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又回到了广寒岛的日子,只是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秦云荻,而今时今日,她的心里只有皇帝,想着他的柔情,他的生气,他的恼恨和他的疲累。
已经快十天了,她竟然一天都没来看过自己,那日在瑶华宫起初她以为他说的只是气话,每次生气他都是过一阵子便原谅她了,她总觉得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原谅自己的,这个想法是错的吗。
他会不会再也不来了,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她甚至会遗忘了原来曾经还有个自己。
光一想想,她便觉得后怕,只觉这日子一日比一日难熬。
“姬郎…姬郎…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出去”,她喃喃的望着外面的月亮,心空荡荡的疼。
“相爷,这边请”,牢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华丞相一身儒雅的朝服从昏暗的烛火中走了出来。
“爹,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皇上让您来接我”,华凤兰激动的迎了过去。
华丞相微微皱眉心疼的看着穿着一身白衣,单薄削瘦的女儿,“凤儿,你瘦了许多”。
那忙着开牢笼的狱卒道:“相爷,奴才是好喝的好吃的伺候着皇后,丝毫没有亏待过”。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华丞相朝他摆手,华凤兰一怔,酸楚道:“皇上还是没让您放我出去”?
“皇上都没在宫里,五天前姬秋白带兵朝攻入京洲,好几座城池被攻破了,皇帝御驾亲征去了靖城”,华丞相叹道:“他离去之前我曾求过他,皇上不愿意,这还是湘贵妃大方让我来看看你”。
“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华凤兰眼眶发红的道:“不过怎么能御驾亲征呢,他身体都还没好,哪经得起长途奔波,爹,那现在战况怎么样了”。
“听说皇上亲自指挥死守着靖城,姬秋白想了许多法子倒也没攻的进来,不过皇上也没将他们打退”,华丞相叹了口气,“姬秋白此人阴险狡诈,皇上要俘虏他怕也不容易,这场战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下来,我猜着,桑洲那块地是夺不回来了”。
华凤兰听得心中难过,“他一定压力很大,我是皇后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总是给他添乱,其实他骂我也没骂错”。
“在皇室的角度上你错了,但是站在你个人的角度上又没有错,既然你人也已经救了,那就不要再多想了”,华丞相道:“不过经过这次的事,凡是和秦家来往密切的朝臣都被皇上除了,其实皇上这次能放过我也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但是我知晓皇上虽说现在还用我,但也是朝中暂时无人,他其实并不大放心我,他日,等他重回皇宫,整顿江山之时,他也不会容得下我了,所以爹打算告老回乡,你愿意跟我一块走吗”?
华凤兰愕然,“爹,我现在是皇后,怎么能跟您一块走”,话虽这么说,但是想到爹爹以后要离开她,她也舍不得。
“只要你愿意,爹会想办法带你走的,现在兵荒马乱,皇上想追也追不到你”,华丞相沉重的道:“我和你叔父他们已经说好了,一起辞职告老归乡,找个地方避祸隐居起来,凤儿,秦云荻此番逃了出去,以那孩子的性格定然会去找宇文默和萧护他们为父报仇,皇上此番和姬秋白交战就算能胜了,也是损兵折将,何况为父早听你秦伯父说过说萧护早暗地里在训练一支铁骑兵,到时候皇上肯定打不过秦云荻”。
华凤兰心脏一震,只觉脚底升凉,连她的爹爹也这么说了,看来周护说的果真不错,怪不得皇上那么害怕秦云荻逃走,“不会的,皇上一定有办法的”。
“充其量也是率军退离上京,躲入北方重整军队,但是秦云荻也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华丞相长长叹息,“凤儿,你随爹走吧,咱们找个平静的地方陪你祖奶奶他们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再说啦,就算你不跟爹走,皇上未必也会原谅你,若他铁了心恨上你,傻孩子,这后宫的日子你怎么过啊”。
再孕
华凤兰茫然的摇了摇头,“如果真的会这样那我更不能走,如果不是我让云荻哥哥回京一切也不会如今这个地步,爹,我不能留下皇上一个人在这,我们是夫妻,就算死我也陪他一块死,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华丞相无奈极了。
华凤兰凄然一笑,“爹,您走吧,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您终老”。
华丞相喉中沙哑:“爹,怎么放心的下你啊,你若要留下,起码也得看着你从牢里出来,凤儿,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反正皇上不在宫里,出不出去也不重要”,华凤兰心中伤感,再次望向窗外的月,不知此时此刻,远在异方,他会不会和共同看着此月钫。
十二月九日,靖城,位于楚仪国东北边,夜晚,气候极低,寒风凛冽。
接连两个多月的交战,此处繁华的城市已经是冰冷萧条,这里的大部分百姓移居去了另一个小城,此时此刻,蹄声整齐的马蹄声和盔甲铿然的声音回荡在街道各地巡逻旱。
皇帝身裹着厚重的貂裘骑着马在城里视察城中状况,冷风拂过,露在外面的脸如冰刀刮过作疼,他精湛忧愁的双目扫了眼街边的小屋里躺着的受伤战士,不时的有呻吟断断续续的飘了出来,偶尔的还能听到几首哀戚的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身后的周护叹了口气,“皇上,我军与姬秋白的军队已在此交战了两个月了,受伤战士多达五千余人,如今气候一日比一日严寒,军中将士们的棉服供给不够,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不少战士冻死了,再加上年关将至,许多战士们心心念念家人,气势萎靡,长此下去,对我军情况不利啊”。
“姬秋白那边也不会比咱们好多少,虽然他们的战士长年生活在寒冷的地方,熬得住苦寒,但是朕已经切断了桑洲那边的粮草,桑洲常年冰封,若是没有外地的粮食,怕也是撑不了许久”,皇帝似是也颇为心痛,“他现在恐怕也很头疼”。
“话是这么说,但是咱们国库银两所剩无几了,长期战争,到头来增加的还是百姓们徭役赋税”,周护忧心忡忡的道:“臣虽然是个武将,可也明白当务之急是要安抚民心,皇上,桑洲咱们是夺不回来,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和姬秋白当面谈一谈,宁可把桑洲给他这仗也不能再打了”。
“怕就怕他不肯作罢”,谭长平冷哼道:“他说是为父和妹妹报仇,可谁不知道他心里是想取皇位而代之,不然干嘛打着扶姬的口号,皇上这些时日修了多少书信给他,听送信的人说他连书信看都不看就撕了,他根本没要言和的意思”。
皇帝不语,只是看着路边上受伤了伤兵,心越发沉重,“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朕的战士连棉服都供给不了,这战争再打下去累死的还是朕的子民,待会儿朕再修书一封,谭将军,你差人送去姬秋白营帐,朕若是能与他坐下来详谈便好了,他向来自负,但也不蠢”。
回到府里,汪公公立即上来道:“皇上,今日从宫中的文函已经送到了您书房里,另外湘贵妃还担心您手冷,多送了几套狐裘和她亲自织的手套过来”。
“她倒是个可人的”,皇帝欣慰的点了点头,直接进入书房,桌上已经摆了一堆的文函,都是宫中和朝廷的一些大小事,他先编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周护,“今夜就差人送过去”。
周护拿了信出去,他打开湘贵妃送来的信件,眉头忽然一愣,似喜非喜,似愁非愁,端着热茶进来的汪公公笑着问道:“瞧皇上模样,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皇帝手指拂过信封,良久,悠悠道:“贵妃说月初的时候皇后在天牢里晕了过去,太医侦察说是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贵妃为着皇室子孙便将皇后接回了瑶华宫,这一来向朕道喜,二来跟朕请罪来了”。
汪公公愣了愣,眼观鼻鼻观心,笑道:“那奴才也要恭喜皇上了,不过贵妃娘娘倒是个大度的”。
“是啊”,皇帝点了点头,又是长叹一声。
汪公公道:“皇后怀孕了皇上应该高兴才对,可奴才看着皇上怎么不大喜悦似得”。
皇帝摇头,接过他手中的热茶,神情怅然,“朕的心很复杂,朕实在无法接受她的心里永远藏着另一个比朕更重要的人,这回,朕是铁了心想忘掉她的,朕想着,等这次回宫后,让她与华丞相一到告老归乡回云扬洲算了,华家的山庄倒是个不错的好地方,山清水秀,她在那生活后半辈子想来也会幸福,毕竟是夫妻一场,没想到她又怀了身孕,你说朕该如何是好呢,以前朕也想过忘记,可是到底舍不得,这次终于狠下心肠的时候,却又出现这样的事情了,你说,是不是天意非要捉弄朕和她呢”。
“既然是天意那皇上打算怎么做呢”?汪公公担忧的问道:“您与秦云荻一战是避无可避,到时候只怕她又站去秦云荻那一边,皇上,老奴觉得还是提防着皇后”。
“你说的不错,朕已经不大敢相信她了”,皇帝苦笑。
没有皇帝的皇宫是冷清的,是寂寞的、是冷冷清清的。
这几个月里,后宫大部分嫔妃都躲在自个宫里绣花看书,到了月中时,皇宫里迎来了第一场大雪,湖面结成了层层的冰,琉璃瓦上、树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
瑶华宫里,宫女们一大清早就将青石面上的积雪扫开,湘贵妃抱着太子坐着轿撵一路到殿门口,走进去,迎面一股暖融融的炭火热气扑面袭来。
坐在炭火边上绣衣服的华凤兰惊讶的抬起头来,“贵妃和太子今日怎的过来了”?
“信阳宫里冷冷清清的,臣妾觉得坐着无聊,便带太子出来走走,正好也顺道告诉皇后您,昨个儿皇上太信了”,湘贵妃行了礼抱着太子坐到火炉边,笑说道。
“是吗”,华凤兰有些欢喜,又有些失望,自己如今是他的皇后,却连他的一封书信都没有,“那他知不知道我怀孕的消息”?
“您要不要看看皇上的信”?湘贵妃笑着问道。
她凤眸里掠过短暂的踟蹰后,连忙点了点头,湘贵妃把书信拿出来,她急忙展开一看,熟悉的字迹差点叫她落泪,信的内容大抵是慰劳湘贵妃的辛苦,还有感谢她送的狐裘和手套、毛靴,然后还写了下战况,让湘贵妃好好照顾太子和皇宫还有她…。
虽然写到她只有聊聊两句话,可看到泪边再也没忍住掉在信上面,心,是酸涩的,亦是庆幸的,酸涩的是他如今对湘贵妃的信任和关心胜过自己,庆幸的是至少他还记得她,不再憎恨她、讨厌她了。
“快擦擦吧”,湘贵妃忙把绢帕递给她,“以后皇后想要什么尽管和内务府的人说”。
“湘贵妃,谢谢你”,华凤兰将眼泪擦了擦,把信递还了过去。
“自家姐妹,说什么谢谢”,湘贵妃忽然叹道:“您能够怀孕总归是添了桩心事,唉,连日来发生这么多事,皇上的心怕是一日比一日沉重,你还不知道吧,听外头传来消息说秦云荻在灵州那边自立为王,还说什么当今圣上滥杀无辜,要为自己的父王平冤昭雪,在宇文默和萧护的拥护下自立为秦王,打着铲除昏君的旗号明目张胆的在灵州招兵买马”。
华凤兰大惊,“可他这样是名不正言不顺,百姓如何会从”。
湘贵妃摇头道:“你虽说的有道理,有些百姓自是会唾弃他,可咱们楚仪国今非昔比了,如今姬秋白和楚仪国的战争弄得这两个月百姓们更加艰苦,怨声四起,到年末了,百姓们是吃不好穿不暖,朝廷还要从他们身上榨取赋税去打仗,百姓们心里能舒坦吗,听说那灵州的秦家军招兵待遇丰裕,相比较起来,自会有一些壮丁老汉跑去投靠”。
华凤兰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怪不得上次皇帝失去那笔银子会那么伤心、着急,想必他也早料到今天了吧,那时候她还不觉得有什么错,原来一个小小的错误,带给皇帝的是沉重的打击,“即使如此,湘贵妃,咱们这后宫的吃穿用度就节省些吧,边区的将士和百姓们才是最重要的”。
“臣妾也是这么想的,臣妾是想大幅度的节省这后宫的开支”,湘贵妃道:“这首先得从衣食住行开始”。
“本宫还有好几箱朱钗首饰,贵妃,你可以叫人抬去”,华凤兰忙说。
“皇上若是知道娘娘的心意定会欣慰的”,湘贵妃忧虑的点了点头,“眨眼皇上也去了好几个月了,也不知年底还能不能赶回来过年”。
华凤兰心中黯然,湘贵妃怀里的太子突然抓着她袖口“哇哇”的闹了起来。
“瞧咱们的小太子定是饿了”,湘贵妃捏了捏他脸颊,太子嘿嘿的笑了笑,又“唔唔”的叫。
华凤兰突然有些艳羡,倒没以前那么讨厌了,兴许是如今太子脸蛋张开了,头发也长出来了,脸蛋粉嫩,一双大眼睛特别像皇帝。
“臣妾先带他回宫了”,湘贵妃起身告辞,华凤兰摸着自己肚子,今年的冬天又是格外的漫长。
十二月二十二,靖城以北的雪山,熊昂挺拔,常年积雪。
一身银色铠甲的高大身形站在山顶之上,被冷月洒上一层淡淡的薄辉,闪着熠熠明光,一顶软撵抬上了山顶,他回过头去,看到撵上明黄的身影时微微的一嗤笑,“我早料到你会晚些来,没想到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晚,也是,毕竟腿脚不方便”。
“姬秋白,皇上对你一直不薄,你果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周护怒道。
“到底是谁狼心狗肺”,姬秋白冷笑道:“我爹对他忠心耿耿,妹妹对他情深意重,他却让人杀我爹和妹妹,姬赫遥,要是没有我们你能有今天吗,充其量你都不过是太后身边的傀儡”。
姬赫遥拧起了阴沉的眉,周护沉声道:“皇上没有让人杀靖王爷,是秦国公杀的,他的目的就是想挑起你和皇上之间的矛盾,不过皇上早识破了他,让人杀了秦国公和太后,只可惜秦云荻逃了出去,他现在在灵州自立为秦王”。
“秦王”?姬秋白嘲弄的嗤了声,“他们秦家素来是个不要脸的,不过你说是秦国公做的,你有证据吗”。
“朕被太后操控的那些年,你常年陪伴朕左右,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姬赫遥淡淡道:“朕可以告诉你,朕确实没有证据,但朕说的是实话,秋白,朕了解你,你既然会起兵,一来是真想为你父亲和妹妹报仇,二来你觉得朕不配做这个皇位,但咱们毕竟都是姬家的子孙,难道你希望咱们楚仪国被外姓人夺走吗”?
“怎么,你现在守不住皇位了,知道着急了”,姬秋白讽刺的道:“谁让你当初让秦云荻回来的,你就是不该宠华凤兰那祸水,你不听我的,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只可惜我早已不是当日的姬秋白,你说的不错,你确实不够资格做皇帝,当初那皇位本来就该传给我爹,只可惜传到你父皇手里,反而让外戚干政”。
“可是咱们打了三个多月来,你赢了,还是朕赢了”?皇帝平声静气问道。
姬秋白脸色一滞,皇帝继续道:“朕知道你们军营里粮草短缺,其实也不好过,朕也实话告诉你,朕现在的境况也并不你好多少,在这么下去,等秦云荻挥军过来的时候,咱们自家人还在自相残杀,秦云荻现在灵州有十五万兵马,不止如此,他还在招兵买马,你也知道,秦家积蓄了几十年,富可敌国,眼下的百姓谁有银子他们便会投靠谁,到时候秦家兵力壮大,咱们两个都不是他的对手,秋白,咱们的战役可以容后再打,但是对付秦家却是刻不容缓”。
姬秋白冷哼了声,却不语。
皇帝看出他脸上的纠结,果断的道:“只要你肯退军,朕可以允许你独占桑洲,甚至自称为王也行”。
姬秋白眉头一扬,“我要称皇”。
皇帝脸色勃然一变,周护怒火中烧,“姬秋白,你别欺人太甚了,你只不过是个世子,皇上能让你称王已经是不错的了”。
姬秋白似笑非笑,“如果不同意,那咱们不谈也罢,你要明白咱们现在实力差不多,我称皇有何不可,不过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与你共同联手对付秦云荻,咱们的帐等解决了秦云荻再说”。
皇帝拧眉低下了头,过了许久,方才下定决心般的道:“好,朕允许你在桑洲称皇,但如你所说,也要答应与朕一同对付秦云荻”。
“那就拟协议吧”,姬秋白一撩披风,眸中透着深沉的精光。
随行的史官当即拟好了协议,姬秋白拿过一份看了看,道:“今夜我就会带人撤兵”。
说罢,带兵转身下山而去,皇帝望着皓月长长叹息:“自古便有皇帝割地赔款,朕一贯看不起那些皇帝,可没想到到了朕这却是把自己的国家分割出去了,朕没想成为千古圣君,但从没想过会沦落至此”。
“也不能把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终是朕的失误酿成了今天的局面”,皇帝久久立在冷风中,任由寒风一次次的侵袭着他冰冷的身体。
回宫
翌日,姬秋白依言果然退军离开,皇帝也收拾准备,连夜赶路回了上京,到皇宫时,已经接近年末,皇帝直接去了朝阳宫,湘贵妃听到消息,早早的带着皇子候在门口。
“快起来吧,天气寒冷的,别行那套礼”,皇帝难得心情畅快的将太子抱了过来,“哎哟,咱们的太子又长大了”。
太子一听朝他甜甜的咧嘴笑起来,嘴里咕噜咕噜:“…皇…广…夫”。
皇帝一愣,哈哈大笑,“朕的太子如今竟然会说话了”。
湘贵妃抿唇笑道:“臣妾这阵子经常在叫太子说话,他这说的是父皇,可惜还没说好”钫。
“好好”,皇帝大笑的点头,“已经很不错啦,贵妃,你教的好”。
“是太子懂事听话”,湘贵妃察言观色的微笑道:“皇上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臣妾让人准备热水给皇上沐浴可好”。
“还是贵妃最懂朕了”,皇帝苦笑,“朕这几个月可没在外头好好洗个澡,那天气脱个衣服都差点把朕冻着了”旱。
“皇上辛苦了”,湘贵妃柔声的叹息。
“唉,初时朕确实不习惯,不过后来看看那些常年生活在外的战士,想想他们才是真正的苦啊”,皇帝若有所思的长叹了口气,“好在能赶回来过个好年”。
“臣妾们也一直盼着皇上能回来呢”,湘贵妃看了皇帝一眼,欲言又止的笑道:“不过臣妾…原以为皇上会先去瑶华宫,前几日皇后一听皇上要回来了,可高兴了,嘴上没说,唉,可这心里,臣妾感觉的到她很是思念皇上”。
皇帝脸上的表情凝滞了几分,湘贵妃见状试探性的问道:“皇上还在生皇后的气吗”?
“倒不是生气,只是发生那种事朕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的,再者说…她那性子,朕担心三两句又吵到一块,朕这几个月觉得很累,只想回宫好好休息,不想去想那些劳什子的事”,皇帝淡淡道。
湘贵妃恍然的点头,便没再说什么,张罗着让人满满的在浴池里加满热水,洒上花瓣,又让御膳房的人准备了不少皇帝平日里爱吃的食物,皇帝吃的颇为舒畅之后便早早的睡了。
瑶华宫里,却是很晚都未熄灯,一直到宫女打听了消息过来道:“皇上已经在瑶华宫歇息了”。
“是吗”?华凤兰面色黯然的坐在烛灯下,转头望向镜子里精心描绘的绝色容颜,这是她听闻他今日要回来,一早便梳妆打扮了许久的妆容,此刻,却恍惚变得寥落暗淡,连眉心的花花仿佛也倏忽失了颜色,眼睛里荧光闪烁,泪似乎如那桌上的灯般要垂落下来。
“娘娘,别难过了,明日皇上一定会来的”,如兰安慰道。
华凤兰沉默不语,嗓子里已经疼的连话都说不出了,她多么想找到朝阳宫去撒泼,可她已经没那份胆量了,她等了一日啊,下午听到他回宫了,只盼着他能快点来她宫里,可却是听人说她去了朝阳宫,在那沐浴用膳,她想着也许晚上他会过来,毕竟他不原谅自己,可她也有了孩子,没想到她还是落空了。
是那里,已经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也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孩子,所以早不稀罕她这了是吗。
她缓缓的拿出那半块金凤玉抚摸着,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后宫里自怨自艾的女子,原来感情的事真只有自己经历过了方能明白。
朱嬷嬷不忍道:“娘娘,要不您跟皇上写个什么奴婢送过去”。
“不用了,他的心若已经不再了这儿,强求他过来有什么意思”,华凤兰暗然的独自抹去眼角的泪,抬起头来,眼神依然是那么的倨傲。
第二日,皇帝歇在承乾殿到了第三日,三十号,照皇室规矩晚上皇帝需得和众臣、嫔妃一块用晚膳,一大早的,皇帝便遣了汪公公来瑶华宫通传:“皇上说了,如今国库拮据,为了节省银两,今夜皇上让娘娘在瑶华宫里简单的摆上一桌,与众嫔妃一块用晚膳”。
华凤兰微微惊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朱嬷嬷是个在宫里呆的久的,各种大小事宜自是十分熟悉,到下午事便将晚上家宴的事准备的妥妥当当,傍晚时分,湘贵妃、容修容、柔嫔等人陆陆续续来到,大约十来个人,如今皇上回来了,众妃们都是穿的花枝招展,柔嫔更是一进殿里便脱了夹袄,露出里面浅绯色的薄纱,腰线饱满,若隐若现。
容修容第一个看不顺眼,“瞧着妹妹真是一副不怕冷的模样,正好贵妃和皇后提倡后宫节俭,依臣妾看这个冬天给柔嫔的袄子都可以少做几件”。
柔嫔剥着瓜果娇俏玉脸变了变,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这是在瑶华宫里,特别的暖和,臣妾这才觉得不冷,对了,听说这次皇上其实是与姬秋白签了协议,姬秋白退兵后,在桑洲自封为北楚,如今桑洲也成了北楚的地方了”。
湘贵妃忍不住讥诮的道:“柔嫔在朝中举目无情的,对外面的事倒是清清楚楚啊”。
柔嫔不以为然的耸肩,“这么大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听说那楚云荻在灵州短短半月着急了好几万兵马,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过来”,说罢,还故意瞄了华凤兰一眼,“皇后,您说是不是”?
华凤兰脸色难看,“柔嫔,大过年的,你就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题好吗”?
“不错”,湘贵妃点头厉声道:“待会儿皇上来了你可别再说了”。
柔嫔撇了撇嘴,外面正好响起通传声,皇帝身披着一件貂裘进来,华凤兰许久不见他,这一看不打紧,只觉他瘦了,也黑了,少了从前几分俊逸风流,多了几分英武和冷肃。
他的目光和她轻轻相视,闪过一丝复杂,微笑道:“倒是许久没见到各位爱妃们了”。
柔嫔娇嗔了声,“谁让皇上回来这么久也不去瞧臣妾”。
“这出去了好几个月,宫里堆积了许多事物,朕是忙的焦头烂额”,皇帝微微一笑,摆手道:“上菜吧,朕是饿极了”。
御膳房立刻将精致的菜端了上来,南菜八道,北菜八道,容修容皱眉抱怨道:“这满汉全席怎的连一小半都没上齐”。
一旁的朱嬷嬷连忙道:“娘娘是想为皇宫节俭开销,这十多道菜都是御膳房里做的最好的菜,娘娘觉着做多了铺张浪费,若是菜不够,再让御书房添菜”。
“这也太节俭了吧”,柔嫔忍不住抱怨。
皇帝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朕认为皇后做的十分好,如今国库银两不够,能节省就尽量节省,贵妃,朕瞧了眼后宫裁减额度的账单还可以再缩减一点,从今天开始,没有怀孕的任何嫔妃一顿膳食里不能超过四道菜,至于衣物什么的,每个月做三套就够了,至于内务府的首饰之类的全都省了,暂时都不用送了”。
众妃嫔顿时露出惨然的脸色,本来她们呆在宫里,也就那点吃好、喝好、打扮的乐趣了,如今连这点乐趣都没有,还有什么意思。
皇帝见到她们这样的神情,佛然不悦,也没有什么胃口吃饭,众妃们也没心情,一顿晚膳结束后,宫外传来放鞭炮的声音,劈里啪啦,往年年底总是格外的喧闹,如今物是人非,多了一些新人,又少了些旧人,皇帝望着绚烂明丽的彩带,眉头紧锁,众嫔妃们见皇上还上没什么心思,与皇帝看了会儿烟花,便各自回宫了。
屋檐的琉璃灯下,就剩华凤兰与皇帝悄然站立,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花,她余光侧了侧,看到漂亮的雪花飘落在他绒长的睫毛上,琥珀色的眸子沾着雪花映着头顶的琉璃灯,衬出几分孤寂忧郁的神色来。
她的心被微扯似得疼了疼,想过去靠近他,又怕再次被他推开,想与他说话,又怕他冷眼相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胆子原来可以这么小,小的一碰就能破碎。
他突然转过来,眼神猝不及防的对视上她忐忑不安的双眼。
她呼吸顿了顿,他双眼幽深,轻声问道:“今夜的烟花美吗”?
她眼中酸涩,轻轻颔首,“美”。
皇帝嘴角一笑,低头从她袖笼里牵起她的手,微微皱了皱眉,“你的手真冷,进屋里去吧”。
“不要,我想再看看烟花”,华凤兰忙摇头,也许是想与他在这样的夜色里多站会儿。
皇帝一怔,点了点头,将她两只手纳入手掌心,他的手很暖,也比往日里还要粗糙,她不由得回手摸了摸,忽然发现他的手有些肿,她低头看去,心疼的“呀”了声,“你的手长了好多冻疮”。
“是啊”,皇帝哂笑,“靖城那边冷得很,只要站在外面,都能听到自己耳朵结冰的声音,朕大抵是不适应那边的生活,一过去就长了冻疮”。
“我小时候也长过,听说生姜水可以消冻疮,我让朱嬷嬷熬点”,华凤兰看着他红肿的说,关切的说道。
皇帝凝视了她一会儿,笑道:“湘贵妃也是这么说的,朕听了她的话泡了几次,是感觉好些了”。
华凤兰眼眶一红,不是滋味的酸涩道:“你心里…是不是喜欢湘贵妃了…”。
皇帝不再看她,望向天上的烟花,“凤儿,朕这些日子在外面也是想了许多,朕不能瞒你,严绍元夫妇的事让朕很失望,那种失望多过心痛,朕不想哪一日朕会亲手拿剑指着你,朕决定给你一个选择,你愿不愿意回云扬洲的华家山庄”。
华凤兰闻言脸色发白,“皇上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把我送走”?
“不是送走,是你自己选择”,皇帝伸手抚摸上她冰凉的绝色脸颊,“朕不瞒你,秦云荻攻来上京不过是近两年的事,他们粮草、兵马充足,乌平国又常在边疆生事,朕虽与姬秋白签订一同对付秦云荻的协议,但是姬秋白为人狡诈多变,朕其实对楚仪国的明天完全没有把握,所以…朕可以让你回华家山庄,那里有你的家人,而且山清水秀,你又喜欢那里”。
华凤兰呆了片刻后,清冷一笑,“你说了这么多,其实说来说去你无非就是已经不放心我,不相信我,你希望我离开皇宫,对不对”。
皇帝浅浅的蹙起眉心,手离开她的脸颊,缓缓转过身去,“凤儿,朕已经是格外的仁慈了,你知道吗,朕已经收到了消息,严绍元跑去了灵州做秦云荻的军师,他日两军交战,若是再也一点差错和仁慈,朕的命和楚仪国都随时会葬送,你可以为情为义一时冲动不在乎,可朕不能,但是如今你又有骨肉在身,朕也不想逼你,当然你也可以带着孩子去华家山庄,到时候由你抚养长大”。
“你连孩子都不想要了”?华凤兰凄然踉跄苦笑,“你有没有想过他有一天若是长大了,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朕要是能活到那天自然会去看他,总之…你自己选择吧”,皇帝叹口气苦笑的转头拄着拐杖往屋里走。
华凤兰看着他削瘦的背影,心自一酸,站了会儿,突然疾步追了上去,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他,未语已经先哽咽,“我不要,我不走,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你要不欢喜见到我,不放心我,可以再把我关去天牢里,或者广寒岛,我可以再那里养胎,总之我不愿离开皇宫”。
皇帝哀凉的抬起头,望着上面,“你再逼朕,再逼朕,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觉得我自私,有时候我也很讨厌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我真的不愿离开你”,华凤兰凄然而悲凉的道:“我答应你,我跟你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只要和秦云荻的事我都不会再管了,华家山庄是很美好,可再美没有你在,对我来说也没多大意思,再说,如果你出事了,那我一个人还活着有什么意思,而且,难道你不想看看咱们的孩子是长什么模样吗”。
皇帝僵硬的身体终于一震,她绕至他前面,抓着他的手轻轻放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将近快四个月了,和她前面第一个孩子完全不同,那时候她的肚子扁平,而现在微微有些弧度,他将手放上去,仿佛还能感觉到心跳的声音。
“姬郎…只要再有几个月它就能出生了”,华凤兰凤眸含着凄楚的泪意哀求的看着他,“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男是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