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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诧地皱眉,“朕没有废后啊,朕去问碧涵,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连忙拉住他,“陛下不要去,这里挺好的。”我拉他坐下来,“陛下,贵人服侍陛下多年,任劳任怨,不如册封她为皇后。”

“不行,你是皇后,她是贵人。”司马衷使劲地摆手,“容姐姐是皇后,谁也不能和容姐姐抢,朕立刻下旨,让容姐姐重新当皇后。”

053再见皇太弟

“不可!”我急忙道,“陛下,此事不可儿戏。”

“为什么?”

“此事以后再说吧。”

“哦。”司马衷站起身,依依不舍地看我,“容姐姐,朕该走了,你好好养病。”

我颔首,他走了几步,顿住脚步,吩咐宫人道:“今日午膳后把容姐姐的用物搬回昭阳殿。”

这句话的语气虽然不具分帝王威严,却有点不容反驳的意味。

我愣了一愣,忽然间觉得,自我嫁给他,这个失智的皇帝并没有对不起我;痴傻、失智不是他的错,无力保护我也不是他的错,大晋王朝内乱频更不是他的错。虽然他没有尽到身为帝王的职责,却尽他的微薄之力呵护我。

那么,我对得起他吗?

从一开始,我就看不起他、鄙薄他,继而做出很多对不起他的事。

多少有些愧疚,但是,我不后悔。

当晚,我和碧浅搬回昭阳殿,奇怪的事,司马衷没有下诏复我的后位,不知道是张方阻拦,还是司马颖暗中阻扰。因此,我住在昭阳殿,没有任何身份,却享受着皇后的尊荣。

这日,贵人在含章殿设宴,宴请皇太弟司马颖,还邀请了我。

“贵人邀请皇后,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皇后去赴宴吗?”碧浅担忧道,“皇太弟也在,皇后”

“去。”我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苍颜如雪的女子。

该见的,总归要见,躲避不是法子。

碧浅嘀咕道:“其实,皇后大可婉言拒绝,就说伤病未愈、身子不适。”

我取下发髻上的珠簪钗钿,将红色的玉刀插入发髻,“距午时还有个时辰,先去花苑转转。”

她扶起我,离开昭阳殿。

百木开始凋零,秋风横扫之下,黄叶自枝头飘落,在风中飞旋舞动。踩在落叶上,咯吱咯吱地响,像是心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皇后,皇太弟在前面的风亭,那女子是谁?”后面的宫人说了一句。

“多嘴。”碧浅轻叱道。

我望过去,风亭中站着两个人,司马颖,孙瑜。

男子轩昂挺拔,俊颜皎皎,雪白长袍,气宇高蹈;女子风姿楚楚,巧笑嫣然,清雅衣裳,玉致脱俗。

他们如同从仙界下凡的金童玉女,谈笑如风,广袂飘拂,翻卷在一起,举案齐眉。

时而交颈亲昵,时而轻拥揽抱,时而轻吻螓首,她羞窘地垂眸,他脉脉地凝视,令人艳羡。

隐隐作痛的心,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剧痛袭来,几乎令我窒息。

碧浅及时扶住我,不然我也许就软倒了。

这样的情景,意料之中,可我没料到,这么心痛。

这样的结果,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含章殿的正殿摆开宴席,金玉琳琅,珍馐诱人,美酒飘香。

我踏入大殿的时候,司马衷,碧涵,司马颖,孙瑜,已经在座。我不再是皇后,司马衷的身旁人自然是碧涵,我的宴席与司马颖二人的宴席东西相对。

“容姐姐快坐。”司马衷兴致高昂地说道,“为容姐姐斟酒。”

“谢陛下。”我坐下来,碧浅跪坐在我身后。

自从我进殿,司马颖的目光就从未转过来,不是低垂着,就是看着别处,或与娇妾低声言谈。

那种闷痛,很沉,很重。

近看之下,这大年来,他没什么变化,唯一变了的是,他对我的态度

还是那张魂牵梦绕的俊脸,还是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眸,还是那个举世无双的男子。

可是,他不属于我了,因为,他的心中不仅仅只有我。

碧涵装扮得明艳动人,桃腮红唇,金珠钗,金步摇,金光流转,刺人眼目,一袭紫红的宫装华贵繁复,完美展现出她尊贵的身份与端庄大气,倒衬得我为谁服丧似的。

她盈盈笑道:“今日皇太弟赏脸赴宴,吾倍感荣幸,吾敬皇太弟与夫人一杯。”

司马颖含笑举杯,孙瑜亦举杯,遥遥相敬,引袖饮酒。

“此次陛下出征,惊险危难不断,所幸皇太弟舍命护驾,陛下才得以安然回宫,姐姐也应该敬皇太弟一杯。”碧涵黛眉微挑,笑容满面。

“那是应该。”我举杯遥敬,朝对面的男子微笑,“敬皇太弟。”

他从容举杯,终于正眼看我,目光冷冽,“客气了。”

我引袖,一饮而尽,这酒香醇清甜,容易入口,很好喝。

接下来,歌舞助兴,在舞袖的缤纷、裙裾的旋转中,他与身边的女子言谈甚欢,亲昵得如同一人,向我炫耀他们的恩爱与情深。

他不再看我一眼,专注于美酒佳肴与歌舞美人,如此甚好,冷酷一点,决绝一点,就不会抱有希望。

不停地斟酒、饮酒,碧浅低声劝我少喝点,我不听,只想灌醉自己,什么烦恼就都消失了。

也许我醉了,说起了胡话,碧浅扶着我退席。

冷风一吹,我略微清醒,不过根本站不稳,全身虚软,好像飘在空,碧浅扶着才能走回昭阳殿。

可是,我不想回去,我还想饮酒,一醉方休我不想清醒,不想心这么痛,痛得这么清晰不想脑子里都是司马颖的音容笑貌,不想这么清醒地想着他醉了,就什么都不想了,一切都没了

碧浅和几个宫娥拖拽着我,硬是把我拉回去。

不知怎么回事,头越来越晕,越来越困,也许那甜香的酒后劲很足,我喝多了,才这么晕。

寝殿的宫灯都熄了,只剩下一盏。

有人把我抬到**榻上,脱了外袍和丝履,我知道是碧浅,于是抓住她的手,“别走,陪陪我,好不好?”

碧浅没有应声,我费力地坐起身,拽着她的胳膊,眯着眼,“我好难受,你陪我说说话。”

“好,你想说什么?”

不是碧浅的声音,是男子低沉的声音,有点熟悉。

顿时我清醒了两分,使劲地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我欣喜地扑过去,捧着这张冷沉的脸,“是你吗?这是做梦吗?我是不是醉了,在做梦?”

“你醉了。”他淡漠道。

“不,我没醉我很清醒,我还可以喝”我的头好晕,难过地闭眼,又睁眼,“你不要动来动去,晃得我头晕”

忽然,一支手臂缠紧我的腰,我贴在他的胸前,双臂抱着他的头,脸贴着他的脸。

司马颖,我好想你,你可知道?

我拒绝跟你走,我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可是,我很想你

你不理我,不看我,和孙瑜那么恩爱,我的心很痛,你知道吗?

闭着眼,嘴唇轻触他的脸颊,还想吻他另一边的脸颊,可是他避开了。

不知怎么回事,一阵眩晕之后,我倒在了**上,司马颖覆压着我,沉沉地望着我。

“容儿”他的嗓音分外沉哑。

我眨眨眼,想清醒一点,可是,脸在烧,头在烧,整个身子都在燃烧,烧得我昏昏沉沉。

他的俊眸布满了血丝,越来越红,问:“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我笑起来,推着他的胸膛,因为他很重,“我想喝我要醉,一醉方休我们继续喝,好不好?”

他目不转睛地看我,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怪异。

我摸着他的额头、英眉,慢慢往下,经过鼻子,触着他的唇,“红红的,软软的”

司马颖拿开我的手,忽然之间,他的唇挤压着我的唇,厮磨,吮吻,纠缠。

我呆了,这是真的吗?还是在做梦?这是司马颖吗?还是我梦中的司马颖?

为什么感觉这么真实?

无论如何,我不能失去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我要吻他。

吸着他的唇,吮着,咬着,用劲地吻,这样他才不会跑我气喘吁吁,渐渐地喘不过气,想推开他,却推不开,想让他轻一点,却变成轻细的**

全身犹如着火了一般,我紧抱着他,不让他走,可又觉得燥热难忍。

我勾着他的脖颈,可是,他一动不动,盯着什么。

“为什么你身上有这么多鞭痕?”司马颖问,赤红的眼眸像是猛虎的眼。

“不要问不要问我”我用力地推他,不能让他看见这么丑陋的我,“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说!谁打你的?”语气森寒。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走啊”

他抱我做起来,摇着我,越来越激动。

可我越来越晕,那铺天盖地的眩晕汹涌地袭来,淹没了我。

我不敢问碧浅,昨夜司马颖有没有来昭阳殿,我也无法确定,是在梦中见到了他,还是真的。 

因为,昨晚喝了很多酒,醉了。

三日后,孙瑜进宫看望我。

她妆容淡淡,只着一袭浅橘色袍服,婀娜多姿,身段犹如窈窕的少女。

“容姐姐一定在想,为什么我的身段如柳纤细?”她自嘲地笑。

“孩子出世了吧,多大了?”那日第一次远远地看见她,我就发现了,为什么她的腰身这么细?倘若刚刚分娩,只怕不会复原得这么快。

“孩子没了。”孙瑜惨淡道,语气满是自责,“回邺城途中,马车颠簸,动了胎气,滑胎了。”

我不语,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安慰她,还是幸灾乐祸?

054没有面目见人

她轻轻叹气,脸上布满了伤心与懊悔,“王爷丧子,难过了好久,那阵子,他性情大变,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怒骂叱责下人。无论是王府上下,还是部将士兵,他的转变让人惧怕,失了军心。这都是我的错,假若我不跟着王爷,在王府好好养胎,就能保住孩子,王爷也不会弄成这样,兵马大减。”

原本我以为,司马颖的突然转变,身为皇太弟,处处僭越,无君之心,等等骄奢行径,是因为我的关系;难道是因为丧子之痛?是我自作多情?

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我自责,王爷也自责,以为是自己没照顾好我,才失去了孩子。”孙瑜婉约地笑,“自那以后,王爷待我很好,温柔体贴,就连王妃都妒忌我呢。”

“是吗?”我冷笑,假如成都王妃妒忌你,你怎会活得这么好?

“对了,上次容姐姐为什么不跟王爷回邺城?”她不解地问,双眸满含遗憾,“我以为你会跟我们回邺城,害我白高兴一场。”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我终究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淡淡一笑,“此次你和王爷什么时候回邺城?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呀。”她的脸略微僵硬,微笑凝固在唇边,“妹妹我求之不得呢,这样我就有伴了。”

“我乏了,太医嘱咐我多多歇着,妹妹还是尽早回去陪王爷吧。”

“那我先走了,容姐姐保重。”

孙瑜微微垂首,笑意深深地离去。

碧浅瞪了一眼她的背影,道:“表小姐进宫看望皇后,其实是故意来说这些话的,皇后别往心里去。”

我轻轻地笑,次日午后,我问碧浅:“那晚我喝醉了,是你服侍我就寝的吗?”

她欲言又止,我见她想说、又不敢说的神色,顿时明白了,“王爷来过?”

碧浅点点头,“王爷不让奴婢说,皇后刚回昭阳殿,王爷就跟着来了。皇后喝醉了,王爷也喝醉了,满身酒气,走不稳,摇摇晃晃的。他让我退下,奴婢就退下了。”

原来,那不是梦,是真的。

我在醉酒的情形下,放浪形骸,差点儿与他后来发了什么事,我完全不记得了,他什么时候离去的,我也不知道。

“皇后与王爷”碧浅想问,又难以启齿。

“没什么,我醉了,睡过去了。”我淡淡道。

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兴致高昂地来到金墉城。

碧浅跟在我后面,追着我的步伐,“皇后走慢点,小心摔了。”

来到那个遇见青衣的花廊,本以为会遇到他,却找不到他。

碧浅蹙眉道:“金墉城这么大,怎么找?对了,不如奴婢去问问青衣公子住在哪里。”

只能如此,可是,留守在这里的宫人都说不知道金墉城有一个喜欢穿青衣、戴青铜面具、朗声唱歌的公子。

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不会吧,没这个人?”碧浅哆嗦着,“难道见鬼了?”

“瞎说。”我瞪她一眼,“我们在花廊等等,我相信,他一定还会来这里。”

“皇后,我们必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她提醒道。

我点点头,望着四周,希望青衣会突然出现。

过了晌,碧浅问:“皇后找青衣公子有什么事?”

我没有回答,轻轻叹气,她细眉微结,道:“皇后不说,奴婢也知道,这七八日,皇后闷在寝殿,日思夜想,郁郁寡欢,奴婢猜想,皇后应该是想不通某件事,或者是不知道怎么抉择。”

我好笑道:“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碧浅轻笑,“奴婢猜,皇后所想之人,是皇太弟,所想之事,自然与皇太弟有关。”

她猜对了,我所想的,的确与司马颖有关。

今年初,我临时变卦,没有跟他走;而如今,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再错过,因为错过便是一。

即使我已非清白之身,相信司马颖不会介意;即使孙瑜夹在我们之间,会无风起浪;即使他的心中有别的女子,我也不能再错过一次。

但是,我无法果断地下决心,担心刘聪横加阻扰、伤害司马颖,担心我跟了司马颖,被某些人传出去,给他带来无妄之灾我应该怎么办?

青衣看透了这人世间与红尘,才智脱俗,见解独到,我相信他可以给我中肯的意见。

可是,他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