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随着一阵惊破的断裂声,琴声嘎然而止。

"哎哟,怎么断了?"

但觉指尖微痛,颤了一颤,紧忙缩手,早给琴弦划出一道血迹来,鲜血殷然,一点点落在如如水的琴弦上。

刚才,名为不悔的女子正要给这曲子划上一抹完美的尾音,忽然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用力过大,竟把琴弦也给崩断了。

"公主,你手指出血了。"宫女凤岚一声惊呼,哧的一声,从身上撕下大片衣襟替她包扎了,"破了这么大一片,要不要请太夫来瞧瞧?"

女子摇了摇头,瞧着崩断的琴弦发了一阵呆,心中越发不安起来:"忆庭出征也有半年了,最近几个月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几天我总是心情不宁的,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哎,凤岚,你说该不是忆庭他出了什么事了吧。"

"萧将军…"听到萧忆庭的名子,宫女凤岚的身子不经意的轻轻一颤,"公主,你别多心了,萧将军从小受老将军熏陶,熟读兵书,英勇善战,能有什么事。"

"这倒也是。"

出征的前晚,萧忆庭的眼中充满了自信的目光,对女子说一定要等他凯旋归来,他一回来就到皇宫去请旭帝赐婚,可是他这一去就是半年。

"可是,我还是担心,人们都说我是妖妃的孩子,是个不祥之人。"

"公主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什么妖妃不妖妃的,多难听啊,蝶妃在天之灵听到公主这么说,只怕要不高兴了。"想到公主的生母,也就是那个清素如菊的美貌女子,凤岚怎么也不能把她和媚惑君主,祸国怏民的妖魅连系起来,不过,仔细想想,蝶妃的身世倒还真的有些蹊跷呢。

二十年前,年轻的旭帝外出狩猎,数日不归,正当朝中上下为君王的失踪惶惶不安之时,旭帝却带着一名明丽的女子回到宫中,也没有对这女子的身份做出任何交代,便在第二日早朝之上,下诣封她做了仅次于皇后的蝶妃,荣宠一身。从此,旭帝一心都放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身上,竟对后宫三千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不久,有关蝶妃的流言蜚语相继自宫中传出,说蝶妃是迷惑君王的魑魅所变,此事传到旭帝的耳中,旭帝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后来,几位大臣听到风声,只怕旭帝重蹈了先皇明帝的复辙,迷于女色,荒废了朝政,最后决定,联合数十名朝中重臣上书旭帝要求将蝶妃废除,不料此事竟让年轻的旭帝悖然大怒,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拂袖而去。

天启三年七月,蝶妃刚产下一名女孩。威远大将林明和皇后里应外合发动兵谏,数千名亲兵冲进皇宫,只逼得旭帝走投无路,携着蝶妃逃上摘星楼,望着楼下重重包围的军马,蝶妃无奈,只得把刚刚满月的孩子交给旭帝,便从摘星楼高耸的楼台上涌身而下,跌入一望无垠的汨罗江中,旭帝望着滚滚江水翻起滔天浪花,终于禁不住放声恸哭。

苍云白狗,白马过隙,弹指之间就是十七年,可是曾经目睹过蝶妃坠江的人,至今仍不能望记那个明月高悬的夜里,高耸的楼台上,一个清素如菊的女子脸上挂着珍珠般明亮的泪痕,月白色轻纱在月光下翩然欲飞的凄美画面。

"凤岚,你见过我的娘,你相信我娘她是一个妖妃么?"

"这个…奴婢在六岁刚进宫的那年见过蝶妃一面,当时奴婢不小心打碎了南田国刚刚进贡的碧玉莲花盏,是蝶妃在皇上面前求情,这才保住了奴婢的一条小全命,这样一个善良的蝶妃,奴婢怎么也不能相信她是个魅惑君主,祸国泱民的妖魅。"

"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们逼死了我娘,还要那样对我。"

小时候身为公主的女子却一直是个孤独的孩子,皇兄妹们见到不悔像见了鬼一样远远的躲开,就连宫中婢女见了她也总是神情古怪,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很奇怪她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可是不悔仍然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她们耳语的内容。

"你看她就是那个妖妃的孩子呢。"

"哎呀,她长得挺可爱的,我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妖妃的孩子呢,真可怜,这么小就死了娘,虽然现在有皇上护着,可是在这皇宫里,这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哼,你可怜她啊,不就是一个妖妃产下的孽种,死了也不可惜。"

还有旭帝,自记事以来,女子就不曾见他笑过。旭帝总是冷着一张面孔,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总让人害怕。

虽然,旭帝时常吩咐宫女照顾好不悔,可是他每次见到不悔的时候的眼神里,似乎总是隐忍着无限的忧伤,难道,见到自己的女儿时,会让他觉得痛苦吗?女子不解。

终于,在七岁那的年,旭帝生了一场重病,昏迷七日后醒来,忽然绝定把不悔送出皇宫,即使不悔苦苦哀,也不曾改变注意。

萧府,大将军萧远山的府诋就是不悔要去的地方。出宫的时候,不悔只带了一个名叫凤岚的小宫女离开,虽然她比不悔大不了多少,却一直像个懂事的姐姐照顾着不悔,也是这世唯一关心过不悔的人。

来到萧府的头一天,不悔一个人躲在花园的偷偷哭泣,一个男孩子忽然从一大丛花木后跳出来。

"喂,你哭什么啊,有人欺负你了么?"

"不是。"

不悔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孩,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

男孩抓了抓脑袋,不解的问:"没人欺负你,那你哭什么啊?"

"不悔…不悔是好人,不悔也没有做过坏事。"不悔抽抽咽咽的说,"为什么…别人都讨厌我,不陪我玩。"说着捂着小脸蛋呜呜地哭了起来。

"啊,你别哭啊,你别哭啊?"男孩子见不悔哭得利害,没了主意,"我可没有讨厌过你啊,要不我陪你玩怎么样啊,我叫萧忆庭,你叫什么?"

"不悔。"

"好了,你别哭了,我们到那边去玩,那边的池塘里开了好多荷花呢,可好看了,我们去摘些来玩。"

不等不悔答应,萧忆庭已经拉起她的手,向池塘的方向跑去。

转眼之间,当年的男孩已经长成了英俊的男子,不悔想到萧忆庭挺拨的身影,叹了口气,迎风而立,长衣飘飘,看着落日最后一缕金光在夜幕中隐没,思潮起伏:"忆庭,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夜里风凉,女子忽然觉得有些不适,不住咳嗽,凤岚吩咐小丫头把药送来,公主已经早早睡下了。

双色青瓷汤碗中,暗色的药汁白气腾腾,正冒热气,既然公主已然睡下,待会醒来再喝不迟。凤岚放下药碗,匆匆出门,赶上正要出门的小丫头。

"凤姐姐,还有什么吩咐么?"小丫头铃儿驻住脚步,忽闪着目光,回头看着她,等她吩咐。

"他怎么样了。"

"凤姐姐说的是…"铃儿的话只说了一半,凤岚忽然做手势打住她的话头。

"嘘。"凤岚紧张的竖起手指,皱眉说,"小声点儿。"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长窗,觑见夜风中微微起落的莲花色轻纱帐中,公主睡得正沉,这才放心,嘘了口气,拉着铃儿来到院中的花荫之下。

"李烨他还没醒过来么?

"还没呢。"铃儿摇了摇头,叹气说,"他伤成那样,大夫说他背后那刀伤到内脏,要是今晚醒不过来,只怕是没救了。"

"今晚醒不过来,他就没救了么?"凤岚发了阵呆,心乱如麻,挥手说,"好了,你去吧,哎,你等等。"

铃儿只走得几步,又给她叫住,问:"凤姐姐还有什么事?"

"潼关失守,萧将军下落不明的事情可不能让公主知道了。"

"这个当然。"

话音不落,忽听身后哗啦一阵响,只吓得两人一个激灵。月色苍白,公主单薄的身影悄立风中,她清丽的面容已惊得失去了颜色,她脚下,双色青瓷的晶亮的碎片散了一地。

"公主!"凤岚一声低呼,看着公主茫然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房间摆设简单,窗明几静,窗下,几株丁香花纷纷凋谢,落上窗台。

"哎呀,好烫手啊。"小丫头伸手一探男子的额头,一声惊呼,"这可怎么办啊?"

榻上的男子,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几缕濡湿的长发贴在额前,晕迷中似感到伤口疼痛,微微皱眉,干裂的嘴唇轻轻嚅动着,发出一连串模糊的音符,晕迷中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小丫头细端着男子精致俊美的脸宠,瘦如刀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秀挺如峰,轻轻叹息:"真可惜,只怕是救不活了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另一名丫头把丝巾放在水中浸,拧干了敷在男子的额上,"三天前,在一堆死尸里发现他时,血流了一身,几乎已经断气了,太夫说他背后那刀入肉太深,已经伤到了内脏,他能挺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低声说话间,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一齐回头,只见两名清丽秀美的女子已立在门口,一阵风过去,丁香纷落,满落二人瘦削的肩头。

"啊。"一名丫头首先反应过来,"公主。"另一名小丫头看得发呆,微微一愣,跟着她敛衽弯腰。

"不用了。"凤岚轻轻挥手,向榻上男子看了过去,问,"李烨他怎么样了?"

小丫头摇了摇头:"他只怕不行了。"

话音甫落,一袭白衣的主公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在眼前飘过,坐在榻前,双目失神,一句话也不说。

凤岚跟在公主的身后,一抬眼,忽然觑见男子的眼睑微微一动,不禁叫道:"李烨,李烨。"

男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微微睁眼,眼敛之下目光涣散无神。风岚和身旁的丫头对望一眼,不禁失望,原来他并没有从晕迷中醒过来啊。

半年前,出征前夕。

月光如练,几枝瘦梅在风中摇拽,梅香阵阵,女子一袭白衣垂地,悄立梅下,颈边一丛雪狐纯白的皮毛在风中微微颤动。她攀着一枝新开的白玉梅嗅着花香,蓦的回头,月光倾在她清丽秀美的面上,仿若梦中。

"李烨,你们明天就要出征了么?"

"是啊,我们明天就要出征了,去把那些凶残的天狼人赶出我们安南的国土。"男子脸上洋溢着年青人自信的意气,问,"这么晚了,公主找我还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女子叹了口气,说,"我听说天狼人生性残忍,我真怕…李烨,这世上除了忆庭,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了,你能帮我好好照顾忆庭么?"

"哦。"男子明亮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随即咧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说,"原来公主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啊?"

不悔脸上一红,嗔道:"你在笑话我啊?"

"不是,不是。"男子一面笑着,一面解释,"公主你误会了,我不是笑话你,我的意思是,就算公主不吩咐,我也会保护好少将军的,要知道我从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多亏了萧老将军收养了我,还请人传授了我一身的武艺,可以说没有萧老将军,也没有我李烨今天,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少将军,来报答老将军对我的恩情。"

"谢谢你啊,李烨。"

"哈哈。"李烨搔了搔脑袋,几缕长发落下来垂在眼前,随着他发出的笑音微微颤动,"公主放心好了,我李烨死了不打紧,不过我一定让少将军平安回来见你。"

"胡说八道。"不悔笑骂,"你们俩都得活着回来见我。"

六个月时间,已在数次战役中大败天狼,天狼十万大军退出黄泉关,萧忆庭统率的安南大军士气大振,正准备一鼓作气,把天狼人大军赶出安南的国境,岂料却在冰天峡遭到敌军的偷袭,安南大军死伤无数。

一片混乱中,李烨带着身边的数十名精锐骑兵,护着萧忆庭,一路斩杀,眼见要冲出重重包围时,忽然有人一刀刺进他的背心,晕迷之前,他看到余下的人马,在涌动的敌军阵营中血溅刀下。一阵眩晕,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他在一阵剧痛中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他,终于没能实现自己的承诺把萧忆庭平安带回去见不悔公主。

晨光,在纸剪的窗花上映出一片血色。

天已经亮了,榻上的男子仍然晕迷不醒,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红日,房中几人的心似乎沉到了漆黑的谷低。

"看样子,是不行了。"凤岚摇头叹息,"公主,坐了一晚上,让我守在这里,你还是先回去歇歇吧。"

"不。"不悔面无表情的说,"我们再等等,出事的时候,他忆庭的身边,我…我要知道他…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她声音涩然,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凤岚不语,又是一阵轻声叹息,忍不住转过脸去,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啊,天啊。"小丫头忽然一声惊呼,打破沉寂,"他…他醒了。"

凤岚身子微微一主颤,回过头来,只见榻上的男子微睁开的目光轻轻一动,目光清澈,不再是晕迷时候一样的浑浊散乱,见到守候在榻前的公主,惊喜和悲伤的神情相互交替。

"天啊。"终于,凤岚还是惊讶的叫出声来,"他…他真的醒了。"

"李烨,你醒了。"忽然见到李烨醒来的时候望着她悲哀眼神,公主心中蓦的不安起来,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对不起。"犹豫半响,男子微弱的声音,终于几不可闻的响起,"公主,我没能…没能把少将军平安的带回来见你。"

凭空之中,似乎有惊雷闪电蓦的响起。

虽然,在得知安南大败,萧忆庭失踪的时候,她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这个残忍的事实得到证实时,她竟然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颤抖得像秋风中凋零的一片落叶。

"如果一不小心,我真的战死,你会忘了我么?"

"胡说八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等着你回来让父皇给我们赐婚呢?"

"我是说真的,我要是死了,那你怎么办,会忘了我么?"

"你一年不回来,我就等你一年,你要是十年不回来,我就等你十年,你……你要是死了,我就等你一辈子了。"

"他真的死了,他真的死了?"她没想到,当日的戏言竟成了事实,片刻的恍惚后,她伸手扶了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立起身来,一句话也不说,失神的向门外走去。

"公主,公主。"凤岚见她的裙角在一片花木后一掠而过,叫了几声,追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小丫头失声惊呼。

"你刚刚才醒,还不能起来呢。

榻上的男子,挣扎着坐起,扯动伤口,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只慌得小丫头手忙脚下乱不知所措。

回头的瞬间,凤岚见他颤抖的手指紧紧按住肩上的裂开的伤口,刺目的血红,在他指间溪流般汹涌而出,染红了锦绣的被褥,"你…你的伤?"

"我没事。"男子咬着苍白破损的嘴唇,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着,他眼中深沉、悲哀的眼神,竟看得凤岚一阵难过,见她发愣,男子有些气急的说,"去啊,你快去追她啊。"

仙恋:渔光曲(二)

"我没事。"男子咬着苍白破损的嘴唇,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着,他眼中深沉、悲哀的眼神,竟看得凤岚一阵难过,见她发愣,男子有些气急的说,"去啊,你快去追她啊。"

"哦。"凤岚一愣,向小丫头吩咐了一句,追了出去。

紫薇花下,终于见到那个在风中寂寞的身影,她无声的坐在满地落花的落花中。正如多年前那个在花园中一个人偷偷哭泣的孩子,嘴角倔强的扭曲着,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来。

"公主。"凤岚在她身边轻轻坐下,"公主,如果你想哭,就哭好了,别闷在心里,这样会好过一些。"

她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十前来一直伴在她身边,即使在她最绝望,最悲伤的时候,也不曾离开过她,像个懂事的大姐姐照顾着他的人,终于,像个孩子一样,一头扑进她的怀里,泪水滂沱。

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倔强的公主哭呢,即使在皇宫中,遭到兄妹的冷落时,也没见过她流过一滴泪。第一次见到她哭,还是在十年之前,公主被皇上下诣送出皇宫,初到萧府的时候。

"公主。"凤岚叫了一声,终于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一主一仆,就这样相拥而泣,从日出到日落。

落花如雨,籁籁有声,她们谁也没有再意,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在风中飘落。

花下的男子,隔着繁花的缝隙,望着两个相拥而泣的女子,拳头无声的握紧,迸裂的伤口,血如泉涌,顺着衣襟不住流淌,血珠在风中点点坠落,溅红他脚下的满地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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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一阵又一阵的夜风,摇动着满院盛开的蔷薇。

凤岚从公主的房中推门出来,一眼看到月下的人影,吓了一跳,凝目再看,嘘了口气,嗔道:"李烨,是你啊,不声不响的立在哪里,吓我一大跳。"

"真对不起,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李烨搔了搔头发,不好意思的说,"我听说公主生病了,她…她还好吧。"

一阵风吹来,蔷薇纷落,花下的男子,重伤初渝,身子单薄得紧,禁不住轻声咳嗽。

"你没事吧?"眼见往日健硕的男子重伤后变得弱不禁风,凤岚不禁有些担心的问,"你的伤怎么样了,还好吧?"

"呵,还好,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背上的那刀几乎伤到他内脏,总算他年青体健,恢复起来倒也挺快,"只是…这只手臂动起来有点不便,使不上力气,只怕…长长一段时间不能上阵杀敌了。"李烨艰难的动了动手臂,勉强一笑,神色黯然。

"你不用急,慢慢养伤,已后会好的。"凤岚安慰他,自己却又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雕花的窗里,忽然传来一阵轻轻咳嗽声,李烨紧张的向窗前望去,眼神复杂。

"公主,她没事吧?"

"太夫说,公主的倒病没什么,只是…只是她不肯吃饭,却…哎,公主的脾气,你也知道,我说什么她也不肯听话。"

月影之下,李烨下垂的手臂不经意的微微一颤,默然不语,半响,似下了极大的绝心,恍惚的目光瞬间决绝:"让我跟公主说几句话好么?"

"这个…时候不早了,我看有什么话,你还是明天来说吧。"

"我在窗外,说几句话我立即就走。"李烨不依不饶,"一会儿就说完了。"

"好吧。"凤岚没办法,瞧他眼神,今晚不说,只怕是不会走的,这人,脾气倔强,倒和公主挺相似,

"别说太久,公主还要休息呢。"

李烨笑着,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到走到公方房间的窗下,月影,在繁华的花影间倾斜,在雕花的窗上洒下一片斑驳的碎影。窗里,火光在夜风中轻轻晃中,不知房中的人是否安睡。

"公主。"李烨伸手,在窗上轻轻敲击,"你睡了么?"

半响,窗里依稀有细碎的声音,却始终都没人出声。

李烨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手心微汗,不自觉的握紧了掩在了袖中事物:"公主,我没能把萧将军从战场上平安带回的见你,你恨我也是应该,也不奢望公主能愿谅,不过,当时我重伤晕迷,醒来时已给救回来,对萧将军的生死全然不知,萧将军武艺高强,虽然失踪,却未必出事,说不定现在正在一个隐秘的敌人找不到的地方疗伤,公主不吃不喝,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有朝一日,萧将军回来见不到你,岂不要伤心死了。"

片刻的沉默,唯有轻风挟着落花一阵又一阵的飞过。

李烨轻轻吁了口气,抬头望月,眼神中起伏着复杂的情绪,深邃得一眼看不到底:"这个,是萧将军交给我的,他说…他说,你是他一生之中,见过最好的女子,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回来见你。"说着,挽起长袖,轻轻把掌中已握得发烫的东西放在窗前,踏着斑驳的月影,无声的穿花而去。

良久,紧闭的花窗,咿的一声,发出一阵微微轻响,房中的女子探身出窗,月光之下,一眼见到窗上的事物,一柄古拙精致的短剑,微微一颤,一把抢起,抽刀出鞘,月影之下,一抹微青的铁光中雪亮刀锋上一掠而过。

这把短剑,果然是萧忆庭随身携带,十年来不曾离身的物品,也是他第一次随父出征,在敌人手在夺过来的战利品。

她颤抖的双手握住锋利的短剑,紧紧的捧在怀里,任由掌心的鲜血在如水的刀锋上肆意的流淌,只看得窗外的凤岚一阵心惊,呼道:"公主,不可。"

只见女子缓缓的抬起头来,眼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莹莹的涌动着,如同深邃的大海中亮起无数的星星:"凤岚,我饿了,你给我去准备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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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一名年老内侍脚步匆匆的奔进太和殿,一眼见到坐在大殿上的旭帝,"陛下,出大事了。"

旭帝身子不经意的轻轻一颤,放下手中的卷宗,"又出什么事了?"

"这个…"内侍觑着旭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天狼…天狼的大军已经渡过了平原河,立时就要攻到帝都了。"

"啊。"旭帝闻言,脸色大变,霍的立起,带翻了案前的一方墨砚,洒出一大片漆黑的墨水,"我不是派人到天狼议和了么,还没消息么?"

"这个…派去议和的人已经回来了,奴才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向陛下禀报的。"

"有什么消息?"旭帝烦燥不安的催促了一句,"快说。"

内侍犹豫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道:"天狼青凌太子同意议和,不过…"后面的话,他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低头把信呈了上去。

旭帝迫不急待的扯开封皮,抖出信纸,一面看信,脸上阴睛不定,终于怒道:"什么,他们要不悔做为条件,才肯议和,"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案上的笔砚都是一颤,"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这也欺人太甚了,无论怎么样,别人都可以同意,我就是不会把不悔送到天狼去,他们还说什么了?"

"青凌太子还说…"说完,他抬头向旭帝瞧了一眼,正好撞到旭帝凛然的目光,慌得忙低下头去,暗忖,自蝶妃死后,还是第一次在旭帝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不把不悔公主送入天狼,他日攻入帝都,定要屠城三日,血洗帝都。"

"别人不行么,云影宫的清逸公主,安乐宫的太和公主,都很好的啊,他们就不能换一个公主么。"

内侍无奈的摇头:"青凌王说了,除了不悔公主,谁不也不行。"

终于,旭帝凛然的目光黯淡下去,高大的身子晃了几晃,颓然坐倒,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喃喃道:"怎么是不悔,怎么是不悔。"

年老的内侍望着坐上双鬓飞雪的旭帝,不敢说话,忽然觉得这个君临天下的男人,竟也这样可怜,一阵无声的叹息,即使是一国之君,也不能至始直终的保护好自己深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