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王。”她的嗓音漫过一丝凄哀,愈发楚楚可怜,“我身染疫症,请大王保重贵体。”
“那年,我与悠儿第一次相见,是在她的家中。悠儿只有十七岁,清丽妍秀,聪敏活泼,我与她一见倾心,不过她不知道我是大王。不久,她的父亲参与谋逆之事,我不得不下令斩杀悠儿全家,却不顾众人反对,独独留下她,把她接进王宫,每日每夜陪着她,以防她追随父亲而去。我想方设法想博得她一笑,让她开心起来,然而,她始终沉浸在悲伤与痛苦中,不肯走出来”月氏王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黧黑的脸上漫开款款柔情。
如此遭遇,年轻的悠夫人必定完全没有预料到。
大王是她喜欢的男子,也是她的仇人,她如何去爱他?
她没有为家人报仇,想必是下不了手,也许是她父亲罪无可赦,她才选择了沉默与逃避一个柔弱女子,遭逢巨变,很少能够承受得住,悠夫人心气郁结,必定活不长。
月氏王的眼中烁闪着晶莹的泪光,哀伤的语调、深切的情意让人无法不动容,“我一碰她,她就会发疯地尖叫。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抱住她,她抽出一把小刀,刺进自己的腹部”
此时,他的脸上布满了惊恐,“我差点失去了她悠儿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加上郁气难抒,**病榻,总不见好,两年后,悠儿终于离我而去”
杨娃娃震惊了,悠夫人竟然这么刚烈,宁死也不委曲求全。
难道悠夫人没有成为大王真正的夫人?月氏王是正人君子?
不过,也许月之王担心闹出人命,才没有霸王硬上弓。
想起禺疆对自己也是霸王硬上弓,想起多年前的纠缠与痛苦,杨娃娃微微一笑,那种刻骨的念想越来越澎湃。
“想不到大王待悠夫人这般痴情,让人感动。”她感叹道,莞尔一笑,“我并不是大王的悠夫人,大王念念不忘的是悠夫人,我与悠夫人完全不同。”
“我知道,我并没有把你当作悠儿。阏氏的绝色容貌与聪慧无双早已传遍草原,就算我远在月氏,也有所耳闻。”月氏王瞬间转换了神色,急忙解释。
“大王过奖了。”
“放眼整个月氏,无人能比得上阏氏,有阏氏相助,我月氏国一定会繁荣昌盛,国势强大,称雄周边邦国。假若阏氏应允,五日后我颁下一道旨意,封阏氏为月氏王妃,成为我月氏国令月氏子民敬仰的王妃,享受我月氏国最高贵的荣耀、我月氏子民最崇高的敬意。”他不容置疑地宣告道,一锤定音。
杨娃娃一震,惊叫道:“大王,不可以”
月氏王信誓旦旦,“阏氏放心,宫中其他夫人,我不会再看一眼,只**阏氏一人。”
她烈火焚心,焦灼万分,却只能劝道:“大王,我是匈奴大阏氏,封为月氏王妃,于理不合,一定会惹来非议,有损大王英明。”
他冷哼一声,“谁敢非议?”他柔情似水地看着她,“我已经决定,阏氏不必再说。月氏国未来的王妃,好好歇着,过几日我再来看望你。”
话落,月氏王朗笑着步出内寝,扬长而去,那笑声里洋溢着狂傲与得意。
杨娃娃愣住了,脑中白茫茫一片,不知作何反应。
月氏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日深夜,杨娃娃躺在**上,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
越是强迫自己睡觉,越是头昏脑胀,她索性坐起来,呆呆地望着窗外惨淡的月色与摇曳的树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夜风肆虐,震得窗扇“咯吱”地响;风声犹如鬼哭,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她不觉得害怕,想着月氏王所说的册封一事。
只有五天,怎么办?
眼下,她有三个选择:一为求未蓝天暗中相助,帮她渡过难关;二是单凭一己之力,打消月氏王封她为王妃的念头;三是逃出王宫、逃出月氏。
不能把希望押在未蓝天身上,假如他临时变卦,或者无力帮她、无力与月氏王对抗,那么,她“必死无疑”。
打消月氏王的念头,必须有合理、可信的理由,可是,什么理由才能让月氏王打消念头?
逃出王宫、逃出月氏,必须有人暗中帮助,打点好一切,备好穿越沙漠的水和干粮。可是,谁会帮她?
这三种选择,似乎都不可能。
哎眼下的形势如同绝境,怎么办?怎么办?
是否可以对未蓝天明说?他真的会保护她吗?
“咚咚咚”
有人轻扣窗扇。
杨娃娃心头一凛,紧张地望向窗扇。
又是三声轻叩窗扇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阏氏,是我,未蓝天,让我进去。”
她松了一口气,立即去打开窗扇,让未蓝天进来。
寒凉的风涌进来,掠起她披散的长发,吹起她的寝衣飘飞如蝶翅。
身穿黑衣的未蓝天跳窗进来,迅捷利落。他关上窗扇,拉着她走向**榻,“阏氏快**,莫着凉了。”
杨娃娃取了外袍披上,打量着他,笑道:“难道王子也学我夜探王宫?”
他俊眉飞扬,“不是,我是夜探飞雪苑。”
黑色夜行衣衬得他愈发显得深沉,薄削的双唇更显无情。他的脸突然一沉,冷冷道:“今日父王来过?”
第268章 被撞见了
她知道,飞雪苑发了什么事,他应该了如指掌,此时,她应该作何反应?
须臾之间,她只是轻轻点头,垂眸低眉。
在未蓝天眼中,此时的她,长发散垂,脸庞瘦削,面色苍白,单薄的寝衣拢着她单薄的娇躯,如此散发素颜、单衣赤足的娇弱模样,令人心恻隐,又让人心怜又痛惜。
他幽幽地问道:“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什么?
杨娃娃不解地望着他,他俊美的脸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阴霾得令人发寒。
“我知道你不愿意。”他拉紧她的外袍,轻柔地拨开她散落在前的黑发,慢慢移到她的后颈,稍稍使力,将她揽入怀中。
“王子”她挣了一下,忽然灵光一闪,就不再动了。
“告诉我,父王是不是吓到你了?”他温和道,双臂搂着她柔弱无骨的腰肢。
她陷在他的怀中,他胸膛的热度慢慢渗过来,让她惴惴不安。
他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肩背,她全身僵硬,心跳剧烈,不敢动弹。
晌,她心慌意乱地推开他,白皙的脸庞染了一抹红云,转身走到窗旁。
未蓝天站在她身侧,看着她的侧颜,“你怕我?”
杨娃娃低垂了眸光,凄然道:“我我不想成为月氏王妃。”
“为什么?”
“你父王提过,我与当年的悠夫人有几分相像,你父王当我是悠夫人的替身王子,我不想当别人的替身,不想成为月氏王妃”她迎着他迫人的目光,眉心微蹙,目含凄苦。
“我明白。”未蓝天薄唇微抿。
“王子,即使我逃出王宫,也逃不出昭武城,你帮帮我,好不好?”她恳求道。
“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相信我!”他坚定道,眼中闪过一抹寒色,稍纵即逝。
“不”她发疯了一般,着急而慌乱地嚷道,“没时间了,我现在就逃走今夜风大,宫中守卫不那么严,一定可以逃出王宫”
未蓝天拽住她的手臂,拥她入怀,深眸似有疾风横扫,“你冷静点。”
杨娃娃激动地挣扎着,他使力箍着她,语声冷硬如刀,“深雪,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成为王妃。假若你是月氏王妃,也只能是我未蓝天的王妃。”
杨娃娃震住,错愕地望着他,似乎他的话很复杂、很难懂。
他在说什么?成为未蓝天的王妃?
他锁住她的目光,眼中堆叠着丝丝缕缕的情意,“深雪,当我未蓝天的女人,你愿意吗?”
她猛地清醒,推拒着他。
未蓝天紧抱着她,寻找着她的甜美芳泽,急切,狂躁。
她左闪右避,使了全力推他,却在他锲而不舍地索求中妥协,因为,她必须利用他对付月氏王。
他吻着她的芳唇,温柔**,仿佛倾尽所有的深情。
她看着他那双缠绕着男女之欲的俊眸缓缓阖上,看着他沉迷于这动情的一刻。
鼻息急促,热气弥漫,他的双臂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融化。
杨娃娃悲哀地闭眼,仿佛看见禺疆痛楚、责备地看着自己。
那些回忆一幕幕地涌现,情深意切,水如交融,激烈如火,抵死缠棉
不,不能这样,不能
体内的谷欠火犹如脱缰的野马,越烧越旺,成为燎原之势,再也无法控制,未蓝天任凭心中谷欠念的驱使,抚摸着她柔软的娇躯,索求着更多的香软。他沉醉地吻她,耳畔是她的娇喘声,他觉得不够、远远不够,迫切地想与她融为一体。
她猛地推开他,步步后退,惊恐地瞪着他。
不能背叛禺疆!不能背叛他们的爱情!
然而,未蓝天已经谷欠火焚身,再也无法自控,怎会轻易放过她?
尝过这般美妙的滋味,怎会放弃?
他捉住她,纵使她拼力抗拒,也无法阻止他。
他抱着她上了**榻,制住她两只手,压着她的身,让她无法动弹。
杨娃娃正想开口,却被吻住。她看着他意乱情迷的俊脸,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自己。
狠狠地咬下去,她只能这么做,逼他停止。
蓦然一痛,他完全清醒,看着惊惧、娇喘的女子,有些愧疚。
他竟然疯狂至此!
虽然是一时沉迷,但他知道,只有她才会让他沉迷得忘记了所有。
未蓝天坐起身,杨娃娃也坐起来,整理着衣袍,思忖着接下来该说什么。
静默,一片死寂。
晌,他侧首看她,目露尴尬与歉疚,“是我不好,以后”
“不要说了”她打断他,分外委屈。
他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的惧怕柔弱与,怜惜道:“不会有下一次,相信我!”
杨娃娃轻轻点头,楚楚动人。
他揉着她的小手,笑意里带了些苦涩,打趣道:“往后不许这么看着我,我会受不住。”
她抽出手,别过脸。
未蓝天看着她,深邃的俊眸漾着微笑,心中甜蜜。
“你们在做什么?”
静寂的夜,突兀地响起一道怒喝,打破了内寝的宁谧与情意流转。
伴随着怒喝声的是外室的大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心动魄。
坐于**沿的一男一女惊惧地站起身,看向大步流星闯进来的男子——月氏王。
月氏王如风如火地冲进来,仿佛裹挟着雷霆之势,甩开帘幔,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脸上风起云涌,怒气如火龙从胸中狂啸而出,“蓝天,你你究竟在做什么?”
冰寒的夜风涌进来,掠起垂幔,飞扬如鹰,就像两军对垒的帅旗猎猎招展,大战一触即发。
未蓝天有一刹那的失神,呆呆地看着月氏王。
月氏王满面怒容,喝道:“你如何解释?”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些什么,可从这对父子俩的脸色来看,杨娃娃猜到了大概。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月氏王必定震怒,必定怀疑,月氏王子会如何解释?
她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唇角微勾,准备看一场好戏。
“我父王决定封她为王妃?”未蓝天冷静地应对。
“是又如何?”月氏王反问道。
“父王,万万不可!假若真的册封她为王妃,我月氏子民必会议论纷纷,诸臣和王公贵族也会极力反对。”未蓝天冷峻道。
“住口!我要封谁为王妃,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警告你,再有下一次”月氏王厉声道,语声饱含怒火。
“父王会如何?”未蓝天打断月氏王的话,嗓音冰冽刺骨,眼眸冷如寒潭,“把我杀了,还是把我逐出月氏?”
月氏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火冒三丈地吼道:“纵使你是我儿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未蓝天讥讽一笑,“我知道你会杀我,为了女人,你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住口!”月氏王怒指着他,忍耐力似已达到极限,“我警告你,不许再踏进飞雪苑一步!”
“王子先回去,我没事。”杨娃娃劝道。
她知道,月氏王当场逮住“奸夫淫妇”,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月氏王听不懂匈奴语,不解地看着她。
未蓝天担忧道:“假若父王对你你如何是好?”
杨娃娃凄涩道:“你父王应该不会对我怎样。”
月氏王怒不可揭地吼道:“蓝天,还不滚!”
未蓝天冷冷一笑,站在她面前,眸色异常的坚定,“深雪,我知道你不想破坏我和父王的父子之情,可是,即使没有你,父王对我也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记住我说过的话,我一定护你周全,这两日你当心点。”
接着,他走向月氏王,眸光凌厉如刀,“父王与阏氏无法言谈,还是让我恭送您回宫吧。”
话落,他握住月氏王的手,劲力如潮,脸上淡笑如风,眸色却渐渐狠厉
“蓝天,你”月氏王脸孔紧绷,拼尽了全力,仍然敌不过儿子。
“恭送父王。”未蓝天沉声道。
翌日上午,杨娃娃听闻,月氏王与诸臣提起册封王妃之事。群臣反对,声称一个匈奴女子不可册封为月氏王妃,只能册封“夫人”。纵使群臣极力反对,月氏王一意孤行,下令道:如有反对者,削官下狱。
一个大臣冒死进谏,言辞激烈,怒叱月氏王昏庸无道,为了美色不顾月氏大国威仪,枉顾群臣一片忠心。
这大臣竟然以死劝谏,当场撞破脑额。月氏王震怒,将他下狱,留待处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王宫流言蜚语满天飞。
十余年来,王妃之位一直虚悬,诸位夫人明争暗斗多年,死伤无数,如今得**的只有柔夫人、云夫人等五六位夫人。她们的勾心斗角,月氏王看在眼里,却毫不理会,只因他心目中的王妃早已去世多年——悠夫人。
杨娃娃思忖着,月氏王封自己为王妃,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与悠夫人相像?
而他的一意孤行,无疑把她推上风口浪尖,可以预见,暴风骤雨很快就会席卷而来。
果不其然,午后,云夫人不顾她的疫症来到飞雪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