没生产过的,但是经历过母亲和嫂子的生产,说起来奇怪,他们刚刚怀了身子的时候,我总能凭直觉说出来男女。”

“你还有这本事?”盛令洪望向肖折釉。

对于肖折釉的说辞,盛令洪自然不信的。但是却是十分爱听的。

她,太希望生一个男孩子了……

肖折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虽说猜的几次都是准的,可总归不是算命的。对了,夫人不若去寺里上柱香,求一道签。”

肖折釉似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奶娘,问:“诶,李妈妈,我怎么记得你上次跟我说你家里的妹妹曾去哪个寺里求过签,还很灵验的?”

“是有这么回事!”被点到名字的李妈妈立刻把话接过来,“是斗南寺!不仅是奴婢的妹妹去过,奴婢有身孕的时候也去果!俺们镇里的人都喜欢去求签问平安!夫人们不晓得诶,那寺里的求子签可灵了诶!就没出过岔子!”

肖折釉听得很认真,有些惊奇地问:“当真这么灵验?”

“可不是!”奶娘越说越激动,“都说酸儿辣女,奴婢有个邻居一直不吃辣,但是怀了她家老大的时候突然胃口大开,那透红透红的辣椒拿着就吃!街坊邻居谁都说一定是个闺女!她不信这个邪,还想着是投胎最好在婆婆面前长长脸,盼着是个小子。还是奴婢陪着她去了斗南寺。您猜怎么着?求子签上说是个小子!谁都不信呐!直到到了日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呱呱落地……”

盛令洪本来只是随便听听,可是听李妈妈说了这么多,也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求签拜佛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积功德的事儿。听李妈妈絮絮叨叨又说了几个身边的例子,盛令洪打断她的话,问:“这斗南寺在什么地方?”

虽说盛令洪觉得去一趟不管是不是灵验也能当成积德的善事,可是她也得顾虑一下地方是不是远。四个月的孕妇毕竟不适合远行。

“不远!”李妈妈听公主殿下问话,语气间更加恭敬,“就在俺们镇子里,距离这儿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

盛令洪点点头。

盛令洪刚决定去一趟,忽然看向没怎么说话的肖折釉。她审视了肖折釉一眼,试探着说:“反正你留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儿,不若明天陪本宫一块去一趟斗南寺。”

肖折釉笑着摇头,略无奈地说:“公主就别难为我了,我如今孤身一人,去那地方做什么?说不定瞧着个个都是求子的妇人,心里反倒要难受了呢。”

盛令洪一怔,心想也是。

肖折釉又说:“不过如今天下不是很太平,公主当真要去?”

“这算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袁夫人,调动一队兵马护送还是不成问题的。”盛令洪的语气之间多了几分傲慢,“明日顷悍还留在这里,倒是可以让他陪着本宫一起去。有他在,本宫倒是不相信哪个不长眼的敢放肆!”

“公主说的是。有袁将军相陪,自然无事。”肖折釉半垂着眼睛,轻轻拍着怀里闹腾的不弃。

她的五姐啊,还是这个样子啊。

也是,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肖折釉垂着的眼睑遮住剪滟明眸里一闪而过的流光。

盛令洪本性未改才好呢。

“咿咿唔哈咿呀呀……”肖折釉怀里的不弃又开始不安分了。

盛令洪看向不弃,不弃正伸着手,抓肖折釉锁骨间的白玉扳指。别看他的手小小的,可是握着那枚扳指往下拽的时候力气倒是不小,使得肖折釉不得不微微低下头。

肖折釉蹙了一下眉,略微使劲儿地拍了一下不弃的手背,轻声斥责:“松手,你爹的扳指不是玩具。”

盛令洪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由多看了两眼肖折釉脖子上坠着的那枚白玉扳指。将它的样子记下来。

“咿咿唔哈咿呀呀……”不弃又叽里咕噜了一顿,才不太高兴地松了手。他松了手,又朝着奶娘伸手,要奶娘手里的拨浪鼓。

一直望着不弃的奶娘急忙凑过来弯着腰在不弃面前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来。奶娘的嘴里还不停逗着不弃。

盛令洪略嫌恶地皱了一下眉,她有点嫌弃吵闹。

她扶着小丫鬟的手站起来,说:“本公主出现也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

肖折釉起身:“送公主。”

“不用送了。”盛令洪摆了一下手。她拖着小丫鬟的手,缓步走出八角亭。

待盛令洪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处,肖折釉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散去。她面无表情地将不弃交给奶娘,然后顺手摘下手腕的翡翠镯子递给奶娘,夸奖:“做的不错。”

“谢谢夫人打赏!”奶娘看着眼前碧绿的翡翠镯子,眼睛也跟着绿了。

第91章

“你是说肖氏身上带着沈不覆的那个扳指?”袁顷悍陪着盛令洪去斗南寺的时候问。

盛令洪想了一下, 才开口:“我觉得她是故意给我看的。”

“哦?怎么说?”袁顷悍皱起眉。

“之前也不见她戴过,昨日偏偏戴上,还故意露出来。一定是故意给别人看的,至于是不是给我看就不确定了。”盛令洪道。

袁顷悍认真思索了一阵, 才说:“也有可能。”

他拿起马车里的小方桌上一盏茶,喝了一口, 茶有点凉, 味道不是很好了。他皱眉将茶盏放下, 像是对盛令洪说, 又像是自言自语:“沈不覆这个人只要活着终究是大患啊。”

盛令洪笑了笑, 说:“将军又何必妄自菲薄?纵使他沈不覆再有本事,如今也无法与将军相比。如今天下无主,各地皆有起义,拥护你的也不少……”

“有些话不要乱说。”袁顷悍直接打断盛令洪的话。

袁顷悍何尝不想站在最高处?然而如今天下形式太乱, 他的确如盛令洪所说可以拼一把。但是他的权势明显是在如今几位争权者中最弱者。在没有更多的把握之前,袁顷悍还不敢乱动。

盛令洪神色之间带了几分不悦。她身子向后靠,靠着软枕,说:“不过是对你说说罢了,你当本宫是那般愚蠢妇人不成?”

盛令洪在袁顷悍面前大多时候自称“我”, 但凡是自称“本宫”时便是有几分倨傲了。

袁顷悍收了收心思, 给盛令洪倒了杯茶水,赔着笑脸说:“你别多心。我随口说说罢了。别动气,对胎儿不好。这一路也没喝点水,来, 喝点茶水润润喉。”

盛令洪没接茶盏,冷着脸说:“你自己都嫌凉,还拿来给本宫?”

袁顷悍一滞,脸上的赔笑散去,他将茶盏放下,靠着另一边也不再说话了。

盛令洪有公主架子,可毕竟是还是前前皇帝的女儿,去势公主罢了。袁顷悍有时候也懒得哄她。

两个谁也不搭理谁,一路沉默地去了斗南寺。盛令洪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在供奉的佛祖面前求了一道签文。

一直立在一旁的袁顷悍这才上前,亲自将她扶起来。两个人相敬如宾地走向长案之后的止楼大师。

“止楼大师,请问这签文何解?”袁顷悍问。

坐在黄梨木长案之后的止楼大师一身土黄色的僧衣,他半闭着眼,白色的胡须垂下来,瞧着已近耄耋之年。

站在大师旁边的小童从袁顷悍手中将签文接过来,弯着腰双手将签文捧给止楼大师。止楼大师动作十分缓慢地接过小童手中的签文。他的目光落在签文上,许久不能动一下,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仿佛老僧入定。

长案上刚点起的香慢慢燃尽,小童又点了一支。

盛令洪和袁顷悍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袁顷悍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就是抽时间陪盛令洪过来一趟,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做。

“请问大师这道签文如何?”袁顷悍问。

盛令洪有些责备地看了袁顷悍一眼,埋怨他的无礼。

止楼大师的目光终于从签文上移开,他慢慢抬眼,看向袁顷悍,不由皱了眉。

“还请这位施主写一下自己的生辰八字。”止楼大师做了个“请”的手势。

袁顷悍更诧异了,虽然有些着急离开,他还是依言接过小童递过来的笔,弯腰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递给止楼大师。

看闭,止楼大师缓缓起身,他双手合十,长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这是何意?”袁顷悍皱眉询问。

“还请施主借一步说话。”

袁顷悍心中不耐烦更甚,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无妨!”

止楼大师略显犹豫,他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香客,才说:“这位施主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英气,着实非凡人。配合施主的生辰八字,老衲这才确定施主是有……”

止楼大师停下来,微压低了声音:“帝王之相。”

袁顷悍惊住,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而先前他心中的烦躁和焦灼情绪也瞬间熄灭。一旁的盛令洪也震在那里,紧接着,一股狂喜之情涌上她的心头。她本来就生性好强,一直想做人上人!曾经因为嫁的不如其他公主心中不满,后来她又随着袁顷悍一直被发配边疆蛮荒之地更是愤恨。如今……

忽然想起先前的那道签文,盛令洪往前走了一步,急切地询问:“止楼大师,刚刚您看那道签文很久。请问那道签文和解?我的孩子……如何?”

盛令洪垂眼,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止楼大师皱了一下眉,看了看盛令洪刚刚显形的孕肚,又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签文,最后目光落在袁顷悍身上。

盛令洪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袁顷悍也有些察觉,他说道:“大师但说无妨。”

“施主虽有帝王之相,可通往高处的路上布满荆棘,其第一难就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命数与将军相冲……”

“放肆!”盛令洪爆喝一声,怒不可遏。

“阿弥陀佛……”止楼大师双手合十,缓缓弯下腰。他转身朝着偏殿而去,口中低吟往生咒的经文。

“一派胡言!”盛令洪愤怒转身,大步走出大殿。

袁顷悍立在原地,沉思许久。

盛令洪登上马车等了许久,才等回袁顷悍。

袁顷悍拍了拍盛令洪的手背,宽慰她:“那个大师一家之言,不足为信。你不要多想。”

“本宫当然知道。”

袁顷悍如此,盛令洪心中的气愤才稍微缓和了些。可是盛令洪从来就不是完全信任袁顷悍的。在那场宫中前公主同时赐婚的情况下,她和袁顷悍能够相敬如宾做一对面子夫妻已是不错。恩爱?那是什么?

盛令洪看向一旁抿唇不言的袁顷悍,心中不禁揣摩他在想什么。权势这个东西,谁不想要呢?更何况毕竟夫妻一场,盛令洪很清楚袁顷悍这个人是有野心的。

盛令洪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自己还不是很显眼的孕肚,眉心紧锁。

肖折釉身上穿着宽松的寝衣,未梳妆,连长发也未挽起,如缎带一样垂下来,落在美人榻上。她斜倚着美人榻上的小几,正悠闲地嗑着瓜子儿。

绿果儿匆匆进来,笑嘻嘻地说:“夫人交代的事情都办妥啦!奴婢假装不小心闲聊的时候和王爷院子里的二等小丫鬟说起袁将军签文之事啦!”

她又补充了一句:“奴婢前一阵就和那个小丫鬟打好了关系,那丫头是个乖,却不怎么伶俐,她不会怀疑奴婢故意传消息给她的!”

“嗯。”肖折釉脸上带着笑,赞赏地点了下头。

她又磕了两颗瓜子儿,目光一直审视着绿果儿。

绿果儿被肖折釉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她挠挠头,询问:“夫人,奴婢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吗?还是您还有别的吩咐?”

肖折釉将瓜子壳儿放在盘子里,悠悠问:“绿果儿,我最近总让你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你有没有好奇过?”

绿果儿想也不想,笑着说:“绿果儿是夫人的人,夫人让绿果儿做什么绿果儿就做什么。只做事不问缘由才是奴婢的第一本分!”

“很好。”肖折釉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招手,将绿果儿招到耳边,细身又吩咐了几句。

绿果儿的眼珠儿滴溜溜地转,连连点头,将肖折釉的吩咐记下来。

“奴婢都记下了!”

肖折釉又一挥手,道:“事情不急,先下去歇着吧,让绛葡儿进来服侍我梳头。”

“奴婢这就去!”

肖折釉懒洋洋地起身,踩着鞋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望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慢慢勾起嘴角。她抬起手,纤纤玉指纤细白.皙,指尖儿上染着鲜红的丹蔻。

盛令澜从来不会亲手杀人,脏。

肖折釉让绿果儿假装不经意间将消息传到师延煜院子里不过是有备无患,在肖折釉的猜测里以师延煜的为人定会派人暗中跟着袁顷悍,盯着袁顷悍的一举一动。

肖折釉的猜测是对的。

当日袁顷悍和盛令洪去斗南寺中所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当日传到了师延煜的耳中。

师延煜坐在太师椅里,双脚高高抬起搭在身前的桌子上。

“呵,帝王之相?”师延煜冷笑。

原本只会在通录城留三日就会带兵去南边打仗的袁顷悍便被师延煜用各种理由留了下来。

三个月后。

烟升一身狼狈,憔悴得不像样子。她在夜里敲响知州府的侧门,报上肖折釉的名字,因肖折釉早就让绿果儿交代过,守卫盘问几句便让烟升进去。

烟升一路小跑到偏院里,在肖折釉面前跪下。她双手高举过头顶,气喘吁吁地说:“公主,奴婢将公主令从明定城取回来了!”

坐在美人榻上的肖折釉微微欠身,接过烟升递过来的公主令。

漆黑的令牌上镶金砌银,正面用古隶字体雕着“以朔”二字。在边角的地方雕着盛令澜的生辰八字。

以朔是盛令澜的封号。

肖折釉起身,在跪地的烟升面前弯下腰,轻轻抱了一下她,轻声说:“烟升姐姐又为阿澜奔波了,辛苦。”

她染着鲜红丹蔻的玉手在烟升的后背轻轻拍了一下。

肖折釉直起身子,给烟升的拥抱一触即离。

第92章

沈不覆躺在一间民居屋顶, 枕着自己的胳膊,嘴里叼着根草,望着湛蓝的天空。

悠哉闲适。

“沈大哥!沈大哥?”

沈不覆坐起来,望着小院里的农家女, 说:“这里。”

阿瑜抬起头望着屋顶,惊慌地说:“沈大哥, 你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小心摔着!”

她四处张望, 看见库房侧墙的梯子, 急忙提着裙子小跑过去抱梯子:“沈大哥你别急, 我这就把你拿梯子过来。”

“不用了。”沈不覆有点无奈。

他纵身一跃, 就从屋顶跳下来,身形不动,衣衫也不曾乱。

阿瑜愣了愣,讪讪收了手, 捏着衣角,说:“我倒是忘了沈大哥身手了得。要不是沈大哥相救,我……”

阿瑜红了眼眶。

“娘!”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跌跌撞撞从房里出来。

“宝儿乖,别乱跑。”阿瑜急忙小跑着过去把宝儿抱在怀里。

“娘……”宝儿搂着阿瑜的脖子,甜甜地喊。

阿瑜温柔地笑起来。

沈不覆望着这对母子一会儿, 走过去。

见沈不覆走过来, 宝儿眨巴着眼睛朝沈不覆伸出小胳膊,奶声奶气地说:“爹爹抱!要抱抱!”

阿瑜一怔,偷偷看了一眼沈不覆的脸色,心里有点复杂。她很快反应过来, 急忙对宝儿说:“宝儿不许乱叫,他不是爹爹。”

宝儿拼命摇头,不停地喊:“爹爹!爹爹!爹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