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滚!我现在没空骂你!我要带他去医院!”她吼完便挂断电话。

靳轩利落的起身穿衣服,同时再次给何兮打电话。

靳甜甜也跟着下床,紧张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小孩出事了?你还不承认是你儿子吗?”

“现在是讨论是不是我儿子的时候吗?”他瞪了靳甜甜一眼,抓起一件黑色长羽绒服大步迈出房间。

何兮按掉两次,第三次接起又是一顿大吼,靳轩已经坐在车里,将车开上马路,“你别跟我喊,你住在哪里,交通是否方便,手头是否有现金,你是本地人吗?你知道最近哪里有医院?你要抱着何来在零度的大马路上一直盲目的找医院吗?”

“那我知道你要从哪个鬼地方滚过来!多久才能滚过来!”

“你不说你在哪里我怎么告诉你我要从哪里滚过来!”

他说完默默的闭了一下眼睛,真是被她吼糊涂了,自己也跟着她爆粗。

“我在康南路,再具体你也找不到,我就在康南路口等你。”

康南路已经是很偏僻的老街道,再具体他确实不会知道。

靳轩狠踩油门,一路狂飙车。

何兮跟何来12点才回到家,刚躺下没多一会,何来就开始咳嗽,何兮给他喂了一点热水,他只安静一会又开始咳,咳到呕吐。

咳的厉害,吐的厉害,何来没哭,一直哼哼唧唧的叫姐姐,他从来没这么吐过,他们家已经穷到没什么可让这个小孩吐。

她把何来身上吐脏的衣服扒掉,用毛巾飞快的给他擦脸擦手,换上干爽的衣服,再裹上她的大羽绒服,急匆匆的抱着下楼。

身上没有现金,每天晚上收摊后她都会直接在丽水路的自动存款机上把钱存好,身上不过百十来块钱,她都不知道打车够不够,她是没打过,听说夜里打车很贵。

靳轩住的地方离G大不远,但跟康南路是相反方向,20多分钟的车程,靳轩硬是用10分钟开到。

他在十字路口飙车而来,远远看到在寂静萧条的老街上,瘦瘦小小的何兮抱着孩子,何来的身上包着厚羽绒,很大一团,把她衬得更加娇小。

冷白色的路灯高高在上,将她的身影投落在斑驳的水泥路面。

长街孤影,寂月清皎。

莫名的,他的心跳乱了一瞬。

靳轩停车在她身边,下车打开后车门,把何兮跟何来拥上车,“你怎么不穿棉衣?”

何兮脸上泪痕未干,这问题还需要回答,多么显而易见是她慌乱的把自己忘记了。

再说了,她要穿上衣服了,不就不符合悲情女主的设定了?没裸奔出来就算保暖了。

何来在车上又吐了一次,靳轩从前面扔过来一盒纸抽,她一边哄着何来一边给他清理。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恶心味道,她想放下车窗,又不知道该怎么弄,急的直挠门。

靳轩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不停的忙活,给她放下来一半车窗,何来在她怀里哼唧,“姐姐…”

“姐姐在这呢,马上就到医院了,何来最勇敢了,再坚持一下啊。”

20分钟后,他们抵达医院。

他下车便将孩子从何兮怀里接过来,三阶一步迈上医院急诊大楼。

挂号交费,检查打针。

整整半个小时,小何来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他是睡着了,何兮却总想去摸摸他的小手,一遍遍的问护士,“他是睡着了?不是昏迷了?”“你确定他不是昏迷了?”

小/护/士被她问烦了,皮笑肉不笑的说,“那你把他扒拉醒,就知道是睡觉还是昏迷了。”

医生说,何来发烧伴有急性肠胃炎,大半夜的把她和靳轩数落一顿,让他们注意小孩的饮食,不要暴饮暴食吃过多生冷食物。

何兮受训以后,扭头瞪靳轩,他只能尴尬的挠眉头。

输液室有些阴冷,何来身上的羽绒服吐的乱七八糟,没办法穿,靳轩便把自己的羽绒服脱给她。

何兮倒也没客气,她觉得自己现在没再给他脸上补两道,就算对他最大的客气。

他的羽绒服很长,一直到她的脚踝,就算穿在靳轩身上也可以到小腿,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胳肢窝,走在一起看背影还真像两辈人,爸爸带着女儿。

靳轩的衣服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水味,何兮对香水不了解,但似乎每次靳轩靠近她时,她都可以闻到这样的香气,这大概就是标志性气味。

她揉了揉身上的羽绒,问他,“这衣服多少钱?”

靳轩坐在她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听到问题,将视线从何来身上挪回她脸上,“衣服怎么了?”

“没怎么,又软又暖,摸着真好,我想问问多少钱,等我以后发财了,给江南也买一件。”

“哦。”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大概四万多。”

“啥?”何兮惊讶不已,她这就把四万多块钱贴在身上了?

“这是羽绒的吧?不是金的吧?”

“嗯,天鹅绒的。”

“好吧,天鹅。”她点点头,又说,“天鹅多个屁啊!天鹅不是鹅啊?天鹅不就是飞的高一点嘛!麻雀也飞得很高啊!不就是羽绒吗,你花四万多买件羽绒服,你脑子不好吧?”

这个小丫头,大概是他这几年来接触到的除了地痞流/氓以外对他最放肆的人,他默不作声的抱着肩膀,用他特有的温柔又严肃的神情望着她。

何兮琢磨一下,自己好像没说错话啊,她是发自肺腑的,觉得他脑子有病。

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富豪,钱多的家里装不下,出门抱着大竹筐开始对乡亲们撒钱。

就是这么的有毛病。

“我说你脑子不好你不服气啊?”她下巴一扬,指向何来,“你脑子要是好你给我们家小孩喂这样,吐得我们何来脸跟菜叶似,我养他四年都没让他病这样过,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靳轩还是不说话,拿出他镇定的教授风范,听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在他面前折腾。

何兮说,“你别用那种看待失足女青年的眼神看着我,我没失足。”

“你看你看,你还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又打算感化我教育我开解我,是不是?你不会真的相信我没读过书吧?我高中毕业全年级第三的。”她又说。

靳轩仍旧沉默的看着她。

何兮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是睡着了?”

靳轩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把她的巴掌从自己面前巴拉开,“你见过有人睁着眼睛睡觉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我以前也没见过人穿四万块钱的羽绒服,没准你就这么奇葩,又钱多烧手,又睁眼睡觉。”

靳轩抬手照着她的后脑勺打了一巴掌。

不算太重,但足以让她感觉到他想揍她的诚意。

“我擦…”何兮愣住了,她长这么打还没被人揍过,除了她们村里瘸腿老中医的儿子小时候踹过她一脚,但紧接着老中医的儿子就被江南和何年给打得两个鼻孔往外喷血。

她很诧异,明摆着这是欺负她身边没有男人啊!

她用“我擦”表达完自己的强烈不满和强烈意外之后,后脑勺又迎来一巴掌。

何兮伸出爪子准备还击,不料靳轩技高一筹,瞬间抓住她的两只袖口将她的双手轻易的掌控,他仍旧是温和的,可是温和下面却蕴藏着危险,这样看来,他的温和似乎又非常的流于表面,并非真正的温和。

俗一点说,就是披着喜洋洋的灰太狼。

何兮不可思议道,“你以为你是警察吗?你还把我两只手都控制了,小心我喊非礼啊。”

“谁会相信我非礼你这颗小豆芽?就算我眼睛瞎我手还没断,总该能摸出来这个女人值不值得我非礼吧?”

“豆豆豆芽?”她非常介意他用这种奇怪的蔬菜来形容她,“我靠,我哪里像豆芽,那么小一点的玩意我哪里像,我至少也是个冬瓜!”

然后,她又挨揍了。

何兮努力,压着嗓门怒斥,“你凭什么打我!”

“凭我决定免费当你的老师,教育教育你怎么尊重别人,尤其是你的长辈。”

“长辈个屁!你算哪门子长辈!”

他曲起手指,在她肉肉的小嘴上弹了一下,何兮立刻伸出舌头舔一圈,皱起眉头呜呜,“疼!”

“疼就对了,舒服的叫奖励,疼才叫惩罚。”他松开何兮,继续抱着肩膀看她,“我大何来31岁,大你15岁,他叫我爸爸不为过,你叫我叔叔也不为过,你跟你的爸爸叔叔讲话也是屁来屁去的?你敢说你爸爸的脑子有毛病?”

“我还真就敢,我爸要是敢站在我面前我就敢一刀劈了他,骂他两句算个屁。”

屡教屡犯就要加大惩罚力度,他这次直接伸出手指要去弹她嘴巴,何兮下意识的向后躲去,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坐的椅子没有靠背,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她觉得自己的姿态蠢透了,就像一只黑色的大鸟。

不过和真正的大鸟还是有区别的,真正的大鸟是不会让自己以这种屁股与脑后勺一起着地的方式落地,大鸟都是激进的,宁可嘴巴抢在地上。

她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靳轩不会让她摔下去,他会如同盖世英雄一般一把将她从空气中拎起,就像拎起一只黑色的大鸟那么简单。

以前在禹忘山下的小河边,她就曾以这种面朝蓝天背朝绿水的姿态险些掉进河里,是江南一把将她搂回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当时他还说了一句话,他说,河水凉,你小心一些。

当时为了拉她,江南已经一只脚踩进水里,鞋子都湿透了。

那也是冬天,和现在一样冷的冬天。

她真崇拜自己,倒下去不过一秒钟的事,她居然能想到这么多故事,还能顺便感慨一下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可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不按世事常理循规蹈矩的进行的。

嘭——的一声,她和小方凳一起四仰八叉的摔在冷冰冰的地砖上。

疼倒没有多疼,只是吓一跳,不过想到她身下垫着四万多块钱的羽绒服,关于那一丁点的疼痛和意外的心理也快被忽略不见了。

床上的小何来依旧睡颜安稳,靳轩端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她的狼狈。

她说,“你这个灾星。”

“以后你会后悔现在说的这句话。”他信誓旦旦道。

“我后悔个…”她的话没说完,靳轩再次伸出手,她飞快的捂住嘴巴,坐在地上一脸的愤愤不平。

靳轩弯腰在她身前,手臂穿过她的腋下,轻松将她提起,把她放在病床上。

何兮还在捂着嘴,微微仰头,眼底黑漆漆的一片,这是天生倔强。

靳轩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视,眼底流光无限,他是天生温柔,他轻轻戳了一下何兮饱满的额头,看她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说,“小何兮,你真以为叔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因为脑子不好吗?我只是不想跟你一个小孩儿计较。”

他又戳一下,“懂吗?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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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今天,霍霆和阮阮在*物店相遇,霍霆说,阮阮,怀孕不能养猫,你为宝宝考虑一下。“

阮阮说:那你为她考虑过吗?

霍霆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一定是心口不一,说出来便是伤人伤己。

也是去年今天,霍霆对喃喃宝贝道了歉,他说:爸爸不是不爱你,只是,更爱你的妈妈。只有将我从你们的生命里一层一层的、像时光剥落墙漆那样的,剥落干净,哪怕无法彻底清除她爱我的回忆,也要让那些浓烈如酒的情感去变得温凉如水,我离开这个世界时,你的妈妈才不会那么难过。

注定短命的人,不怕伤,我们要把好的时光,给未来可以更长久的人,对吗?

你擒我愿 正文 8:时光和现实,早晚,会剥落那些情深似海8

现在何兮唯一想到的是,幸好江南不是学师范专业,不然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啊,简直身不如死。

到时候他左手一把小皮鞭,右手一根小钢条,左边抽孩子,右边抽她,人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幸好幸好,江南是绝对不会舍得对她动手,虽然他很喜欢对自己动手动脚。

何来输液完后,护士让他们把孩子抱走。

何兮不放心,追着护士问,他不需要住院吗?真的不需要住院吗?在家会不会变严重?只是明天后来再来这里打两针就能好起来吗?

言外之意:您别怕我花钱,我身上这羽绒服四万多块,您要觉得我们家小孩该住院就给我开个超级VIP病房,彻头彻尾的给孩子体检一遍我也没有任何意见,反正花钱的人不是我。

白衣天使用一种看待奇葩的眼神看了她好几眼,郑重道,真不需要住院,需要住院的话医生不会手下留情的,毕竟命比钱重要。

算了,白衣天使根本体会不到自己的用心良苦。

她用羽绒服给何来包好抱起来,靳轩从她手里抱走孩子,一路走在前面。

他说,“他可不轻。”

“他只是吃的不好,不是吃不饱,拳头大的包子他一口气能吃3个。”

“你能吃几个?”他随口问道。

“十个八个吧。”

靳轩诧异的看了看她,“十个八个?”

“怎么了?我吃的很多吗?”

“你没有见过正常女孩子的饭量吗?”

何兮轻笑,“叔叔,您别逗了,我们那穷山恶水的,哪有正常女孩子,正常女孩子都要种地挑水的,十个八个包子算什么啊,你没见过吃十个八个馒头的呢…”

他真是没见过。

“那你这么能吃,怎么会这么矮?”

“你吃的多吗?”何兮不答反问。

“我是正常男人的饭量。”

“你吃的又不多,怎么会长的比一般人要高?”

他一时无言以对,似乎也有一定道理,他小时候在大伯家过的日子也是相当拮据,但这确实没有影响到他的身高。

基因很重要,尤其是母亲的基因。

由此可见,如果将来何兮生孩子,女孩就会萌萌哒,男孩就会矬矬哒。

车内仍旧漂浮着一股怪异的恶心味道,何兮身上穿着靳轩的羽绒服,怀里的何来也被包裹严实,半开的窗,寒凉的风,只吹冷了靳轩一个人。

他再次来到康南路。

这些老旧的城中村,白天热闹非凡,一旦入夜,就冷清的像孤城。

那些黑漆漆的小巷子,有的连一盏夜灯都没有。

她每天夜里一个人带着小孩从这里走过,难道不会害怕吗?

“你这里的治安怎么样?”车子只能开到这里,再往何兮家里的方向,就要穿过这些幽深不见底的小巷。

“治安…”她走在前面,似乎在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治安不好,不过我没遇到过坏人,可能长的太丑,劫道的都看不上我。”

靳轩低笑两声,“你胆子不小。”

她不屑的笑笑。

她的胆子是不小,在禹忘山那时,何年曾经大病一场,高烧几天不退,打针也没有用,村里有位高人说,是她外婆想外孙们,让她月圆去坟前烧纸磕头。

当时她跟何年在上高二,作为一个有知识讲科学的优秀青少年,她一直相信只有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科学才能成就现代化建设,也就是说,她觉得迷信是个屁。

没爹没妈没人管,她不能让何来就这么死掉,她就想,那不如就相信屁一次,万一屁把科学医学都超越了呢?

本来是想找江南陪自己一起去,结果被江南的妈发现,半夜拎着菜刀在自家门口等着她来。

菜刀不是用来砍她的,菜刀是用来等着江南要敢跟何兮跑,她就自裁的。

于是她和江南一个站在篱笆外,一个坐在窗户里,深情的对望着。

再于是,她就只能一个人带着赴死的决心爬上山,确切的说,手里还牵着一只土狗大黑,是从邻居家借来的。

后来想开了,也看开了,高人说的是,外婆想他们,不是外婆想弄死他们,那外婆一定不会吓唬她,一定会保佑她。

她在坟前烧纸磕头,跟外婆说哥哥弟弟都很好,让她不要惦记,一阵小风吹的火焰飘摇,她等着烟灰彻底熄灭,领着大黑撒腿朝山下狂奔,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件事,这山里不是只住着她外婆一个人啊,禹忘山村里那些土匪恶霸死了也埋在这。

在黑漆漆的小巷里,何兮把这个惊魂动魄的故事讲给了靳轩听,她手里拿着带手电的手机,在地上照出一块青白,有水洼的地方会故意多晃两下,让身后的靳轩避开。

靳轩问,“后来呢?你哥哥的病真的因为迷信好起来了吗?”

“对啊!”她自己也很意外,“这才是神奇的事情,科学给不了我答案,老师也给不了,隔壁瘸腿的老中医也不明白,但是奇迹就这样发生了,第二天一早我哥就不再咳嗽,下午退烧,第二天就跟我一起去上学了。”

“这不是奇迹,这是巧合。”他说。

“不。”她坚决的否定,“我要当成是奇迹,不枉我半夜爬一次坟地。”

前面突然蹿出一只巨大的老鼠,何兮猛的原地站住,靳轩抱着孩子毫无防备的撞在她身上,“坟地你都不怕,还会怕老鼠?”

“不怕。”她继续往前走,左拐,进入自家楼道门口,“不想踩到它嘛,大家都是来大城市混的,都挺不容易,何必相互为难。”

“歪理邪说。”

何兮转身,用手电照着他尖削的下巴,“我一直这么歪这么邪,太顺的话,不根本没有机会看到我。”她伸手要接过何来,“我要上去了。”

靳轩没有给她的打算,“几楼?”

“顶楼。”

“我送你上去,很晚了。”

“就因为很晚了才不让你上去,我没有大半夜招待客人的习惯,啊,你白天也别来,白天我也不想招待。”她的话在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口气自然轻松。

她站在靳轩的面前,个子还不到他的肩膀,穿着他的羽绒服就像淘气的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将她衬得小而可爱,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可怜。

她的坚强,她的倔强,她身上无时无刻不在对别人竖起的硬刺,令她看起来像某种幼小却不弱小的动物。

不是刺猬,刺猬是习惯性躲避的,何兮不会躲避,她总是主动出击,就像,一直历经无数场磨难的小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