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越诤把她带到艾格门店前时,舒旻终于又好气又好笑地爆发了:“林越诤,你什么眼光?你难道看不出这家店的衣服全是卖给女高中生的?”

林越诤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牵着她的手悠然走进店里。

这样不合时宜一对男女果然引得导购小姐和前来买衣服的学生纷纷侧目,舒旻尴尬得几乎低下头去,抽了抽被他握在手里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林越诤从容不迫地转着,样子认真得像在视察工作。不久后,他从架子上取下几条洋溢着浓烈青春气息的裙子递给舒旻:“去试试。”

舒旻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和他起争执,抱着那堆东西进了试衣间,火冒三丈地把一件花花绿绿的雪纺裙子套在身上,连后面的带子也不系就冷着脸出门。

林越诤见她出来,神情莫测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舒旻按捺住火气,又进门把另外那几身田园风、卡哇伊风的衣服都试了个遍——如果他林越诤不嫌一把年纪站在艾格店里丢脸,她怕什么?她好歹比他年轻多了,阿依莲都敢去。

等到舒旻试完,他无一例外还是否决了。

把女装部该逛的店子都逛完,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站在商场过道里,舒旻无比好脾气地说:“楼上还有男装部,要带我去试试吗?”

林越诤知道她已经到情绪爆发的临界点了,见好就收地带她绕去第一次试衣服的那家店,指着她最初选的那三件衣服说:“都包起来。”

他眼睛一扫,又指着鞋架上的一双香槟色高跟鞋说:“拿一双36码的。”

这一下,舒旻完全可以确定,这人不是没有审美观,他只是在满足带着她逛街,看她变成不同样子的恶趣味。

第三十五章

在宾馆里冲走一天的暑气和怨气,舒旻重重地投进宾馆的大床里。她拧着眉心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心神恍恍惚惚的,总觉得哪里不真实。

今天的林越诤,好像和她之前认识了林越诤大不一样,她眯着眼睛看天花板,那里,仿佛正有一张脸渐渐凸显出来,越来越清晰。她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那张脸,从眉骨到眼睛,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唇。想到他上午的暴行和下午的那番邪恶行径,她的脸颊不自觉的似火烧一般烫起来,她恨恨地对那张幻想出来的脸狠狠揉搓一番,这才解气地一笑,沉沉睡去。

等到林越诤在外面敲门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懒懒地翻下床,打开门。门外,林越诤换了一身正装,显得格外神清气爽,黄昏暧暧的光线下,周遭一切仿佛都是虚的、模糊的,只有他一个人像被锐化过,越见醒目。他见舒旻怔怔地看着他,一双透亮的眼睛里漾出点笑意:“晚上有一个重要饭局,务必打扮好看。”

舒旻从袋子里翻出下午买的那三条裙子,在镜子前比了比,选定了一件丝绸质感的白色礼服裙,径自去卫生间换了。换好后,她颇为自得地走出来,站在穿衣镜前看了看,问在沙发上翻杂志的林越诤:“这件可以吗?”

林越诤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放下杂志,走到她背后。

明亮的灯光衬得她的皮肤莹白幼滑,如婴儿一般,他喉头一动,默默将目光瞥向别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伸手将裙子的两边肩带轻轻往上一提,顿时将她胸前的风光收敛了大半。然而这样一提,明显坏了衣服的整个设计,他不无遗憾地摇头:“还是换一件吧。”

舒旻不解其意:“干吗?”

“你不觉得露太多了吗?”

“……”

晚上的饭局是林越诤做东,舒旻本来以为他宴请的都是他生意上的伙伴,可是到场一看,发现他请的都是搞文化传媒的,为首的一位客人是涿州电视台的台长,还有几位电视台的负责人,以及几个音乐人。落座后,林越诤低声向舒旻一一介绍起来人,尤为着重地介绍了那几个音乐人,他们都是市内鼎鼎有名的作词、作曲家,业界的泰山北斗。

舒旻获悉阵容后,有些怀疑地看向林越诤:看上去,这晚宴倒像是他专门为推介她办的?

几番觥筹交错后,果见端倪。原来鸿宇竟然做了“青歌赛”省级电视台选拔赛的赞助商,那姓楚的台长和林越诤喝了几杯酒后,一双眼睛直往舒旻脸上逡巡,醉醺醺地说:“漂亮,真漂亮,不愧是林公子心尖上的人!涿城就是出人才啊……”

他越说越起劲,伸长脖子笑眯眯地对舒旻说:“你放心,冠军非你莫属!能有你这样的专业歌手加盟,我们地方台代表队,那是如虎添翼啊。你看看——”

说着,他抖着手指了指对面正在寒暄的两位:“李老师、杨老师,他们都是获过国家五个一工程奖的词曲作家,每年春晚、大型晚会上的曲目都有他们的大作。他们亲自操刀给你写歌,帮你保驾,不是我说大话,真的上了中央台,也一定拿得了好名次。”

对面那两位前辈,听闻此言,连忙摆手自谦,顺便朝舒旻露出和蔼的笑容。

舒旻虽然知道今天的尊重与体面全是林越诤给的,但是还是对在座的人存了一份感激之情,忙端了酒杯一一敬酒。

一顿饭吃完,回到宾馆时,舒旻已经有些醺醺然了。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头固然是晕的,但身体里像有什么在灼烧,喝了好些水也压不下那狂躁,遂起身出门,往宾馆的花台步去。结果人刚走到花台,就看见林越诤站在栏杆边看外面的夜景。

这个人时刻都是一副板正的样子,即便是看夜色,也不像旁人那样或倚或靠,只那样萧萧落落地站着。

听见舒旻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这人,怎么时刻都这么心事重重的?”舒旻走到他身边,同他并肩站着。

林越诤好奇地“哦”了一声,侧脸看住她:“我现在心事重重吗?”

舒旻重重点头:“你现在看着特纠结。”

“纠结?”

“就是说,你现在有什么东西理不清,解不开。你这个人,从外表看,没有欲望,没有喜好,没有七情六欲,也没有死穴,特别金刚不坏,不为所动。按道理说,你不应该会有这么纠结的时候啊。”舒旻靠着栏杆,带着醉意问,“你在想什么?”

林越诤深深望了她一眼,见她已经有七八分醉了,估摸着她也听不懂、记不住自己的话,便毫不忌讳地把埋在心里的纠结坦白了:“有些感情,明知道不能动,因为动时只有瞬息之喜,动后却会有永恒之痛,我却蠢到甘愿拿瞬息之喜换永恒之痛……我怎么想,怎么算,都觉得这不像是我的作风。”

舒旻果然被他绕得晕头转向,撇了撇嘴说:“我觉得你想多了,不痛怎么知道还有心?如果心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林越诤将她的话想了又想,哂道:“我就是那种没有心的人。”

舒旻推开窗户,迎着夜风搓了搓自己被酒蒸得发烫的脸:“怎么可能?一个没心的人画不出那么好看的画,写不出那么好看的字。”

回头见林越诤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舒旻脑子里忽然有些充血,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把拉过他的手说:“不信,你跟我去试试。”

舒旻靸着拖鞋,拉着他“噔噔噔”地跑下楼梯,穿过酒店大堂,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直接冲进对面的一个大超市里。

林越诤不解地跟在她身后,以为她是有东西要买。

进了超市后,舒旻放缓脚步,表情平静地挽着他走过百货区,烟酒区、食品部,走到了干果去。她在干果区绕了一圈,在一桶开心果前站定,朝林越诤眨了下眼睛,下一秒,她伸手从桶里拿了一粒开心果剥开,踮脚塞进林越诤嘴里。

林越诤一愣,下意识地去找超市里的监控器。

舒旻笑了笑,就着桶里的开心果剥了起来,自己吃一颗又给他一颗,含混不清地说:“你猜吃到多少的时候,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一向冷静自若的林越诤顿时紧张起来,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里,从未有不问自取这一条,素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脸上露出那种极不安、羞愧的神色,舒旻暗觉好笑,又将一粒剥好的开心果递到他嘴边,见他不张口,微用力一撬,塞了进去:“保安已经来了,快点带我跑。”

林越诤闻言色变,整个儿吞下那颗开心果,一把抓住舒旻就往超市外边跑,此时正是超市购物高峰期,人很多,他带着她一边跑一边分开人群,期间还撞下了几包货品,引得超市里购物的人纷纷侧目,还以为他们是要赶去救火。

两个人刚跑出超市,舒旻就挣开他的手,俯身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真看不出来你这人还蛮好骗的,哪里有什么保安?哈哈……吃几个开心果而已,不至于马上被超市通缉追拿,更加不会上明天的头版头条。更加重要的是,做贼的那个又不是你,你怎么那么心虚?”

抬头见林越诤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她止不住乐呵:“不是说无奸不商吗?你这么奉公守法,怎么把公司开那么大的?”

就在林越诤准备开口的时候,舒旻忽然抬起手,抚住他的左胸口:“你看,它现在不是跳得很快吗?”

林越诤微微一颤,定定看住她。

夜色里,她的眼睛亮得像一泓清泉,双颊酡红,明明是已经醉透了的样子。

“谁说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心的人。”她望着手掌覆盖住的地方,喃喃说,“林越诤,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

似想起什么,舒旻抬起头笑问:“刚才的开心果好吃吗?”

林越诤还是微蹙着眉,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都没有嚼,所以……”她摊开手掌,掌心里露出一颗白生生的开心果。她轻巧地将那颗开心果掰开,递到他嘴边,嘴角一翘,露出一个透着聪明劲儿的坏笑,“又给你拿了一个。”

言笑宴宴,依稀是年少时的模样。

她话音还没落,林越诤深吸了口气,将她重重拥进怀里,在这人来人往、灯火辉煌的街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试探性地叫了声:“舒旻?”

怀里的人整个儿地压在了他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低头看她的睡颜,她的眉眼安心地舒展着,样子温柔静好,粉色的唇微微张着,露出贝壳似的小门牙。不知看了多久,他心里生出些奇异的情愫,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俯身含住她的唇,却没有深入,就那样无关风月地浅浅吻着。

第三十六章

次日,舒旻醒来时,有点回不过神,脑仁子生疼,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她依稀记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和林越诤被人追着跑,要回想,却怎么都不记不确切了。

收拾停当,就传来叫她下楼吃早餐的电话。

桌子上的食物中西合璧,种类丰富,舒旻坐下时,侍应生刚好在她面前摆了一小碟鳕鱼。她瞟了眼对面的林越诤,他正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她叉起鳕鱼咬了一口,好像没有胃口,放下叉子抓起桌上的手机开开合合。

犹豫了好几次,她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响了很久,有人接起,却是家里请的钟点工。舒旻有些诧异:“我哥哥嫂子呢?还没到上班的点啊?”

钟点工极不耐烦地说:“他们出去旅游了,不在,有事没事?没事挂了,我还要赶着去下一户。”

挂了电话,舒旻心不在焉地就着面前的食物吃了起来,一顿饭磨磨蹭蹭吃完,她望着林越诤欲言又止。

林越诤早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有事?”

“一会儿你自己回北京吧,我要回家一趟,陪陪我妈妈。”

林越诤略一沉吟:“那我送你回去。”

*

车子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停在舒旻家楼下。上次他送她回来时,因是夜里,并不见这老楼的老旧逼仄,林越诤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面前墙体斑驳的老楼,没有说话。

舒旻快步下车:“谢谢了。家里状况不好,就不请你上去小坐了。”

林越诤点头,慢慢将车往胡同外倒。

舒旻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朝楼上走去。

打开门时,那钟点工已经不在了,屋子里流荡着些怪怪的油腥气和闷潮气,舒旻蹙了眉,快步将所有门窗打开,这才返身去推妈妈所在小屋的门。一声欢天喜地的“妈”还没叫完,舒旻便被眼前的情状吓得慌了手脚:“妈!妈!你怎么了?”

舒妈妈面色青白地蜷在床沿上,唯一能动的那只手紧紧捂着腹部,一只脚艰难地搭在床沿上,床下滚落了几个冷硬的蒸土豆。她此刻已经听不分明声音,将脸埋在被子里,声声地叫着“疼”。

舒旻冲上去,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拨林越诤的电话。当此情状,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电话一接通,她就没头没尾地说:“林越诤,把车开回来一下,我妈病了,要去医院。快一点!”

挂了电话,她抓起妈妈枯瘦的手,背起她就往门外跑。刚跑下楼,就见倒回来的林越诤开了车门,从里面快步走出,一把接过舒母,将她平抱着放去了后车座。

见到林越诤,舒旻脑子里绷着的弦紧松了下来,她哽咽了几下,拖着脚步跟他上了车,却也没有哭。

车好容易绕出胡同,便朝着市第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到了医院,林越诤二话不说,负着舒妈妈就往医院住院部跑,一气儿跑到VIP病房,见着有空的病床,他便轻轻把背上的人放到了床上。追上来的一个护士尖声嚷着:“喂、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先排队挂号,哪有来不来就往病房里送人的?”

闻到舒母身上有异味,她厌弃地皱了皱眉:“赶紧带人出去。”

林越诤并不理会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简单说了几句后,又回病床前,俯身问舒母什么状况。

大概是心理作用,本来已经连话都说不上来的舒母见自己进了医院,意志力又有所恢复,也顾不得面前问话的人是谁,断断续续地说:“肚子里……绞着痛……肝脏肠肚都绞在一起了。”

就在那护士准备上前赶人时,三个穿白大褂的人已经鱼贯进了门,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见了林越诤忙握手道:“你是陈院长说的林先生吧?幸会,我是肠胃科的主任医生,院长已经把情况跟我说了。”

林越诤虽恨不得把他丢去病床前问诊,面上却还是一派沉着淡然,同他握完手,便将他引至床前。该主任到底老辣,问了点症状,看了一下病征,摁了摁她的手脚、腹部便有了定论:“不要紧,这就是普通的胃肠痉挛,老人家躺着不动,夏天吃了冷硬产气的东西,很容易得这个病。”

说罢,他提笔刷刷开了药方递给身后的护士,让她去配药。

等到药水配好挂上,林越诤才发现舒旻还没有跟来,他步出病房,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端,舒旻的声音又急又怕又委屈:“我还在大厅排队挂号,前面人太多了,还要排十分钟……”

“别怕。”林越诤紧攥着手机,放柔声音,“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在挂水了,我们现在在九楼顶头的VIP病房。”

十分钟后,电梯“叮”的一响,就见舒旻苍白着一张脸,脚步迟缓地朝他走来,走到他身边时,她勾着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林越诤迟疑了一下,伸手抚上她的头,将她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轻轻揽进怀里:“没事了,我在这里呢。”

舒旻将头钻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

两瓶水挂到十一点,舒妈妈的病情已然好转,她拉着舒旻的手,声音低微地说了些让她宽心的话,见舒旻情绪稳定,她又试探着问城南怎么没来,刚才那年轻人是谁。

舒旻说陆城南很忙,那个人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普通朋友。

舒妈妈看着她的神色摇了摇头:“旻旻,你老实说,你和城南是不是出问题了?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哪有不打电话给他的?”

舒旻反握住她的手:“妈,你别问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舒妈妈神色有些戚戚然:“刚才那个孩子是还不错,不过,我不想你和他走太近,咱们跟他终究不是一路人。你一向都是个聪明孩子,不要一时糊涂,为了些有的没的,辜负了城南。”

舒旻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也不辩驳,只低低说:“我知道了。”

这时,从外面回来的林越诤将一个新买的保温饭盒递给舒旻,舒旻打开一看,分了三层的饭盒里,装的有鸡汤和几样可口小菜以及洒了黑芝麻的白米饭。她将东西分拿出来,用勺子舀了汤喂给妈妈喝。

舒妈妈喝着汤,又跟林越诤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林越诤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淡淡一笑:“伯母客气了。”

他一笑之际,舒妈妈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朝他脸上看了一阵。林越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又微微一笑。

第三十七章

他一笑之际,舒妈妈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朝他脸上看了一阵。林越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又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舒妈妈脑中忽然豁然开朗:“刚才一直没看清楚,只觉得你面熟,我现在想起来了,你不就是好些年前,老往我家发传单的那孩子吗?”

“妈,看你说的。”舒旻见妈妈说得没了谱,有些不好意思地嗔道,“怎么可能的事?”

“错不了。”舒妈倒像是来了精神,“如果我没记错,你和我家旻旻是一个学校的吧?我家旻旻上初中那会儿,你上高中,你每次来我们家发传单时,都穿着三中高中部的校服。”

舒旻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看林越诤,见林越诤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禁起疑,便不再打断妈妈的话,任她往下说。

“旻旻,你还记得吗?你上初二那会儿,咱们社区,经常发各种各样的传单,都是些普及疾病预防常识、防火防盗防煤气中毒的单子,那段时间,家家户户隔三差五就能收一张,我们家的传单,就全是这个孩子发的。”舒妈妈陷入了对以往那段生活的回忆里,眼睛里闪动着微光,“当时发传单的工作量大,社区工作人员又少,他们就经常找住在附近的孩子帮着发,那些孩子有的负责,还能送到各家各户,有的直接就丢得满地是。但是这个孩子不同,特别负责,不但每天准时送到,还会耐心地跟我说有哪些是一定要注意的,我叫他进屋喝点水,吃点东西,他从来不肯。”

说到这里,她不禁朝林越诤露出会心的和蔼笑容:“你还记得阿姨吗?”

舒旻见林越诤不否认也不承认,忙说:“妈,你记错了。要真有这么个人天天往我家发传单,我怎么会没印象?”

“你当然没印象了,他每天来的时候,你都在窗户边练琴,哪里分得出一点神回头看妈妈在门口和谁说话?”舒妈妈见她不信,竭力论证,“当时我特别喜欢这个孩子,长得干净又斯文,心里羡慕谁这么有福气,生了这么个好儿子!这印象是绝对忘不掉了。再说,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是这孩子除了长高了点,长开了点,样子一点都没走形,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特别好看。”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林越诤只得再一笑:“我高中时是帮社区发过一段时间传单,不想这么巧,也发到过你们家。阿姨的记性真好。”

舒旻心中微微一动,默然垂下眼睛,抿了抿唇,低头舀起一块鸡肉递给妈妈。

胃肠痉挛这种突发性疾病,两瓶药水挂下去,病情便已控制了下来。见舒妈妈坚持要出院,主任医生开了一些药就同意他们出院了。

把她们二人送回家,林越诤也不便打扰,稍作停顿后就提出先回北京。

舒旻也不强留,站在阳台上目送着他走进车里。彼时正值午后,日头褪去了热毒,懒懒地在西天上悬着。她将手挡在眼前,逆着阳光望着那车缓缓远去,明亮的光线从手指的缝隙里照过来,刺得她眼角沁出了点热泪,她依稀瞧见一个干净清瘦的沉默少年,顺着那光线从遥远的时空里缓步而来。她知道,在她与那个少年的青春里,一定有什么曾缓缓流淌过,只是那些东西随着时光的流逝,再也浮不出水面,沉入岁月的干涸的滩涂,失却了本来面目。

*

舒旻在家里待了两天,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北京。

时近七月,接下来就是期末考试,既要准备考试,又要上谌清华的小课,舒旻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林越诤似乎很体察她的处境,不怎么约她出来见面,不冷不热地保持着一天一通电话。

其他人也是各忙各的,尹驰烨一边忙考试一边忙和王铮热恋,马利枫更是忙得脾气见涨,她既要忙着拿奖学金又要应付男朋友,还要准备九月的青歌赛,不是嫌尹驰烨晚上打电话吵着她,就是嫌舒旻带饭菜回来吃,气味太大影响她复习。

几次下来,尹驰烨无比恼火地在背后发飙:“她拽什么拽?还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飞天了,我保证她第一轮就被刷下来”

舒旻忍着笑说:“你干脆去买个娃娃,扎针算了。”

尹驰烨愤愤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我马上就去找个三岔路口打她小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钱能通神,舒旻刚考完最后一门,就接到林越诤的电话让她回涿城,说是那两位老师已经做好了词曲,等她回去录音,另外,还有一系列的活动正等着她露脸。

林越诤本人则因为工作太忙,没办法亲自送她回去。

在涿城的那段时间,舒旻终于知道了什么□□风得意正当时,她不但收获了三支非常适合参赛的主旋律单曲,还莫名其妙地被涿城市政府选聘为“涿城形象大使”,继而又受邀在涿城歌舞剧院开了自己的个人专场。

马不停蹄地忙完录音,她又轻而易举地在涿城卫视承办的“青歌赛”省级选拔赛里夺了头筹,代表涿城参加九月份的全国大赛。

一时间,崭露头角的舒旻成了省内各大媒体热捧的焦点。

舒旻忙着各地跑的期间,岑月怡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无非是恭喜加恭维,三番五次地叫她回家吃饭,说她在家里备好了饭菜为她庆功。

舒旻推了几次,推到比赛结束,见没了理由才答应回去吃饭。她这一回家,状况自然大不一样,以往她放假回家,别说满桌子好饭好菜,能有一口热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如今,当她见着满桌专为她备的饭菜,反倒有点不知如何下箸。

岑月怡一边往她碗里劝菜一边满脸堆笑:“旻旻,这里十二道菜,都是嫂子亲手给你做的,你尝尝这肉末茄子煲,嫂子知道你最喜欢这道菜。”

舒旻便依言吃了一小块,没有放辣,鲜香爽口,她一怔,反倒因这鲜香爽口红了眼睛,这是她和妈妈最爱吃的家常菜,却因她们爱吃,家里便鲜少再有这道菜,即便有,也是加了重辣,不适合病人吃的。

岑月怡又给舒妈舀了一碗黑鱼汤,语气亲热地说:“多喝黑鱼汤好,对你的病情有益处。”说罢又夹了点笋尖,“这笋尖我可是贪早去农贸市场找农民买的,我知道你想吃。”

舒妈被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歪在轮椅,素淡的脸上表情淡淡的,单手缓缓吃着碗里的饭菜。

席间,岑月怡不停打听她是不是和陆城南分手了,新交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帮她引见引见,末了又笑称,如今舒旻是名人了,她这做嫂子的也跟着沾光,出门应酬,提到她的名字,很多大老板都不惜重金想通过她见舒旻一面呢。

“还记得上次那个肖总吗?他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呢。”岑月怡不停地往舒旻碗里布菜,“他上次明说了,想请你做水岸豪廷的代言人,报酬是一套180平的电梯房。你考虑考虑,要是合适,我就尽快打电话安排你们见一面,你放心,保准不声不响,不让你‘男朋友’知道。”

她见舒旻垂着眼睛不说话,又朝舒默宣使眼色,示意他帮忙说话。舒默宣既不敢得罪她,也不想劝舒旻,索性问了些比赛的问题,把她的话岔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