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长孙葵心魔已生,不肯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再次逆着梁竟的语意说:“请封是前年的事吧,那时庾三还小,糊涂些也是正常的。其实,他糊涂些才好呢,糊涂才会为我们所用,若是太聪明了,反而不好把握。”
“这话说得在理。”主位上的穆远忽然开口,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梁竟却只觉心惊,王爷今天沉默得有些反常,这会儿又表现得太轻松随意了。
得到王爷的赞同,长孙葵情绪高涨,眉飞色舞,语调又急又快:“庾二不是要出海嘛,而且一走大半年,我们就利用这段时间在庾三身上下功夫,除了约他出来,还可以去他家里拜会,他白天不得空,就晚上去,何必非要等到沐休日。”
“嗯,你继续说。”穆远态度亲切,笑容不断。
得到鼓励的长孙葵搜肠刮肚,恨不得例出一千条理由,说明“舍庾二就庾三”的必要性与可行性,足足说了两盏茶的功夫,说得他自己口干舌燥,听众则神色各异,纷纷惊叹,这个总是侍立于王爷身侧,或坐于一旁埋头书写的小子,竟然有这么好的口才,王爷又肯捧场,将来前途无量啊。
仿佛在验证众人的揣想,穆远最后替他作结:“也就是说,容王妃留在这里没什么用,不如放她回去。”
长孙葵这才有些尴尬:“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容王妃思念母亲,乃是人之常情,反正庾二也要出海,根本指望不上,何不成全了王妃的一片孝心?”
穆远点头不语,眸如幽潭。
梁竟表情凝重,心里一阵阵难过,却又无计可施,长孙葵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旁人有什么办法?
他比长孙葵早两年入府,那时王爷还未封爵,只是个光头皇子,并无御赐府邸,他们在京里住的是贵妃娘娘陪嫁的私宅,后来扩建改造后,取名橙园。
他在橙园第一次见到长孙葵时,那孩子畏畏缩缩地跟在王爷身后,个子又瘦又小,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问过后才知道,竟然跟王爷同年,而王爷都十六了!可见他在家里过的日子有多糟糕,煌煌世家的侧妻之子,连温饱都不能保证,逼得一双儿女离家出走,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那样的长孙葵,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和照顾,身子眼看着抽条,一年就长到了王爷鼻子的高度,到现在,都快跟王爷齐平了。王爷身长八尺,挺拔高峻,是诸皇子中最高的。
虽然来时狼狈,到底出身世家,族里有族学,从小就读书习文,肚子里很有些墨水,王爷把他带在身边当侍读,但凡有师傅给王爷讲课,长孙葵必跟着旁听。王爷又让他的姐姐打理铺子,如此几年下来,姐弟俩渐渐成了王爷跟前的红人。
这人啊,过苦日子的时候,尚且纯朴上进,等日子过好了,反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贪心。
梁竟是真心替长孙葵惋惜,无儿无女的他,原是拿长孙葵当子侄的,遇到长孙葵请教,从不吝啬指点。长孙葵也算争气,不只聪明灵透,闻琴音知雅意,更写得一手好字,王爷房中的文件书函之类,除了少部分密件,大多交给他处理。
王爷身边的人,数他最小,但最得王爷宠信,虽然没有明确任命,但府里谁不拿他当长史看待?(注:机要秘书,或秘书长,李斯就曾是吕不韦的长史)连称呼都很是恭敬,一口一个“公子”。他姐姐也把几个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了王府管事中最出风头的一个。
因为姐弟俩都出色,最后连长孙家族都惊动了,据说姐弟俩的祖父、父亲、叔父都跟他们联系过,想要跟他们重修旧好。可两人有了王爷这个大靠山,哪肯轻易俯就?长孙家没办法,听说已经在偷偷协商,内定长孙葵为下任家主,并以此为条件,让他们回归家族。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如果王爷将来更进一步,长孙葵说不定是潜邸随员中爬得最高的一个,因为他最年轻,最有潜力。而且他背后有个庞大的家族,他的家族代表着大陆上最古老的家族,王爷肯抬举他,本来就有这个考量在内,所以他回归家族是迟早的事,王爷让他稳着,不过是想讨价还价,多攫取一些利益。
想到这点,梁竟眉头微动。
王爷为什么会用长孙兰做替身呢?如果没有这个契机,也许长孙姐弟不会多想。
当初他就觉得奇怪,只是盖着红盖头走个过场,府里多少丫环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用到长孙兰?若说身材相仿,容王妃自入府后一直闭门养病,客人中见过她的没几个,谁知道容王妃身材怎样啊,随便找谁替代都不会引起怀疑。
可王爷做事有他自己的原则,即使身为首席幕僚,被王爷喊一声师爷,长孙葵也不敢随便质疑、干涉王爷的决定。王爷若需要意见,自会找他们商议,如果王爷不说什么就直接做决定,那说明他本就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他们几个曾私下里讨论过这件事,最后一致认为,王爷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若找得回容王妃,长孙兰就只是替身,替过一回后即鞠躬下台;若找不回容王妃,长孙兰兴许会弄假成真,由假新娘变成真新娘。这样王爷才不会落空,婚礼才不会成笑话。
但这只是猜测,王爷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事情告一段落,幕僚们纷纷告退,长孙葵也离开了,梁竟走在最后,忍不住又看了王爷一眼,发现他神情如常,嘴角的笑纹甚至加深了。
梁竟脊背一寒,心里越加不安,在门口磨蹭良久,终于还是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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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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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调解
梁竟去而复返,穆远似乎没有任何意外,伸手让他就坐,又招呼赵贵重新上茶。
梁竟捧着茶杯略沾了沾唇,就忍不住开口试探:“王爷,您觉得丹忱的计策如何?”
穆远不答反问:“师爷觉得呢?”
梁竟小心觑着王爷的脸色,斟词酌句:“丹忱的说辞,乍听起来有道理,可经不起推敲,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考虑问题不周全…”话未完,心里一阵惶恐,长孙葵和王爷同龄,他却把“不周全”归罪于“年轻”上,王爷不也一样年轻吗?真是不会说话。
穆远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示意他往下说。
梁竟收摄心神,努力摒去自己的情绪,纯粹就事论事:“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庾二在军中威望极高,是将士们心目中的少帅,必要时可以代替他父亲发号施令;庾三呢,虽然也有一些支持者,可跟庾二没法比,就算我们把他拉过来,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甚至可能会引起庾滔的反感,认为我们在挑拨他儿子内斗,他的继承人明明是庾二,我们却抬举庾三,也许庾三本来只敢借酒撒疯发发牢骚,正因为有了我们的支持,才肥了担子,敢跟庾二一争高下。”
穆远轻敲椅缘:“师爷的意思是…”
“舍庾二就庾三恐怕有些不妥,具体该怎么做,属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那容王妃呢?师爷认为,是该放她走,还是留着她继续跟庾二周旋?”
梁竟诧异地抬起头:“王爷您不是已经答应王妃了吗?若消息无误的话,庾二很快就会离开平城,王妃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
“谁说做不了什么?”穆远的声音低沉冷硬。还有股酸溜溜的味道:“庾二邀请王妃跟他一起出海呢。”
梁竟大惊,随即涌起了“果然如此”的了然。就说嘛,自家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千里迢迢追来,都没捂热呢,就把人放走,原来是怕王妃跟庾二跑了。
唉,这事可难办,幕僚们指望借着王妃搭上庾二,王爷却呷着一缸老醋。唯恐那两人走近了,只想隔开。
稍一琢磨,梁竟就有了主意,王爷的心情要顾。王府的前途也不能不考虑。二者皆不能偏废,遂道:“堂堂王妃,撇下王爷跟庾二出海是不可能的。哪怕她扮成男人也一样,但事急从权,王爷可以让王妃再跟庾二接触几次,最好是把我们的人引荐过去,让那人,或几个人。跟着庾二出海。”
梁竟越说眼睛越亮,觉得长久以来的难题迎刃而解:“这样。哪怕庾二走了,也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要笼络庾二,本就非一朝一夕之功,若在平城这边进行,一怕皇上猜疑;二怕庾滔阻挠。让我们的人隐在军中跟着庾二出海,神不知鬼不觉的,等到了海上,再慢慢跟庾二结交,海上寂寞,大伙儿共历风浪,最易撤去心防,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穆远也被他说得笑了起来:“师爷此计甚妙,问题是,庾二会同意带我们的人出海吗?”
梁竟想了想说:“庾二知道容王妃的真实身份吗?”
穆远沉吟起来,平城是庾家的地盘,他带着这么多随从出现,庾家如果到现在都没发现的话,但庾家也不用混了,只怕大家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揭穿罢了。
如果真是如此,庾二跟容悦结交的目的就值得推敲了。
庾家的情报网不是吃素的,容悦多次出入他的宅子,宅子里的下人个个口称“王妃”,便是庾二起初并未识破她的易容,后来也该知晓她的身份了。他却依然不改初衷,难道说,从一开始,庾二就知道所谓的薛林便是他府上的容王妃?
这个认知让穆远非常不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一会儿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其来有因。不管怎样庾二的行为都是不恰当的,甚至暗含挑衅,向一个有夫之妇献殷勤,进而引诱她远走海外,置她的丈夫于何地?
若非庾二书性不坏,他甚至会怀疑,庾二其实是想趁机除掉容悦,好给自己的妹妹扫清障碍。在海上做掉一个人太容易了,连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可庾二身上有明显的军人特质,为人正直坦荡,应该不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那么,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态跟容悦接近的呢?他们两个,真的只是初识吗?为什么手下描述的情形,给他一种多年莫逆的感觉?
百思不得其解,穆远眉峰蹙起,语意含糊地说:“可能知道吧。”
一开始,梁竟也有同样的困惑,但他很快就找到了理由:“知道身份仍不避嫌,还继续当朋友走动,莫非,那庾二也有意跟我们结盟?”
穆远眼里精光一闪,酸气暂时被喜气压住:“有可能吗?”
梁竟也不能肯定,因为,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庾二若真想跟他们结盟,正主子就在这里,找其他幕僚也行,无论谁都比容王妃更合适做谈判对象,哪有避开一群男人,单单找一个女人的道理?
“算了,猜来猜去最没劲”,穆远摆摆手,显然已经有了决定:“就依师爷的,趁庾二还没走,让王妃给他引荐几个人,他肯顺水推舟带在身边,说明确有结盟之意;他不肯,我们再想办法。”
梁竟含笑拱手:“王爷英明,这样最稳妥,庾三那里,要不要让颖均撤回来?”
见穆远仍在犹豫,梁竟进言道:“做事最忌三心二意,骑墙派的下场都不怎么美妙,您也说,庾二正直坦荡,有军人特质,这样的人,最恨别人不真诚,最怕遭到背叛,如果他发现我们一面敷衍他,一面又跟庾三勾搭…”
穆远噗哧一笑:“什么叫‘勾搭’?”
梁竟脸上陪着笑,心里却莫名的紧张,他会坚持选定庾二,舍弃庾三,固然是为了大计,除此而外,还有一个不足为人道的理由:他想拉长孙葵一把,别让那孩子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而要彻底打消长孙葵的糊涂念头,还要做一件事。
于是他向穆远建议:“等庾二走后,我们也不用守在这里了,王爷不如陪王妃回一趟娘家,一来,可以表示对王妃的重视;二来,也可让朝廷去疑。反正庾二出海起码都要几个月,几个月后我们再悄悄潜回来就是了,如果海上谈判顺利的话,王爷都不用亲自出面,可以直接回云都。”
穆远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王妃的母亲派了护卫来迎,无需本王陪同,本王正好四处走走,你带着丹忱回一趟王府,帮着庾王妃打理一些外事。”
梁竟一咯噔,王爷猜出他的意图了吗?
猜出了意图而不点明,还顺着他的语意行事,王爷这是要网开一面了?
梁竟激动得连连点头:“是,是,属下这就回去收拾,明天就带着丹忱走。”
望着他急急远去的背影,穆远轻叹了一口气,看在长期相处的份上,看在梁竟竭力调解的份上,他愿意给长孙葵一次机会,但那人未必会领情。
培养一个心腹不容易,他也不愿随便舍弃,可,贪心不除,终是祸患。现在为了帮姐姐上位可以算计他最喜欢的女人,将来为了更大的利益,连他都敢出卖。
第一百五十六章情疑
从槐花巷出来后,容悦便向周兴辞行。
周兴哪敢阻拦,他把容悦接到自己家中,起初是为了软禁,后来是为了巴结。有庾琛这样强大的背景在,他对容悦毕恭毕敬,唯恐招待不周,容悦的走和留,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容悦搬去了安平客栈,既然她的侍从在穆远那儿早过了明路,她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她还得在平城逗留几天,回乡之前,有些事需要安排,有些人需要交代,跟自己的手下住在一起,行事比较方便,也可以摆脱了祁渝的纠缠。
对于那个越看越像七皇子穆奕的人,她心里充满了戒备,不知他到底什么来路,又怀着怎样的目的,总之是个麻烦人物,惹不起,就躲着吧。
放下简单的行李,凳子都没坐热,庾琛就来了。
“你不会也在监视我吧?”容悦瞪眼质询,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她答应几个月后随穆远回府,转头就跟庾琛商量着出海;她答应随庾琛出海,却又变卦返乡,她都快堕落成到处扯谎的骗子了。
可不这么做,她心难安,萧夫人就是她的软肋,是她最大的弱点,不把萧夫人安置在一个绝对稳妥的地方,她哪儿都不能去,什么事也不敢做。
庾琛笑得毫无负担:“在平城这边,有什么消息是我不知道的?何须刻意监视。”
“狡辩!隔壁鲶鱼村王二麻子家昨夜下了三只猪崽,你也知道吗?可见,是有指定监视对象的。”
“好吧,我承认,我关心你。我想念你,我每天都想见到你。又怕给你添麻烦。理智告诉我,应该给你时间处理历史遗留问题,情感上却倍受煎熬,退而求其次的结果,就是我派了亲信跟着你,随时了解你的情况,打听你的消息…”
容悦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古装美男,半晌做声不得。这人,真是永琛大人穿来的?
永琛大人又严厉又古板,为人一本正经,言辞简捷明了。不会说无意义的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整个人像按程序设计的,半点情面不讲。她还记得永琛大人按着秒表。敦促她一遍遍练习障碍越野,为了提速零点零一妙,可以让她多练几千上万回,哪怕她累得像一滩烂泥,仍只能换来硬邦邦的一句:“起来,继续!”
要是他像现在这样满口甜言蜜语。说不定她早动心了。她虽性子冷淡,保守被动。却也不是木头做的,毫无人类情感,若有人七年如一日追求呵护,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努力搜寻记忆,无数片段闪过,都是他们公事公办的样子,他的严格,她的努力,没有一个可以证明,他曾隐晦地表达爱意,不管是用语言,还是用行动。
容悦忽然不确定起来:永琛大人真的爱过她吗?
男人是易动情的雄性动物,曾有男人为雄性作注:爱情,就是看到喜欢的雌性,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肚去,此前的种种表现,都是为下肚做准备。
当年看到这个注解时,容悦脑海里浮现的是眼冒绿光的饿狼形象。
有鉴于此,永琛大人未免表现得太冷静了,简直是古井无波。
如果一个男人真爱一个女人,能在长达七年的相处中,丝毫不露痕迹?
遵守纪律固然重要,可从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永琛大人完全可以私下里跟她挑明,然后两人统一立场,先以同事身份相守,等退休后再正式恋爱结婚。他什么都不说,就不怕她中途被人抢走?
她可不是没人要的滞销货,前世的她,容貌精致,身材性感,绝对吸引眼球,就算因工作原因不便与人结婚,谈个短期恋爱还是可以的。永琛大人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守着她,有时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甚至几个月不联系。
凡事经不起琢磨,容悦又一次陷入迷茫中。
仔细分析前因后果,一切皆起因于一个梦。
她在梦中见到对着自己尸体哭泣着示爱的长官,震惊之余,大为感动,又内疚于长官因她而穿越,这才有了以心相许的冲动。
然,诗词中都说,“好梦无凭”、“梦魂无据”、“事如春梦了无痕”,她何以就能凭一个梦决定一切?
容悦知道不该怀疑自己的长官,以前也从没怀疑过,可今天,听到从庾琛嘴里很顺溜地冒出一串串情话,她惊悚了,无措了,然后顺理成章地怀疑了。
看来她认识的永琛大人仅是他的一个侧面,他的另一面,那个会煽情会**会说肉麻话的他,是她从没见过的。
容悦甚至怀疑,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永琛大人是不是也像这样对别的女人说过情话?
按他的说法,他穿过来的这两年,一直忙于军中事务,没收通房,没纳妾,没娶妻,古代的军营中又没女兵,也没可能跟女勤务兵或女文公团员发生点儿什么——最后一个去处,青楼或慰安所,做什么有可能,说就难了,这么高贵的男子,肯对欢场女子说情话吗?
也就是说,他的情话是前世训练出来的。
容悦垂首而坐,渐渐黯淡了眼神。
“怎么啦?一直低着头叽叽咕咕的。”
“我哪有叽咕。”
“你嘴上没叽咕,心里在叽咕,我还不了解你?”
听听这语气,瞧瞧这眼神,多么熟捻,多么亲昵,好像时空的间隔,数年的分离,都没有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他们甫一重逢,就找回了所有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心底暗讽,容悦差点哀嚎出声,这就是职业病啊。卧底做久了,看谁都是两面人,对谁都无法信任,生怕一旦撤去防护,就会万劫不复。
这是她的长官,对着她的尸体示爱的长官,因她而穿越的长官!她怎么能连他也怀疑?
“对不起。”容悦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庾琛收起笑容,他忽然有点害怕听到对不起的理由。
“我不该…”怀疑你,“不该…”讽刺你,“不该…不跟你商量,就决定回乡探母。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一个地址,我想,你也不可能始终在海上漂着,总要上岸补充给养,等我从老家回来后,就到你补充给养的地方等你,然后咱们再跟你一起出海。”
庾琛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担心起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不然你不会突然要回去。”
看着他纯然关切的眼神,容悦一阵羞愧,暗暗在心里发誓:除了我母亲之外,其他任何事我都不再瞒你,我无权将母亲置于危险中,但我自己,连命都可以给你,本来,你前世就是因我而死,我还给你也应当。
穆远对她再好,她也没法交付身心,她怕恩爱缠绵后,等着她的是冷漠,是忽视,是恣意伤害的残忍。
穆远一次只能爱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是神,是需要捧在手心呵护的珍宝,至于他名下的其他女人,度日如年也好,要死要活也罢,都不与他相干。他的爱是一束耀眼的光,只能照亮一个人,身旁的其他地方都是黑暗。
得到他的爱幸福如天堂,一旦失去,也会陷身孤寒地狱。
而同样的待遇,如果是庾琛给予的,她不会怨,更不会恨。
因为,她对穆远已经动情,有情就会有期待,穆远恰恰是不能期待的人;对庾琛,则很难引起男女之思,他们的相处模式早已固定,就是上司下属,男女搭档,也许万分默契,互信互爱,却不是男女的那种。
最关键的是,她欠了庾琛!有欠就该还,所以,何必计较庾琛以前是不是爱她,没有所谓爱情的牵绊,他们才能相处得更自然。
第一百五十七章期望
庾琛从安平客栈告辞的时候,被暗部诸人的热情弄得有些发懵,从后院到前堂,从屋门到院门,到处都有人向他请安问好,一个个脸上笑得像朵花。等他上车后,两位上了年纪的副手还依依不舍地站在院门口,直到车子望得没影了才回转。
他去得突然,也没事先通知,故无人迎候。从穿堂走过的时候,只觉得客栈里安静得过分,若非他武功进境快,根本发现不了屋梁上的暗哨。
没想到走的时候,一下子冒出那么多人。
赶车的阿土见主子心情好,笑着凑趣:“少爷,他们看您的眼神就像看姑爷。”
庾琛佯怒喝斥:“你知道什么,快给我把嘴巴闭紧点,要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饶不了你!”
“您就放心吧,小的嘴巴一定闭得比蚌壳还紧。”
阿土只是个小厮,消息来源有限,并不知道容悦的真实身份,他只晓得自家少爷终于相中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而且这姑娘心地良善,身手了得。小巷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让他记忆犹新,若非这姑娘动作快,他犯的错可就大了。
此外,从她带的这些随从可以看出,姑娘出身不错,只怕也是非富即贵,虽然配他家玉树临风、武功高强、聪明盖世、智谋超群、侠骨柔肠、义薄云天的少爷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可总比没有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