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游儿仰头看着已然全部黑下的天空:“糖球,回去后,一起,去钓鱼吧,去我们经常去的地方。”
帝堂秋没有回答他,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街角,街角那处,一抹巨大的身影在街灯下。
鱼悦也看到了它,他(它)们对视,眼睛一般般的明亮,鱼悦笑了下,有种发自内心的解脱感。是啊,原来,扼杀是错误的,是错的,从开始就错了。
实验兽摆下脑袋,好奇地看着鱼悦,它喜欢他的音乐,这个人的音乐叫它感觉温暖,寻找了那么久的亲人,它好像又再次回到了和亲人们一起呆着的日子,它是最软弱的那个,总是被它们疼爱着,大家喜欢用它们最柔软的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着它的毛。
“你…看到了吗?它在哭,实验兽在哭…”奉游儿惊讶地看着街角,实验兽很大,灯光还可以,他看到它的眼睛下有两条水冲的小溪。
“为何…它如此哀伤?”帝堂秋张张嘴巴,也不知道在问谁。
风依旧在吹,许多人都在哭泣,只是不知道,为何…如此…哀伤…
第74章 依依不舍
鱼悦轻轻放下水琴,看着街角。实验兽呆坐了会,从回忆中惊醒的它,惊讶地看下四周。它看了鱼悦,看了榔头,甚至它看了站在角落的奉游儿和帝堂秋。
帝堂秋他们努力维持着姿态,一动不动,刚刚听琴的情绪完全被巨大的恐惧所替代。他们都深深的清楚,只要微微地带出任何一点敌意以及恐惧,那个家伙会瞬间把他们撕裂,绞成碎片。
广场上,只有鱼悦没有带着任何恐惧地看着,甚至他在想,在某种程度上,他自己何尝不是一只野兽,人类和人鱼的血液组成的他比这里任何人都懂得实验兽的想法,他却不知道,对面那只实验兽在某种程度上和他何尝不是血亲。
鱼悦慢慢站起来,帝堂秋他们吓了一条。接着心跳加剧。
鱼悦很随意地伸着懒腰,榔头的心脏几乎要蹦了出来。
实验兽从趴卧,转换成了站立,它没有再去看谁,它无视了三位惊吓过度的人儿,却把鱼悦当成了一员,当然关于一员却只是猜想,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它,没有袭击任何人。
朝着天空呜咽了一下后,实验兽迅速离开了现场,它的跳动敏捷,落地却没有声音,它的速度快的几乎超过了时间,只是刹那,甚至比刹那还要短暂,它消失了。
鱼悦伸手从裤子口袋拿出扁扁的酒壶,仰头一气喝完,深深地呼吸了下,包好水琴背好。
“回家了。”鱼悦看着榔头笑笑说。
“哦,好。”被惊吓了两个多小时的榔头习惯性地回答,却迈不出半步,他找不到自己的腿了。
鱼悦无奈地摇头,弯腰慢慢拍打着榔头的大腿、小腿,直到他完全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知道吗?刚才,它向我迈了两步,大约有五米。”鱼悦笑眯眯地看着刚才实验兽离开的方向。
榔头的腿针刺一般酸麻,他原地滚动了下,突然蹦了起来,大叫起来:“鱼悦,你疯了,你是疯子吗?妈的,妈的,妈的!你疯了吗…啊!我们都疯了…”
他不停地踢着面前的水泥台子,接着抱着可怜的脚丫子躺在地面上无赖一般呼疼。
鱼悦笑眯眯地蹲下,从榔头的裤子口袋摸出香烟,拿出一支帮榔头点好,放进这个可怜家伙的嘴巴里,他实在吓坏了。
“你们好,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呢?”鱼悦笑眯眯地跟站在街角依旧无法动弹的两个倒霉孩子打招呼。
啊,你好?说得多么轻松,就像清晨跑步,遇到熟人一般地打着招呼,刚才他们几乎死去,不是被实验兽杀死,是被自己活活吓死。奉游儿翻着白眼,无言以对。
帝堂秋突然觉得很嫉妒,是的,非常的嫉妒,他这个骄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面前这个奇怪的年轻人身上遭遇着以前想象不到的打击。天分、境界,现在他连心境都输掉了,他甚至无法维持仅有的骄傲。才短短几天,这个奇怪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实验兽还可怕的家伙,又进步了,在众人绝望的时候,他再次推开了一扇门,一扇他帝堂秋今生今世也许也跨越不到的阶梯,耗费一生都无法摸到的境界。
帝堂秋看着面前,这个真实的,甚至不带任何杀伤力的年轻人,他呆呆地回了一句干巴巴的,甚至有些尴尬的话:“呃。你好,这么晚…是啊,这么晚。”
“我想,是有希望的。对吧?”鱼悦看着帝堂秋,语气很肯定。
“是,我看到了,有的。”帝堂秋想到了什么,笑容慢慢挂起来。
“如果你们不捣乱的话,也许,我们都能活下去对吗?”鱼悦回头看下榔头,真好,他不用失去他了。
“即使我们都死了,你也死不了。”奉游儿插话,有些气哼哼的,接着,他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为什么这样说?”鱼悦很好奇地看着跌倒的奉游儿。
帝堂秋看着奉游儿,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家伙从来不长大脑,鱼脑就够小了,他的脑袋估计连鱼脑都不如!他尴尬地咳嗽了两下:“是这样,乐灵岛的命令,竭尽全力,保证您的生命安全,直至您离开这里。”
鱼悦笑了下,他的笑容带了很多意思。看着慢慢站起来拍打着自己身上尘土的榔头,鱼悦小声说:“乐灵岛?就是那个喜欢故弄玄虚,喜欢操纵乐医命运的无耻岛民住的乐灵岛吗?如果想离开,我随时可以离开,我不走,谁能带我走?也许在你们眼里,乐灵岛,它就像,就像…(鱼悦迟疑了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在我眼里,它什么都不是。”
帝堂秋他们早就对乐灵岛心存不满,但是,他们很少在嘴巴里,甚至眼神里都不敢带出一丝一毫的不尊重,如今听这人这么无所谓的讥讽,就如讥讽街边好吃懒做的乞丐一般说着乐医们的圣地,他们格外惊讶,却不敢插话。
“你们告诉你们的主子,我不是乐医,所以不归他们管,我开粽子店,给国家纳税,我遵守这个国家的制度,不是乐医岛的制度,虽然我是个市井小民,但我的鞋底很干净,我的脚今生,来生都不会踏上那块土地,我不是威胁,如果真的强迫我,我不介意鱼死网破。请你们就这样转达我的意思,那么…再见。”
鱼悦搀扶着榔头慢慢离开了,奉游儿站了起来,突然笑了,他的笑声很大,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妈的,老子欣赏他。喂,糖球儿,别阻止老子,我要和他做朋友,做兄弟,最好的那种。”
帝堂秋噗嗤乐了,他伸手打了下奉游儿的后脑勺:“闭嘴吧,口不择言的,给谁当老子?”
鱼悦慢慢扶着榔头走着,榔头很久没有说话,当小楼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的时候,榔头突然问:“奶奶的仇不报了?”
鱼悦看着小楼门口的招牌,他凝视那里:“奶奶的那些肉肠,还有不少吧?”他这样回答。
“恩,都没动呢,灿灿舍不得做。”榔头挣脱开他,活动手脚。
“等这里恢复平静后,把粽子店的生意,慢慢做大,好不好?”鱼悦走到招牌前轻轻抚摸它。
“好。”榔头这样回答,眼睛却把鱼悦从里到外,上下地打量个透,这个人他到底是怎么了?
小楼的店门,缓缓打开,明灿灿站在那里,她看着晚归的家人说着鱼家奶奶以前经常说的话:“怎么这样晚?饭早就好了,开饭吧。”
第75章 厨房里关于生活的对话
事实上,世界实现了平等。别的地方不清楚,最起码,在小店市这个地方,它是平等的。没有社会地位的高低,没有权利割开的等级,没有金钱撕开的裂缝。
现在的六国饭店,没有服务员,没有工作者为这些乐医大人提供服务,当一个人没有追求了,于是他就什么都不怕了。现在,人们无所畏惧。
距离小店市销毁日,还有三天。
帝堂秋决定亲手做一顿饭,这也是逼不得已的。虽然在这之前他从来没做过,可是如果不亲自下厨,那意味着即使是实验兽不来,他们也会因为没有熟食吃而产生健康危机,其实这几天的危机是很多的:不会洗衣服,没人为他们换床单,为什么卫生间里的厕纸用完,那些厕纸没有自动变出来。她们甚至不知道哪条水管的水是可食用的,哪一条是用来清洗自己的。
当簇拥在乐医身边的人离开后,这些人第一次发现,他们属于残废的一群。
帝堂秋手里拿着两个鸡蛋,面前是烧红的油以及炽热的火焰,还有身后等待享用食物的饥寒交迫的人们…奉游儿等。
叶杨坐在一边的橱柜上,叼着烟,帝堂秋鼓励他:“你可以随便做你想做的事情。”
于是,叶杨决定,很随意的坐在橱柜上,吸着上司的香烟,命令上司为他做一顿饭。事实上,在这之前,叶杨一直劳心劳力地为大家服务,他很累。他是最后的大兵,最后的服务生了。
为了感谢叶杨的不离不弃,大家决定报答他一下。
帝堂秋看着自己保护得非常好的双手,在来小店市之前,每个星期,他必须为这双手付出高额的保险金,还有保养费等费用。
“油要糊了。”叶杨提醒到,事实上,油已经糊了。
帝堂秋回头,很认真地问:“怎么把它们平均地打开,搅拌成平均的糊状物?并且平均地摊成圆形,并且完整的拿出来。”他指他手里的那两个鸡蛋。
“你还是把火先关了吧,我不想东西没吃到,先废气中毒死掉了!”随知闲很夸张地讥讽,事实上他早就想讥讽帝堂秋了,只是一直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胆子。
帝堂秋也坐到了橱柜上,现在橱柜上有好几位看客了,帝堂秋,奉游儿,田葛,随知闲,随知暖,叶杨。
叶杨丢下香烟头叹息:“你们之前是怎么生活的?我真想知道。”他承认,从刚才开始,他就彻底地看不起这些天之娇子或者天之骄女们了,这些人甚至不懂得人类最最基本的常识。
帝堂秋想了下,如何生活的?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说。他伸手从奉游儿的嘴巴上抢过吸了半根的香烟,奉游儿有些生气,怒视他,他怎么可以?
“医器,暴虐症,学习,境界。全部了。我是说生活。”帝堂秋回答得十分简练,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学习医器,治疗暴虐症,努力提升境界这些都是乐医应该做的事情吧?我是说,除了这些你们是怎么生活的,我觉得你们什么都不会,这叫我很惊讶!我的意思,你们每天都在做什么?”叶杨好奇地看下左右一脸困惑的生活在社会顶峰的人们。
随知闲看着灶台上的两个完整无缺的鸡蛋,犹豫了下:“话是没错了?我想想…早晨,乐盾会到院子来接我,如果我想在床上吃饭,他们会通知厨房,如果想去仲裁所吃,我会提前通知仲裁所那边,那边的小灶会准备好…”
“对哦,我觉得知闲哥哥吃饭很挑剔,他喜欢吃翅尖,女孩子才吃那样的东西。”随知暖突然插话。
“他一顿吃三十多对呢,我最多吃八个就可以了,虽然吃翅尖据说对手骨的发育很好,不过那只是传说而已吧?其实我喜欢早上来点凉的,可是营养师不许,我的医生也不允许,哎!”奉游儿叹息,叶杨更加困惑,他跳到地板上回头问:“我不是说早餐吃什么?我的意思,你们是怎么生活的?”
面前几个聪慧人困惑地互相看了眼,怎么生活的?这是个奇怪的问题。
“叶少校的意思?”显然,社会地位这个东西,创造了许多可理解或者无法理解的代沟。
“这么说吧,好比我,在我进部队之前是这样的,除了应该做的事情,我每天会有许多活动,比如,我会和朋友去一些消遣的地方泡着,酒吧了,舞厅了,如果钱宽裕的话,我们甚至可以一起约定了去远行,我们会为了未来的生活多学几个学位,有时候我们会和初次见面的人约会,感觉好了会睡觉。我们每天都有许多应酬,同学了,同事了,旧友了,当然为了多赚钱,我们会去打工,我也形容不好,但是生活有许多方式对吧?其实以前我们一直很好奇,你们这些乐医是怎么生活的?”
帝堂秋他们懂了,但是也只是懂了。他们互相对视,眼神里却是对叶杨所谓的生活毫不遮掩地流露出的羡慕。是吧,去酒吧消遣,或者去远行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很平常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也许级别低的乐医会有这样的生活,但是除了田葛,他们都没享受过。他们认为这样是享受,奢侈的享受。
“没有休闲,就没有幸福,其实我们的生活是很丰富的,满足并不是需要去舞厅了或者去远行这些行为带来的,其实我们挺满足的,真的。”奉游儿的话多少有些勉强。
田葛抿下嘴巴,笑笑:“其实,我想我知道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出身良好,出生后就可以拿到国家乐医补贴,这些补贴是天文数字,世家子弟从出生就可以用这些补贴为他们的奢侈生活付账,他们的时间很紧,几乎没有空档,学习,学习,学习。可以独当一面了,会在赞美声和尊重的眼神中过着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奢侈生活,一个月为国家服务六次,拿着天文数字的报酬,他们可以免费使用所有属于国家的设施,虽然他们根本不用,所有的人都必须匍匐在乐医的脚下等待救赎,所有的人都把生存下去的希望归纳在乐医身上,虽然大部分的乐医是谦和的,可是,高高在上的脾性是发自内心的骨性,这就是乐医了。其实这些人有时候算是寄生虫来的,我一直这样认为。”
“哎,小甜甜,我们有工作好不好。”奉游儿无奈的还嘴,寄生虫?怎么就成了寄生虫了呢?
“难道不是吗?医生和乐医一样救治人类,为什么乐医的福利高过医生千百倍?国家每年一半税收要付给你们,可是除了弹两手曲子,你们还会什么?”田葛振振有词,甚至有些尖酸刻薄。他完全忘记了,他也是乐医的一员。
难得的时间空档,难得的寂静…
“原来,我们只是寄生虫来的,呵…”随知暖叹息,田葛的一番话,颠覆了她对世界的整个认知。
“如果,我们可以活下去,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会做什么?”打破尴尬的空气,叶杨岔开话题。
“辞职,然后去流浪。不为任何人负责,不再坚守什么可笑的诺言。如果可以我想开个摩托制造工厂,生产自己设计的摩托车。每个月去四次酒吧,和不同的人上床,一个月四次。”帝堂秋充满憧憬地回答。
大家惊怖地看着帝堂秋,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人的嘴巴里?
“帝哥哥,为什么是摩托制造工厂?为什么只去四次酒吧?为什么一个月只和四个人睡觉?”随知暖天真地问,真的很天真。
“他们总说骑摩托危险,医生说一个月四次是最健康的。”显然有些人其实也很健康,象牙塔里的愚蠢是相同的,即使在梦想方面也保持着天真的局限性。青蛙对世界的理解也只有井口那么大。
大厨房的门缓缓地被推开,鱼悦和榔头走了进来,事实上,他们的补给这几天也没人去送了,于是他们来这边解决伙食问题。
榔头打开橱柜,那里除了鸡蛋还有一些蔬菜和速冻食品。
熟练地热油,鸡蛋在灶台边被平均地打开,平均地搅拌成糊状物,均匀地摊成圆形,榔头找到一些速冻腊肠,他把那些腊肠切成丁倒进锅子里和蔬菜丁搅拌成肉馅。
鸡蛋肉卷很快做好,当热乎乎的食品出锅,奉游儿他们吸吸鼻子,随知闲小心地问:“你们,今天如何了?”
鱼悦伸出指头:“三步,我们又接近它三步。”他的语气就如一个孩子发现游戏里的通关窍门一般欣喜。
“然后呢?”帝堂秋非常想知道,虽然不抱什么希望,现在大家都知道,那东西圆滑得很,即使你接近它,一但不慎,它立刻跳入附近的海岸,你抓都抓不住。
“消灭它。”榔头咬着鸡蛋卷肯定地回答,鱼悦倒是没多说什么。
“你们吃饭了吗?”有人的肚子在轰鸣,鱼悦客气地问了句。
只是片刻功夫,食物一扫而光,大家都饿坏了,就连刚刚振振有词的田葛,他也不怎么擅长厨艺,他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学习学习,境界,境界。
“我们还有三天,我想最后和那个东西碰一下,明天我们一起行动如何?”帝堂秋拿出最后一条干净的丝巾,优雅地擦着油汪汪的嘴角。
“统计被感染的暴虐症患者,能压制的尽量暂时压制,你们的事情并不少,我们合作吧,那个怪物就交给我们。”鱼悦站起来,决定再做一些食物,明灿灿在家里很饿,而且,他也没吃饱。
“鱼生,假设,我的意思是,假设我们都可以活着出去,你准备做些什么?”帝堂秋真的很好奇。
鱼悦犹豫了一下,灵活地转动锅子里的鸡蛋饼:“找到放出实验兽的人,然后…杀了他。”他这样回答。
解决了民生大计的人们离开了厨房,关于如何生活,什么是生活的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叶杨看着肮脏的灶台,没有清理过的厨具微微叹息,他一边叨咕,一边收拾着:“性欲,财富,权利是动力,自由,放荡,宪法,责任这是世界,美丽,强悍,富贵,贫穷,弱小,懒惰是脾性组织在一起这是生活,显然,他们并不清楚,其实,你们不是寄生虫,你们只是一群带了天生枷锁的可怜人,我是这样认为的,算了,算了。为你们的坦诚和真实最后帮你们一下吧,做我力所能及的,比如,洗碗,收拾灶台,帮帝生清洗内裤…”
叶杨叨叨咕咕的啰嗦着心里想的话,帝堂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厨房,默默地听着。
第76章 礼物
距离小店市消失还有两天…
帝堂秋双眼通红,甚至还有眼屎在眼眶的角落,从他诞生开始从未如此狼狈过,相对而言他又是幸运的,最起码有干净的内衣裤可以穿。
“你可真臭。”帝堂秋捂着鼻子讥讽奉游儿。
奉游儿毫不在意地低头在冰凉的水喉下冲洗着头发,只是简单地冲洗后,他像掉进水沟里挣扎爬出的野狗一般不停地摇动脑袋,把水珠抖擞得到处都是。
“你去哪里?”奉游儿看着帝堂秋要外出的样子。
“我去送一份礼物。”帝堂秋看下手里的一份厚厚的文件。文件的边缘有血渍的痕迹。
“注意安全。”奉游儿看下他,难得的没有像之前一样说着非人类语言,他极为正常地叫自己的兄弟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帝堂秋笑了下。转身离开。
鱼悦趴在床铺上,他努力地睁开疲惫的眼睛。他双目血红,感觉躯体成了别人的躯体,他累坏了,需要休息,可是面前这个不速之客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不停地摇晃着自己。
“你…到底要做什么?帝堂秋,如果真的空闲的话,去忙你自己的好不好?”鱼悦艰难地爬起来,靠着床铺后面的墙壁发牢骚。
“礼物。”帝堂秋挥舞下手里的纸袋。
“什么?”鱼悦没有听明白。
帝堂秋左顾右盼着,他是第一次来鱼悦的卧室,他一眼看到附近的桌子上,竟然丢着几条现在见不到的香烟。啊,太奢侈了。他毫不客气地走过去拿了一条,夹在胳肢窝下面。
“帝堂秋?”鱼悦困惑地叫了声。
“恩?”帝堂秋好脾气地回答。
“你是那个帝家的天之娇子,帝国最有前途的乐医,IQ高的不像话的聪明人?”鱼悦问他。
“谢谢你夸奖我。不过?你想说什么?”帝堂秋困惑。
“我,看到你没问我拿了我家的香烟。”鱼悦看下他的胳肢窝。
“哦,其实我是来送礼物的。”帝堂秋岔开话题,脸色稍微红了下。很久了,很久没有人提醒他,他是那位从出生就被赞叹,被羡慕,被欣赏,被崇拜的帝堂秋了。
“我不认为你会送什么好礼物来?说实话,自从你出现几乎没有任何好消息带给我,以及我们这个城市。”鱼悦站起来。抓起一边的衣服穿好。
“见仁见智吧,这个,给你。”帝堂秋把纸袋递给鱼悦。
鱼悦打开窗户,现在是上午九点,天空有些阴沉,海岸边的城市总是一阵雨,一阵晴的。鱼悦看下纸袋边缘的血渍,那些血渍还很新鲜,还是红色的。
“昨天晚上,研究所的几位研究员,自杀了,用警卫的配枪。”帝堂秋看到鱼悦观察那几道血渍,张嘴解释。
这几天,自杀的人很多,自杀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得了第一期的暴虐症,以前暴虐症的症状一般表现为,焦躁、自闭,最后导致发狂自爆。这次很奇怪,大量的人突然悲伤得无法掩饰,结果就是想方设法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距离小店市消失还有两天,小店市人口已经不到过去的三分之一。
鱼悦小心地察看着那些文件,关于那些科学的词汇他不懂得,但是对于文件中经常出现的一个字眼他还是知道的:【基因突变】“这些东西代表什么?”鱼悦皱着眉头看着帝堂秋。
“代表,代表那位灿灿小姐会成为我们乐医的天敌,如果研究出她突变的原因,可以找出突变基因的话,乐医就可以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要知道基因突变一般是少利多害性的。基因突变会产生不利的影响,被淘汰或是死亡,但有极少数会使物种增强适应性。大自然很奇妙不是吗?”帝堂秋扭头看下屋子外面。他说这番话时,神态异常的警惕。
鱼悦呆立了一会,带着困惑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觉得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你的神态和举止都告诉我,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帝堂秋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很久之后他终于抬头,带着一丝无法形容的艰涩的语调:“鱼悦先生,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明灿灿小姐都不可以活着,对于乐医来说她是一个比实验兽还可怕的存在,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我考虑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是,我想,即使这个城市消失了,明灿灿小姐,她应该活下去,不单纯的是因为她是谁的朋友,说实话,我觉得,对,我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也许这个城市真的会消失,但是,明灿灿小姐好像是一份礼物,一份希望的礼物,我希望她能活下去。虽然这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做这样对自己有害无益的事情?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也许违背自己意愿的时候太多了吧。”
明灿灿的基因产生了何种突变,这不是鱼悦所关心的问题,他也不懂,可是从帝堂秋的语气里鱼悦能想象得出这有多严重,就连他自己的内心都是疑惑的,虽然在家里饱受不公平的对待,可是他所接触的世界,乐医这个职业对他,对他们的意义是非凡的…鱼悦突然胡思乱想起来,如果,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乐医,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也许,鱼悦突然想到立交桥下那位卖彩虹拖鞋的卖唱者,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乐医,没有暴虐症,那么乐医不外乎就是桥墩下的一位普通卖唱者,或者演奏者而已,就是这样。
“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死亡了,所有的血液样本我都销毁了,后天当这个城市消失,我们也会消失,那么灿灿就更加安全了。”帝堂秋开口,他刚才一直在观察着鱼悦的表情,令他失望的是,鱼悦最后甚至露出一味无法分析的笑容。于是,帝堂秋很失望。
“…谢谢,你准备怎么…我的意思是,不管这里消失不消失,灿灿都离开这里为好,最后从此消失,隐姓埋名。”鱼悦点头。
“我在海边有条小艇,你和灿灿小姐商量下,下午四点,它会离开,对了,你问下灿灿小姐,她愿意为一个人生个孩子吗?”显然帝堂秋的思绪是烦乱的,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我哪里也不去,也不会为谁生个孩子。”明灿灿突然从门的一边走了出来,她双目通红,身体有些发抖,她害怕极了,一些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她不明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这件事情非常可怕就是了。榔头也悄悄从一边闪出来,从帝堂秋进屋,他就和灿灿觉得这个人的到来不会给大家带来任何好的消息,叫他们猜对了。果然…是非常不美好的消息,也许…是好的,但是,出于对家人的考虑,他们宁愿这种所谓的突变不发生。
“你必须走。至于孩子…生不生的,随便你。”鱼悦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榔头和灿灿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世界上,许多事情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它发生了,很不幸地发生在你身上,那么,灿灿小姐,你就没权利剥夺人类这份最后的期望,你必须走,离开这里,去找一个安全的城市,去找一个你爱的人,去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份希望,我不懂它是不是礼物,可是,灿灿小姐,我或者你,都没权利确定你的死亡或者命运了,从这一刻开始。”
帝堂秋看着浑身发抖的明灿灿,是啊,帝堂秋先生从来就是一个目的明确的人,即使在人生的最后两天,他都为自己算计好了退路。为明灿灿提供的精子是他帝堂秋的,也许,他真的要死了,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可是,他希望生命可以延续下去,他的后代能够成为人类最后的期望,多么有趣的事情,是啊,很有趣。
“灿灿小姐,这里有一张卡,还有一个电话,出去后,你可以得到一笔足够你挥霍一辈子的钱,这个电话是一位医生的,你要相信他,当然你可以不打这个电话,也可以自己去找一个你喜欢的男人生孩子,但是我向你保证,这位医生会为你提供一份基因最完美的精子。这样你才能拥有一个十全十美的孩子对吗?相信我,这是一份礼物,一份最好的礼物。”
帝堂秋把一张卡还有一个纸条放进明灿灿的手里,明灿灿挣扎了两下,但是显然,帝堂秋比她执着。
“那么我告辞了。”帝堂秋夹着香烟,转身欲走。
“帝堂秋。”鱼悦叫住他。
“还有…事?”帝堂秋看着鱼悦。
“不管如何,谢谢你,最起码,你保护了我的家人,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鱼悦道谢。是啊,如果明灿灿的事情说出去,灿灿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任何乐医都不允许她活下去。
“哦。”帝堂秋点点头。
“还有,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你们这些人的,所以,作为交换,你们的命,这个城市的命运,我会帮你们延续,这是我的报答,我鱼悦的礼物。”鱼悦骄傲地抬头看着帝堂秋。
第77章 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