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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往常听人言,都说女人都是水做的,如今我才算是真正见到了,这高兴了也是哭,生气了也是哭,不高兴了还是哭,真是不知道,你哪有那么多眼泪流的?”

听出他话中调笑之意,窦雅采哼了一声:“女人爱哭又咋样?你还是要乖乖的哄,再说了,你这辈子就没哭过?人一生下来,呱呱坠地之时,就会大哭,出息之间隔了一辈子,悲鸣上辈子咽气离这辈子吐气之间隔的太久,所以说啊,哭只是一件寻常事罢了。”

人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虽然伤身,可是兴之所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寻常事?”

她本是随意言语一句,却不想夏侯懿听了,眉心微动,眸底渐渐染上了凉意,“那还真是随意呢…”

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随心而为,情绪外露,让人一眼看破自己心思,他早在十五岁时就知道,生计艰难,世道险恶,岂能如此心机浅薄?马马忍到子。

他的声音很轻,她虽在他怀中,却因为心情激荡而没有听清他的低喃,只觉得他好似一下子沉敛了下去,不由得追问:“懿,你在说什么?”

他身子微微一僵,在她这话之后,他倾覆出来的寒意渐渐又敛了回去,眸光一扫,忽而添了几抹亮光,望着那湖水轻声笑道:“好了,都出来了,雅儿,你快看看!”

窦雅采不知何故,眸光凌空便掠到了那湖水之上,只见那原本平静的犹如镜面的湖水里忽而多了很多很多游动的亮点,远远的好多亮点在游动,就连他们小船的跟前,也有不少,她心里头好奇,忙趴在船侧细看,那些游动的小亮点竟都是些小小的类似于红鲤的小鱼。

小小的鱼儿,红色的鱼身,轻轻的散发着浅淡的银光,在湖水之中游动,水动光影荡漾,不少小鱼儿都贴着小船轻轻游动,窦雅采趴在船舷看的舍不得移开视线。

“懿!这是哪里来的?它们怎么会发光的呀?这又不是你派人弄的?”

随着游动的亮点在增加,这一片幽湖都在闪闪放着荧光,衬的那湖水荧光卓然,这一下,窦雅采真的觉得自己像是在仙境之中了,心里不由得感叹,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呢?

夏侯懿的眸光也落在那些散着银光的小鱼儿身上,听了她惊叹的话,不由得笑起来:“这是乌兰湖里特有的一种鱼,我也不知它们叫什么名字,当地人叫它们萤火鱼,你瞧它们不是跟萤火虫一个样嘛,都会闪闪发亮,只是这种鱼不爱出来,只喜欢在湖底游荡,那年冬夜我和金梁在乌兰湖边喝酒,他不小心打翻酒坛子,玉髓酒全都倾倒在湖里了,也不知是酒醉了鱼儿,还是这些鱼喜欢喝酒,待那些酒都浸透湖水之后,这些鱼儿就全都欢快的游出来了,那样的景色可真是很美呢,不过,这事儿我没告诉别人,也不知别人知不知道,只是我烦心的时候,会买一坛酒到这湖边来倒下去,瞧瞧这些鱼游来游去的模样,也就高兴了。”

她听了忍不住笑起来,用手逗弄了一下那些在船边游动的萤火鱼:“你可真是够坏的,自己烦心,倒是用酒来折腾这些鱼儿!”

“怎么是折腾呢?说不定它们也喜欢喝酒啊,只是在漠北的日子不长,过了一个冬天便换防了,我也就走了,这些年再没回来过,也不知这些年有没有人再给它们喝酒?今日重回这里,带你过来,就想让你看看这样的美景,也只想再跟你一起看一遍。”

他上一次还是跟金梁一起在漠北的,那时年月,是他最艰辛的一段日子,都是金梁陪着他一起过的,如今想起金梁来,眸光不由得沉敛下来,带了几分冷意。

窦雅采逗弄了一回萤火鱼,听了他这些话,又笑起来,转头噙笑本待说几句的,结果一眼看见他沉下来的眉眼,略微一怔,心念一动,想到他是旧地重游,这里大概勾起了他的许多回忆,既是回忆,自然也是有好有坏的,美好的回忆自然是这些景色,伤心的回忆,自然指的是物是人非,她听桑枝说过,他与金梁是少年兄弟,如今看见这些,怎么能叫他不想起金梁呢?

微微抿唇,一手抓住他的手,轻声道:“你是想起了金梁难过么?”

金梁伤重不治一回来就死了,她虽未曾见过这个人,却知失去至交兄弟的痛苦,他心里的感触,她也能猜到一二分的。

夏侯懿的眸光沉了沉,幽深的眸光落在那幽幽转动的走马灯上:“嗯。”

他这般坦诚的应了一声,倒弄的窦雅采语塞怔住了,她安慰桑枝时振振有词,说的桑枝回心转意不再寻死,可如今面对正在难过的他,倒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只觉心头微乱,关切之下,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也不知哪句先出口,一时急的一头热汗,把抱在手里的手炉都搁在一边了。

夏侯懿一转头,便瞧见她这个模样,微微一愣,眸中复又光华流转:“我没事。”

幽眸滴带着几分笑意,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又笑道,“快些看灯吧,一会儿灯烛烧尽,这灯也就没得看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窦雅采忙又转头去看那些映在芦苇之上的光影,其实走马灯转一轮,她都看了好些遍了,可是怎么也看不腻,看的心头欢喜,又觉得今夜他的礼物实在太贴心,眉梢眼角又挂上了笑。

夏侯懿见那灯中烛火将要燃尽,光影也暗淡了许多,湖中酒香也渐渐淡了,便知那些萤火鱼一会儿也会离去,重新潜回湖底的不再冒泡了,不过看见她脸上的笑意,知道今夜她过的高兴,心头那一丝感伤便也渐渐消散了,心下怡然,便也学着她方才的模样,仰躺在小船上,仰头看那雪花飞扬。

“雅儿。”

隔了半晌,他轻轻唤她的名。

“嗯?干嘛?”

她的声音里头略微带了一些失望,走马灯的烛火燃尽了,灯也不转了,光影随之消散,还有那些萤火鱼,酒香越来越淡,于是萤火鱼都渐渐又潜回了湖底,一片梦幻的湖光山色又归于静默无声的冬夜雪景。

直等到最后一条萤火鱼也潜回了湖底,她又望了一回,觉得坐的累了,便与他并肩躺在小船上,放下紫绣纱帘,便于那天地雪景隔绝了起来,心里却还在回味方才的美景。

夜色重又静谧下来,夏侯懿淡淡的声音传来:“把你逃家之后的事儿细细说给我听听,特别是怎么遇见的上官麟,他又是怎么带你来的骊城,一个神态一个动作,或者是一句话,把你记得的全都告诉我,不要漏掉一个细节。”

窦雅采一愣,想到上官麟在那云来客栈说的那些话,上官麟说的不甚明白,而她的心思——

“上官麟只说他是有求于你,所以不会伤害我,而我愿意跟他来漠北,为的也只是想试试你的心思罢了。”

她慢慢的说,从她逃家从京城出来开始说起,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只要是她记得的,她都说了,在邺城的那些事,她也都说了,她心里明白,夏侯懿要知道这些事,必定跟上官麟有关,也必定跟上官麟要他所做的事有关,在四王府不便谈这些事,她也不能够畅所欲言,如今在这天地不着的幽湖湖心,却正好可以百无禁忌的说话。

何况,他既能精心安排这么多的惊喜给她,这附近必有他的人在,虽是在上官麟的地方,有他的人保护,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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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夜两心灵犀通

幽夜两心灵犀通窦雅采说了一刻钟,总算是将那些事都说完了,歇了半晌,才抿唇道:“他当时与我说,他找到我的事情他已经派人通知你了,那么,他的意图可有与你说过?还有啊,四王爷好端端的在京城,怎么会被派到封地来?不是说婉妃很得宠么,他可是唯一一个封了王还在京城里住着的皇子啊!”

夏侯懿的眸光愈渐深沉,听她的话,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幽眸缠绕着丝丝浓墨,听她最后言语,眉眼一冷,淡声道:“你还记得那天早上本王本来要找你出来,结果来福来窦府将本王叫走的事情吗?”

“记得啊,我当时听到来福说的那些话了,皇上和太子爷都找你进宫去,究竟是什么事?是——是跟四王爷有关的事情吗?”

她虽然躲在衣橱里,但是外面来福说的话她还是都听到了的。

“嗯,你说的不错,”

夏侯懿抿唇,淡道,“太后在宫宴上对上官麟小惩大诫,但是上官麟显然没有放在心上,永安侯下毒之事也不能够查下去,太后的阻力就是皇上,而皇上不愿意看见手足相残,指望保住婉妃母子,又指望上官麟能作为日后上官泰登基的助力,他心里头还一直对上官麟存有幻想,觉得他不至于夺了亲兄弟的皇位,所以两相权衡,为了平衡两边的势力,才下了圣旨让上官麟回骊城的,然后一并下旨让上官泰以太子之尊随他坐朝理政。”

“上官泰怕上官麟回封地是放虎归山,才叫本王去商量,他却不知道,这一局他是占尽了便宜,若是跟吴家联姻成功的话,他的太子之位便可稳固了。”

夏侯懿说到后来,声音越发的冷淡,还勾了薄唇冷笑几声,窦雅采听到这里,抿唇道:“他既然找你商量,那你是怎么打算的,你做了什么?”

他既然想要谋反,想要那帝位,那么上官泰坐稳太子之位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只听得夏侯懿冷声一笑,道:“本王引他看破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心里头是信任本王的,就要本王在皇上面前举荐人,好让上官麟带着一起来骊城。本王将计就计,那个跟着上官麟来骊城的监军,便是本王的人,上官泰一心以为本王是他的心腹,这样也好,许多事情做起来也方便的很,只是他坐稳太子之位对本王没有好处,何况那吴佑添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想要挤兑本王,怕本王夺了他的荣宠,实在是可恨。”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往下说了,窦雅采听他说到这里,心念转了几转,听了他这前因,已经联系起之后的结果了:“你其实并不是真心帮谁,也不是谁那一边的,对你有利的事情你会促成,对你无利的事情你定然坐视不理。太子一心信任你,你正好可以利用他谋取自己的利益,而吴佑添一心想要取代你成为太子的新宠,而太子又即将要跟吴佳慧大婚,到时候她做了太子侧妃,吴佑添跟太子比起你跟太子,那自然是老/丈/人最亲的,到时候太子必然渐渐疏离你,甚至还会削弱你的势力,所以,你不会让太子坐稳他的位置,你要阻止二人大婚,你要让太子继续依赖你倚重你,所以你又给太子下毒了,我说的对吗?”

她那时恍惚听到上官麟提起说是上官泰又病了,她当时还想不通,上官泰能有什么病?

后来听说太后又宣她进宫给太子瞧病,这才让桑枝露馅的,她就知道了,又让她进宫,那太子必然就不是普通的病,只能是旧毒复发,或者说是,有人又下毒了,因此,她想通之后就明白了,夏侯懿又给太子下毒了,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又要下毒?

如今他这一番分析,她联系前因后果想了一遍,才明白其中缘由,自她逃家的那日起,朝堂上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暗潮汹涌的,也难怪夏侯懿非要她把逃家之后的每一件事都说给他听了。

夏侯懿唇角微微沉了沉,她的话句句切中要害,也说明了他的心思,眸光不由得一闪,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幽沉的眸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你说的不错,本王不会让上官泰坐稳太子之位,本王原本就是假意投诚,何必尽心替他办事?何况,上官桀和他,也并未真心信任倚重本王,不过也就是相互利用罢了,赌的,也不过是谁手段更高明看的更远而已,在他们眼中,本王功高盖主,到了没用的那一天,迟早是要丢弃的。”

窦雅采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只觉得他如今走的每一步好似都是刀口舔血一般,从前总觉得猜不透他的心思,总是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如今他与她说了,她又悬心担忧起来,自古起兵谋反成功坐上帝位的,能有几人?

她有心开口相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蓦地,又想起他从前信誓旦旦的说过他不是霸王,她也不是虞姬的话来,不由得怔了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所以,你打算联合四王爷吗?”

让上官泰的太子之位坐不安稳,延迟大婚的法子也不过只是暂缓罢了,上官泰最大的威胁来自于上官麟,莫非,窦雅采心头一跳,骤然转眸,却跌进了他缭绕着冰寒冷意的幽眸之中,心口却是一凉,莫非他是要帮四王爷回京去,让他们继续窝里斗?

他一早看见她眼底的瑟缩和惧怕,下意识的垂了眼皮,再抬眸时,眸中又是清浅的幽光了,大手寻到她温热的小手握住,坦诚道:“本王得知你逃家,便带了人出来追你,走到半路上,还未到邺城了,就有上官麟派来的人求见本王,说他家四王爷找到了瑞王妃,说你就在骊城等着本王去,本王当时就纳闷的很,可上官麟派人的人也真是伶俐,竟把他的想法都告诉了本王,他说他希望本王助他会京城去,他想要拉拢本王,说太子病弱,病恹恹的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太子甄选的结果必然就是他,说本王跟着太子也无用,本王一心只想先找到你,倒是并未答复他。”11ZU8。

“所以说起来,倒是他先起了拉拢本王的心思。”

窦雅采这才知道上官麟真正的心思,怪不得他当时说什么不会伤害她,但是一定要带她去骊城的话,还叫她不必担心,就算夏侯懿来了骊城,也会安全的很,她当时怎么猜都猜不透上官麟的想法,但是听见他说的那句有求于夏侯懿她才完全放心了的,才愿跟着他来骊城的。15252628

“那,那你打算答应他了吗?如果你答应他了,皇上会不会对你有怀疑?他才刚刚来骊城,若是立刻就回京城的话,岂不是招人口舌吗?若是被人知道是你帮他的,那时怎么办?”

夏侯懿闻言,沉沉笑起来,望着她微抿唇道:“本王没有答应,本王才刚来,没有那么快说到这件事的,即便他想说,本王也要先晾他几日,只有等他着急了才好,所以今日本王也不过随意敷衍了他几句罢了,再说了,若是真要帮他的话,必要有详尽的计划和筹谋的,不能说回京就回京去,不但不能被皇上之后,更不能被上官泰知道本王暗中倒戈,所以说这件事急不得,只能从长计议。”

他说完,见她定定的瞧着自己,眸光莹然,他心中一动,又补了一句:“雅儿,不瞒你说,本王确实是要助他回京的,只是不会是现在,这件事,本王还须细细筹谋,当然也要看上官麟是否配合了。”

“上官家的天下,只能乱中取,本王也并非是作乱,它迟早是会乱的,本王不过是让它提前乱罢了。”

窦雅采抿唇,从他脸上把视线收回来,撩起她自个儿这边的纱帘,让那雪花直接落到她脸上,她之前喝了好几口玉髓酒,方才被美景所迷不觉怎样,现在心神回归,只觉得心头烫热的很,身上暖暖的,酒意熏的困意缭绕,很想要就这么睡过去,雪花融化在脸颊上的沁凉又让她心头添了几分清明,就这样半昏半醒之间,她不由得只是一叹。

“天下…天下究竟有什么好?古往今来,这么多人想要做皇帝,又有哪一个有好下场了的?皇帝只有一个,争来争去受苦的总是百姓,我真是不明白,何必非要打仗何必非要争帝位?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是挺好的么?男人就喜欢打打杀杀的事…”

夏侯懿心头一动,眸光沉敛,一身气势复又清寒孤绝起来,眸中刮过凛冽的寒风,有些话本待要冲口而出了,可瞧见她晕红双颊,到底还是咽了回去。雅雅来怎总。

只垂了眼眸,轻叹道:“和气?那你们女人为何要斗呢?争来吵去,为的是什么?雅儿,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这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有些事情…你,你不明白。”

他的话说了半晌,却未得到回应,还以为她是生气了,一转头,却瞧见她合着眼眸,面色宁静的睡过去了,夏侯懿沉沉的凝视了她睡颜半晌,替她放下纱帘,将身上厚重披风解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侧身躺在她身侧,撑着脸颊用眸光描摹她的眉眼,眸底噙着深刻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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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棋书画都略懂

琴棋书画都略懂窦雅采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了,她睁着惺忪睡颜,看清眼前那雕花床架和那挂着流苏的金绣纱帐之时,微有些迷蒙和疑惑,昨夜睡前,明明是紫绣纱帘的呀?

酣梦初醒,一时有些分不清了,她这是在哪里?

“醒了?”

她循声望去,却见夏侯懿躺在身侧,斜靠着金绣锦枕,薄唇勾着笑意看着她。

他素来用高冠竖起的墨发这会儿散在身上,中衣松松的套在身上,结扣散开,露出一大片坚实的胸膛,随意的撑着下巴斜靠在她身边,见她看过来,俊美面容上的慵懒笑意越发加深了。

“这会儿时辰还早,不多睡一会儿?”

他一大早对着她笑成这样,让她略怔了一下,视线下移,又看见他那慵懒模样,比平日里的冷淡模样添了几分邪魅,这光顾着看他去了,便忘了回他的话。

夏侯懿见她如此,眼底藏了一丝谑笑,凑近了些,轻笑又道:“还看?口水都流出来咯!”

“啊…嘶…”

她如梦方醒,窘迫的用手抹了抹嘴边,却什么都没有,禁不住瞪向他,“你又骗我!”

夏侯懿低沉着声音笑起来,沉沉男子笑声在三寸床帏间回荡,他大手一捞,将她捞入怀中,爱怜的亲亲她的脸颊,指尖捻弄了她的一缕头发,在她颈间轻嗅半晌,低笑道:“你身上可真香,明明都隔了一夜,玉髓酒香还在呢!”

雅采前分紫。提起玉髓酒来,窦雅采便忽而想起了方才要说又忘记的话来,扯了扯他的衣襟:“我们昨夜不是还在幽湖上泛舟呢嘛?怎么一早醒来就到四王府了?是一早你带我回来的,还是半夜回来的?”

她对昨夜完全没有印象,方才刚睡醒,真的有一种错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直至完全清醒了,才想起这是四王府她临时住的地方。

夏侯懿唇角勾着笑:“昨夜雪那么大,都泛舟那么久了,你还真当咱们要在湖上过夜?若是生病了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是昨夜咱们还在说话的时候,你便睡着了,我只好把你带回来了,然后便一直睡到现在。”

他素来早起惯了,比她醒的早了半个多时辰,却舍不得起来,就躺在榻上瞧着她,看着她睡觉,也怕弄出声响来吵醒了她,就那样斜靠着撑着下巴看她,直到她醒过来。

“那,那灯呢?”

她想起了什么,急着问道。

他一愣:“什么灯?”

“就是那个走马灯啊,里面灯烛虽然燃尽了,但是灯还是可以用的啊,咱们回来了,那你把灯拿回来没有?”

那走马灯上还有他们点点滴滴的回忆呢,她可不能让那灯就那样丢在那冷冰冰的湖水里,总是要搬回来然后带回京城去的啊…15352676

夏侯懿听了这才恍悟,漫不经心的一笑:“原来说的是那个,那个灯被湖水浸泡太久,已经没用了,拿回来也会散架的,反正你都看过了,拿回来也是无用,我让他们就地处理了。”

“什么?处理了?”

窦雅采这回是真着急了,一下子坐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做呢?那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啊!那上面的剪纸贴花怎么办?我,我,哎,你真是气死我了!”

见她如此,夏侯懿微微挑了眉,也跟着坐了起来,墨发洒落在肩头,睨了她一眼,闲闲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那上头也不是剪纸贴花,是我画的画,那走马花灯做的再好,在水里久了湿透是难免的,原本也没想过要把灯送给你,你要是真喜欢,回京之后再给你做一个,也不值什么,哪值得这么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那些画!”

这话又惹的他笑起来,大手伸过来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搂在怀里,眸光柔柔的道:“雅儿,等回京之后,我再给你画就是了,那些画儿早就被水浸透了,拿回去也没用,你要是喜欢,我回京之后再画给你。”12pVO。

“你画?你会画画?”

她的注意力转移,转眸盯着他道。

他听了这话,垂眸一笑,抿唇望着她道:“小时学过一些,琴棋书画,虽算不上精通,但是也都略懂一些,只是执戟拿剑久了,拿着毛笔倒也生疏了些,不过后面倒是越画越流畅,可见小时候的东西,要忘记也难得很。”

他说略懂,可是她瞧着昨夜那些光影,极其唯美好看,那走马花灯上印着的画样儿也是很精致的,若是画下来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画技精湛了,他这说的可真是谦辞,琴棋书画都会,她对他越发的好奇起来。

“既然你琴棋书画都懂,那你为什么要从军?而且,我好似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人,谁也不知道你的身世,你家不是皇亲贵戚,是什么人?”

她纯属是好奇,谁知她话音未落,他的唇角便沉抿了下来,眸光笑意也散去大半,眸光又渐渐变得冷冽冰寒起来,眸底孤绝一闪而过,快的看不清,可是那一瞬间,她分明觉得他整个人突然就冷了下来,好似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就在她心头狐疑的时候,他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是眼底的笑淡了许多:“这些事,说来话长,往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

瞧他分明是有心事的模样,窦雅采心里头自然是不放心的,刚想要追问,外头却有人叩门。

“瑞王爷,瑞王妃,主子派奴婢前来问问二位起了没?若起了,奴婢便去端了早饭过来。”

又顿了一下,外头又道,“主子还说,王爷用了早饭,请王爷过花厅一叙,主子有要紧事想跟王爷说说。”

夏侯懿在内室听见这话,冷哼一声,眸底挂着冷凝:“他倒是性急,竟连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转头,又望着窦雅采道,“昨日进府,怎么不见张氏?”

窦雅采自然也听见了外头的话,她当下的心思跟夏侯懿也是一样的,又听见夏侯懿问话,心念一动,撇嘴道:“张氏没来骊城,直接留在邺城的驿馆住着了,我当时问四王爷,他说是怕张氏路途劳顿伤了身子,如今想来,该是他怕张氏白跑一趟,他心里头不是惦记着回京城嘛,大概还想着,他很快就能返程回去,何必让张氏白跑一趟呢?”

夏侯懿冷笑一声,掀开被子起了身,撩开床帏,便去穿衣,那小丫鬟在外头候着,窦雅采也不能再继续睡下去了,心头忍不住暗诽,这大清早的来找小丫鬟叫门,大概也只有上官麟一个人做得出这样的事儿了!

她也只得起身穿衣起来,然后开了屋门,让那小丫鬟伺候梳洗,然后二人一块儿用了早饭,夏侯懿便往花厅去见上官麟去了。

窦雅采一个人在屋中,闲着实在是无事,又在庭前看了一会儿残雪,这会儿的人不知道她的规矩,将庭前的雪都扫尽了,她也没什么可看的,想着此刻上官麟与夏侯懿正在谈的事情,她倒是很好奇,便起了要去偷偷瞧一瞧的心思,趁着那小丫鬟不注意,她便偷出院落,踏着残雪,一路往花厅那儿去了。

到了花厅一看,满院残雪只扫了一半,庭中却一个人都没有,肯定是那上官麟将下人都遣散了,他跟夏侯懿所谈之事,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窦雅采抿唇,她对偷听还是有些经验的,当即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直接便蹲身在那窗根底下,听屋中的声音。

这花厅本就是夏日赏花之用,冬日花少,庭前不过几株寒梅怒放,这花厅四下也都挂上了厚厚的毛毡挡寒之用,所谓的窗根底下,也不过是毛毡上开出来的,所以说,这花厅里头的人说话声音稍稍大一些,外头的人便能听的一清二楚。

而上官麟之所以选在这里,也不过觉得花厅清幽雅致,无人相扰,他连空青都遣下去了,就只为了能跟夏侯懿坦诚详谈。

“瑞王爷,此刻在这里,就只有你与本王,若有什么话,本王坦诚直言,也希望瑞王爷可以坦诚心意。”

厅中二人各自抿了一口清茶,上官麟才微笑开口道。

夏侯懿敛眉:“是,臣自然是听王爷的,王爷有所问,臣自当坦诚作答。”

上官麟又是微微一笑,眸光一闪,状似闲聊,端起青丝缠枝的茶盅漫不经心的道:“依瑞王看,太子爷还能活几年?”

上官麟这话一出,夏侯懿没什么反应,倒是外头窗根底下蹲着的窦雅采愣了一下,他这话问的奇怪啊…

上官泰活几年,夏侯懿又不是太医,怎么会知道?

细细一想,这问话分明透着玄机,上官泰只是病了,也不见得就好不了,而上官麟这意思,像是笃定了太子活不成似的…

再有,夏侯懿若是回答出具体的年数,只怕就中了上官麟的圈套,他这个问话,回答具体的数字和模棱两可的回答,都是不妥当的,而且若是处理的不好,夏侯懿反而会露了痕迹,搞不好会被上官麟抓住把柄,被他反将一军。

她这里正暗骂上官麟没安好心,就听得里头的夏侯懿淡淡的道:“太子爷福寿绵长,王爷无需担心。何况这话,也不该问臣,王爷若是真的关心,何不举荐良医替太子爷治病呢?”

玩弄于股掌之间

玩弄于股掌之间上官麟言语间设下陷阱,夏侯懿根本就没理他,绕道而行了。

上官麟见夏侯懿防的严实,倒也不那般在意,只浅浅勾唇,笑起来。

“王爷觉得,本王与太子爷的关系如何?”

官官有一了。上官麟这话一出,夏侯懿轻轻扯起唇角,没有说话,默了半晌,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盅喝茶,垂着眼皮,让人看不清他的眸光。

上官麟见夏侯懿如此,当即便是一笑:“王爷才说了本王有所问,你自当坦诚作答的,如今是怎么了,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其实王爷有所虑,本王自然知道,但是本王今日所言,犹如风过竹林,王爷若入心,自然会有反响,王爷若是无心,也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夏侯懿敛眉,借着喝茶的功夫,心中已有计较,其实上官麟的意思他已经很清楚了,上官麟想拉拢他,助他回京城,然后联合他一起打击上官泰,这固然是他想要的,可是,回到京城之后呢?打击上官泰之后呢?上官麟会不会过河拆桥?

原本他们就是为了利益而暂时联手,当利尽而去时,谁知会不会反目成仇?

若是上官麟当上太子之后骤然翻脸,那他就是白白替他人做嫁衣了,所以,他替上官泰办事,是假意,如今若是真要跟着上官麟,自然也不是真心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要为自己谋取私利的,如今的情势,上官泰一人独大,他确实应该帮上官麟回京去,而且,他这一股势力拧在储君之争中,两边都是不敢小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