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跟宫里线人传来的消息联系起来,容悦对她的行为作了如下注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姜颀夺了她女儿的心上人,容悦又夺了姜颀的,等于变相替她女儿报了仇,她心情爽了,怎么看容悦怎么顺眼。
在容悦跟庄氏亲切会谈的过程中,时不时会遭遇一道冷飕飕的气流,仔细捕捉,终于在对方未来得及收回的瞬间“抓住了”一道阴恻恻的视线,果然是姜颀她娘小庄氏释放的。
庄氏看在眼里,嘴角微翘,显然被取悦了,望向容悦的眼神越发温煦,态度越发慈霭,好听的话不要钱似地往外蹦,且摆出各种理由推测,容悦这胎怀的多半是男孩。
姜颀冷眼旁观多时,终于忍无可忍,语带讥讽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大太太跟怡妃姐姐才是娘俩呢,莫非是萧伯母这阵子不在,怡妃姐姐没了撒娇的地方,就跟妹妹我抢起娘来了?”言毕,蹬蹬几步跑到庄氏身边,歪靠在她肩上,故作小女孩姿态,噘着嘴嘟囔:“这我可不依!姐姐也忒霸道了,什么都跟妹妹抢。”
容悦笑着回道:“放心,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别人想抢也抢不走。”
不是你的,你也别指望。
姜颀听出了弦外之音,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双手抱住庄氏,示威似地昂起头:“姐姐这话深得我心,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别人想抢也抢不走!”又摇晃着庄氏的衣袖:“大太太您说是不是?您不会见了怡妃姐姐,就不要颀儿了吧?颀儿虽呆笨,不如怡妃姐姐聪明美貌。可颀儿才是您的女儿啊,打着骨头连着筋…就像表哥,不管怎样,都是颀人的亲人。”
得,又当众强调了一遍自己和王爷的关系,表哥表妹,的确是一对蕴涵了足够多暧昧意味的词,寻常表哥表妹结成的夫妻。也相对牢固一些。可是姜妹妹,你表哥可不是寻常人,有道是。“天家无父子”,父子尚如此,表妹又算个什么东西,你想靠这点微薄的血缘亲情,在王府混吃等死是没关系,多的就难说了。
庄氏毫不掩饰眼里的厌烦,推着她说:“好了,头发都给你弄散了!”
“瞧你把大太太的头发弄成什么样子了”,小庄氏嗔了女儿一眼,随即转向庄氏道:“姐姐。妹妹陪你进去拾掇一下吧,其实说起来,也要怪姐姐,把她惯得没大没小的,如今都嫁了人,还是这副皮猴样。唉,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客人要求重整仪容,庾嫣便命人领着两位庄夫人去隔壁的更衣室。
等庄氏在梳妆台前坐定,小庄氏亲手接过奁匣,回头交代一声:“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服侍就行了”,同时对自己的贴身大丫环使了个眼色,让她去门口守着。
屋里很快只剩下姐妹俩,小庄氏捧起菱花镜,就势跪在庄氏面前,眼神哀恳地说:“姐姐,妹妹知道这些年姐姐心里委屈,姐姐尽可以处置妹妹,要打要罚都随姐姐,但颀儿年纪还小,她什么都不懂,看她刚才对姐姐,何等依恋,姐姐可不可以不要针对她?”
这是小庄氏昨夜思考通宵想出的办法,庄氏在姜贵妃那儿的一通做作,小庄氏初时惊诧,继而气怒,到现在,全是无奈。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当年她仗着颜色好,夺了庄氏的宠,后来又仗着这宠,夺了姜颐的亲事,在姜颀成功嫁入王府的那一刻,她以为她嬴了,她彻底战胜了嫡姐。侯府嫡长孙女,对注定依附大房存在的二房庶女而言,曾经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存在,那时的庄氏,何曾正眼瞧过她,却不料,风水轮流转,有一天被她这个庶女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连女儿都未能幸免。
小庄氏直挺挺地跪在嫡姐脚下,她自以为的完美结局,只是另一桩悲剧的开始。如果靠卑躬屈膝能挽回,她何惜一跪,做庶女出身的人,最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看着女儿憔悴失意的样子,她是真的悔了!悔不该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以为有贵妃姑母撑腰,女儿名义上是侧妃,实际上连正妃都不敢缨其峰,在府里何等威势,若能早生贵子,等三皇子上位, 她女儿搞不好能弄个皇后当当,外孙则是下一任皇帝——种种天花乱坠的幻象,促使她用尽手段,不惜一切也要把姜颐拉下马,把原属于她的贵婿变成了自己女儿的。
庄氏听闻此言,慢慢放下梳子,一脸的不解:“妹妹这是何意,我什么时候针对她了?正因为心疼她,我才在贵妃娘娘面前据理力争,连娘娘都得罪了,到头来妹妹不念我的好,反倒怪上我,这是什么道理?还是妹妹觉得,我这个做嫡母的,管不得侧室儿女的事?”
小庄氏只能继续跪着,继续乞怜:“当初,贵妃娘娘欲结两姓之好,因为大姑娘一直养在宫中,深得陛下和娘娘喜爱,府里的人都把大姑娘当成准皇子妃。谁知咱们那糊涂公爷,竟给大姑娘定了亲,这才轮到颀儿中选…”
庄氏不屑撇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肯说实话,真打量谁是傻子,由得你呵哄,故而冷笑道:“你想告诉我,是公爷忽然发神经,根本不干你的事?是颐儿和三皇子无缘,颀儿才是合该是当王妃的?”
小庄氏努力镇定心神。开始长篇大论地解释:“妹妹也是得知三皇子无意迎娶大姑娘后,才对公爷说了两句,毕竟,大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吧,她不许亲,后面的不好越过姐姐去,当时颀儿也到了及笄之龄,妹妹难免着急…不怕说句叫贵妃娘娘听了生气的话,既然有意替三皇子迎娶咱们家大姑娘,就该明公正道地下聘过礼。万没有光凭一句话,就叫人家姑娘等的…这时偏又传出三皇子拒婚的话,公爷一怒之下,答应了申公夏家的亲事,记得当时他说,‘我的颐儿才貌双全,多少名门公子求而不得,那小子居然敢嫌弃。我就不信,离了他,颐儿就找不到好夫婿了’。姐姐你听,实在是因为疼惜女儿,才匆忙跟夏家公子订下的。”
“真是好口才!”庄氏由衷佩服,只差举起大拇指了。
“姐姐…”小庄氏暗叫不妙,这位嫡姐,原来多绵软和善的人,近些年,益发油盐不进。可要她自己招认背地里使的那些手段,又委实张不开口,她没有把握。说出那些后,嫡姐还会原谅她。不如先瞒着,只一味做小伏低,苦苦哀求,只要她有一份心软,不故意捣乱。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对于帮女儿拿下王爷女婿,小庄氏有十足的把握,她就不信,以她的手腕,会搞不定一个毛孩子——在她眼里,穆远和她女儿一样,都还是孩子。
本来,她打算等有空的时候,再去找嫡姐求情,可一大早王府就派车来接,然后就闹出了嫡姐猛拍容悦马屁、兼埋汰她女儿的荒唐事。她在旁边如坐针毡,心里恨得出血,
恨嫡姐不顾大局,恨容悦装腔作势,她怕再由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下去,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会受不了当场发飙,让场面不可收拾。
可惜,这次谈判没有任何结果,从里面走出来时,庄氏表情愉悦,小庄氏难掩沮丧。
一直到午膳的宴席上,小庄氏都很沉默。
“太太,你是不是不舒服?”姜颀亲手给母亲夹了几筷子菜,发现她几乎一口未吃时,忍不住开口问。
小庄氏苍白着脸,努力朝女儿微笑:“没事,大概是路上颠久了,一时没恢复过来。”
“可您昨天晚上也没吃。”姜颀急了,伸手摸摸小庄氏的额头,“您没病吧?”
小庄氏挡开她的手,压低嗓音道:“你别嚷嚷,娘说没事就没事。”
母女俩对话这么久,同桌的王府主母不得不表示关心:“亲家太太,还是传个大夫来瞧瞧吧。”
小庄氏一句“不用”刚说完,人就往座位下滑去。
宴席草草结束,因为小庄氏昏倒了。
大夫诊脉后,说小庄氏身体虚弱,忧思过甚,需要静养,姜颀特意进宫向贵妃姑母说明病情,希望小庄氏能留在王府一段时间,让她尽尽孝心。
这个要求尚算合理,事实上,就算小庄氏没病,千里迢迢来看女儿,姜颀留下她住一阵子也是应当的,姜贵妃没理由拒绝。
回到竹园,春痕悄悄问夏荷:“你说那庄二夫人是真病还是假病?”
夏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种人,一辈子装病,动不动迎风洒泪,大概自己都不晓得真病假病了,反正随时可以病。”
春痕脸上浮起忧色:“你千万别小看她,以后咱们这边要多加防范。”
容悦静坐一旁,听着几个贴身丫环的议论。今天早上,庄氏和小庄氏的资料已经到了她手里,小庄氏确实有些手段,不过,她若想在王府搞风搞雨,就打错算盘了。她在尹公府混得如鱼得水,是因为有个迷恋她美色的尹公,王府里可没那样的人。
她想玩,就陪她玩,也许正好可以借她的手,把她的女儿解决掉。
说实话,容悦并不怕穆远宠幸别的女子,也不敢奢望穆远真能一辈子只守着她,那跟盼着太阳从西边出来差不多的概率。她忌惮姜颀,是因为如果姜颀生下儿子,代表的是姜氏家族的血脉,这才是致命的威胁。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有美来袭
庄氏跟姜贵妃发生争执后的第三日,庾嫣被招进宫里,回来时,身后多了一辆青帷油壁车,里面坐着两位羞答答的新人。
容悦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既然姜贵妃都特意找她谈过话了,府里进人是迟早的事。
春痕怕自家主子难过,滴滴巴巴说了一通“没名没份的侍妾,不过是个玩意儿”、“王爷心里最在乎的还是您,谁也越不过王妃去”,倒把容悦听得好笑起来:“你以为我会哭还是怎的,这般啰嗦。”
性急的夏荷早跑出去打探敌情,而后喘着粗气回来,先灌下一大杯凉开水,才按着胸口回禀:“王妃别着急,那两个新人,王爷肯定不会喜欢。”
“哦,何以见得?”
“因为…她们长得还不如府里的三位王妃,而且胖乎乎的,脸比面盘还圆。”
容悦忍俊不禁:“那叫面如银盘,是公认的福相,如果我猜得没错,两位新人肯定气色红润,身材丰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对不对?”
夏荷连连点头:“对啊对啊,就是王妃形容的这样。”
正说着,外面有人通传,说贵妃娘娘打发郭尚宫陪同新人前来,且给容王妃带来了几句话。
容悦忙将人迎进正厅,欲跪下聆听娘娘“懿旨”,郭尚宫摆摆手说:“王妃免礼,娘娘说了,王妃怀着王嗣,不同以往,站着听即可。”
容悦敛衽一福曰:“多谢母妃体恤,臣媳谨遵慈谕。”
郭尚宫便道:“娘娘命奴婢转告王妃,这两个是她精心挑选的,都是老实本分之人,不是那等狐媚魇道的,故而特意送到王妃跟前侍候,与王妃分忧,还望王妃不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番美意。”
容悦应了一声“是”,又问道:“对这两个人如何安排。娘娘可有口谕?”
郭尚宫瞅了她一眼:“既是来侍候王妃的,最好就近安排宿处。”说着往院子里四下打量,道:“两边厢房均可,若为轮值方便。稍间耳房随便匀出两间也可。”
容悦再次蹲身为礼:“如此,臣媳知道了,还望尚宫大人回去代为叩谢。刚好臣媳前日得了两样东西,不值什么钱,不过图个稀罕有趣,请尚宫大人带回去呈给娘娘把玩。”
在府门口送走郭尚宫,庾嫣一直把容悦送到竹园。挽着她的手悄声致歉:“贵妃娘娘亲自吩咐,非让我把人安排进竹园,我试着驳回,说王府里有几处跨院完全空着,何必都挤在一起?贵妃娘娘立刻板起脸,说那些空院子要留给皇上明旨赐婚的新妃,这两个不过是她随手赏下的侍妾,哪有资格单独住一个院子?再说她们本就是送来侍候妹妹你的。原该就近住着好照顾主母,岂容得她们躲清闲…一番连稍带打,说得我没言语了。只好听命行事,若是妹妹实在看不惯,不如,不如,就放到我那院儿里吧。”
“算了,娘娘懿旨,怎好违背。”容悦只是摇头,姜贵妃铁了心往她院子里塞人,硬碰是不行的,万一矛盾激化。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庾嫣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把竹园隔壁的跨院打通一个,让那两个女人住进去,也就不算违背娘娘懿旨了。”
容悦沉吟着,这似乎是个办法,不过她拿不准穆远的意思。便道:“等我想想再说吧。”
庾嫣点头道:“行,这两个女人我先带走,你考虑好了再派人告诉我。”
“你带走?”容悦讶然,她当然巴不得有人带走,可,“娘娘怪罪下来怎么办?”
庾嫣爽朗一笑:“作为王府主母,我有义务教导府里新人规矩,咱们王府是什么地方?若不先教好规矩,让她们糊里糊涂闯进王爷的书房,或泄露了机密消息,或丢了重要文件,那个时候找谁负责?还有,府里的主子们各有各的喜好,各有各的忌讳,尤其是你,怀着王爷惟一的嫡嗣,何等贵重!不先了解清楚你那院里的规矩事体,谈何服侍?若贵妃娘娘再不过问,那便罢了;若要过问,我就这般回复。所以妹妹尽管放心,回去只管好好安胎,这两个新人,我必不叫她们打搅到妹妹。”
“容悦何德何能,得姐姐赤心相待…”容悦真的很感动,再想起上回穆远说的那些没良心的话,心里越发愧疚。
庾嫣声音飘忽:“姐姐本是畸零之人,窃居正妃尊位,本就惴惴,妹妹如此得王爷宠信,却不骄不躁,事事以姐姐为先,姐姐感念于心,能为妹妹排忧解难,姐姐何乐而不为?异日妹妹平安诞下王子,也是我的孩儿不是?”
“是,当然是,我的孩子有两位疼爱他的母亲,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姐姐你放心,只要妹妹在这府里一天,就与姐姐要好一天。”这是容悦的承诺。如果庾嫣没有如穆远所说的那样,收养侍妾之子为己子,并以此与容悦所生的孩儿打擂台,她愿意永远奉庾嫣为正室,让自己的孩子好好孝顺她。
王府主母不是那么好当的,容悦只是在府里来贵客时帮着接待一下,就累得慌,庾嫣天天忙着这些,就算没有起早贪黑,也差不多了。若说是为了内当家手里的那份财势,也完全没必要,她的钱够多了,光穆远婚后私下贴补给她的,就够用几辈子了。
在容悦看不见的地方,庾嫣狠狠松了一口气。
人人都只看见她爽朗大方的一面,看不见她眼里的忧、心里的泪。
小时候她受尽宠爱,自以为是天之娇女,可随着青春期到来,该来的女儿性征却没有如期而至。她一度惶恐得想要自杀,是哥哥把她带到海上,经历数番生死考验,才慢慢开阔了心胸,本以为,一辈子躲在海上,一辈子躲在男人堆里,把自己也当个男人,就会忘了自己的缺陷。可皇帝的一纸赐婚。又把她拉回锦绣绮罗丛里,不得不面对自己身为女儿的事实。
新婚之夜,她鼓足勇气袒露真相,只求那男人看在圣旨的份上。不要当场闹出来,谁知新郎轻描淡写地说,他早就知道了。她傻傻的问,那你为什么娶我?那人瞄了瞄供奉婚旨的香案,她立刻明了了他的言外之意,他虽是皇子,亦不能违背父皇的旨意。那天。他在新房外间的卧榻上和衣歪了半宿,早上走时对她说,既做了王妃,就尽到王妃的责任,他会叫顾总管把管事权交给她,要她好好打理府中事务。
就像被判了死刑的人接到特赦令一样,忐忑不安的心立刻落了肚,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她这辈子注定不能做个正常女人,不能侍候丈夫,不能为丈夫生儿育女。这样的女人,穷苦人家尚且不要,何况贵为皇子?都说三皇子怎么狠戾,怎么骄横,可在庾嫣眼里,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呢。
再后来,容悦进府,婚事几经波折,穆远始终不改初衷,苦心孤诣、费尽心机。终于抱得美人归,那时她才知道,穆远对人有多防备!由始至终,他没有对庾嫣说过一句要她善待容悦,照顾容悦之类的话,可庾嫣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窥探他的内心, 不喜欢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所以他什么也不说,要庾嫣自己去看,自己去揣摩,虽然穆远从未明言,可庾嫣深知,只要她对容悦稍有怠慢,就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府里到处都是王爷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王爷的监视中。
庾嫣嘴角露出一个悲凉的笑,她哪敢对容悦不好,她巴结还怕来不及,可以说,容悦好了,她才能好,容悦肯敬着她,她的正妃之位才坐得稳当。
而穆远之所以乖乖接旨,让她坐这个位置,是因为,以容悦的出身,皇上是不可能册封她为正妃的,给个侧妃已经是抬举了,后来的平妻之位,更是天大的恩宠,那也是因为,给儿子赐了一个畸零的正妃,让皇上觉得愧疚,这才抬容悦的位分作为补偿。
所以,穆远肯娶她回家,完全是为了容悦,他需要一个摆设占着正室的位子,这样才能确保容悦的利益。明面上她是正妃,实际上,容悦才是嫡长子的生母,府里真正的主母。
问庾嫣有没有怨,有没有委屈,她也是人,当然会有。可她心里清楚,她最该恨最该怨的,不是穆远或容悦,而是老天爷!是老天爷惩罚她,才把她生成这种废物体质,做不得男人,也做不得女人,有一个尊贵的男人肯给她一个足够体面足够尊贵的身份,她就该感激涕零了。
更何况,在后来与容悦打交道的过程中,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子,外表娇柔内心刚强,心有丘壑又不优柔寡断。她感叹穆远着实有眼光,这女子比她以往见过的任何女孩儿都要好,她自己,也由原来的出于无奈,变成了真心接纳。等容悦生下孩子后,若能时常把孩子带到她跟前,让她做半个母亲,她的膝下也不会空虚了,将来亦有靠。
她并不迟钝,谁真心谁假意她看得很清楚,容悦是个心口如一的人,她说会怎样,那就一定会,骨子里,容悦和她是一样的人,都有军人的爽朗和一诺千金,这也是她最喜欢容悦的地方。
她信任容悦,却不相信穆远。穆远这人,除了对容悦巴心巴肝,对其他人,都是无利不起早,而且一旦榨干利用价值,就会毫不留情的抛弃。她也担心等穆远掌控全局后,会一脚踢开自己这个摆设,直接把容悦拱上台。所以,她要加倍地对容悦好,只要容悦站在她这边,穆远哪怕看在容悦的面上,都会对她留有余地。
二百二十章 婆婆郁闷了
姜贵妃得知两位新人的出处后,半晌静默无声。
郭尚宫有些不忿,这不是打她的脸么,贵妃的谕旨可是她去传的!
当下跪倒在地,白着脸申辩:“奴婢确实一字不漏地传达了娘娘的旨意,容王妃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奴婢没想到,她竟然阳奉阴违…”
秦尚仪想开口,又怕自己在王府诸般事宜上插嘴过多,招了贵妃的忌讳,因而始终垂着脑袋,只趁便朝大太监赵连的方面略瞥了一眼,就见赵连打着哈哈出场:“庾王妃一向是个稳妥人。咱们王爷大婚一年多了,如今只有容王妃腹中这点骨血,她谨慎处之,小心对待,就怕新人不懂府里的规矩,出什么纰漏,也是人之常情。”
秦尚仪这才抬起头附和:“赵总管言之有理,虽说那两人是娘娘派去的,想必在宫里早就调教好了,可毕竟,从没去过王府,别说王府的规矩体制,路且认不清,人也一个不识,一去就叫她们近身服侍怀着身孕的容王妃,的确有些冒失,真出点什么事,庾王妃也担不起干系不是?”
姜贵妃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如此说来,倒是本宫考虑不周了,郭静你起来吧。”
赵连陪着笑打圆场:“娘娘也是爱子心切,又想着那两个到底是宫里嬷嬷精心调教的,想必不会出差错。”
姜贵妃嘴上不承认,其实心里已经悔了,觉得这事儿自己办得急躁了一点,都是被那庄氏气的!
因为深知穆远的个性有多别扭,她又独此一子,从小到大,从没认真强迫过他。就是他终年在外游荡,自己也没强行拘他在京,她相信儿子不是胡闹,他的一切行动。都自有深意,自有目的。
甚至,儿子到婚龄不肯娶亲,她都没有强行逼婚。如果她一意孤行,背着儿子请皇上下旨,穆远不接受也得接受。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桀骜不驯的儿子,也不能把父母聘来的媳妇扫地出门。可她没那样做,尽管每次见到儿子都苦口婆心地劝,只要儿子不同意,她就不强求,直到儿子点头答应,她才动手给他操办婚事。
外人说她清冷孤介,不易打交道,姜贵妃自己却能毫无愧色地说。她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亦是个通情达理的婆母。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
别说先给儿子相看了,她连知会一声都不曾。就把人送去王府,而且直接送到儿子最宠爱的女人面前,同时不惜下谕旨,命她把人安排在自己的院落,其意不言自明,这就是她给穆远准备的通房。
——反观自身,她可从没在畹华宫里给楚昭帝安排过侍寝宫女,因为她不喜欢在自己的宫里,还要跟别的女人分享属于她的男人;再者,楚昭帝后宫三千。也并没有天天留宿她的寝宫,他多的是人可以临幸,何须她费力安排。
之前,她迟迟不给儿子府里送人,怕容悦受刺激是一方面,也实在是为侄女着想。府里统共三个女主人。庾嫣不中用,容悦不能用,独剩下侄女一人,让儿子没得选择,侄女获宠的机遇会大大增加。
前天庄氏一闹,把她给闹毛了,合着她一心为娘家侄女打算,最后只换来些怨恨?想当初,她并不热衷于亲上加亲,是娘家那边一直明示暗示,姜颐又一心恋着表哥,本人也着实有才有貌,这才点头应允,却也留了一手,不曾公开过礼,就是防着牛性子的穆远反弹得太利害,最后收不了场。
穆远果然坚决反对,姜颐黯然返家,旋即另许了亲事,对于这个结果,姜贵妃不可谓不遗憾。她没女儿,穆远长期在外,她膝下空虚,亏得有这么一个蕙质兰心的侄女跟在身边,给她带来了许多欢乐。
她是真的舍不得姜颐,可姜颐一回家就许了亲,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嫁给那个才名远播的临风公子,让她不免有些怄气。原来一幅深情款款的样子,转眼就琵琶别抱,你不稀罕,自有人稀罕,在这种心态下,她才努力促成姜颀之事,却没想到,事情另有蹊跷。
直到庄氏与乳母的一番对话被底下人传给她后,她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这样一来,她固然对小庄氏母女没好感,对庄氏更没好感。
姜颐在她身边时,庄氏对她何等恭顺,何等谄媚,一旦女儿另嫁,就翻脸无情,纵然在姐妹易嫁事件中庄氏母女是受害者,她仍然对这两人失望之极!庄氏痛恨小庄氏母女,想搅黄她们的好事,就拿自己做筏子,故意在自己面前给姜颀撑腰,把她这位姑母当什么了?过墙梯吗,一旦用不上就蹬掉?
也因此,她不再顾忌姜颀的感受,在皇上所赐的新妃进府之前,姜颀能不能钻到这个空子获宠,她也不再关心。在她看来,姜颀若真有本事,早该得手了,容悦怀孕四个月,她四个月都不能成事,还有什么指望?她的儿子不比别人,不会将就,也不会为了别人的感受而勉强自己,他不想碰的女人,无论任何理由都不会碰。
想到这里,姜贵妃暗叹,今天送去的两个女人,多半也成废棋了。
只是,给都给了,也不好再收回来。
深吸一口气,她对自己的几大爱将做最后的总结发言:“既然庾王妃把人接到自己院儿里了,就让她留着吧,反正,皇上赐的新妃也快要进府了。”
郭尚宫忍不住在心里替那两个女人默哀,多鲜嫩的人哦,脸儿能掐出水来,真是可惜了!路上她可是收了两个大红包呢,本以为,新妃进门还有段日子,就算赐婚旨意下了,不是也得准备一阵子吗?只要有一两个月的空当,运气好的,兴许能怀上孩子也说不定。可这个难得的机会,被庾王妃横插一脚给弄没了。
调教…调教一两天也可,调教一两月也行,等庾王妃调教完,黄花菜都凉了。
“娘娘”,赵连不忍看主子一脸郁卒,想要劝解几句,却被姜贵妃连着小宫女小太监一起赶出去了。
姜贵妃咬着小手绢,皱着柳叶眉,无比幽怨地想:
这事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虽然我被庄氏那泼妇气得心口痛,可我也没有拿儿媳妇撒气的意思啊,她的确不能侍寝,我儿的确欠肉吃,我给弄两个人去,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啊。
而且我挑的那两个人,姿色平平,除了胸跟屁股稍微大一点点,其它的跟容悦一比,那就是渣啊!我儿再品位独特,也不可能喜欢上她们,顶多就是在容悦不方便的时候,闭上眼睛用用,以后生下儿子,也是庶子,正好给容悦所出的嫡子当跟班。
我这样善良体贴的婆婆,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别的刁钻婆婆往儿媳妇房里塞妖娆美貌的、清丽出尘的、纯洁稚嫩的,我挑的这两个,除了胸大屁股大好生养,真的啥特色也没有啊。
结果容悦还要想方设法往外推,庾嫣就挺身而出、英雄救美,难道我的一番苦心,只是成全了她们的姐妹情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七彩水晶兰
下午穆远回来,容悦面带歉意地告诉他:“母妃今儿赏赐了两个侍妾进府,并派了郭尚宫过来传谕旨,让把侍妾安置在竹园,好就近服侍妾身,可…”
穆远只觉诧异:“母妃送侍妾过来?”
看他皱着眉头,似乎压根儿不知晓此事,待听容悦言道,人已经被庾嫣撮弄走了,方露出笑容道:“她总算聪明了一回。”
容悦趁机表扬庾嫣:“庾姐姐一向很聪明的,她性情爽朗,恩怨分明,是个可交之人。”
穆远不置可否,眼中意味难明,懒洋洋地歪在椅上,就着容悦的手吃了半盏云雾茶,才慢条斯理地问:“那你说,为夫性情如何?”
容悦腹诽:亏你还好意思问!就你那性情,堪称天下第一烂,若是作为普通朋友交往,俺绝对一蹦三丈高,闻风远遁,打死不回头;即使倒霉住隔壁,也一定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现如今,那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都已经做了夫妻,这些想法自然要闷在肚里,可叫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又实在做不到,因而讨了个巧,避重就轻地说:“不管王爷性情如何,都是容悦的夫君,是孩儿他爹。”
一句大实话,却叫那人笑咧了嘴,抚掌大乐:“这话我爱听,王妃取悦本王有功,大大有赏!赵贵,把东西拿进来!”
“是”,赵贵应得那叫一个响亮,完全听不出阴阳嗓。
容悦眨眨眼,就见一队绿衣侍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有妆匣,有衣料,有摆饰,有药材。还有一株晶莹剔透的兰草,碧玉般的叶子,上面开着一朵底部似羊脂白玉,往上渐渐变为七彩的兰花。
别的倒罢了。这株兰草着实稀罕,虽然她前世不是兰花协会的,也知道这是极为难得的变异兰。要放到现代,可值老鼻子钱,卖个上千万都有可能,伸手过去轻轻触了触叶子,歪着头打量:“这是从哪里寻摸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