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人自然都沸腾起来,不住的往戏台子上撒钱,就跟下了钱雨似的,整个紫云水的戏园子里热闹的不得了,可是窦雅采怔怔站在戏台中央,眼中却无台下众人,她心里想的,只有夏侯懿一个人。
就在拔剑自刎的那一刻,她心里眼里,就全是夏侯懿了…
上次宫宴之时,她在上官麟拔剑自刎之时顿足痛呼哎呀,结果正好子时到了,众人都不再管她,都跑去殿前看烟火去了,她一个人怔在那里,是夏侯懿过来给她说了一段话,将她惊醒的。
她还记得——
他当时听了她的问话,轻笑了一声,说项羽最后还不是被刘邦杀死了,那项羽最后还不是乌江自刎,追随虞姬去了么,他说她又不是真正的项羽,做什么要哭,他干脆就把她杀了,再念了这句白,就算是完结了。
他此刻若是在的话,大概又会笑话她,没见过这样的,演戏而已,竟把自己演哭了…
她,她是又太认真了么?她实在是忍不住啊,微红着眼眶,想起自己躺在他怀里,分明看见他眸中的宠溺怜惜,她当时红着脸辩解自己说她是太入戏太认真的缘故,他却笑起来,说,他喜欢他认真,她认真的样子很好看…
喜欢么…
窦雅采忽而心头恍悟,她那时候不懂,也不敢乱猜,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还生怕自己猜错了,如今回想起来,他那夜宫宴时,眉梢眼角,分明都是对她的宠溺和喜爱,他说喜欢芙蓉花儿,那就是在暗示她啊,他在暗示她,她是芙蓉花儿,所以他喜欢她…
这是在她出来之后,第一次认真的不逃避的想这个问题,前几天,她都是刻意在回避忽略这个问题,她每日疯玩疯闹的到处看到处瞧,就是不希望自己静下来,因为一静下来,总是会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其实是一个人出来的,艾叶不在身边,沅儿不在身边,就连他,也不在身边,她不想自己胡思乱想,想的心绪不宁,坐立难安。
可是,这心里头的感情,不是你压抑不去想它,它就不存在的,这样用了情的演戏,她难以避免会想起那个除夕夜,她想的泪眼模糊,心里头终于正视,他确实是喜欢她的,不然,他不会那样说的。
他心疼她,众人都去看烟火去了,他却过来抱着她,柔声安慰她,明示暗示的告诉她,他喜欢她,偏偏她当时不敢想,不太懂。
若不是这一场醉酒,若不是这一场算计,她只怕还要继续忽略下去的,不只是忽略他的心思,也是忽略她自己的心思。
从前五年,她早已习惯忽略隐藏自己的心思了,何况那样繁琐复杂的心思,她根本理不清,只要一想,心里就难受的很,可是他抱着她看烟火的时候说给她听的话,终究拨动了她的心弦,若是沉沦,恐怕她就是在那一刻再一次沉沦的吧,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对一个早就覆尽了心思的人,是可以再一次动心的啊…
他当时在烟火下对她说,他不是项羽,她也不会是虞姬,他断不会让她落得跟虞姬一样的下场,自古成王败寇,他绝不会败,他说,他一定会坐上那把龙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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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逃的快,他才抓不住!
只有她逃的快,他才抓不住!她当时心中,又犯了拧,是不愿意跟他有任何关系的,所以赌气说他的事不必与她讲,她还说,成败都是他的事情,与她无关的。
可是这话说到后来,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说服,她也知道这话说的太傻,当时那样的情况,两个人根本就分不开,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早就是注定了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她还是他的瑞王妃。
所以她后来才又补了那样一句话的。
之后,他又道,他不会是项羽,自然只会是刘邦,他不许她做虞姬,至于将来如何,他说,她会看到究竟是谁坐这天下的…
他当时笃定的眼神,还有眼中睥睨天下的气势,她都刻在了心上,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明晰在眼前的,这会儿望着戏园子里明晃晃的灯色,却觉得就像那夜满天的烟火一样,她这一刻,就是很想他。
当时讲这时。她之前就是太过压抑自己的心思,根本不敢放开去想,只是因为那五年他不在的时候,她想的太多了,而那五年,无论她怎么想,他都不在,酸甜苦辣,全只在她一个人的心里,她实在是不愿意再回忆那样的日子,所以他回来之后,她就不再去想这些问题了,他逗弄她,对她上心,说喜欢她,她都拒绝去听,去看,拒绝去想,奈何一池静水还是被他被搅乱了。
她现在放任了自己的心思,怔怔的站在台上,想着他数次救了她的性命,为她解围,一点一滴,全都在心里浮现出来,她把遮在心上的黑布拿开,才发现自己的心上,早就刻满了他的印记。
在东宫软/禁之时,她自己替自己开脱了罪名,找到了害她的幕后之人,却因在阶前看雪太久而雪盲了,他却来了,他单单是为了救她而来的,他在大雪里牵着她慢慢的走,他那几日逗弄她,让她害羞,因为看不见而不能跟他作对,她那时,只是恼怒他的轻佻,如今想起来,他若不是动了几分心思,怎肯日日与她在一起?
他若不是对她上了心,怎肯日日与她相对起居?
后来,他当着爹的面,在马车里说的那番话,他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她只是不信,或者…不敢信。
这会儿还是恍悟,爹算计她,故意将鱼扔在水里,然后扑下去抓鱼,必是知道她情急之下想不起他会水,她救父心切,必然会跟着跳下去的,而爹分明知道她是不会水的,看见她在水中浮沉不停的灌水,夏侯懿想也不想,便在大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跳下来救她…难怪爹会放心,他待她这样的紧张,这样的情意,怎能不放心呢?
也难怪他会生气,爹是冒了大险,是拿了她的性命在算计,他生气,是因为他喜欢她,他紧张她,他怕她有什么闪失啊…
窦雅采穿着戏衣怔然站在台上,明晃晃的灯色打在她身上,台下众人因为她的精彩表现鼓掌欢呼,钱还像雨点子一样撒到台上来,戏台上到处都是铜钱,偏偏她一点反应也无,只噙泪站在戏台中央,呆立良久不发一言。
那演霸王的在一旁瞧着,有些奇怪,扯了陆德生到一边去,抿唇道:“老板,你看,白仙儿这是怎么了?她也不说话,这下头的人扔彩头呢,这红封这么多,她怎么也不谢谢,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陆德生一叹,他以为她这是几年后再次登台心中极为感触,便抿唇道:“你懂什么?她这几年大概也不易,她走了几年没登台唱戏,心中感概不行么!不过,我看他们这样闹法不行,白仙儿演了一场也累了,你快去找几个伙计,就说戏园子到了时辰关门了,让人好好的把这些人请出去,让白仙儿好好休息休息,他们看了白仙儿一场,也算是知足了,你去说罢,我看白仙儿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这里的事也不用你管了,我守着呢,你去罢!”
半晌,戏园子里就给清空了,喧闹声总算是静了下来,方才还满满当当的戏园子这会儿就只剩下窦雅采一个人站在戏台中央垂手站着,长袖耷拉在地上,一地的银钱里,她还是怔然呆立,陆德生坐在后台门前,瞧着站在台上的她,微微出神。
窦雅采此刻心里百转千回的心思,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一夜醉酒之后的记忆,因为她想他,所以越发的清晰起来,她喝了酒,对他吐尽了心思,她哭的厉害,她说她心里是那样的喜欢他…微微一叹,微微拧了眉,她是喜欢他,比他喜欢她还早了几年呢。
她想要的良人是他这样的人,可是,却又不是他这样的薄情寡义的人,心中矛盾以极,所以那一夜,酒意之下,她尽数说了她心里所有的心思,她只顾着她自己说痛快了,却不知他说了什么。
这会儿心思清明,却能想起他在她耳边说过的话来。
——他说,窦雅采,你听好了,从今往后,本王不会再有别人,只有你一个,以心换心,相携而老。
她心里大大的一叹,他到底还是记得她的话,她曾说过的,最想要一世一双人,她当时愤恨以极,还怒叱他根本给不起,他给不起就该放了她这样的话,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肯答应了她,只要她一个…
心思放开了去想,于是很多很多的细节,都浮现在脑海里,她这会儿却不是害羞,她是心急,她是想在里面找寻他喜欢她的证明,身子忽而一颤,那灵肉结合的瞬间,他在她耳边呢喃——
雅儿你别怕…你是我的人,咱们还要一辈子在一起呢…你是我的人,我爱你一辈子…
一念及此,她泪眼模糊,又是泪如雨下,忽而拢着戏衣蹲下来,拧眉低低的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又呆了一会儿,泪痕犹湿未干之时,口中低低的呢喃:“夏侯懿,你要是知道我跑了,会来追我的吧?你会来的吧…”
心里转念一想,如果他来了,会怎么对待她呢?
身子忽然一抖,那缠绵在心口的缱绻情意忽而整个散去,他不过是知道越子耀偷亲了她,就气成那样,将她扛进屋中,若不是那一场醉酒和她酒后吐真言的表白,凭着他当时的行为和她能够感受到的气氛,他应该是决意强要了她的吧?
只是因为她突然的表白让他忘了这茬,但是他眼中的怒意也让她害怕的很,她记得清楚的很,当时,他把她能够咬的地方,是全都咬出血了的,那疼痛,她是到现在都记得的啊…
现如今,她还不打一声招呼的跑了,跑了也就罢了,还让桑枝假/扮她在王府做瑞王妃,而且还联合所有人一起骗他,夏侯懿若是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窦雅采一哆嗦,不敢想了…15366764
但是,为今之计,害怕也是没有用的,她忽然醒悟,为了不被他抓到,她还在这里逍遥阁什么劲啊,她应该早早的离开邺城,早早的往漠北去,只有她逃的快,他才追不上啊!
现在,她只要一想到被他捉到之后会怎样,心里就是一哆嗦,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吓人的啊,她根本摸不准夏侯懿会怎么对她,她这会儿已经想通了,再也没有要试试他心思的想法了,她不怀疑他的心思了,这要是装的,那他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所以肯定不是装的。
她现在想的是,她应该早早的离开邺城,在他起程来抓她的时候赶紧逃走啊…
一念及此,她也不磨蹭了,收了心思,忙站起来,提着戏衣拢着水袖便准备更衣回云来客栈去,心里盘算着过了这一夜,明天一早就带着车夫赶路去,这邺城的热闹,她还是不要凑了。
谁知一转身,差点撞在一个人怀里,她一惊,忙往后退去,谁知没有站稳,差点摔倒在地上,幸而对面那人扶了她腰间一把,让她站稳了。
窦雅采定睛一看,原来是陆德生,她忙往旁边移了几步,不动声色的拂开了陆德生轻轻揽住她腰间的手。
陆德生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眸底隐有一丝苦涩划过,面上却是暖如春风的笑,眸底还带着一丝关切,抿唇道:“仙儿,你这几年,过的好不好?”
这样亲昵的称呼喊的窦雅采一愣,眸光扫过陆德生的脸,隐约发现了他眸底的情意,心头一动,莫非桑枝离开戏班子之后,就再未与陆德生联系过吗?
其实也对,她后来嫁给金梁做了将军夫人,怎好再跟原来的人事牵扯呢?
她忙淡淡笑道:“我挺好的,这次只是偶然路过,想着来看看就好,没想到倒是登台唱了一出戏,我明日一早就走了。”
“如果你过得好,你方才为什么要哭?”
陆德生并不相信她的话,明透的眸光似要看尽她的心里,“你曾说过你再也不会回来的,我当时说过,如果你过的不好,你可以回来,紫云水永远是你的家,如果你好好的,何必还要回来?”
窦雅采一愣,这陆老板真的把她当成桑枝了,这接下来,不是要表白了吧?
你要往哪里去?!
你要往哪里去?!“过得好为什么不能哭?我只是感慨而已啊,陆老板你想多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桑枝的桃花债,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还管得了这些呢?
谁知陆德生听了这话,怔怔望着她,像是不可置信,一脸受打击的模样:“你唤我陆老板…你,你唤我陆老板…罢了罢了…”
“…哦,对了,你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从后门走,那些人都在园外等着见你,你若是被他们缠上,只怕也是难以脱身的,你自己,小心些…”
之后,他又兀自低喃了几句窦雅采没听清的话,就这样失魂落魄的转身走了。
窦雅采愣了半晌,啧啧一叹,看来这陆德生对桑枝是情根深种了,不过她现在实在没心思管这件事儿,她只是假/扮的桑枝,不是真的桑枝,该要说什么她也不知道,等陆德生一走,索性她也忙去了后台,更衣卸妆。
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她重又走到戏台这边来,想着陆德生最后走时告诉她的话,便又转身,去寻了戏台的后门出去了,她能扮桑枝登台唱戏已是过足了瘾,这会儿又不知京城情形,也不知夏侯懿发现她逃跑没有,心里没底,便实在不耐烦去应付那些人,所以趁着夜色掩映,直接就回了云来客栈。
此刻已是亥时了,她回来的时候,客栈里还是热闹的很,幸而她顺手在戏园子的后台里拿了轻纱,这会儿覆在面上掩住容颜,便进了客栈,她怕被人认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谁知进去之后,发现没人注意她,大家都挤在大厅一处说话,她也不凑那热闹,一个人往楼梯那边走去,刚上了一级台阶,那边的说话声到底还是入了她的耳中。
“哈哈哈哈!今儿去紫云水听戏可太过瘾了!白仙儿居然回来了!还唱了一出霸王别姬啊!那戏园子里可是座无虚席的啊!”
“真的啊?那咱们真是错过了一出好戏,方才怪不得出去之后,外头都在传说紫云水的白仙儿回来了,还以为是讹传呢,没想到是真的!”
“可惜什么啊!没听到不怕的,咱们一起去找,听说这白仙儿就住在咱们云来客栈呢,咱们等掌柜的回来,一会儿就问问掌柜的,看看白姑娘住哪间,咱们再请她明日给咱们唱一出就是了啊,反正这白姑娘只要回来,必定有人认得她,在邺城找她还不容易么!你们都不用发愁!”15408220得好保了还。
窦雅采在楼梯间,看不到那边说话人的样子,但是依稀听到了那两个大汉的声音,又听这些人商量着说要找出白仙儿明晚再听戏,她倒是不担心这客栈的掌柜的会泄了她的行踪,生意人若是不讲究诚/信为本,只怕日后也没人敢住他的店了。
只是,她来邺城的时候就已经露了相貌,那掌柜的和许多人都见过她的,那两个大汉也认得白仙儿的相貌,而听他们的口气,白仙儿回来的消息几乎传遍了邺城,那她只怕总会被人找到的,她是不愿再被人误认了的,第一次登台算是图个新鲜,若是真要她正经登台唱戏她是不愿意的,心里头恼这些人的纠缠不休,便在回三楼的途中心中打定了主意。
索性已经到了邺城,远离京城,也无人再认得窦雅采的模样,如今顶着桑枝的模样反而麻烦多多,她倒不如将桑枝的人/皮/面/具取掉,只用她自己原本的相貌好了,若非如此,只怕在邺城是难以脱身的。
想到这里,窦雅采便加快了脚步,回了她自个儿的房间,拿了纸笔,打算给那车夫留一封信笺,那车夫在进邺城的时候就说过白仙儿和紫云水的许多事情,听那满口称赞的语气和模样,肯定也是对白仙儿的风华极其向往的,只是那车夫大概没见过白仙儿卸妆之后的模样,而窦雅采除了模样,行为举止并没有可以模仿桑枝,所以没有认出她来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如今她已登台唱过,自然是瞒不住了的。
索性就写了信笺给车夫,告诉她自己已经先行离去,让那车夫或自己随意搭载客人或是拿了银两回家去就是了。
又随信附赠了二十两银子给那车夫,窦雅采便趁人不注意,悄悄送到那车夫的房间去了,那车夫也不知去哪里逛去了,正巧是不在的,她便将东西放到那车夫的包裹中,便自己回了房间。
易容前,桑枝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她这人/皮/面/具是千万不能碰水的,若是要洁净面部,是有特制的药水的,而且这几日顶着这玩意儿,着实还是很难受的,难怪易容的人很辛苦,她方才无奈之下,又因为要登台唱戏,在脸上画了不少油彩,在戏班子里根本不敢用水去洗,还是胡乱找了没人的地方用药水随意擦擦就完了的,这会儿脸上还有不少残余的各色墨迹,她望着自个儿镜中的狼狈模样,不由得一叹。
将旁边搁着的温凉了的清水拿过来,寻了干净帕子,沾了水,便将自己的脸俯低了些,刚把沾了水的帕子贴到左脸上一擦,忽而就听到突兀的敲门声。
叩叩叩——敲门声还挺重,她微微拧眉,看来门外这人很急。12EnG。
“是谁?”窦雅采站直了身子,冷声问道。
“姑娘,我是客栈掌柜的啊,”
外面响起的是云来客栈掌柜的声音,就听见那掌柜的在门外扬声道,“姑娘,是这样的,方才我们客栈来了一位公子,他想要住上房,但是店里已经没有了,姑娘您一个人住上房是不是太宽敞了些,他想跟姑娘打个商量,他重新替姑娘开一间房间,这个上房便让给这位公子住,房钱全算在这位公子身上,姑娘觉得如何啊?”
窦雅采听了微微眯眼,这是欺她是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么?
这是哪里来的什么公子,居然还想要干这种强行换房的事儿?
她面色不愉,心头不由得恨这掌柜的不知好歹,又恨这公子横行霸道,便将手里的帕子丢在盆中,慢慢走到了门边,也不答话,只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头的人见里面久不答话,便有些等不及了,她只站了一会儿,隔着门便听见那掌柜的低声道:“公子,白仙儿聪明的很,只怕这话是骗不出她来的,咱们还是想个别的法儿吧?再说了,我,我也不能肯定这里头住的就是白仙儿白姑娘啊?”
掌柜的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轻笑道:“你不能肯定?哼,要你肯定有什么用,你是生意人,你要是泄了底,只怕这客栈也没人敢来住了!这是本公子强迫你干的,跟你一丝关系也无,你不必如此紧张,再说了,白仙儿雇的车夫都说了白仙儿住在这里,又与你什么相干!”
窦雅采听了这话,不由得在门里暗暗咬牙,什么换房?这些人果然都是冲着白仙儿来的,而且果然是找到了那个车夫,也难怪知道她住在这里了!
她本想着要避开众人走了便算了,可这些人偏偏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纠缠不休,她本就不是娴静的桑枝,银牙一咬,便从腰间拿了个小药瓶出来,这里面是百种有毒的花磨成的粉末,她是绝不会缩着不见人的,一会儿开了门,若是这些人敢对她用强,她便将这粉末撒了出去,总要叫这些不知好歹的人尝尝厉害才好!
总是要叫这个什么仗势欺人的公子烂了一张脸才好!
“是是是,公子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那掌柜的不敢得罪这说话的公子,只得应了,一旁又有人道,“你只管叫门就是了!我们家公子只不过想见白姑娘一面,好确定一些事情,出了事自有我们担待,与你什么相干,再说了,白仙儿的事儿你又知道几件,别磨蹭了,快些叫门!”
她这里才动了狠心,听外面这些人说话的口气,不由得心中一动,还未细想,外面的人便停止了低声议论,只听得那掌柜的又扬声道:“姑娘,你考虑好了么?这样隔着门说话实在是不方便,若是姑娘此刻方便的话,不如开门,让公子进来与姑娘细谈一番,可好啊?”
窦雅采拧开药瓶,勾唇冷笑,细谈一番?难不成还想霸王硬上弓么?
心里正想着,面上挂着笑,早就抓住门闩打开了房门,开门的那一霎那,她就把整瓶的花毒粉全倒了出去,用嘴一吹,那粉末随风扬散,一群人堵在门口,个个身上都沾满了花粉,慌的门口众人忙各自惊慌退散,不住的拍打自己身上,都不知从门里飘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窦雅采不由得冷笑,刚要开口说话,唇瓣稍稍一动,忽而觉得左脸上一凉,那方才还好好的人/皮/面/具便掉下来半边,就这么挂在脸上了。
她心口一凉,坏了,忘了左脸沾过水了…
情急之下,她忙要关门进门,手腕却被人狠狠攥住,有人冷声道:“你要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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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我要睡觉了
夜深了,我要睡觉了窦雅采手腕被人攥住,便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素来痛恨恃强凌弱的人,这回被痛感一激,连门也不进了,把手中的药瓶又对着扯住她的人撒过去,谁知那人劈手一夺,竟将她的药瓶夺了,随即出了声。
“白姑娘这是做什么?好歹莫要伤了和气啊,本公子——”
窦雅采被人夺了药瓶,心头愤恨,另一只手已然伸向腰间,早就摸了银针在手,趁着那人不注意,狠狠的刺了他的手背一下,那人吃痛,忙松了手,她这才转眸欲说几句狠话,谁知一转头,对那什么公子面对面的时候,却是一愣。
这会儿花毒粉末已然散去,楼阁过道间明亮的灯色下,那公子也看清了窦雅采的模样,也是一愣,表情更是吃惊一些,所以那话也是没有说完的。
“四王爷?!”
“瑞王妃?!”
两个人的惊愕散去,又不约而同的出言惊诧道。
旁边那只被毒粉撒了衣裳的云来客栈的掌柜的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什么四王爷什么瑞王妃?
啊,难道说——15366764
窦雅采看到的所谓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水国的四王爷上官麟,只不过他穿着的玄色便服,不似在京中宫里那般华贵,但是那一身玄色长袍也着实难掩他的风华,更是那一双魅眼,叫人见之不忘,窦雅采一见他,自然就认出来了,心里头惊讶万分,上官麟怎么也到邺城来了?
他怎么又会来找白仙儿的?
她是一肚子的疑问不可解,面上不动声色,手里捻着银针,凝神戒备的望着上官麟,此人心机也算是深沉,在未弄清楚来意之前,她是不可轻举妄动的。
上官麟本也是一头雾水,可是这会儿瞧着窦雅采的模样,那半张脸还是白仙儿的脸,另外半张脸却因为人/皮/面/具掉下来还露出了她原本的容颜,上官麟就是靠这个认出窦雅采的,心念电转间,已是明白了大半。
眉眼一挑,他指了指窦雅那掉下来的人/皮/面/具,微微勾唇笑道:“瑞王妃这是演的哪出呢?本王倒还真是瞧不出来啊!”
“本王刚到邺城没几天,今夜就听人家说紫云水的白仙儿回来了,本王还纳闷呢,她不是好好的在京城瑞王府里住着吗,怎么会回来邺城呢?本王前来一探究竟,果然,这白仙儿是有问题的,瑞王妃这玩的,也真是够大的,假/扮白仙儿好玩么?”
他自从初二夜里辞了皇上,从京中/出来,就一路往漠北而来,一行人赶路到了邺城,知道邺城年节下会很热闹,他便打算在这里歇歇脚再走,出了京中,自然也不会有人催他赶路了,所以他乐得自在。
只是今夜听人传闻,说什么紫云水的白仙儿回来了,他虽贵为王爷,但是这紫云水名扬漠北,这样红的戏班子名声在外,他也还是知道的,而且,他更是知道金梁跟桑枝的事情,这桑枝离了这紫云水之前便化名白仙儿在紫云水中唱旦角,后来离了紫云水就是因为金梁做了将军,娶了她为妻,她便不能再唱戏了,所以才用回本名,洗尽铅华做了将军夫人,听说还生了个女儿。
金梁跟夏侯懿情同兄弟,夏侯懿带着金梁上战场,五年后,金梁却是重伤不治,身死也不过数十日而已,桑枝守孝期未满,怎么可能会回来这邺城唱戏呢?
这些事情,平民百姓不可能知道,但是上官麟却是都知道的,因此,他心里便怀疑这个回来的白仙儿有问题,何况,他跟夏侯懿有过节,夏侯懿偏帮太子坏了他的不少好事,这次被遣回漠北,身边还多个监军,虽说是父皇的主意,但是跟夏侯懿也脱不了干系,他心里就憋着一口气,他定要好好的惩治这个不知好歹的瑞王一番。
如今明知这回来的白仙儿有问题,他自然是要过来瞧瞧的,何况那金梁跟夏侯懿是年少兄弟,桑枝跟金梁相恋多年,自然跟夏侯懿也是认识的,金梁如今死了,不能再替夏侯懿做事,也难保这桑枝不是夏侯懿的人,他怀疑夏侯懿让桑枝来监视他的行踪,心中到底疑心难去,何况这白仙儿露了痕迹,他在邺城查一个人的行踪容易的很,所以,他是一定要来看看的。
谁知过来一看,根本不是这样的,白仙儿不是白仙儿,而是窦雅采,他面上虽笑着,心里却越发疑心,难道夏侯懿是让她来假/扮桑枝来跟踪自己么?夏侯懿会让自己的王妃来跟踪他监视他么?雅采连药采。
上官麟这心里,不免猜度窦雅采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如果夏侯懿让她来监视自己,为何她会露了行迹呢?
窦雅采见身份败露,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当即冷哼一声,转身回房去用清水洗了右边的脸,然后等那湿透了的人/皮/面/具自己掉下来,恢复了她自个儿的容貌之后,她才走出来,也借着这个时间,缓了缓心绪。
她心里对上官麟突然出现在邺城还是很意外的,也不知上官麟来这里做什么。
可是上官麟说的这些话,那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对桑枝的事情很是熟悉,桑枝嫁给金梁的事情,或许这些平民百姓不知道,但是朝中的人却不会不知道,金梁是将军,桑枝为夫人,桑枝若是有诰命封号在身,她的过往是根本藏不住的。
一念及此,窦雅采微微勾唇,笑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呢!白仙儿跟王爷有什么关系,值得劳动王爷尊驾来一探究竟么!不过是我自个儿在邺城玩,我听说了那紫云水的事情,心里头贪玩就扮成了白仙儿的模样罢了,怎么,难道说我玩什么,想怎么玩,还要跟王爷禀告么?再说了,我又不知道王爷在这里,话说回来,王爷怎么会在邺城呢?”
这会儿不是在宫宴上,也不是在京城里,两个人都穿着便服,虽说上官麟是皇子是王爷,但是窦雅采也不是从前的侧妃,她如今是瑞王妃,两个人的身份也是相当的,她这样跟上官麟讲话,虽泼辣了些,但是也在情理之中,大家出门在外,这上官麟的问话也未免太多事了些,窦雅采索性一赖到底,就是不肯说,何况,她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上官麟见窦雅采这样说,那唇角的笑意便越发浓厚了些,他自回了京城之后,就听说了不少窦雅采的传闻,那日宫宴上,也见识了她的诸多才艺,性子爽利,模样又好看,医术高明,舞技超群,就连那唱戏演霸王都难不倒她,京中这样的女子实在是罕有,这心中便对她兴趣甚浓,何况此时心中疑心未去,哪能被窦雅采几句话就给打发了呢?
况且,他还记得宫宴之时,窦雅采初见他时的怔忡模样,那眸中不加掩饰的痴意与惊艳,让他记忆犹新。
于是,便微微笑起来,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本就十分魅人,这次又刻意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异光在眸中,便越发的摄人心魂了些:“瑞王妃难道不知道?本王早在前几日,就领了圣旨,父皇让本王返回封地驻守,本王这便是要前往漠北封地去,在这邺城歇两日罢了,没想到与瑞王妃这般有缘,竟在这里遇上了。”
上官麟这样笑,窦雅采看的又是一怔,只是她如今心里都是夏侯懿,反而不觉得上官麟如何风华动人了,又许是看习惯了的缘故,并没有宫宴那夜惊为天人的感觉,只那一怔之后,眸光复又恢复了些许清明,她这几日只顾着自己疯玩,根本没顾着朝中的事情,更是不知道上官麟被遣回封地的事。
“原来是这样,那王爷自便吧,夜深了,我要睡觉了。”
窦雅采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肯定是夏侯懿要把上官麟排挤出京城而使的计策,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皇上放人的,皇上一向疼爱四王爷,此番竟肯放四王爷去封地,也实在是难得。
之后转念一想,上官麟这样急着找桑枝,只怕也跟夏侯懿脱不了干系,他大概是怕桑枝是夏侯懿派来的,京城连番事故,上官麟和夏侯懿之间也因太子结怨,要说上官麟赶来看白仙儿的事,也不难解释。
只是,她如今不是白仙儿,又洞悉了上官麟的心思,想通了其中关窍,便觉得自己应该抽身而退,她便借口托词睡觉,也是想摆脱上官麟,明日一早,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了,漠北她也不要去了,她还是另寻地方吧,免得又节外生枝。
打定主意,便转身进屋,刚要关门,却有人用手抵住房门不许她关,她一抬眼,便看见上官麟噙笑,眸中却有冷意:“瑞王妃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