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不爱,可有时候我仍然会想去找到他,问问他,这些年来,会不会在睡不着的每一个暗夜里,想起那些曾经对我的伤害,独自折磨,辗转难眠?
我多么想找到他,听他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可以让我的一生都得以解脱,至少,他曾在意过,爱过,遗憾的是,我只有能力让他爱上我,却没有能力让他一直爱着我。
这样,是不是很傻?
秦明,如果我死了,那时候白发苍苍的你,会不会捧一束粉红蔷薇,送到我墓前,忏悔那些对我的伤害呢?
我一直记得粉红蔷薇,它们是你送我的第一束花。
它的花语是,我要与你过一辈子。
如果不是为了一辈子,谁会那么轻易将自己交付?
秦明,有时候,我相信,上苍会有报应!报应到你头上,让我看着你痛苦,哀求,落魄…就如曾经的我,哀求你不要再伤害我。
…
宋栀。
你心里那个高冷成神的彼时少年,正在油腻腻地絮语着妻与子的所有,没有白衬衫,没有眉眼清冽,一点儿都不美好!
当然,他很幸福,并未得到报应,妻子漂亮,儿子健康。这世界,只有你不好,用他的错误,惩罚了自己整个青春,整个一生。
你拿一生惩罚了自己,而他,却在知道你死讯的那一刻,心里装的却是儿子喜欢的红烧肉妻子减肥的水煮青菜。
你以为你穷尽一生去爱去恨的一个人!而在他心里,你却什么都不是!
你以为当陈年旧事成尘,提及你的名字,他会天崩地裂一般伤感,就如电视剧里的那些负心或者错过的男子那般问一句——她还好吗?
不!天崩地裂的只有你的人生,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那一天,三亚的艳阳里,我的世界寒冷到雪地冰天。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我在三亚见到秦明的那一天,那个伤害过宋栀的男人,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他幸福而美满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这也是在巴黎时,无论陆文隽的出现让我多么痛苦,我都倔强着不放弃自己的原因——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那个伤害过我的人,我以死作祭,他也会活得坦然自在。
上帝,你是瞎的吗?为什么恶人作恶,善良的人却受惩罚?
是了!这世界,本无上帝。一切救赎,只能靠自己。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一场内心不断被摧毁、却又自我重建的旅程。
有人浴火焚毁,有人浴火涅槃。
我不知我的未来会是哪一种,却依然要倔强地走下去,哪怕是故作坚强。
153我害得他一辈子失明了啊!
那一天,我一直在金陵的家里。
夜里,我们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说是庆相聚;可我知道,我是为宋栀,也为自己,为这世界无上帝;而金陵,也似乎伴着心事。
我和她,是最亲密的朋友,分享着这个世界上最私密的事情,却也彼此保护着自己内心独有的秘密。
金陵醉意朦胧,说,你有时间多给凉生打电话,免得他担心。
我笑,比哭都难看。
那天,我给凉生打电话要他将老陈收回去,他之所以会那般惊讶,是因为我离开的那天,我们已约定,不再联系。
唯一的关联,就是那张他给我的机票,它是我们之间的赌注,赌我回去,或者,再也回不去。
离开时,我曾有无数次幻想,这一次,我历尽风霜,最终还是回到他的身旁,就像一个远行的旅人,最终回到了故乡;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决绝离去。
可是现在…
我抱着酒杯,拍着她的肩膀,说,金陵,钱至人不错。挺有担当。
金陵用力地点点头,说,我知道。
我看着她,突然抱着她号啕大哭,我说,金陵,钱至是骗你的!程天佑的眼睛并没康复!他失明了!我害得他一辈子失明了啊!
154我要得到你!占有你!
夜里,钱至和五大金刚将喝得人事不省的我,拖回程宅。
离开的时候,金陵挂在房门口傻笑,午夜灯光下,那么媚,她一面打着酒嗝一面说,钱至,早点回来哦。我在锅里等你。
钱至无奈,将我托付给“首儿”他们,自己进门先把金陵给扔到床上,盖好,折腾,反折腾,一直到她睡着,一切才算稳妥。
他曾经对她说过的,此生最好的幸福,就是下班回家,心爱的女人在床上,而饭在锅里。
他看着昏黄灯光下她秀美的脸,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苦笑,说,你要是在锅里,那就不是幸福,是恐怖了。
他离开的时候,金陵在半睡半醒间,突然拉住他的手。
在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渴望,稳稳的幸福。
回到程宅,钱至扶我上楼,刚到二楼,我就要推门冲进去,被钱至一把给拉住了,他说,太太,这不是您的房间。
我睁开眼,看了看他,我说,咦,刘妈你怎么长个儿了?
他说,太太,您真的醉了。
我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摇头,说,我没醉!
我突然笑,说,你看看,连声音都变了。
他尝试着拉着我上楼,却被我一把推开,我上前去开二楼的那扇门,他直接扑了上来,他说,太太,这是…
钱至话音未落,那扇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我整个人原就倚靠在房门上,几乎是顺势被拽进了房间,一下子扑到在里面的人身上。
里面的人一怔,顺势扶住了我。
我醉眼惺忪地看着那个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傻傻地笑,我说,咦!凉生?你怎么在这儿?
然后,我打了一个酒嗝,冲他吐气,笑,我真傻,这本来就是你的房间。
我从他怀里挣脱,起身,踉踉跄跄,往房间里走,一面走一面悲伤,我笑着说,凉生啊,你十九岁那年,第一次住进这里的时候,就决定要放弃我了吧?这么大的房子,仆人成群,富贵无边…
程天佑皱眉,问钱至,怎么回事儿?!
钱至无奈,说,哎,俩女人一起疯,喝大了。
我一面自言自语地走着,一面脱衣裳,程天佑上前,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转脸看着钱至,说,你是故意的?!
钱至捶胸顿足,说,天地良心啊!大少爷!他上前对我说,姑奶奶,咱回三楼吧,他不是三少爷,他是大少爷。
我笑,翻了翻白眼,看着钱至,又回头看了看程天佑,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说,天佑?
我那么近地看着他的容颜,轻轻地摩挲着,这一切,如梦境,似幻觉,我喃喃,笑,这一定是在梦里。
梦境外的他,对我避之不及,简直是十米之内寸草不生之势。
我攥住他的衣衫,笑,我看着他那么生动的眉眼,有气有恼有在意,不再是那么冷静的漠然,我拍拍他的脸,说,告诉我,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他有些生气,女孩子没事少碰酒!
和凉生一模一样的话语!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无比的悲伤,我突然恨透了命运,无论他是谁,凉生,或者程天佑,他都不是我的!
我也恨透了上帝,他明明!他明明将这两个男人送到了我的生命里,到最后,我却谁都得不到!
一道眉间月光,抹不去;一粒心上朱砂,已成伤。
我看着他,轻轻地摸着他的脸,他的唇,他的眼睛,我笑,摇头,喃喃,不管你是谁,我都得不到!
他愣了愣,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明显地后退,仿佛我的手是万劫不复的蛊惑。
为什么我都得不到?!为什么?!凭什么?!就凭你是高高在上的上帝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笑,那么悲凉,悲凉中透着突生的邪恶。
身体里仿佛陡然盛开出一朵恶之花,我扳过他的脸,仔细地看着他的嘴唇,我的手指是午夜的妖娆的花,缓缓地攀上他的唇。
赌气也罢,不甘也罢,仿佛豁出去了一般,我一字一顿,说,不管你是谁,我一定要得到你!
对面的人直接呆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他毫无预备,整个人被我压在身下。
哎呀,不止是萝莉身轻腰软易推倒。
他身体一僵,紧紧握住我的手,抵抗之势,说,你疯了?!
我冲他笑,眉眼中透着邪媚之气,我说,是啊,我疯了。
我一面撕扯他的衣服,一面念念有词,我说,上帝,你不让我得到的!我一定要得到!我现在就得到给你看!
钱至整个人都看呆了,程天佑转脸瞪了他一眼,说,出去!
我摇头,以为他是对我说话,就扳过他的脸来,说,我不出去!我要得到你!占有你!哈哈哈哈!
说着,我做疯狂女流氓状亲吻他的脸他的唇他的颈项——
他制止住了我,双手紧紧握着我的肩膀,紧紧盯着我,说,你冷静一些,我是程天佑!不是他!
我一把拍开他那张严肃的脸,很闹心的。
我说,你怎么能是程天佑?我害得你看不见了,你怎么还会对我这么好?你该骂我的!你该恨我的!
我喷着酒气,眼泪几乎流出来,媚笑着,说,不过,你放心,不管你是谁,我会负责的。我也会很温柔的哟!哈哈哈哈。
说着,我就一粒一粒地去解开他衬衫的扣子,他的胸膛猛烈起伏着;我的手将扣子解到第三颗的时候,他突然起身,一把将我压在身下,攻城略地之姿。
我倒在床上,这姿势,嗯,我这老腰,有了支撑,顿时,整个人觉得无比舒服啊,嗯,好舒服,我头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他直接傻了。
155天佑,我们结婚吧。
那个夜里,我梦见了程天佑。
梦见了我们睡在一张大大的床上,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几枚扣子是解开的,露着诱人的颈项和结实的胸膛。
而我,安心地蜷缩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窗外的天空上,繁星密布,他却什么也看不见;这是我一生所欠。
我梦到了巴黎,梦到了那个等不到位的花神咖啡馆,梦到自己问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他说,娶她,做我的妻子。
这句话,刺得我的心揪揪地疼,梦不成梦。
突然,我翻身,头埋在他的怀里,手无意识地搁在他的胸口,大着舌头,呓语了一句,天佑,我们结婚吧。
他一愣,跟被雷劈了一样,脸上表情分明是:你不是结婚了吗?!
我口齿不清地嘟哝了句,不要在意那些细节。然后,抬手,一把拍开他的脸,好烦躁的一只苍蝇啊。
即使醉着,我都知道自己这梦话说错了。
怎么能是“结婚”呢?
我该说的是,程天佑,让我做你的情妇吧,暗无天日也好,永生不见光也好,让我偿还掉这良心债吧。
我快被我的良心给逼疯了!
我似乎听到他起身下床的声音,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似乎是想解释一样,又嘟哝一句,程天佑,让我做你的情妇吧!
这一刀似乎补得更狠。
然后,我就听到似乎有人一脚踩空——直接摔到地上的声音,算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好好地睡觉吧——
只是,天佑啊,谢谢你还肯入我的梦里来坐坐,或者,躺躺,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此后的日子,或许,我们只能在梦里,才能说这么多的话了。这宅院,这所在,连为曾经说一句“对不起”都是错;最好的姿态是沉默。
我们终究是这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天佑,晚安。
天佑,对不起。
156这世界,最大的悲哀,大约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想爱,爱不得,想忘,又忘不了。
他从卧室里走出的那一刻,脸色尚未恢复正常。
她那两句话,差点吓出他的心脏病。
——天佑,我们结婚吧。
——程天佑,让我做你的情妇吧!
书房里,钱至见他走过来,连忙撇清,说,我什么都没听到!
他冷着脸,不说话。
钱至说,三少奶奶果然、果然不走寻常路。
他回了他一个“闭嘴”的严厉表情。
这世界,有这么一种悲哀,大约就是,对于一个人,想爱,爱不得,想忘,却又忘不了。
他转头,不再去听,卧室里,床上的她,呼吸渐渐均匀。
只是,她那句话依旧萦绕在耳边——
凉生啊,你十九岁那年,第一次住进这里的时候,就决定要放弃我了吧?这么大的房子,仆人成群,富贵无边…
听这话,是两个人吵架了,怪不得蜜月期里,她会独自一人从法国回来。
他低头,心底有个声音低低叹息——
我愿意放弃富贵无边,只为换粗茶淡饭与你共一生枕席。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是痴人说梦而已。
他抬头。
窗外,月朗星稀。
钱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说,大少爷,我父亲他今天去了上海,听说是转机去法国了。
他说的小心翼翼,看着程天佑的表情,说,怕是…去找三少爷了。
程天佑没说话。
钱至的意思,钱伯若去法国,八成是去游说凉生归国;若是游说凉生归国,八成又是爷爷要为程家未来另做打算…
他的唇角抿起一丝坚毅。
钱至小心翼翼地说,看来,三少爷就要回来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卧室门的方向,她在熟睡,低头,对钱至说,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