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家仆一拥而上,而黑衣男子一动不动,那双眼眸从来没有眨过,杀气越来越盛。
八柄刀尖一起袭向他,刀光纵横,与强烈的日光互为辉映,耀花了我的眼。
那团银光遮蔽了战况,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只见八个家仆皆被震开,倒在地上。
紧接着,他们立即起身,再次攻上。
对付这些拳脚功夫粗略的家仆,黑衣男子游刃有余,轻松淡定,一招一式流畅至极,仿佛重若千钧,又似如轻灵如羽,打得他们满地**、跪地求饶。
与三年前泰山南城的那亡命之徒一样,他的武艺这般高强。
数十招之后,那富贵公子眼见八个家仆占不到丝毫便宜,就灰溜溜地逃了,家仆也跟着跑了。
“姑娘受惊了吧。”黑衣男子将宝刀入鞘,潇洒豪迈。
“我还好,谢公子大恩。”我再次致谢,他的额头渗出薄汗,眼中的杀气已经消失,含笑望我。
“容儿容儿”
我转身望去,望见表哥孙皓疾步奔来。
待表哥在我面前止步,我想为他们介绍一下,可是,身后再无人影。
黑衣男子走了?
当真神出鬼没。
“容儿,发了什么事?你不是和瑜儿去金谷园吗?”他气喘吁吁地问,见我穿着怪异,有些惊愕。
“孙家仆人把孙瑜叫回去了,我在街上逛逛,表哥,回去吧。”
“好,我送你回去。”孙皓与我并肩走着,皱眉道,“方才我看见你身后有一个男子,他是谁?他欺负你?”
“我不认识他,他只是问路的。”
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救我的那个黑衣男子,没想到他会到金墉城找我,还说带我离开洛阳。
仅是一面之缘,刘聪就对我有情,当真不可思议。
此次我拒绝了他,他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二月,春风翦翦,绿意初绽。
除了有赵王的重兵看守与耳目的监视,被软禁在金墉城的这些日子尚算宁静。
物品缺乏,时常吃不饱、穿不暖,日子清苦,可是,这里好过洛阳宫城,好过羊府。
无人烦我、扰我,清静得好像只有我一人,自从皇太孙司马臧崩了,司马衷就像换了一个人,颓丧萎靡,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开心、兴奋,闷在寝殿。
只要士兵放行,我就会四处走走逛逛,熟悉金墉城的建制与宫殿,摸清守卫的点与巡守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这夜,一时无眠,取了一本书歪在**上看。
碧浅轻步走进来,摇摇头,劝道:“夜深了,皇后歇着吧。”
我道:“你先去歇着,无须伺候了。”
她坚持要我早些就寝,才肯去偏室歇着,我瞪她一眼,只好搁下书,躺下来。
碧浅吹灭宫灯,只留了一盏,接着拿着茶壶出去了。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我以为是她回来了,却不是。
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人,刘聪。
他身穿一袭夜行衣,一步步靠近**榻,仿佛裹挟着一股诡异的黑夜气息逼近我。
我惊诧地拥衾而起,“你怎么又来了?没人发现你?”
“对我来说,进这金墉城,如履平地。”刘聪自信一笑。
“有事么?”虽然隐隐知道他来此的目的,但我还是这么问了。
“数日未见,你清减了。”他坐在**沿,深深地看我。
我不语,默然与他相对。
他没什么变化,脸膛仍然俊帅豪迈,双眼仍然深不可测。
他注目于我,眸光愈发炙热烫人,我禁不住他宛如日光般炫目的目光,垂首避开。
想起上次在那个偏僻的宫室,他在黑暗中吻我,那般直接而霸道的吻,我的脸腮立即烫起来。
暗骂自己,怎能想起那么不堪的事,怎么对得起司马颖?
“我要歇着了,你走吧,当心一点,不要让守卫发现。”
“你怕我?”刘聪略略攒眉。
“我为什么怕你?你没有三头六臂,又不是毒蛇猛兽,我怎会怕你?”我冷嗤道,有些心虚。
“不怕我,为什么赶我走?”他淡淡而笑。
“我乏了,想歇息了。”我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谁?”
碧浅惊叫道,匆匆走过来,惧怕、结巴道:“你胆敢伤害皇后,我喊人了”
我连忙道:“碧浅,他是我朋友,你到外殿守着吧。”
她诧异地睁大眼,看他两眼,才搁下茶壶出去。
突然,刘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扣她的咽喉。
碧浅惊骇地僵住,不敢动弹,“你想做什么?”
“刘聪,放开她!”我骇然一跳,下**,取了外袍披上。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我保证她不会少一根毫毛。”他漠然道。
“你威胁我!”我切齿道。
“我只想你随我去一趟,事后我会送你回来,仅此而已。”刘聪希翼道,状似诚恳。
虽然不知他想带我去哪里,但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我吩咐碧浅:“你在**榻上布置成我卧寝的样子,明日一早,你守在寝殿,就说我抱恙在**,不想见任何人,不许任何人进来。”
碧浅应了,“皇后什么时候回来?”
我冷冷地看向刘聪,“该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
接着,我披上墨色外袍,乔装成一个不起眼的男子,他松开碧浅,拽着我悄悄离开寝殿。
倒想看看他有何本事离开这个守卫森严的金墉城。
随着他在宫殿间绕来绕去,躲过巡守士兵的视线,刘聪好像比我还熟悉金墉城。
来到一处宫墙,他从一个黑暗的墙角取来一根长长的粗绳,粗绳的一端是坚硬、结实的铁钩。
刘聪抡了几圈,抛出铁钩,再拽三下,觉得牢固了,就朝我一笑。
原来他是以这法子闯进来的,我还以为他有飞天遁地之能。
只是,我觉得奇怪,为什么没人发现这里有异动?
难道这里的守卫或巡守比较薄弱?
他揽紧我的腰,我吓了一跳,正要推开他,却被他提了起来。
一臂拽着粗绳,一臂揽着我,他脚踏宫墙,就像小鸟那般飞起来,眨眼间就跃上宫墙。
心,剧烈地跳动。
凌空飞起,平第一次,那种感觉很奇妙,有点骇人。
可是,他的胸膛温热坚实,他的臂膀沉稳有力,让人觉得心安。
第26章 这姿势,这力道,真狠
顷刻间,刘聪抱着我慢慢地飞落地面。
他的脸坚毅平静,嘴唇微抿,鬓发被夜风吹乱。
双足及地,心才落回原处。
却发现,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深怕摔下去似的。
脸颊如有火烧,我立即松手,他收了粗绳,拉着我离开。
走了一阵,刘聪与我共乘一骑,在浓夜中疾驰,来到一处有河、有草、有璀璨星辰、有两间竹屋的旷野。
苍穹广袤,星辰闪烁,月辉洒遍寰宇,河面上银光潋滟、波光粼粼,很美,像是梦中的场景。
他与我坐在河边草地上,偶尔说两句,大多时沉默。
野外静谧,夜风袭来,手足渐渐冷凉。
不知何时,我睡着了,恍惚觉得他揽着我,又好像记得他抱着我回竹屋
次日醒来,鸟儿的啾啾声清脆悦耳,是我从未听过的美妙音律。
假若这一从此摆脱羊家、孙家,摆脱大晋皇后的身份,在此过着仙云野鹤般的日子,该是不错吧。
走出竹屋,放眼望去,夜幕下的野外与清晨的野外有着截然不同的美。
空气清新,朝阳当空,日光照得整个郊野如琉璃般流光溢彩,如梦如幻。
深深吸气,伸了一个懒腰,忽然想起,刘聪呢?
找遍竹屋,又四处看了看,仍然没有他的影子,他去了哪里?
“在找我?”身后传来淡淡含笑的声音。
我转身,刘聪就站在我身后,手中拿着几个野果。
他走过来,眉宇蕴笑,“饿了吗?吃野果吧。”
我尴尬地接过野果,到河中洗过后,坐在草地上吃,心想着他今日想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让我回去。
吃完野果,他说带我看看野外风光。
共乘一骑,骏马缓行,徜徉在山野树林间。
刘聪拥着我,并不多话,不知在想什么。
第一次被一个并不熟悉的男子拥在身前,起初有些紧张,见他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慢慢就放心了。却总觉得身后的胸膛很结实、很烫人、很坚固,仿佛一座山,永不倒塌。
“午后教你骑马。”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骑马?”
“乱世女子,当会骑马。”
我失笑,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一定要学会骑马?
刘聪扳过我的下颌,凝视着我的眼,“一介女流,若想在这乱世保全自己,必须学会逃命。”
逃命,就要骑马?
他的目光森冷无比,“你跑得快,还是马跑得快?”
“若想保全自己,不一定要逃命。”我反驳道,“还有其他法子。”
“什么法子?”他好整以暇地问。
我拂开他的手,不想对他说太多,不过他所说的不无道理,学会了骑术,大有裨益。
刘聪没有追问,突然抽鞭催马,马蹄飞奔,我没有扶稳,差点儿被摔下去。
情急之下,我拽住他的手臂,心有余悸。
他故意的。
午膳是烤鱼。
刘聪站在河中,手中拿着一根树枝,一头削得尖尖的,足以刺到鱼。
每刺一下,就有一条鱼儿惨遭厄运,很快,他捉到了两条鱼,扔到草地上。
我以为捉鱼并不难,好像很好玩,于是道:“我也要捉鱼。”
抢过他手中的树枝,连续刺了五六次,都被鱼儿溜走了。
我就不信捉不到,再刺了几下,那些游来游去的鱼儿好像故意逗我玩,气得我牙痒痒。
“你这样捉鱼,一辈子也别想捉到。”刘聪调侃道,忍俊不禁。
“为什么你捉得到,我捉不到?”我不服气。
“你求我,我就教你。”他高挑剑眉,得意洋洋地笑。
我就是不求他,蹙眉瞪着他,鼓起腮帮子。
他摇头失笑,“宁可饿肚子也不开口求人,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倔强?”
我有恃无恐道:“不教就不教咯,饿死事小”
“什么事大?”
“求你事大。”
“好好好,算我自愿教你。”刘聪无可奈何地笑,指着一条鱼儿,“你看准了鱼儿的位置也无用,因为鱼儿游来游去,一直在动。”
“那如何是好?”这个道理,我懂,因为鱼儿游着,我才捉不到嘛。
“你看着鱼儿游来游去,猜猜鱼儿下一刻会朝哪个方向游,你就往哪个方向刺下去。”
“如此简单?”
“你不能刺鱼,而是要刺在鱼儿将会游去的地方,比鱼儿快一步。”
“哦,我懂了。”
瞄着那条鱼儿,须臾,我狠狠地刺过去,可是,不中。
刘聪的双臂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我出糗,淡淡挑眉,似在取笑我。
死盯着一条鱼儿,再刺过去,接着我举着那条遭殃的鱼儿在他面前,“捉到了!我终于捉到了!”
他也笑了,竖起大拇指,接着取下那条鱼儿,扔到草地上。
此后每刺必中,他笑道:“还好是捉鱼,假若是杀人,你这姿势、这力道,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