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是天下红雨,太阳从西边出。

也无怪乎他们实在忍不住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了知情的众人,当然,这众人自然也包括楚三少。

房间很大,很宽敞,色调、家具、摆设都是极尽内敛,却透着无尽的奢华。

壁上氤氲着暖暖的光,屋内的光线有些暗黄,却足以让视线看清房间内的所有。

梁泊不知道是惊的忘了动作,还是被骇僵住,身子忘了动,可脑子却出奇的冷静。

她知道,此刻她不能慌乱,唯有冷静,才能处理问题。

而且,无论是慌乱也好还是惊惧也好,对那个男人,都没有用,她唯有冷静,超乎寻常的冷静。

在心里从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到一…待到心完全平静了下来,梁泊这才轻轻的掀开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的被子下了床。

床边没有她的鞋,她光着脚踩在柔软舒适的地毯上,直奔门边。

刚拧开门,门外站立的人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安少深黑的眸子锁住她,米色的悠闲长裤,一件V领冷银灰的针织衫,简单的如大街上千千万万的男人一样随意的穿着,可穿在他身上,先不论他这身衣服的价值,但就是他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无法复制的。

所谓尊贵,是需要数代权势富贵的沉淀积累才能在骨血中流传下来的,就如古时九王之尊的帝王,一出生就是王,就是贵。

安少就只需要这样淡淡的看着她,无声往前一步,梁泊刚才努力得来的平静就出现裂隙。

控制不住的退靠着门,不自觉的用力抓着门把,她已经到了门边,她想出去,她不要留在这里。

拧着门把的手,因为用力五个手指都感觉到了疼痛,梁泊深吸一口气,极力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要稳定。

安少无声逼近,梁泊不想松开门把的手,她怕自己松开了,就被逼无法控制的回到了身后的地方。

可是不退,他的逼近只会让两人之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梁泊两只腿开始打颤,可是她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后退回去。

看着她,安少眼静心沉,丝毫不把她的坚持和强撑看在眼里,目光淡淡的从她的漆黑惊蛰中带着倔强和坚持的眸子慢慢滑下,扫过她的鼻子,落在她的唇上,如此近距离,他才留意到她鼻子两翕不仅分布着零星浅淡的小雀斑,嘴唇下方一角还有一道小小的疤痕。

不这样近看,这些细微的小瑕疵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这些小小的瑕疵分布在她的脸上,看起来都竟然如此顺眼,并没有让他心生厌恶。

就连这张脸形,这眉,这眼,这鼻,这嘴,都看起起来奇异的融合,长及腰的黑发披散在脑后,浅淡晕黄的壁灯光芒投在她身上,让她的黑发散发着一层荧荧的光晕,把她黑发下那一双若隐若现的耳朵烘托的又白又嫩。

不只是耳朵,就连两只粉白的手臂、修长的颈项,以及…视线垂下,嗯,还有一双纤细的小腿和洁白小巧的双足。

心里一紧,下腹也一抽,安少终于知道他一下午内心的骚动都源于何处了,源于他想内外上下都彻底的品尝一下。

他想确定一下这感觉是不是如白天意料外的那样美好感觉,或者…滋味更美好?

梁泊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她只是努力稳住,可随着他目光扫过之处,一股战粟的冷意也随着他的目光油然而生。

她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得主动出击,解救自己。

“…安…安十二,安十一。”

听闻她的呼唤,安少有趣的挑眉,他是该为她的勇气喝彩,还是为她的天真而摇头?

平常都是她不主动出声,也会出现的两人此刻在自己呼唤都未出现,梁泊垂眸,沉默了片刻后,她继续说道:“我肚子饿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安十一安十二她们说的,还是对眼前的男人说的。

安少笑了,眉角一瞭,不多时,安十一、安十二两人同时出现。

“少爷,小姐。”

“备饭。”安少头也不回的出声。

“是。”安十一、安十二恭身退了下去。

梁泊嘴角轻扯,有些讥,有些悲,或许,她真的错了,她一开始就知道,老天给她开的这扇窗,需要她付出,付出最后的自尊自爱自我来换取。

她怎么会以为自己能两者兼得?

她是谁,梁泊,凉薄,她的生命就唯有这两个字伴随着她出现在了孤儿院,帮她取这个名字的人不正是早早就预料到了她的一生?

安少视线一直盯着梁泊,尽管她的情绪很轻微,但他没有错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很不舒服。

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哪里比不过那个沈方辉?对他就这样苦大仇深?

心头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安少惊悚到了,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刚才——刚才他心里闪过什么?他在不悦,在不满,在不爽,因为这个女人?

梁泊看着他深晦变化不断的眼神,不由的后退的一步,眼里浮出戒备和视死,如果这个男人真禽兽的对她…她绝不会委曲求全,绝不,她宁愿死也不会再受辱。

看着她戒备中视死如归的眼神,安少深晦的目光停滞,眸中的阴鸷和无情毫不掩饰的透出来,手很想扼断这女人的脖子,可——

“滚…”

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惧怕的戾气和杀气。

梁泊一愣,来不及惊讶,身体已经快过大脑,松开抓住门把的手,身子紧贴着门板,冲了出去,跟后面有鬼一样抓她一样仓皇而逃,嗖嗖的几下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呯地一声关上门。

安少一双眸隐隐变的猩红,优雅垂放在裤袋里的手死死的握着拳,胸膛口翻涌着想要嗜血的杀气,刚刚他真的想出手杀了她。

安壹等人都神色肃然的站在一旁,看了一眼紧闭关上的房门,再看着背对着的主子,安肆眼神微变,这是第几次了?少爷起了杀心,却都未下手。

第一次,是那晚,少爷有了杀机却未杀她,是因为还要留着她有用。

第二次,是两位小少爷出生的那晚,少爷同样有了杀气却未杀她,他可以找理由说是因为她肚子里还怀着两位小爷。

可是第三次,她竟然敢跟主子提条件,那时少爷却依旧没有杀她。

而刚才,他们都以为她必死无疑的时候,却见少爷硬生生的隐忍住了。

这个女人如果按少爷行事作风和性情,本该在六年前的那晚就该死的,可是她不仅完好的活了下来,还——存在了少爷身边。

他们都不信邪,却瞑瞑中似乎有些事是注定的,

安少拳头缓缓松开,冷冷的出声:“备车。”他的怒火必须要发泄,她不是爱沈方辉吗?她不是不怕死吗?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的爱有多深、有多不怕死?

“是。”安叁瞥了一眼梁泊的房门,现在他很确定,梁小姐是不同的,只是…梁小姐究竟做了什么若少爷如此发怒且能不死?

隔着一道门板,梁泊抵在门板上,身子虚软的滑到了地上,全身汗湿的如同从水里泡了一样。

刚才,就在刚才,那个男人想杀了她,她甚至怀疑,如果她再迟疑个几秒,或许,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101脱胎换骨【手打VIP】

某五星酒店,总统套房,大厅。

沈方辉看着眼前坐在沙发里慵懒的坐着的男人,心里的惊讶怎么也压制不住,与他年纪应该相仿,三十出头的样子,俊美,尊贵,威仪,这是一个让女人尖叫,男人震撼的男人。

宛若王者!

可那双眼睛却散发着阴妖之气,不妖其身,必妖于人!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把他从‘请’到这里?

不知为什么,沈方辉喉咙有些干涸,脸色却并没有变化,平静的问道:“阁下是谁?特地‘请’我前来,是有何要事?”他很确定他不认识这个男人。

安少审视着坐在他对面的沈方辉,微微一笑,倾身上前,慢条斯理的在他前面茶几上的一堆零件中挑选了几样出来,悠闲的组装,不多时,一把手枪在他手里现形。

沈方辉惊愣片刻,很快就镇定下来,蹙眉看着在他手中把玩的——枪,平静的问道:“要死,也请阁下让我做个明白鬼。”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杀他?

沈方辉的镇定和平静让安少心头火不降反增,眸中杀气一闪,手一动,一枚子弹擦过沈方辉的颈侧,不偏不倚的在颈侧大动脉内皮下层划出一道血口,却并没有穿过内层内膜,丝丝血流沁出皮肤。

噗!沿肉皮擦身而过的子弹射进了沈方辉身后的墙壁内,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阵火辣灼热的刺痛感从颈侧传来,沈方辉面色一沉,却并不见惊慌,只是盯着安少。

“我沈方辉与阁下素未平生,阁下想杀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颈侧渐渐沁出的湿意让他知道他在失血,失血速度并不快,按这速度,离让他死亡还早的很,与其说这个男人在杀他,不如说他是在折磨他。

没有人能明知道自己在失血,生命在惭惭流失,还能镇定从容,这人想看干什么?

想看他惊慌求饶还是纯粹的只是想要折磨他?

沈方辉镇定,但内心深处不是没有波动的,只不过他理智,比起惊慌求饶,他更想知道为什么?

“杀一个人而以,本少不需要因由,至于用什么方式,本少心情不好,这个理由够吗?”安少懒洋洋的出声。

沈方辉扯动嘴角,清朗如月的面容似笑似嘲:“先生贵姓?”如果今天真是他的死期,弄不清死因,好歹也要知道究竟是死在谁手里。

“安。”安少黑眸微闪,这个男人的表现让他有些欣赏,难怪那女人爱他如命。

沈方辉脑子飞速的思考,可都未想起他有认识姓安的人,心里百转千回,却也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他淡定的出声:“安先生。”

安少面色一沉,黑眸嗜血光芒一闪而过。

沈方辉看见他阴戾下来的面色,心里一惊,他刚才只是称唤了一声安先生,怎么?

梁泊满头大汗的坐了起来,环视四周,她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幸好——幸好是梦!

一身汗湿,粘腻的很难受,再加上梦里的情景,梁泊几乎是奔进了洗手间,拧开蓬洒,任由水流淋头而下,狠力的搓洗着身上。

梦里,她回到了那一夜,那令她心魂俱散的一夜,梦里的情景那样的真实,她没有选择的只能被迫承受…

那一夜,改变了她的人生,她本该,本该在第二天就要去新加坡的,本该重新开始的。

她要自己不怨不恨,可是到头来,她连不怨不恨都没有办法成全。

梁泊抱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蹲下,任由水花从头而下,心里的茫然恍惚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

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该有多好?

不——不,如果没有这一切,她就没有了小阳和小昭,就没有两个儿子。

梁泊把手塞入嘴里,阻止自己的哭声。

她恨,恨那个逼她进死地的男人,他连她心里最后一丝的宁静都要残忍的剥夺,他就这样想逼疯她?

奢侈华丽的洗浴间里,一个赤着身体的女人崩溃的蹲在地上发出压抑痛苦的呜泣声,久久不散…

安十二拧开门把的动作在听见洗手间传出来的声音后,顿了顿,但还是走了进去。

“小姐。”以洗浴间里的人能听见却又不会受惊的音调恭敬的发出。

洗浴间的声音蓦然停止,安十二在心里默数着,刚好一分钟。

“什么事?”传来来的声音有些暗哑,却已经平静下来了。

“小姐有客。”

不知道蹲了多久,梁泊想起身,却两条腿麻木的不像是她自己的,扶着墙,她慢慢的站了起来,听着安十二说有客,她心头掠过一丝疑虑。

现在都晚上十一点多了,怎么会有客?

“是谁?”

隔着一道门,明知道里面的人看不见她,但安十二还是恭敬的垂下了眼,恭谨的回答:“是一位沈方辉先生。”

梁泊扶着墙的手一颤,不可能,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方辉她的行迹,方辉不可能找上她的,而且还这么晚。

不安的感觉掠过心头,梁泊几乎全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中心理作用,她只感觉浑身发冷,就连牙齿都无法自控的咯咯作响。

她伸出手伸到蓬洒下,水,是温的,梁泊感觉到了一丝暖气,她环手抱着胸,躲进了温水里。

她慢慢的抬头看着氤氲里的镜子自己的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泪还是水。

站在水流下,任由温水冲刷身上的冷意,梁泊慢慢的伸出手抹去镜子上的水雾,如同拨开氤氲,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脸。

苍白似鬼!

“他在哪里?”平静的声音从那双惨白的嘴唇中发出来,梁泊对着镜子扯了扯,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贞子。

梁泊笑了,安玦琝不就是想要逼疯她,那她就疯吧,不疯、不成魔,他也会让她疯,命运之神从来不会眷顾她。

她很早就知道,她改变不了命运,她曾经教导过小阳和小昭,当改变不了命运的时候,如果不想死就接受。

她不惧死,可是她不能接受被人逼死。

外面的安十二看不见此时梁泊的神情,但听着她如此平静的问话,心头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只是不等她细想,洗手间的门被拉开了。

安十二忙抬头,却一愣。

梁泊身无寸缕,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走了出来。

心里惊讶,但安十二是何许人,很快就回神,拿出浴巾上前替她擦拭。

站在衣饰间里的试衣镜前,梁泊任由安十二替她穿上衣服,吹干头发。

“小姐,您今天一天都未用餐,要不备饭?”安十一端着一杯热可可恭敬的请示。

梁泊侧过身,看着水晶托盘里的那奢侈的令她曾经心颤的晶莹剔透的白玉杯,缓缓的伸出手端起,触摸着手边的白玉杯,然后——

几乎与白玉杯融为一色的手指轻轻一松,白玉与大理石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价值昂贵的杯子在梁泊脚下摔出一朵白莲花,有如莲绽,美却艳。

安十一倏地抬头,眼中一闪而过惊讶之色,她惊讶不是为这被摔碎的杯子,这杯子虽价值不菲,但以安家近两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别说摔这样一个杯子,就算梁泊每天摔它个百个千字,这辈子下辈子她也撼动不了家家的财富。

她惊讶的是梁泊摔杯子的这个意义。

仿佛——眼前的女子的心随着这个杯子一起碎了,她刚才摔的不是这个杯子,而是她的心。

一旁替梁泊吹头发的安十二眼皮颤了颤,看着镜子里梁泊的浅笑,不知为何,心,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很安静的在安十一、安十二以四名保镖的包围走出电梯。

守在门外的的四名保镖恭敬的朝她弯腰:“梁小姐。”

出来引领她进去的安叁看着缓步走来的梁泊,面容淡定,心里却愣住了,如丝绸般的黑发散在纤背上,长及脚祼的真丝白裙,包裹着她略显纤细清瘦的娇躯,素净的面容如同她身上的白裙,轻柔、宁和。

“梁小姐。”安叁上前一步,略微侧过身子,侧对着她。

梁泊微微一笑,礼貌的颌首:“安总管,安先生和我的客人是否等了我很久?”

如果说刚才安叁心里微愣,那现在则是震惊了,眼前的人依旧是他们都认识的梁小姐,可是又莫名的有不同。

“回梁小姐,少爷和…沈先生都等候您多时了。”他们都以为她听到消息后,会立马冲过来,却没想到,她似乎一点都不急,仿佛少爷真是请沈先生过来作客一样的淡定从容,比他心里估计的晚到了半个小时。

梁泊点点头,不等安叁前面领路,她径直推开了门,无论是眼里还是动作上,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顿。

安叁脑子灵光一闪,他终于知道梁小姐有什么不同了,她不再惊惧了。

门被推开,扇起一阵轻风,吹拂起秀发,白裙,随着她轻柔的脚步慢慢摇曳出无数的涟漪,楚楚动人。

仿佛一阵清风袭来,自然,清凉,飘逸,优雅。

安少不经意的抬头,黑眸一亮,比起昨天他让人打造出来的完美无瑕的贵妇,今天的她才让他惊艳。

有些东西是骨子里透出来的,绝非外表可以装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