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尧闭上眼,紧紧的抱着在自己怀里颤抖的章眉,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女儿牙齿咯咯颤抖的声音,章思这样做,给小眉心里种下了阴影,恐怕此生都难以释怀。

她还年轻,才十八岁,纵使有错,也只不过是错爱上了一个男人,却经受到章思如此的报复,身为父亲,他很心疼。

章老爷子看到了眼前正在发生着的事,仿佛灵魂与自己的**脱离了,无法做出反应。

“安表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欠你的,现在我还…给你。”章思死死的盯着杨晓塑,话,却是对安少说的,话音未落完,一声枪响,让众人的心跳也停止。

鲜红的血四溅,溅到了杨晓塑的身上,他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血红,再也站不稳,颀长的身躯一矮,跪在了地上,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心里无声落泪。

章眉瞳孔放大,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这辈子她都忘不了这一个画面:章思倒在血泪中,却笑颜如花,她死了,却把她的恨和满腔的恨留下,留给了她。

她恨她,也恨他!

章二夫人刚刚转醒,就挣扎着起身,却一回头,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笑的满足的女儿,她突然放声大笑,猛然推开搀扶着她的章大夫和章三夫人,呛踉的上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绵绵不绝,似是怕惊扰了血泊里的人一样,她轻声细语,喃喃的道:“小思…你让妈怎么活?”

章二叔如梦惊醒,疯了似的扑上去,想要抱着章思,却被章二夫人尖叫着推开:“滚开,你给我滚开,你这个没用的男人,你守着你这个章家,慢慢过吧。”

章尧把怀里的章眉一推,疾速上前,想要抢下章二夫人手里的枪,却扔是慢了一步,章二婶拿起了章思手里的枪。

“别过来。”章二夫人用枪指着自己的头,严厉的制止章尧上前。

章尧不得不停步,强挤出一抹笑,上前劝道:“二婶,您别冲动…”

章二叔被章二夫人的动作惊的魂飞魄散:“老…老…老婆…不…你不要这样。”

“闭嘴,你这个窝囊的男人,有你这样无能的父亲,难怪我的女儿硬生生的你们章家人逼死。”章二夫人手里的枪指着章二叔,尖锐的痛骂。

章大伯惊慌的上前:“二弟妹,你有什么话咱们都好好说,千万别做傻事。”

章二夫人看了一眼章思,再看着章尧身后的章眉:“章眉,杨晓塑是章思的,我求你,你就成全了章思吧。”

章尧被眼前的一幕灼痛了眼,他眼中含泪:“二婶,我发誓,此生此生,有我章尧在的一天,章杨两家不会有任何的瓜葛,章眉此生不会嫁给杨晓塑。”

“不,我要听章眉说。”章二夫人盯着章眉。

章眉泪流满面,再也保持不了平静,几乎是疯狂的尖叫:“我章眉发誓今生今世不会和杨晓塑再有任何的关系。”

杨晓塑痛苦的痛上眼,心里的痛,心里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滴下。

他看着章思的笑脸,突然痴痴的笑了,章思,你成功了,你成功的拉我们陪你进入了地狱。章尧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的上前伸出手:“二婶,你也听到小眉发了誓了,来,把枪给我。”

章二夫人脸色一沉,恨之入骨的看向呆滞痴笑的杨晓塑:“我很想杀了你为我女儿偿命,可是我却要你活着,我女儿曾经受过的苦和痛,我要你也尝尝日日夜夜活在痛苦里的滋味。”

说完后,她突然看了一眼章二叔,这个男人,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章二叔浑身一震,恐惧的看着她眼里的绝决。

“不要…”疯了似的扑上去,却扔是阻挡不住那惊魂的枪响,不过,好在安壹突然上前踢偏了章二夫人的枪,偏过了要害之处。

章眉抱着耳朵,疯狂的大叫,整个人都崩溃了…

章老爷子老泪纵横,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的直直的背此刻佝偻苍老的让人心酸。

杨家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也不能出声,杨老爷子一向看不顺眼章老爷子,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能体会到章老爷子心里的痛苦。

因为他也有着椎心的痛,在这一刻,他杨家最出色的子孙承受了致命的打击,而且…那个还未成形的杨家血脉。

他们都曾经戎马半生,却临老,斗不过老天的安排,争不过命运,白发人送黑发人。

安少淡淡起身,脚步在经过章思时微停顿了片刻,扫了一眼,缓缓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只枪,手掌一转,枪身隐僻处并没有安家的标志,却确确实实是安家制造出来的枪械。

盯着手里的这把枪,安少神情阴鸷下来,头也不回的迈步走了出去,并带走了那把专属于安家制造的枪。

这把枪,让梁泊命悬一线,让他饱尝了恐惧,也让章思付出的血的代价。

为了权,为了利,她甚至不惜拿章家人为棋子,在她心里,他这个儿子算什么,章家在她心里又算是什么?

安少走进病房的时候,正在四大护卫的服侍下喝药。

病床摇了起来,她半坐在床上,她面前的食板上放着药包和温开水以及一份精致的药膳。

看着他进来,梁泊抬头看了一眼,怔住了,虽然他神色淡然,可是她却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

她示意服侍她的四大护卫退下,四人恭身一退,悄然退出了病房。

安少走到窗边,背对着梁泊看着窗外的秋叶飘零。

梁泊怔怔的看着他透出阴郁悲凉的背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揪扯。

她张了张嘴,嘴里发着不成调的呜呼声,她的声带受损,还没有康复。

安少背僵硬了一下,缓缓回头,黑眸凝望着她。

梁泊用手比划了一下,安少走近她,在她病床上坐了下来,拿起她的药包给她分出药放到她的掌心。

梁泊盯着掌心上的药,再看了看他,一口吞下。

安少亲自端起食板上的温开水凑到她的唇边,让她喝水。

梁泊接过水杯,双手捧着,慢慢的喝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时不时的抬头看着他。

“章思死了。”安少淡道。

梁泊的手抖了一下,捧在手里的水杯里的水也跟着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惊愣的看着他。

安少盯着她,深黑的眸瞳有着梁泊以前不想看懂的东西。

梁泊的心颤了一下,轻轻的搁下了手里的水杯,然后朝他伸出手,紧紧的抱着了他,也许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心软的女人。

安少黑眸中飞闪过一丝光芒,然后缓缓的闭上,良久才淡声道:“明天我们回英国。”

话音一落,他就感觉到抱着他的纤细双臂一僵,而后又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你不想?”

梁泊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想,而是…担心。

小昭早就告诉了她,杀她的人是谁。

她没想过,背后真正要杀她的人竟然会是他的父母,尽管这些日子她天天躺在病床上,小阳和小昭有意无意的都会向她介绍着安家所有的人和事。

可是,她还是很难想像,那样…杀戮的家族,仿佛杀人只不地是眨眼的事。

掌权者,掌控的不只是安家的财富,还有安家人的生死和富贵。

这样的权利,会不会太过于骇人?

“担心我保护不了你?”安少低眸注视着她。

梁泊还是摇了摇头,她担心自己会成为他和他父母之间的导火线,有时候她想像他在这样的家族里长大,再看着他对小阳小昭的冷血苛刻和对她的…强势和掠夺。

或许,他的生命里,只有这些,只会这些。

那样的家族永远只有利益和权势而没有血脉亲情?

如果…这一次她真的死了,他和小阳小昭是不是也会重复他和他父母之间的循环?

父子争斗?不…

梁泊猛力摇头,不顾自己脑袋里因为这个动作而产生的疼痛。

“别动。”修长的大掌捧着她的脑袋固定,不让她摇晃。

梁泊抬眸,看着他,这些日子,她又习惯了他的温柔,再这样下去,是不是有一天她会再也离不了这个男人?

也许,那一天不会太远,只是,现在她明明知道,却无力阻止。

136吻我【手打文字版VIP】

三个月后,英国。

这个冬天让梁泊前所未有的艰难,她的身体本就畏寒怕冷,她虽然不再躺在病房上,却也因为气候原因而不能走出温房。

看着窗外大雪纷飞的世界,梁泊看的入神,晶莹洁白的雪花宛若鹅毛,这样的大雪,这样的冰冻,可惜她只能隔着透明玻璃看着,却不能走出去亲自感觉一下。

虽身处在异国,对她来说,却丝毫没有差别,她身边的人依然不变。

来到英国三个多月了,她从一开始的惶然到恍然到现在的平静,没有她想像中的障碍,没有她想像中的复杂。

这里,很平静,她的世界,很宁静。

她的世界局限于这一幢庞大吓人的城堡内,城堡外的一切风雨冰冻都被阻挡,近不了她的身。

就如他所言的那样,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有能力保护她。

耳边似乎回荡着那道低沉浑厚的声音,那样慑人心魂的掠夺气势,那样不容质疑的独裁霸气,他说他会保护她,无论面对谁,永远不会…放弃她。

这些日子,她努力的治疗,努力的复健再配合安肆的针炙,双腿比刚来这里的时候恢复了很多。

虽然她还是无法站起身自行行走,却有了知觉,会感到倦累,会感到酸麻,会感觉到他的体温…

而受损的声带…梁泊眼神迷离起来,事实上,早在一个月前她应该可以开口说话了,可是她却没有开口。

她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她想要表达的,她身边的人都懂。

“夫人,药汤已经准备好。”安十一走过来,在梁泊身边轻声道。

梁泊回头,微微一笑,身边帖身照顾着她的这四人都是姿色出众的美人,看着她们,她经常想起那个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的安十一、安十二。

偶尔想起时,心里会惘怅若失,却也知道那是她们的世界和信仰,她从来不懂,就如她们看她的世界一样,也不懂。

安十一安静无声的推着轮椅进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内,很大,很宽敞,这里的一切都是外人想像不出来的奢侈。

安十一推梁泊进到了她专用的药汤房。

墙壁四周是一排排的药柜,里面无一不是有钱都难以买到的天然野生的名贵药材。

浴缸,不,应该说是浴池,也或者说是玉池。

椭圆型的浴池是用玉质的坯质砌成,一池冒着白烟的汤药散发着淡淡的药味和沁心的淡香。

浴池过去是一道沉实的木门,推开门,又是另一番天地,一扇又一扇门,推开后,都是一个世界。

曾经这些对她而言,无疑是另一个世界,而现在,这个世界却专属于她。

一整个下午,泡药浴,做针炙,再做身体护理和保养,等到梁泊到了餐厅时,天已经黑了,窗外的大雪却没有停。

她想,明天的雪景一定很壮观,可惜她不能走出去,亲手摸一摸,感觉一下。

这座城堡内最尊贵的三位都坐在大厅里等着。

安少审核着大少、二少今天的工作,客厅里的气氛严肃而沉穆,让一旁站立在那儿的佣人们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的人不仅需要沉眉敛目,保持肃穆,还要眼观八方,留意主子任何的指示,在第一时间内接受且作出反应。

这样的气氛是容不得打扰的,如果是从前。

但现在…

看到梁泊坐着轮椅的身影时,一旁刻板严肃的城堡管家华叔连忙躬身上前:“少夫人,晚餐已经准备妥当了。”

梁泊看了一眼坐在客厅里的父子三,微笑着的道:“华叔,可以上菜了。”

华叔带领着众佣把丰富的晚餐摆上桌后,才带着众人退了下去,完全无视隔壁客厅里肃穆的氛围。

而事实上,在梁泊出现的时候,整个大厅里的气氛就不再肃穆低沉。

安少合上手上的工作报告,一旁候着的众人鱼贯而出,极有默契的遣散。

餐桌上,只摆了四个餐位,精致的餐具,丰盛的晚餐,柔和的灯光,宁静的气氛,无一不让人沉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有多忙,在坐的三人都会回来陪梁泊用晚餐,风雨无阻。

梁泊坐在特制的轮椅上,笑看着大少、二少,时不时的替他们布菜。

用餐气氛宁静详和,直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

安少才淡淡出声:“明天下午回岛上大宅。”

梁泊心一跳,紧张的看向脸色平淡的安少,惊诧的脱口而出:“…什么?”数月没有发出声音出来,声音有些沙哑,不复往日的柔和。

大少、二少手头上的餐具都停住了,然后缓缓的搁下,两个人四只眼睛同时看着她。

安少对于梁泊出声,并不惊讶,而大少、二少也并不意外。

她的身体情况,他们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她的声带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只是她一直不肯开口,顾及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他们不想逼她。

面对两位儿子灼灼发亮的目光,梁泊吞了吞口水,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我…我可以说话了。”

二少危险的眯起了眼,小脸绷紧,很是不悦:“终于舍得开口了?”

梁泊吓着了,一双黑眸瞪的又圆又大:“你们怎么知道的?”

随即惊喘一声,这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早就能说话?

梁泊反射性的捂着嘴,脸颊泛红,不敢看向三人,垂下眸,喃喃的道:“我…我只是…”

大少的眼角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淡然平静的安少,眸中划过狡黠的光:“母亲不会是…想偷懒吧?”

“不…不是,我不是想偷懒,我…”梁泊急的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及时开口说话的这个形为,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开口说话。

安少扫了一眼大少、二少。

大少轻咳了一声,脸色一肃,端起手边的果汁喝着。

二少无视安少的警告,单手撑着脸颊,笑眯眯的看着无措的梁泊:“妈,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可以说话的?”

大少虽未出声,却竖起耳朵听着,扬着一双眼看着。

梁泊黑白分明的眼眸有些闪烁,支支吾吾,很是心虚:“呃…其实也不久。”大概是一个月前。

安少端起手边的酒,波澜不惊。

大少眼角瞥了一眼安少,面对安少时不复以前那样畏惧,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从前令他们敬畏却不能靠近的父亲,嗯,有母亲的存在,父亲也不再可怕。

惭惭地,他有了家的感觉,虽然父亲对他们这是很冷血和淡然,却比从前好太多。

这几个月来与父亲的相处,比前五年他们与父亲的见面次数还要来的多百倍。

二少则是抽起手边的餐巾拭了拭嘴角,声音有些冷:“我也想回岛上看望看望祖父母大人,”那个老妖婆的帐,也是该要算算了。

梁泊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表达的意思就这样被无视掉了。

“那个,其实我想说…”

“你碗里的饭菜还没吃完,你不是一向主张不宜铺张浪费?”二少恰到好处的打断了梁泊欲出口的话。

相比较大少恭敬有礼又刻板的态度,二少对梁泊则是少了一丝刻板,多了一丝大少永远也学不来的亲昵和熟捻。

梁泊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饭菜,再看着桌上还剩下的美食,无声默了默,她是不主张铺张浪费,可是她碗里的小半碗和这桌上的一大桌相比,她其实真算不上浪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