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好…”我站在她身后,五指轻轻地握起,鼓足勇气,“姐姐,这两日为何总是躲着我?”

陆舒意嗔怪道:“瞎说,我哪里躲着你了呀!”

我拉住她的皓腕,强迫她停下手中的忙碌,望着她粉融香雪的脸颊,诚恳道:“姐姐先别忙,与我说说。”

陆舒意的翠绿罗衣轻轻一荡,婉然生风,衣袂软软地拂过我的身子,脸上迎眉娇笑:“阿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事的,我都明白…”

我深深一怔,满头雾水,只得悄然问道:“姐姐明白?”

陆舒意握住我两只发凉的手,黛眉一扫,清眸中澄明滴露、玉婉含烟:“阿漫,那日我看见你与怀宇在风亭畅谈,后来…怀宇抱着你…我都看到了。”她神思似流水、淡烟缭绕,脸色若碧空、浮云飘浮,“我的心底有思涵,他的心底有你,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怀宇待我很好,我们相处的日子不多,然而我赢得了他的心,将他从你的身边抢过来,阿漫,是我对不住你…”

刹那间,我愣住了,脑中一片烟水茫茫——或许,三月十七日,陆舒意就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从来不提,也不介意…她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见我凝眉不语,她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我愣愣回神,脸颊不自在地微红:“姐姐…不恨我吗?我原本是要…拆散你与西宁哥哥的…”

晓色破云,金灿灿的霞光破窗照射进来,照亮厨房一屋光色琉璃,莹飞无尘,只觉陆舒意的翠绿罗衣红绿相间,澄碧清透。

她温柔一笑:“我知道你没有,我一直都知道的。阿漫,洞房之夜,怀宇便与我说了你们的情事,我也说了思涵与我…的事情,我们彼此谅解;虽然相处的日子不多,我们却是相知甚深、无话不谈,因此,是我抢了你的西宁哥哥才是。”

我早已猜到,西宁怀宇定会喜欢陆舒意的,果然呵,而她也喜欢上他了吗?我苦涩问道:“姐姐不喜欢表哥了么?”

“自我决定嫁入西宁府,我的心底便只有怀宇一人,思涵…是我负了他,就让他认为是我移情、变心了吧!”陆舒意侧过身子,清眸凝碧,似有水色流转。

不料陆舒意在感情上如此坚决、果断,是无情无义,抑或直面现实?若表哥知晓,将做如何感想?表哥仍然深爱她的吧,咳…最初的情事,总是让人怅惘。

陆舒意转身朝我诚挚道:“阿漫,我知道你仍然喜欢怀宇,然而,我仍要告诉你,当断则断;世间的英伟男儿何其多,怀宇未必是最适合你的那一个。”她黛蛾轻敛,“于私,你是我好妹妹,我当然希望能有一个好男儿一生呵护你,而怀宇虽是重情重义、却优柔寡断…”

烟花慢 扬州慢(5)

我清朗笑道:“嗯,我明白的。如今,西宁哥哥就像我表哥一样,只是一个亲切的哥哥…”

“姐姐…姐姐…”是凌萱急切的呼喊声。

走廊上迎面跑来凌萱,红白相间的裙摆翻飞如卷,脸颊晕红,气喘吁吁地吞咽着:“姐姐…不好了…”

我心头略有不祥:“怎么回事?”

凌萱气息未定:“方才听闻…隆庆王…将奶奶送往洛都…刚刚出城…有刺客劫囚…”

陆舒意粉脸乍然而白,震惊道:“何人劫囚?”

凌萱急道:“尚且不知…听闻刺客只有三人,身手高强…将奶奶劫走了…姐姐,怎么办?奶奶…”

他到底将姑奶奶送往洛都了!我镇定道:“隆庆王一定会全力搜捕的,无需担心。”脑中一闪,心口一跳,恍然明白,定是他们三人劫囚的。转首看向陆舒意,只见她五指微颤,娥眉紧蹙,心中愈加明了,她定是知晓的。

陆舒意深深呼吸,澄澈眸子倏然平定下来,紧张而决然道:“快,阿漫,烧一些热水,我去屋里准备…”

“万一兴兵前来搜捕,怎么办…”话音方落,前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整齐有力,震慑心魄。

清晨,晴景璀璨,细细风动撩人,裹挟着一股冷肃之气;偌大庭院,两列持矛挎刀的铁甲兴兵笔直挺立,神色坚硬。

庭院大门,八个亲兵铁卫簇拥着一个黑袍男子跨门而入,金丝镶边的袍摆一荡一荡的,滚涌起一阵阵冷风,似乎悉数掠向我的耳鬓,冷煞心间。黑袍男子身姿健挺,浑身笼罩着一股骄贵、轩昂之气,行走间威风尽显、倨傲异常。

此人,正是隆庆王!

他不是卧病在床吗?怎见他威风凛凛、不似身受重伤的模样?陆舒意与我并肩站在大厅的台阶下,悄然握紧我的手,她玉嫩的手凉意刺人、轻微抖动。

身后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止于我的身后,只听凌璇一声威严的怒喝:“你们要干什么?”

隆庆王一直看着我,自从进门的一刻起,深然的目光一直停留于我的身上,切切的眸光似是停滞、似是黯然流动。听闻凌璇一声娇叱,他凌厉而轻蔑地瞪她一眼,只当她不存在一般,复又看我,青黑色胡茬堆积的下颚扯出一抹疏淡的笑意。

日影斜转红阑,金红遍地,淡影成灰;院角碧树凝影不动,浓荫深深,繁复纠缠。

凌萱轻扯我后背的衫裙,低低地唤我,嗓音惊惶:“姐姐…”

凌璇越身而过,一股冷风猎猎扑面,拂动一庭晨光;揉蓝衫子杏黄长裙急速一摆,窈窕身段风烟一般挡在我身前,娇蛮道:“你们私闯民宅!究竟意欲何为?”

凌璇如此激动,莫非他们三人已经悄悄潜回府中,躲藏在某处?定是如此…陆舒意上前拉住凌璇的手臂,用力拖曳着她的身子,语音薄怒丛生:“璇儿,萱儿,回屋去!”

“嫂嫂你别拉我——”凌璇一边扬声叫着,一边极力挣脱陆舒意的拉扯,竟是挣脱不开陆舒意的钳制,只得站在边上,雪腮粉红若桃,秀眉香墨弯弯画,紧紧凝蹙。

他只望我,毫不理会凌璇的喧闹,朗声下令:“刺客劫走人犯,本王怀疑他们藏身端木府,给本王好好的搜!”

一声令下,兴兵尽数散去,消失于朱阑、厅堂、厢房…

隆庆王跨步上前,双手按在我双肩上,脸孔上笑靥如风,清新宜人,邪魅顿生;他俯身在我耳鬓,温暖的气息拂在侧颈,如一行青山烟雾缭绕:“放心,他们不会认真搜查的,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我只想过来瞧瞧你,如此而已!”

烟花慢 扬州慢(6)

我静静站立,有如枯树横立水波之上,即使碧水悠悠、情愫潮涌,我仍是心如枯木。他的嗓音低沉得只有我能听见分毫,威胁道:“今日午时,我便率军前往浙州,待会儿送我出府!否则——”

否则什么?他端正身子,没有说下去,只是楚楚地望我,有恃无恐的模样令我憎恨。他的威胁筹码,或许是姑奶奶,或许是“刺客”,或许是别的什么,反正他手中的筹码分量磅礴,足以让我乖乖“束手就擒”。

他的眸底深处,似乎缠绕着一丝丝淡淡的忧伤,如水波动,轻轻摇漾着我的心底。罢了,看在他轻易放过他们三人的面上,此次便依了他。

铁甲兴兵蜂拥而出,禀报并无刺客的踪迹。

我转身看向陆舒意,清淡的眸光深深流转,眼睫意有所指地眨了一眨,便转身朝大门走去…兴兵从我身旁呼呼掠过,朝外涌去,身后是沉稳的脚步声,顷刻间与我并肩举步,仿佛他不再是我的仇人。

寻常巷陌,青石灰瓦,阴阴的凉意袭入肌肤。隆庆王拉住我的手臂,握住我的双手:“此次我率军南下,不知何时才会再来扬州,我知道你仍然恨我…假若哪日你不恨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好不?”

我挣开他的手,一字一字缓缓道:“永、远、没、有、那、一、日!”

他脸色一僵,光泽俱黯,眸中惨淡一片;旋即轻叹一声,从衣袍内侧取出一块金光闪耀的令牌,放在我手心,低低道:“这是本王的令牌,见此令牌者,兴兵无不听令。若有恶人欺负你与你的朋友,便可取出令牌,调动扬州府衙的兴兵。”

话毕,隆庆王执意将我拥入怀中,汲取片刻温存:“也许,我会回来找你——”

今日卯时,隆庆王命人押送姑奶奶启程北上,叶思涵、西宁怀宇与唐抒阳早已得知消息,扮成刺客劫囚。据表哥说,押送的兴兵约有七八千人,他们三人均是受伤,硬是突围而出、且将姑奶奶救出来,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然而,只有西宁怀宇伤重一些,表哥与唐抒阳只是轻伤。

回城后,估量着隆庆王定会搜查端木府,便让唐抒阳带着姑奶奶藏身于酒楼,他们两人悄回端木府,潜身瘦兮湖中;幸而兴兵并没有严密搜捕,否则,碧水深红,怎会不知湖中有人?

西宁怀宇胸部中了一刀,伤口不深,却在水中浸泡多时,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小韵、陆舒意与凌萱忙着止血、上药、包扎…我站在屋子一角,自是插不上手,看着他们的影子晃来晃去,忙碌不停,却仿佛与我不相干似的。

直至申时,艳阳倾斜西天,西宁怀宇方才有所烧退,沉沉睡去。众人疲惫地散去,各自回屋休息。

陆舒意见我孑然一身地站在角落里,微有一惊,随而宽慰道:“阿漫,你也回去休息,这儿有我便好。”

她前额上薄汗莹亮,粉容无光,倦色浓郁,我心中不忍,劝道:“姐姐不要太过劳累,我…出门一趟,可能晚点儿回来。”

她点头应下,嘱咐我万事小心。回屋换了一身粉紫色衫裙,便赶往秦扬河岸“烟花慢”酒楼。沿路走来,残柳参差舞动,衰草盈目,愁烟满怀,乱鸦呜鸣,低空飞旋,忽而迅猛地飞掠而去,只余寒鸦点点。扬州城,仅是一座空城了!

酒楼后门虚掩着,我缓步来到唐抒阳的寝居,越接近,越是发慌,心口越是砰砰地跳动,直要蹦出胸腔一般。

站在雕花西窗下,我掠掠发鬓,整整衣衫,深深呼吸,却听见——

“爷,这是何苦呢?”绛雪的声音略带责备,柔媚如水。

烟花慢 扬州慢(7)

唐抒阳轻轻地“嗯”了一声,嗓音低沉,不复言语,似是疲倦地睡了过去。莫非,他伤势严重,以致卧躺在床?

屋中再无动静,花院中暮色四合,飞花弄晚,烟水凝碧,池中荷叶片片,皎洁的睡莲临立悠水之上,悄然合拢,风姿绰约。

绛雪为何还不出来呢?做些什么呢?陪着他么?克制着心中的万千疑惑,伸指戳破窗纸,但见绛雪歪坐在床沿,俯身吻着躺在床上的男子,浅红色衣衫褪至腰间,香肩、锁骨凝白、纤细,酥胸垂立,晶莹的光色惹人销魂。

紧接着,绛雪轻盈起身,背对着我,缓缓地宽衣解带…衣衫、长裙凌乱的铺洒一地,细腰不盈一握,裸背恍若珠玉莹然、光可鉴人。满室春光,一度春宵,想来,他的伤势犹可销魂,自是无需我来操心。

唇边微抹凄笑,我转身快步离开,一行清泪滑落,纷飞落地,归寂无声。跨出酒楼后门,背后似有一声女子的喊叫,或许,是我的幻觉吧。

步履渐至沉重,浑身发软,渐渐无力,而心底、莫名的抽痛,仿有万千针尖刺扎,千疮百孔,滴血垂落。

渐黄昏,清角吹寒,一城衰杨败柳,空城荒凉。踱步秦扬河,灯火稀疏、薄亮,嵌于潇潇薄雾之中,愈加迷离与梦幻。

二十四桥凭水俏立,栏杆洁白如玉,静若玉带飘逸,又如霓虹卧波,波心荡漾,芍药无声。桥阑寂寞,正寂寂无声,任是风华独具,也是如我这般、无人思量,无人让我怀念。

对于唐抒阳…不知何时,心底的丝弦悄然拨动,情意萌生,暗自滋长,方才亲眼目睹绛雪与他香闺浓情,竟是痛彻心扉——那情丝,硬生生地绞缠在一起,缓缓绞动,连皮带肉的痛楚,袭遍全身。

他原本就是流连风月之人,红颜知己繁花似锦,更与绛雪纠缠不清,我真真不该对他动了心思、存了妄念,而今、幡然梦醒,为时不晚吧!该是时候静悄悄地离开了…

夜色倾覆而下,两岸灯火销红。我丝毫不觉辰光的流逝,只余一片清凉的惆怅。

“入夜了,怎么还不回去?”斜后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无需回首,我便知道来人是唐抒阳。他不是与绛雪正是情浓依依吗?平地起心澜,我竭力克制,冷冷一笑:“嗯,正要回去。”

唐抒阳扳过我的身子,夜色中的黑眸如孤星灿亮,眉峰微敛:“怎么了?”看我良久,朗怀一笑,“花媚儿说,你来找过我?”

花媚儿看见我了?原来不是我的幻觉。我只是淡淡道:“不是找你…”

他温柔地反问道:“真的不是找我?”他逼视着我,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我穿透,“你有心事?”

“表哥说,你受伤了,还好吧!”我浅浅一笑,眸光一转,脸上漾开灿烂、无邪的笑靥,欣然道:“对了,今日午时,隆庆王拔营南下了,走之前,来找过我。”

唐抒阳的脸孔陡然紧抽,语音一分分地沉了下去:“他与你告别,你很开心?”

我故意道:“开心?当然…”见他的脸色越发暗沉如河水,冷气升腾而起,我对视着他吃味的目光,笑道,“他要走了,我当然开心。”

听闻此言,唐抒阳眉梢飞落一抹灿烂的笑意,猛拍一记我的头部,故作生气道:“小丫头居然敢耍我!”他拥搂住我的身子,夹在身侧,“走吧,去酒楼,受伤的人需要休息的。”

烟花慢 扬州慢(8)

心底莫名一慌,我冷冷地挣脱,饶有意味地睨着他:“你的伤势,还没严重到需要休息。我该回去了,很晚了——”

“方才,你都看见了?”他抓住我的手腕,眸心凝定不动、薄怒升起,质问道,“你相信你亲眼所见的?”

我反问道:“眼见为实,不都是这么说的吗?”我甩开他的手,藐然地瞪他,“我看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唐抒阳脸色越发暗如苍穹,惊怒地迫视着我。我直视回去,只余冷月无声;夜风温凉相宜,拂起我的颈间乱发,拂动衣袂,撩起他鬓间下垂的黑发,犹显不羁与傲俊。

沉默片刻,冷硬的声音自他的唇齿之间挤出来:“我早就跟你说过,绛雪与我无关。”

我的音量陡然拔高:“与你无关?与你无关,你怎会在受伤之际与她…你如此迫不及待吗?”

四目相对,目光紧紧绞缠,冰火碰撞,激出狂烈的火花与无形的硝烟。

倏然,唐抒阳脸色暖暖如春,眸中蕴起无边无际的笑意,搂住我的肩背:“真的生气了?假若我与绛雪…”

我别开脸庞,冷嗤一声:“你与绛雪之间的事儿,与我无关。”

“怎会与你无关呢?”他勾住我的下颌,转过来面朝着他,将我搂向他的胸膛。

苍穹璀璨,月色澄澈,素影翩翩欲飞。

他暗魅的脸上笑影摇曳:“你分明很在意绛雪与我的关系…”

被他一语点破,方才醒悟过来——我当真如此在意!真是气糊涂了,轻易泄露了心底隐秘的事,他一定大加取笑。

一时之间,恼怒顿生,我扬掌猛推他的胸口,谁知——他堂堂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强健男子,竟然不禁我的一推,惨叫着飞落汉白玉栏杆,扑通一声,掉入秦扬河。

我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去,河水幽暗,水面暗红的波光粼粼而动,水流并不湍急,只是河道深不见底。唐抒阳上下沉浮,惊急地喊叫:“救我——我不识——水性——救命——”

他不识水性?不会是骗我的吧!再次凝神看去,水面平静无澜,高大的一个人已然消失不见。陡然间,心中大急,冷气直逼脚底,我猛然越身跳下,潜入水中寻找他的影子。

表哥自幼教我熟识水性,我宛若一尾小鱼儿,自由游弋于河水之中,不多时,便找到他,勾住他的上身,游向桥下的台阶。

靠近岸边,突然的,一只强硬的手臂勾住我的腰肢,沉重的力道将我生生地往下拽去,沉向无底的黑暗深渊…

心中一凉,他不会没气儿了吧,我使劲掰开他的手臂,却始终也掰不开,越慌越是掰不开。眉心一烫,泪水滚涌,我抱住他的躯体,奋力地往上游去,无奈他的身子比我沉重好多…

烟花慢 扬州慢(9)

我渐觉憋闷,胸腔发胀,身子发软…忽然,一阵清凉与舒爽,我们双双冒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气。唐抒阳单手紧抱着我,贼贼地笑睨着我,脸孔上水珠嘀嗒,分外莹亮,潮湿的黑发贴在鬓边,精眸熠熠,剑眉挺拔,犹自神采飞扬。

躯体紧紧相拥,热意横生,脊背上窜起阵阵激流,我惊骇地望着他——猛然醒悟,他将我欺骗了!他故意戏弄我!

我横他一眼,恼怒地游向岸边,疲累地坐在青石台阶上。他跟着上岸,挨着我坐下,骤然转身、迅捷地将我抱起,放在他的大腿之上,牢牢地箍着我的身子。我伸手推他,想要下来,反复几次,终是无果。

方才水中的折腾,已耗费大半气力。水流蜿蜒、沿着鬓角淌下来,痒痒的触感;心底不耐,我怒吼道:“你骗我!”

唐抒阳星眸傲笑:“对,我故意的!”他轻拍我的脸颊,“小丫头,你看到的,并非真相。”

我蓦然呆住:他是说,我在窗外看见的,只是假象?那…究竟怎么回事?

风露离淡,千里皓辉,暖风吹拂,湿透的衫裙紧贴在身上,丝丝的凉意侵入百骸。

他沉迷地望我,笑道:“我知道你在站在窗外,还知道绛雪的一举一动,我想呢,绛雪也知道你站在窗外偷窥。”

他对一切了如指掌,却为何任凭绛雪“胡作非为”?莫非…他要试探我?逼出我深埋的心事?我愈加惊怕地望着他——他试探成功了!对付女人,他原本就是“手到擒来”,对付我,更加不费吹灰之力。

一股愤怒压过心事被撞破的羞涩之感,我睁圆眸子,凶神恶煞地伸手掐住他的咽喉,慢慢地加大力道…

唐抒阳卡在我腰间的手掌猝然收紧,脸孔紫胀,眼眸撑得大大的,也不挣扎,直愣着眼珠子盯着我…

双手蓦然一松,我气息滞浊,心虚地颔首。他猛烈地咳嗽:“没想到…小丫头竟然如此血腥…今儿算是见识到了…如今…气消了吗…气消了就回去…仔细着凉了…”

回到摇影轩,带他到厢房,递给他一身干爽的衣袍。我换过衣衫,披散着长发过来瞧他。烛火幽魅,他坐在桌前,一层层解开左臂上的纱布,一道伤痕鲜红欲滴,红血正自凝泄而出,见之黯然惊心。

帮他重新上药、包扎,紧张得手指发颤,只因他的目光缭绕于我的脸庞与颈项,一如潮湿的烟雾迷蒙青山。不意间,发觉他的手臂烫得吓人,一搭他的前额,我急道:“你发烧了,快到床上歇着。”

他任由我扶着靠躺在床塌上,双唇略有些苍白,眼眸迷濛,暗淡一如破晓时分的星辰、光芒垂落:“得端木大小姐照顾,唐某三生有幸!”

我瞪他一眼,娇嗔道:“病了还嬉皮笑脸的。我去打点水来,你先躺下歇着。”

方才转身,唐抒阳灼热的手掌握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扯,我便跌坐在床沿;他神速地搂过我的身子,俯视着我,目光幽迷:“无需麻烦,你陪着我便好。”

昏火旖旎,淡烟无声轻袅。他魅笑着俯首,吻住我的唇。我情迷地搂上他的脖子,缓缓阖上眼睛。

轩窗外,杨柳佳处,弦月华浓,正赋深情。

上部《烟花慢》还有两大章,分别是浪淘沙和长相思,基于拙文已经签约出版,上部最后两章不能贴出,抱歉抱歉。预计3-4月出版,上市后就会贴出。

下部直接贴出,霸天阙。。。。

烟花慢 浪淘沙(1)

浪淘沙(1)

兴朝推行暴政,大肆屠杀平民百姓,民间各路起义军有如野火燎原,短短三四个月,大江南北共有十路农民起义军,达到二十万之众。诚意王雷霆统帅五万大军追剿大平军残部,却高举反旗,声称兴朝罪孽滔天、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雷霆声称接到太皇太后密旨,自封扬州凌朝摄政王,讨檄声称:作为前凌威远将军,为大平军平凌王所胁迫,受到真尔戴蛊惑,一时糊涂、引兴兵入关,现幡然醒悟,立志为天下苍生着想、造福万民,不将兴人扫荡出关,便自割首级,祭奠凌朝先皇列祖。

七月初十,雷霆沿途收编农民起义军八万人马,整合麾下五万精兵,共计十三万兵马。

七月十八日,雷霆大军自建陵挥师北上,一路高歌,声势浩大,直逼京师洛都。

七月二十日,隆庆王大军攻下浙州,闻讯雷霆已经挥戈北行,立即整军拔营,回守洛都。

这日,绛雪生辰,在酒楼摆下一桌,邀请端木府所有人等,欢聚一堂,扫荡一个月来的惊恐与凄凉。然而,唐抒阳、叶思涵与西宁怀宇无法为绛雪庆贺,几日前的某个夜里,三人悄悄离开扬州,无人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或许,陆舒意知晓一些的吧。

清夜无尘,细钩孤瑟,月色如银,清辉遍洒。秦扬河两岸、丝绢灯笼次第盛放,风月仍在,风流却被雨打风吹去,只余两岸残败的舞榭歌台。

花媚儿携了陆舒意的手站在一旁悄悄耳语,凌璇、凌萱看着大家来回忙碌,凌政好奇地四处观望。经过兴兵扫荡,酒楼虽是修葺一新,却已经大不如前,大堂高阔气派,却已无先前的赫赫辉煌、灯红酒绿。

各色菜式摆上圆桌,众等就座,绛雪站起身,脸上胭脂淡淡,豪爽道:“有幸相识在座诸位,是绛雪三生有福,来,今夜便在此痛快一场。”

吾等纷纷站立,举杯相碰,一饮而尽。美酒佳肴,清歌一曲,言笑欢愉。

突然的,“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被狠狠地踹开。众人惊慑地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公子哥儿杵在门口,鲜衣浪荡,眼睛猥亵地横扫一眼,唇边浮出一圈窃意的淫笑。他的身后,站着两排持矛的家丁,虎视眈眈地瞪着我们。

马英效!凌萱攥紧我的手,抖得厉害。花媚儿呆立当地,花容刷的苍白如纸。陆舒意搂住花媚儿的身子,以安定的目光抚慰她。

绛雪眸光一转,离席而出,旖旎地摆向门口,靓妆眉心沁绿,扬声娇脆道:“哟,什么风把马公子吹来了!真是对不住,我们酒楼还没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