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看着自己大大的肚子,梁泊静静出神。
早在她被送进来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肚子里的是两个儿子,正因为是两个儿子,所以她并没有被拉去引产。
她没有见到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这样也好,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见到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还是否可以保持着让自己不恨不怒不怨。
她的爱,她的恨,她的怨,她的痛…通通都已成空,她安静的活着是因为孩子生存在了她的身体里,与她血脉相连母子连心。
孩子已经成型,她不想把自己不好的情绪带给孩子,她强迫自己失忆,除了孩子,她都什么都不去想,连她自己她都忘记。
此刻她的生命里,只是一个母亲,再无其他。
因为,她知道,她陪伴她的孩子,只有这短短十个月。
孩子落地的时候,也是她和孩子分开的时候,或许,这一辈子她都会孤独的被禁在这个院子,不能与自己的孩子接触不能亲眼看着她的儿子长大,甚至有可能她会死,因为她偶尔在照顾她的那些人眼中看到对她的怜悯和惋惜。
可就算是如此,她也满足了,至少她的孩子会平平安安的来到了这个世上。
那个男人…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唯有相信孩子也会过的很好,只要她的孩子平安的活着,她再无所求。
“梁小姐,安肆先生来了。”一直跟在梁泊身后有如隐形人一样的精明女人上前扶起梁泊淡淡的出声。
梁泊微扯了扯嘴唇,不言不语的被她扶起。
大厅里,除了墙上挂着的那诺大的电视,门、窗、墙裙、天花顶棚、家具、装饰无一不精,都是上等昂贵的木材精雕而成,处处透着古懂的韵味。
梁泊不懂这些都是用什么木材做成的,也不懂是不是价值昂贵,也不想懂,这些与她何干。
看她回来,原来坐着的安肆站了起来,微微欠身。
梁泊无动于衷,她知道他不是对她恭敬,而是对她的肚子。
对于她的沉默,安肆不是第一次见识,他原以为这个女人会抗争会闹,但却没想到会如此的安静,只要是关于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她都很合作,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其他,丝毫不关心,好像所有的一切,安家也好,少爷也好都与她无关。
这样的态度多多少少也超出他的意料。
说她行尸走肉没有了灵魂吧,可是她眼底纯然的母爱让她浑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她爱她腹中的孩子,爱的纯粹也爱的唯一。
在安家,就算是母子之间也不可能会有如此纯然的爱,就连少爷与夫人之间也存在着利益。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同,她的爱,不因身份,不因血统,不因外在,只是因为是她自己的孩子。
她恨少爷,他并不奇怪,可是让他惊讶的是她能够不仅不会因为恨少爷而迁怒恨孩子,反而全心全意用世上最纯净的母爱孕育孩子。
看似很简单,却很难做到,而她做到了。
她虽然懦弱不堪,可却是个伟大的母亲。
“梁小姐,请。”安肆等梁泊坐下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梁泊很合作的把手递给了他,每过个几天,这个名叫安肆的人就会过来为她把脉,没有B超,没有抽血检查,他就如此确定她肚子里的是两个儿子,有这样神奇的中医吗?
安肆收回手,沉吟了片刻,他才说道:“瓜熟自然蒂落,两位小少爷出生也就这几天的事。”
说完后,他看向站在梁泊身后的女子咐咐道:“从今天开始,你们要格外谨慎,医院已经二十四小时有专人待命。”
“是。”
梁泊垂下眼,孩子就快出生了,也意味她与孩子的离别。
梁泊抬头看着安肆,恍然一笑:“我想要见你们的少爷一面。”她和他之间也要做个了结。
她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安肆怔了一秒,随即回神:“我会禀告给少爷。”
梁泊默然,慢慢地起身,一旁守在她身边的女人上前稳稳的扶着她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梁泊停住,回头看向安肆,突兀地问道:“我的孩子一生衣食无忧。”
安肆诧异,但看梁泊眼底的认真,点点头回答道:“自然。”对安家来说,两位少爷虽非正出,却是长,事关安家大统,就算没有继承权,不能呼风唤雨却也一生富贵,衣食无忧,不过梁小姐恐怕就…留下她,无论对少爷还是对小少爷都是麻烦,安家不需要这样的女人,安家的少爷更不需要这样的母亲。
梁泊听了,似是放心了,转身往房间走去。
夜色暮然,寒流来袭,安家大宅书房内温暖舒适,气氛却有些诡异,安壹、安贰惊讶的看着安肆,安肆为那个女人传话?
安肆恭敬的垂着头,把白天梁泊的要求禀报。
安玦琝修长的手指在书桌上轻敲着,神色不明,让安肆的头低的更低,他知道他把梁小姐的要求报禀给少爷,本身就是不应该的,梁小姐不知道,可他知道。
好半响,安玦琝才淡淡一笑:“安壹,去带她过来。”是想来个临死托孤还是想要告诉他,她恨他?
他并没有打算留下她的命,留下她腹中的孩子,是因为是两个儿子,虽然来的意外,但也算是完成了他的责任。
以后他无需为了子嗣而娶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至于孩子母亲身份如何,人都死了,又是他的种,安家那些老不死的也不会说些什么。
安壹抬头,明天一早少爷就要去欧洲,那只能是现在了:“是。”
这是梁泊第一次走出自己居住的那个院子,来到前面的正宅,在进入大厅的时候,一直扶着她的女人恭敬的退在了一旁。
梁泊半垂着眼,低头缓步走了进去,宽旷肃穆的大厅,大厅里的家具全是木制,却按照现代的格局摆设。
大厅里面的装饰摆设,全都是价值连城有钱也不容易买到的极品古董。
屋顶挂着的灯,梁泊不知道那盏灯上面镶着多少种奇珍异宝才会发出这样绮丽耀眼的光芒,通上电后,整个大厅都被映得璀璨,让这古老沉淀的大宅染上一层奢艳之光。
整个大厅给人大气磅礴、气势凌人的压抑,让不属于这里的人进来后就莫名的呼吸不顺畅。
安壹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她高高耸起的肚子,淡声道:“你可以坐着。”
肚子太大,脚水肿的厉害,她又不知道要等多久,再说这里让她很不舒服,梁泊想了想,在其中一张雕花围椅上坐了下来。
安壹微微眯眼,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立刻就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奉上茶水点心,微微欠身,退了下去。
“你先坐着,少爷稍候会见你。”
梁泊一直半垂着眼,让安壹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梁泊压下涌动的心潮,她无力与命运对抗,也无力与天做对,她不再乞求什么,恨和痛太累太累,她已经没有心力。
这样想,心里翻滚的情绪终于有些平复,只剩下一些飘浮的苦涩在心里。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后,人都还没有出现,梁泊无意识的端起桌上的茶,低头一看,手中的杯身通体白润,在灯光下散发着泽光,却不是瓷的,而是玉的,是白玉。
杯中绽放出一朵清菊,沁香入鼻,让人忍不住想品尝。
梁泊放下杯子,这样的奢华不属于她。
脚步声传来,梁泊垂着的眼皮轻轻一颤,她缓缓的抬起眼帘,来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占据了她眼前的光线。
梁泊抬头,来人的面貌慢慢地清晰,修长挺拔,年轻俊美,气度不凡…种种形容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如太阳神阿波罗一般耀眼璀璨的男子,
可纵是如此,梁泊的心却如寒冰一样的冷。
在她心里,他长相是否俊美、家世是否庞大、身份是否尊贵都改变不了他毁了她的事实。
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她的人生会重新开始,她有勇气、有追寻她会努力的去寻找生命的意义,努力的活着。
可是因为这个男人,她坠入了地狱,他残忍无情的摧毁了她的一切。
男人颀长的身躯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翩翩贵君子,说不尽的优雅,道不出的高贵。
梁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甚至不禁生出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真是那晚差点扼断她的脖子杀了她、折断她两只手腕、捏脱她下额的残暴狠毒禽兽男人吗?
安玦琝慢慢的挑起了眉,不同于资料,眼前坐着的、活的女人依旧平凡,五官勉强称得上清秀,除了…一双眼睛。
瞪大的眼睛,露出那双圆圆的瞳仁,黑的通透,黑的晶莹,黑的神秘,宛如毫无瑕疵的黑珍珠,散发诱人光泽。
安玦琝微微眯眼,有些手痒,这双眼睛让他有想要挖下来放在手心上把玩一下的冲动。
梁泊暗暗握着拳,手指陷入肉里,感到了疼痛才让她冷静下来,慢慢的垂下眼。
“看着我。”
带着煞气的低沉嗓音传在梁泊耳中,让她浑身一颤,记忆与那天晚上重叠…
想死…别急…
梁泊陷入恐惧中,身子不停的发抖,那样的痛楚,那样的残暴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啊…”
梁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抱着头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恐怖的记忆让她的情绪崩溃。
安玦琝微微皱眉,正欲下命令让人把这女人拖出去的时候。
梁泊的尖叫突然停止,再度瞪大眼发呆似的看着安玦琝,她感觉到腿间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她的裤子,而肚子里传来巨痛…孩子要出生了!
“我…我…”梁泊漆黑的瞳仁出现慌乱,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书上说羊水破了,就不能乱动,所以她一动也不敢动,就算巨痛袭来,痛的她全身痉挛也不敢动一下。
冷汗一滴一滴从她白皙的额头上沁出,瞬间湿透了她的头发。
安玦琝扫了她一眼,微微皱眉:“安肆。”
安肆一看梁泊的样子,就大惊:“备车。”
大厅里,瞬间出现了不少人,一番命令下去后,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把梁泊带去了医院。
梁泊后来才知道,正是因为今晚她来见了这个男人,她才没有死在手术台上。
祝姑娘们六一节日快乐
065杜如昭番外[手打VIP]
透明的身体飘浮在半空中,随着透明人形散发出来的阴狠之气也化成一阵阵阴风,吹动了天福殡仪馆前的吊灯,轻轻的晃动着。
夜已深沉,天福殡仪馆更是寂静的诡异。
今晚的夜,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异常的阴冷,直入骨头缝里的阴冷,让人打从心里战粟。
杜如昭已经镇定了下来,在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他从自己身体里面飘了出来,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死不瞑目的睁着一双眼睛。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从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双手双脚不被截断而杀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黑暗。
不是别人死就是他死,所以今天他死,他并不恨,因为黑暗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他输了,所以他死,没有第二次选择。
只是…不恨,并不代表甘心死。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的这么早,他赤手空拳在黑道上站稳了脚,靠的是狠辣无情。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黑暗的本质。
要活着,那就必须要踩着别人的尸体,否则就是别人踩着你的尸体。
八岁之前,他跟着一个叫蛇哥的人贩子碾转全中国拐卖人口,卖不掉的就弄残废让他们乞讨赚钱。
他是蛇哥拐的第一个儿童,蛇哥那时第一次做这行业,总归还是有些害怕的,再加上他需要查看时机,才会把他养在了身边。
养了他三四年,蛇哥也惭惭习惯了人贩这份工作,并且混的风声水起,吃香喝辣。
而他因为年纪大了,有了记忆,已经不好卖了,再加上他也是他的得力帮手,自然也就留了下来。
到最后,蛇哥的生意越做越大,手底下有了不少人做事,比起那些真正能帮蛇哥做事的人,慢慢的他并不受宠。
直到后来…蛇哥丧尽天良的想出了一个方法,把一些不好卖出去的孩子弄断手脚变成残废派发到街上去乞讨。
蛇哥不想白养他,于是生起了把他也打发到这些人里头去的念头。
他跟在蛇哥身边四年,是他一手养大的,耳濡目染之下,知然懂得了这世界的生存之道,要想不死,那就别人死。
他不想变成残废,他还要靠自己的双手双脚打拼出自己的天地,怎么能就此毁掉。
既然蛇哥对他不仁,他就不义。
总归是自己养大,蛇哥虽起了歹心,却还是相信自己的,可惜他不知道一个才六岁的孩子也会有杀人的决心。
蛇哥吸毒,毒瘾很大,他趁蛇哥吸了毒后醉生醉死分不清人间还是地狱的时候,他放了一把火。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想爬出屋子却无力爬出的恐惧样子,只感觉热血激昂。
原来,杀人也会让人如此快慰。
为了逃避蛇哥手下的抓捕,他从南逃到北,身无分文,只要能活下来,偷摸拐骗,他无所不能。
后来,八岁那年他遇上了杜进,一个有野心有手段的黑道男人。
他收养了他,而他也终于有了名字,杜如昭。
青松帮是杜进创立,看场收费、杀人放火、黄赌毒无所不沾,以狠出名,只可惜,无论杜进如何努力始终被赵家压制。
赵家的黑道背景关系网错综复杂,赵家的势力深、稳、牢固,帮会组织更是高达有十几个堂口,少说也有两三千个小弟,爪牙遍布整个省内各个角落,消息情报网相当惊人,最重要的是和官方有一定的相辅相成的存在意义。
而这些是新起的青松帮无法比拟的。
而这对于一个有野心有狠劲的人来说,是无法容忍的,杜进最大的愿望就是挣脱赵家的控制,取而代之。
杜进早些年在道上杀拼创立了青松帮,后来又为了让青松帮站稳脚而拼搏,也许是错过了机会,也许是看尽了道上的杀戮,杜进并没有因为膝下无子继随事业而感到遗憾。
他收养了他,亲自栽培他当青松帮的继承人,因为他说,在他身上,他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他请人教他知识,教他如何在黑道上生存,他十岁那年,正式跟着杜进出道。
他跟着杜进在道上杀伐了五年,如果不是杜进在一次暗杀中死亡,他相信在他们的努力下,一定能灭掉赵家。
可惜对他亦师亦父的杜进死了,他接手了青松帮。
杜进临死前告诉他要他不要和赵家硬碰硬,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听不进去,只想着要如何为杜进报仇,完成杜进的遗愿:灭掉赵家。
以为光靠狠毒就可以站稳脚跟。
杜进死的太早,只教导了他黑道上的生存之道,却还没有来得及教导他与白道的生存之道。
黑与白,原来界限并非那样分明,黑与白之间还有一个诡异的灰色,它可以在黑与白之间游走,站在黑的位置时它可以是黑,但一旦站到白的位置它又变成了白。
这个世界没有黑白之分,只有利益。
可惜,他明白时,也晚了,他死了,他辜负了杜进的栽培。
看着自己和一众兄弟惨淡的尸体被送进这个地方,送进那个大火炉,最后化成一把灰。
杜如昭笑的讥讽,他差一点,只差一点就灭掉了赵家,却姜还是老的辣。
一切,都结束了!
像他这种人,或许该下达十八层地狱了。
却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推开了那扇黑沉的门走了进来,她很年轻,很瘦,长的很秀气,她有一双清澈温暖的眼睛。
她的到来,让阴冷的骨灰间有了人气,有了暖意。
杜如昭看着她温柔的低下头细心的把他地上胡乱堆杂的骨灰盒按名字一个一个整理摆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