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很快就忘记了挨板子的痛苦,觉得每天哥哥可以和自己睡在一张床铺上很幸福。毕竟是孩子,那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气。

何况这几天家里又出了一件大事,倾童又怀孕了。所有人都是半喜半忧的,大房人丁单薄,多个孩子,多个保障,但是,万一再出个随知之呢?那样宁可不要也罢!可是,万一再出个天才随知意呢?这样的担心每个人都有,不安和欣喜的气氛笼罩在随家上空。

随家老太太这几天每日把大媳妇带在身边,全国上下的著名妇产医生找了无数。补药、营养素、优化细胞药物,哪个贵用哪个。

知之躺了三天,除了哥哥,没有人到他的小院子里来,这几天大家也很少顾及知意。学校那边两个孩子都请了半个月的假,一个脱力,一个受伤屁股疼,反正是哪个也上不了学。于是兄弟俩都很快活。

“哥哥,你说,妈妈肚子里会是妹妹还是弟弟?”知之趴在床上玩哥哥刚带上来的闪卡。

“妹妹!”知意很确定的回答。

“为什么?”知之好奇的看着哥哥,一脸崇拜,哥哥真厉害,连妈妈肚子里的宝宝是什么都知道。

“弟弟有吱吱一个就够了。肯定是妹妹。”知意把一个大大的甜甜的葡萄塞进弟弟的嘴巴。

知之的嘴巴咕酿,咕酿地吃着葡萄,嘴角流着紫色的葡萄汁:“嗯…妹妹好,我喜欢妹妹。我们要个妹妹…”知意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知意少爷,知意少爷!”小院里知意的随身保姆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知意抬头看下挂在墙面的百灵钟,叹息了下:“晚上我再来,你要好好躺着。知道吗?吱吱?”

知之没有抬头,继续玩他的闪卡。嘴巴里还伴奏着变了调子的声音,这孩子五音不全。听到哥哥的吩咐,他看着闪卡说:“哥哥,要坐窗户边的位置。”

知意笑了下,点点头:“知道了,天快黑,再来。”

知之点头应允。继续玩的不亦乐乎。

夜幕慢慢降临,知之小心地爬起来,要不怎么说小孩子皮厚呢,都是好了记吃不记打的主儿。知之慢慢穿好外裤,悄悄地推开房门,院子里很安静,他这里原本有几个保姆阿姨的,这几天都去妈妈那边了,如今知之是没人管的野孩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知之低声欢呼了下,捂着屁股悄悄地从月亮门溜出去,他贴着墙跟儿慢慢走着,没过多久,崭新的衣衫就脏了半边,穿过第二个小月亮门,穿过种满了劲松的松院,小小的身影隐没在通向闻音阁的方向…

要说知之这个孩子,虽然话少,但是,真的很皮!哪里不走人,他走哪里,明明身边就是汉白玉雕花路,他偏偏扒着假山走,即使屁股疼得要死,他还是不要循规蹈矩。

天色越来越暗,知之站在假山顶上看着远处的金色海岸,嘴巴里无声的叨咕了一阵什么话。接着他慢慢地爬下假山,顺着几十米长的彩色仿古房廊子慢慢向着哥哥学习的地方缓慢行进。待到夜色弥漫地时刻,知之终于来到了闻音阁。

闻音阁是随家孩子启蒙教育的地方。知之站在闻音阁的院门外,借着月色看了眼门楼下的对联。

上联是:清弦鸣一曲。下联:知音响三声。横批:闻音疑听。意思是什么,知之不懂得,反正这个是父亲十三岁的时候写的就是了。

知之看下四周,慢慢的推开院门,顿时,一阵阵的弦乐缓慢传来。这里是随家的孩子求知求解,融会贯通乐理的地方。

如果知之的五音完备,他两岁就该在这里上课

知之并不羡慕那些孩子,成天的没个自由,他觉得这些哥哥姐姐就是关闭在这里的可怜地小动物。一日也不得自由,却不知道,大家看他的自由又何尝不是充满怜惜或者嘲笑之意呢?不过他是大房的孩子,别人不敢当面说,他也就不知道罢了。

知之继续贴着墙根儿,弯着腰慢慢地走到哥哥独立上课的小单间外面。他轻轻敲击了两下窗户的木板,不久一个精巧玲珑的小篮子被悄悄递了出来,知之心里一阵欢呼,这个可是随家闻音阁的点心,每当孩子演奏的好了,这种加了各种美味果脯的点心会作为奖励。这些点心是特殊的存在。也许直到成年,知之都无法从正当渠道吃到,但是那又如何?反正他有无敌哥哥。今天哥哥又得了一篮子呢,知之不由得洋洋得意一番。夜色越来越沉,知之转身慢慢继续蹂躏着衣衫的另外一边悄悄离开。

知意趴在窗台上看着鬼鬼祟祟离开的弟弟,脸上全是宠溺的神情。没天分又如何?不会医器又如何?他的吱吱就是这样可爱。

“那是小老鼠吧?”随家四叔随景致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小耗子。

“四叔叔要保密,不然我不上你的课了。”知意立刻威胁。

“臭小子,学会威胁了,成啊。这首童趣二十拍,今日完结了,小耗子随便偷吃。”随景致笑嘻嘻地看着小侄子。

“真的,四叔确定?”知意兴奋的脸颊都红了。

随景致点点头,心下却对这两个侄儿的兄弟感情无比羡慕。四大家的孩子出生就在竞争的环境,他们兄弟姐妹六个,出生就开始斗,不互相踩就不错了。有时候他也想,要是小老鼠五音完备,兄弟两个的感情还会这样好吗?

知之慢慢流窜出闻音阁,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他蹦跶了一下,接着呲牙咧嘴的摸下屁股。他看下左右,转身悄悄地溜了出去。

要说,这个玩音乐的人,总是觉得自己的心思透着一股子高深致远,就拿随家这部连接海面的电梯来说,就有个响亮的名字——“传音入云”。随家的大宅是几百年的老宅子,在白水西海弯,整个大宅是依山傍海修建成的古建筑群,随家老宅的后面是绝壁,从老宅到下面的九音海湾,有部上下几百米的电梯,这部电梯就叫“传音入云”。天知道这个破名字怎么来的“杨伯伯,我要下去。”知之踮着脚,敲敲看管电梯的杨伯伯小屋的玻璃窗。

老杨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家的十四少,随家大小的孩子,只有他喊自己伯伯,别的孩子,客气地就喊老杨,不客气地就喊什么的都有,老杨头,老山羊,老东西,等等之类。

“十四少,注意安全啊。”老杨头打开电梯。

“知道。”知之提着篮子慢慢走进去。

“早点回来啊。”老杨头一边按动电钮一边嘱咐。知之冲他点点头。

九音湾,随家的私人海湾,这里除了怪石,岩洞,就没有什么了,据说很久之前,有人在这里见过人鱼,天知道,人鱼是传说中的东西,传说是虚无飘渺的玩意儿,所以这里原本也叫人鱼湾的。

在那个传说中的故事里,一位被流放的人鱼就束缚在此。每当满月的日子,人鱼就会坐在岩石上对着月亮唱歌。后来随家的祖先觉得起个灭绝物种的名字不吉利。这里就叫九音湾了。

平日里,这里也没什么人来玩儿。毕竟,这里连一片好沙滩都没有,浪又那么高,谁爱来?这九音湾还有一层意思,取意“九弯”,就是说这里岩洞九曲十八弯,进去就别想出来。开始知之来这里,家里也担心过,尤其是知意。后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孩子性格怪癖,而且每次都会安全地回来,习惯养成,自然就没人再注意了。

知之慢慢走出电梯,穿过安全长廊,迎面隐隐着嗅到了海风吹来的腥咸,他伸伸小胳膊。叹息:“好舒服啊!!”

这只小耗子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确定安全后,竟然转身向着那几个巨大的岩洞慢慢走去,知之的屁股很疼,而且一只手提着篮子,一只手提着鞋子,走路得姿势颇为怪异。

他穿洞钻孔的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天然的岩洞。岩洞里有个巨大的水池。岩壁上散发着奇异的绿光,知之没有探究过这些绿光是怎么来的。他只是个孩子。有些问题他会好奇,有些问题他也绝不会想到。

岩洞中间的池面非常安静,静到连个波纹都没有。知之的脚步声在这里回音很大。“吧嗒…吧嗒…”这个岩洞是知之在一年前,被祖父责打后,负气找到的。原本想着再也不回那个家。但是和饥饿斗争后,他还是选择回去,可是怎么回去的,知之早忘记,反正,这里有个属于知之自己的秘密,知之连哥哥都没告诉的秘密。

知之坐在岸边,看下四周,抓起几个碎石向水里丢去。伴随着石头“咕咚”地入水声。可以听出池水非常非常地深…

被碎石击打的水面慢慢恢复平静后。知之打开篮子,微微叹息地拿出一块上面铺满果脯的点心,叹息:“你要不出来,我就自己吃了哦,月光!”这个孩子到底跟谁说话呢?难道他也暴虐了不成?

只见他一边吃,嘴巴里一面发出美味的咀嚼和赞叹声,安静的水面,突然抖动了几下,接着开始出现涟漪,接着水花越来越大,知之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多,涟漪过后,一条巨大的鱼尾巴带着一些愤怒的水花突然飞溅了出来,知之大叫一声,非常快速的把点心篮子护到怀抱里。开始畅快地大笑。知意如果看到,一定会惊讶,因为吱吱的世界里很少有这样畅快淋漓的笑声。

那条巨大的鱼尾巴非常地漂亮,蓝色的犹如流线一般的细腻的鳞片,曲线完美,当鱼尾慢慢进入水面后,一个带着一头瀑布一般蓝色发丝的平胸人鱼带着嗔怒缓缓升于水面。这位叫月光的人鱼就是知之的秘密。

属于知之自己的秘密。

第4章 被束缚的月光

巨大地岩洞,寂静地水面,从湖底向上射出的幽蓝光芒映照得整个岩洞分外妖娆。光滑的岩壁上映出一双影子,那是人鱼和知之坐在岸边吃着点心。清冷地可怕,但是让人心倍暖的是,空旷地岩洞里,那回响着的知之叽叽喳喳的字字句句。

知之絮絮叨叨地跟月光讲述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如果此刻知意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惊讶:因为大部分时间,知之是沉默无语的,虽然他会和大家做必要的交流,但是如此积极主动,表情丰富地攀谈,是知意所不认识的。岩洞里的知之,知意的知之,活泼与沉默,两个极端,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知之说着这三日的经历——惊险地东市,可怕地暴虐症患者,勇敢地哥哥,讨厌地奶奶,残忍地爷爷,冷酷地爸爸,无奈地妈妈…哎呀,还是不要提的好,知之开始还说得很高兴,最后,他暗淡地叹息了下,脱下自己的裤子露出青紫色地可怜地小屁股展示给人鱼看。

“看吧,看吧,然后就这样了。不过,月光,我没有哭啊,真的!”知之信誓旦旦的诉说着自己的勇敢。

人鱼月光怜惜地看着知之的小屁股,眼神里有着许多愤怒…

月光第一次见到知之,这个孩子就在哭泣,他坐在岸边,眼泪簌簌落下,温热的地泪水带着一种渴望爱的情愫不停地滑入水里,打动了沉睡着的月光。

当年月光被封印的时候,封印的咒语是这样的:“当遇到世界上最纯洁的眼泪,就是获得自由地时刻。”

许多年过去了,月光一直在等待救赎的眼泪。他甚至去到很多地方,寻求过无数的眼泪——轻生者、遇到海难者、寻宝者…那些眼泪里都有不甘、欲望。两千年了。他被封印在周围几百里的狭小海域不得离开,寂寞、无奈,当得知人鱼世界完全灭绝后,月光归于平淡,再也不去挣脱,开始沉睡。

知之的眼泪落入海底,月光获得自由。他终于知道,只有少年渴求爱的眼泪是纯洁的,这种欲望是真正的无暇。获得自由地那一刹那,月光明白了。他金色的鳞片变成了蓝色。如果人鱼的种族还存在的话,月光的级别已经是人鱼王的级别,假如可以回到那个年代,假如可以时光倒流,谁还能禁锢他呢?好在月光的世界单纯地多,所以他也快乐地多。人鱼是一种向前看的物种。

“疼…吗?”月光吃力地发着音,他学习人类的语言没有多久。

“昨天就不疼了,哥哥把闪卡全部给我之后,就再也不疼了。”知之笑嘻嘻的咽下点心。拍下身上的点心渣喂小鱼。

月光看着知之,心里很是疼惜,知之不知道,月光放出来的那一天,就在他身上许下一个誓言,他眉心那只是原本只是普通胎痣的东西,月光第一天释放后,就把一滴人鱼血滴在那里,现在。那个痣叫“人鱼的守护”。直到知之死亡,月光都会陪伴着他。守护者他的生命。

月光帮知之拉好裤子,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等会儿,知之点点头,月光从岸上无声的滑下水底。旋转了几个优美的圈子后,慢慢向深处游去。

时间缓慢地过去,知之开始还唱了会儿走了调子的童谣,接着他呆呆的看着水面。等了很久,终于,水底再次发出巨大的涟漪之后,月光的嘴巴里叼着一些海草坐回岸边,他示意知之趴下,知之满足地趴在他腰部的鳞片上叹息:“月光的味道,可好闻了。”是啊,月光给了知之足够的安全感。

月光把那些海草咀嚼成碎沫沫均匀地涂抹在知之屁股的淤青上。不久,知之隐隐作痛的屁股竟然完全不疼了,淤青也消失地无影无踪。如果此刻洗去那些海草,知之的屁股一定又是又白又滑地老样子。

“月光,今天是满月哦。你要唱歌给我听。”知之趴在那里唠叨。

月光笑了笑,大眼睛看下岩洞顶端,这里根本看不到月亮,不过月光觉得有知之在的地方,那里都满月。

传说,人鱼原本是神,因为触犯了天条被贬入海中,成为半人半鱼的怪物;还有一种说法,人鱼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歌喉,它们魅惑人心的歌声把无数的水手们引向不归路;还有,人鱼身上有个美丽的海螺,它可以唤起或平息海上的风暴…但是这些传说中的人鱼故事,都是以音乐为牵绊的,人鱼和音乐的牵绊。

月光喜欢唱歌,从几千年前他就喜欢唱歌,即使被禁锢的原因就是因为男性人鱼唱了女性人鱼的歌。月光不在意,人鱼灭绝了,转眼两千年过去,他依旧在唱。只是听众却只有知之。

月光的歌声很奇特,是无声的。那种特殊的频率只有知之可以听到。现实总是和传说存在差异,人鱼的歌声除了拥有人鱼血统的人鱼隐族可以听到外,只有他们认同的人才能听得到,因为,他们只唱给知音听。

月光抱着知之,慢慢张开嘴巴,无音的优美音波在知之的耳朵中回荡,那是一种微妙地声音。是月光吟唱的自然之歌。岩洞里的植物可以听到,水里的游鱼可以听到,知之可以听到。月光的歌声清丽曼妙,充满着对自然的倾倒。一片一片的鱼儿浮起水面,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诉说的情事;海藻飘飘摇摇引颈欢舞,婀娜多姿;岩壁上的海苔好像突然活了起来,片片磷光发射出绿宝石一样的光芒,和湖蓝色的粼粼波光以及湖面上小鱼儿身上银白色的点点鳞光相映成趣。然,这一切生动华美的光和影都在簇拥着那一对浑身散发着七彩光晕的人儿,久久不散…

可是,千年的孤独…月光的声音充满着寂寞地心酸。那歌声心酸到,鱼把海水都哭咸了…

知之紧紧抱着月光,久久不放开,他叹息:“月光,我会陪着你,月光再也不会寂寞了,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月光慢慢抚摸着知之的头发,露着微笑继续吟唱着,音波突然露出温馨如意——他快乐了!发自内心的鸣唱愉悦…知之陷入沉睡,鱼儿散去,海草慢慢卷起叶子…

收声的月光叹息了下,扶正沉睡的知之,他咬了一下中指,慢慢的把一滴血液滴入知之眉心的人鱼守护。

一股淡淡的,幸福的气息慢慢的笼罩着知之,他慢慢睁开眼睛,有些抱歉的看着月光,吐下舌头:“我又睡着了?对不起。”月光笑着摇头,指下外面。示意他该回去了。知之舍不得地坐起来,再次抱下他,接着恋恋不舍地离开那里。

“你去哪里了,吱吱?我等你好久了。”知意看着晚归的弟弟,不放心地追问。

知之抱歉的看下哥哥:“九音湾,吃点心去了。”

知意无奈地摇头,自己这个弟弟,性格孤僻,喜欢躲在角落里找快乐,比他大一岁的知意很明显地能感觉到,知之的个性和自己多少有些关系,但是如何有关,又不是他这个年纪能想得到的。他走过去看下知之湿嗒嗒的衣服说:“洗澡,睡觉吧。我看你上床后,就回跨院去。”

知之点点头,抱下哥哥,转身进了浴室。知意打开篮子,点心清仓完毕,他满意的笑了,知之吃到,比他自己吃到更加叫他开心。他是位好哥哥。

浴室里,知之慢慢的哼着奇怪的曲调,他的声音很小,若隐若现的。知意觉得非常好听,他隔着门问:“吱吱,你在唱什么?很好听。”

知之的歌声嘎然而止:“没…没有唱啊?哥哥听错了。”

知意疑惑的眨巴下和知之一样的眼睛,听错了吗?他没有深究。只是想着心事,许久他终于开口说:“吱吱,哥哥要转学了。住校那种。”

浴室里流水的声音突然停止,知之慢慢打开浴室,露出一个脑袋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夜幕降临,随景深和刚刚怀孕的妻子躺在床上说着私房话。

“倾童,你说,这一胎有可能还是知意那样的孩子吗?”

妻子倾童笑了下,幸福地摸下依旧扁平的肚子:“这怎么知道啊,不过我有感觉,这个孩子来的很舒畅,没恶心,没找麻烦,一定是个丫头。而且是聪明的丫头。”

随景深叹息了下:“丫头也好,小子也好,只要不是知之那样的孩子,我就要酬神了。”

倾童有些不愿意:“说什么呢,知之怎么了,孩子懂事成那样,你们老随家做事也太势利了,老太爷手还真不是一般的黑,前几天我就想说了,他叫你打你就打吗?就不能轻点吗?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不是你的吗?”

面对妻子连串的指责。随景深坐了起来:“哎呀,哎呀,我这不是已经和你道歉了吗?还说,这个话题打住。”

倾童也坐了起来,看着丈夫:“原本,知意能转入有为空,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毕竟人家校长是乐灵谷的乐圣大人,可是为什么要孩子住校呢?知意住校了,知之怎么办?孩子那么内向。还不得给那些个垃圾房的孩子欺负死啊!”

随景深看下妻子:“知意带着知之那样没乐感的孩子,早晚被拐带坏了,小苗要在适合他的土壤生长。有为空学院那边的环境适合知意,那里天才的孩子很多,现在,除了四大家族,民间的音乐天才也汇集在那里,知意就应该成长在那个环境里。知之有知之的命。知意却关系到我们整个家族的命。你比我清楚,对吧?”

倾童沉吟半响,抬头有些舍不得的说:“不然,也把知之的学校转学吧,他那个学校,许多人知道他是随家的孩子,知意不在会给欺负,跟我娘家的姓氏好了。我想老爷子不会在意。他就恨不得没知之这个孙子。”

随景深无所谓的点点头,关于知之的一切他都无所谓,在他的眼里,只有随知意,这就足够了。

第5章 多了个妹妹

随知之坐在母亲房外的假山上,妈妈给他生了个妹妹,知意哥哥说,要有个妹妹,妈妈就生了个妹妹。真是准啊,知之对哥哥的崇敬又加了一倍还多。知之看着院子里忙里忙外的人们,没有人会注意他,新降生的妹妹名字叫知暖,出生后乐医职级所鉴定为天生宫六级别的天才孩子,家里有了喜事呢。妹妹好,爷爷就高兴,爷爷一高兴,全家就高兴。

当然,知之也高兴,他只是单纯的孩子,完全不知道知暖的出生给自己带来的威胁。

知之此刻非常想念知意,哥哥都三个月没回来了,这下妹妹满周,哥哥总该回来了吧?

他站起来,看着家中大门的方向,眼睛里都是期盼。大门那边非常热闹,今天是妹妹的七日庆典,民间叫满周,今天会有许多好吃的呢。知之幻想连篇,想着坐在知意身边吃着美味,享受哥哥保护的感觉。他很想知意。

“十四少,你怎么站那么高,快下来。太太说给你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叫你回房间吃。”知之的保姆在假山下招呼自己家少爷。

知之看着远方说:“我不去。我在等哥哥。哥哥今天该回来的。他说知暖满周就回来的。我等哥哥回来一起吃。”知之看着远处,带着期盼。他所有的好东西都希望能和知意分享。

保姆同情的看下自己侍奉的少爷。无奈的摇头:“九少早上回来了一下,看了下十九小姐(知暖排行十九)。就匆匆回学校了。九少很忙。您还是回自己房间吧。一会老太爷看到您又要说了。”

知之惊讶的转身看下保姆,带着不相信的眼神,这样的消息,对于幼年的他,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知之慢慢的爬下假山,拉着保姆的衣角小声问:“哥哥没问我吗?为什么哥哥不来看我。哥哥可有给我带礼物?”

“站在这里废什么话?还不回你房间里,一会儿被你爷爷看到,又要挨揍了!”随景深的声音突然从院子口传来。语气带着一股厌恶的味道。

知之呆了下,他失望的看下母亲的房间,转身快步离开了母亲的院子。

奔跑,少年一直在奔跑着,他不相信哥哥连都问都不问他一句就离开,他不相信哥哥回来竟然没来看他。他无意识地奔跑着,直到在拐角撞到一个老者,知之仰面摔倒在地板上。眼泪再也按捺不住喷涌而出。

“小家伙儿,怎么跑得这么急啊,哎呀,这个是谁家的孩子,还掉金豆呢?呵呵。”仰面摔倒的知之呆呆地看着这个胖胖地老公公,老公公的手里还拉着个比他大那么一点点的少年,那个少年的头发在夕阳的照射下,印出火焰一般的颜色。

知之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弯腰施礼:“抱歉,老爷爷,我没看到您。”

老公公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可摔疼了?”

知之从来没有被这样大的年龄的老公公疼爱过,于是心里更加的委屈,他摇摇嘴唇,弯腰,鞠躬,迅速离开了。

“那个孩子,溪节可认识?”这位老公公是钬家的族长钬加洛。他拉着的少年,是他最疼爱的孙子,钬家的小三少,钬溪节。

钬溪节迟疑了下:“好像是随知意,又好像不是?随知意竟然会哭?”

钬加洛微微点头,他想他知道那个孩子是谁了。以前他听说过,随家有个和天才长的一模一样的废柴孩子。那孩子就是吧…

知之慢慢的擦着墙壁走着,他的脚习惯性地向闻音阁走去。

“耗子,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几个少年的声音迎面传来,随知之打了个冷战,这个声音无比熟悉,二叔叔家的六哥,随知墨。每次被欺负都是他带的头儿,知之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四个孩子,三叔叔家的十姐姐知晨,十二姐姐知沅。四叔叔家的八哥哥知闲。

知之低下头,吸吸鼻子。眼泪刚才就干了,此刻,知之的年纪已经是七岁稚龄,他分得出好意还是歹意,尤其是这么明显的歹意。

“我只是路过。”知之解释。

“呿,耗子!你就装吧,是想闻音阁的点心了吧。你要是完整的给我唱一首歌,我就给你点心吃。”随之墨从身边的小篮子里拿出一块点心,象逗狗一样把玩着。

知之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以前这个孩子的表情好是丰富的。大概后来,不管哭也好,笑也好,总是叫某些人看着不顺眼,所以,他就没表情了。知之转身想离开。却被知沅一句话留住了脚步。

“知意哥哥送给我们的有为空学院的风景图片,真的很好看呢。”知沅带着小孩儿一般炫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知之转身,那四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精美的风景画片,炫耀着当小扇子一般忽闪着,知之依旧没有表情,他呆呆地看着那四个孩子,他们发出胜利一般的笑声…

孩子们啊,永远知道知之最害怕什么,比如尿床了,偷吃了葡萄等等之类。他们就是看知之不痛快,这么笨,为什么知意像爱护宝贝一样爱护他。知意应该和他们做朋友才是。

“知墨,知沅,知闲,知晨,站在门口做什么呢,今天的练习曲还没练呢。”四叔随景致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四个孩子互相吐下舌头,把那些画片放在门口的石台上。随家祖训,把玩嬉戏之物不得带进闻音阁。

随景致来到门口,看着沉默的侄子,他也没胆子把这个孩子带进院子里。他看下左右,从身后拿出个小篮子:“吱吱要吃吗?很好吃的点心哦。”

随知之看下随景致,平静的摇头:“不了,妹妹满周,妈妈说准备了许多好吃的,我回房间了,四叔再见。”

随景致看着知之慢慢远去的身影,许久之后无奈地摇头,亲生妹妹满周,别的孩子都可以上桌,亲生哥哥却只能呆在房间里吃饭。他对这个家多少有些无奈。随景致把篮子放在画片的石台上,转身进了闻音阁。

时间慢慢地过去,随知之从转角处转了出来,他看着那个点心篮子和篮子下的那几张刺眼的画片,他考虑了很久,终于脱下裤子露出小鸡鸡,对着那些画片和点心篮子畅快淋漓的撒了一泡尿。

接着他鄙视一般看下闻音阁的牌匾,转身离开。

岩洞中,月光听着知之解气的诉说着自己撒那泡尿的故事。他是无法理解知之撒尿的快乐,反正知之快乐了,他就快乐。月光跳入水中,不久抱着一具非常漂亮的雕刻着人鱼头的奇怪的美丽乐器钻出水面。

知之慢慢走到那个非常漂亮的乐器面前,出生于乐医世家的他,见过无数乐器,乐器也称为医器,但是这么漂亮的医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具乐器银漆镂花金装画台座,底座上有六个银色的雕花脚踏,知之慢慢走过去,想伸手摸一下,可是想起家里的人不允许他触碰任何乐器的禁令,他犹豫了。

月光笑了下,抓住他的手:“送给你…送给,吱吱!”

知之很高兴,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相信的问:“送给我的?”

月光点点头:“恩…吱吱长大,送给知之。现在,小。还不行。”

知之有些失望,但是还是走到这家漂亮的乐器前细细打量。这架乐器呈半弓形,可以竖抱于怀中。它非常的重,知之伸出双手,竟然够不到远处的琴弦,他明白为什么月光说长大才送自己了。他现在根本无法使用这个东西。出生在乐医世家的知之,是第一次触摸乐器,真的可以说是个笑话,说出去,真的无法叫人相信。可他就是第一次触摸乐器,知之的手抚动了下琴弦,亲身发出翁鸣。知之的眼泪哗啦啦的倾泻下来。

“一、二、三…哗,月光,好厉害,有六十六根琴弦呢。它叫什么名字?”知之兴奋的围绕着这家奇怪的乐器打转。他高兴极了。

月光笑了下,双手拨了拨琴弦,一阵清亮、浮泛、飘忽,袅袅婷婷之音徐徐传来。那种音色异常的优美高雅,声调饱满悠扬。知之咽下口水赞叹:“真美!”是的,真美,真正的美。

月光那双灵巧的手,犹如扶风揉柳一般动作着,犹如舞蹈一般,他看着沉醉在音乐中的知之说:“它是,人鱼的水琴…”

暨历六七二二年一月,随知暖满周之日,随知之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具乐器,很小。那是一个类似于竖琴一样的乐器,比月光手里的那架小了很多。只有二十五根琴弦,月光叫它人鱼的水琴,是月光送给知之先行把玩的乐器。当随知之第一次抚动琴弦的时候,他的心都要碎掉了,为水琴和他的寂寞之音而破碎。他觉得他懂得水琴的心,水琴也懂得他。随知之就那么毫无章法的坐在水边掉着眼泪整整弹奏了六个小时的水琴。音声难听无比。月光始终微笑着看着这个少年,他不知道,也不明白什么叫先天缺乏三音。他只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有着一颗完整的,纯粹的音乐之心。

暨历六七二二年一月,随知暖满周之日,随知之十指伤痕淋淋的回到房间,父亲在等着他,他没有因为孩子晚归而着急,只是因为闻音阁前面那一泡尿水狠狠的扇了随知之十多个耳光子,他一边掴一边怒吼:“我怎么生出个你这样的畜生,竟然跑到闻音阁门口做那等龌龊的事情,真想一巴掌抽死你这个畜生。”知之跌倒了。脑袋撞击在房间桌子的尖角上,鲜血喷溅到桌面,浸染在整整的一打崭新的风景画片上。

那之后,随知之再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开口说话,医生说他得了心理听音障碍症,这个孩子关闭了这个世界的声音,不再对这个世界任何声音作出反应。因为这件事情,随知意也整整三年没有和父亲开口说话。

世界悄悄在发生着变化,随知之关闭了自己的世界,不准备再为任何人敞开。

第6章 韵的呼吸

【没有人能知道,音乐到底是个什么所在,或者说,它是个什么玩意儿。也许原本开始它就是个玩意儿,只是慢慢地,所谓的调侃多了,争论多了,名目也就多了;总结得多了,也就有了意思,有了意境。这个也许原本就是人类的虚荣心,或者其他的什么,毕竟,人是喜欢麻醉自己的精神,虚荣地生存的物种,没有虚荣又哪里来的争强好胜。人和他创造的东西都是奇怪的玩意儿,这个玩意儿就是意境。】关于上诉种种,请忘记,压根这个书本上以嬉戏的语调述说音乐本质的一段话,完全是胡说八道的调侃,但是知之不知道,于是孩子很迷惑地发了一上午傻。这是知之在一本丢在家里书阁的角落里的杂书。书里的内容做不得真的。可是知之不明白。他在认真的思考。所有的人看着发呆的知之眼神里多少都带了些许的同情,十四少又发傻了。当然,十四少发傻是理所当然的。

九曲湾的冬季,海岸线并不如何寒冷,人们觉得难受的是,巨大的湿气夹杂着冷气透骨的难受味道,知之失学了,家里不想送他去残疾孩子上学的专门学校,对于他聋了的理由,实在无法解释清楚,如果不是随家,如果随景深不是随家的长男,此刻,他应该去蹲大牢。对于知之的意外有所有的人证都证明,这只是个事故,是知之自己不小心跌倒的,爷爷也这么说,奶奶也这么说,妈妈也这么说,甚至,知意都保持了沉默。没有人为这个孩子说半个字,说半分委屈。于是,他也只能是无意跌倒的。

知之的世界产生了变化。突然安生了,人们友善了许多,甚至在闻音阁,他有了个属于他角落的小屋子,内疚的四叔拍着胸脯表示,愿意做知之的家教,可是知之沉迷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即使人们如何的表示他们最大的善待,比如,现在他可以大方的出现在家里任何的饭桌上,爷爷每次都安排人去叫他,不过知之每次都以沉默对待,假装听不到。他那里也不想去,对于外面的世界,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里都没有安全感。他蜷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除了去闻音阁消磨时间,就是提着篮子去九曲湾吃饭。

吴岚国的冬天海岸,伴随着冷雨夹杂着刺骨的寒气,知之提着大篮子,篮子里是他的晚餐,所有的人都知道随家十四少的古怪行径,不喜欢在人前吃饭。老杨头带着深深的怜悯帮十四少开那部古怪的电梯,现在再也没有人喊他伯伯了。老杨头很是遗憾,心里为十四少抱屈。

知之提着巨大的篮子进入岩洞,没有人跟他,他从来都是自由的。现在更加自由。他自己也满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小老鼠,虽然同样是动物,但是他肆无忌惮,他从动物们的笼子里隐秘穿行,从这里到那里,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