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拼接成一个个画面，妖娆而又魅惑的那张脸，铺满了他的脑海。
他每一世都在等待着重生的自己，而自己每一次地重生都将井渊恪的心狠狠地剜出一个窟窿…
内疚、忏悔、愤慨…这些情绪充斥在他的心房。但是，他却是欣慰的。
最起码，还有可以许井渊恪这一生。
美满，甜美，与幸福。
但他却不知，这一世的寿命竟然如此之短，短到他感觉刚将井渊恪拥入怀，就再次将他推进了万丈深渊。
很矫情的绝症让他不得不再次找到了那个声音，演出了害怕精怪赶井渊恪出走的那场戏。
正如他开始说的，自己都没有遵守“信我”的诺言，那就将他送出这场背叛吧。
生病住院，他将他和小狐狸的经历讲成了一个故事，女医生流着泪陪他出去散心。下意识的想去买支小狐狸糖人，因为他曾经用这个哄过闹别扭的他开心，却刚好遇到了仍旧笨手笨脚不知道掩藏自己的小狐狸。
天气很冷，小狐狸怀里抱着一只血红眸子的小狸猫，围巾因为小狸猫地撕扯让他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给他掖好，却再次顿住了。
不是说好了，要将他送出这场背叛么？
但是小狐狸却笑得寂寥…
难道，连碰我都觉得害怕么？
不，他不害怕。
不知井渊恪是否知道，其实，在他心里，那头懵懵懂懂，跌跌撞撞闯进他心里的小狐狸，是他所有的唯一。
他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小狐狸，站在巷口，墙头上的阴影埋藏了偷窥的他，却拉长了抱着小猫咪的他的背影。
病情恶化，那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笑得愈发狂妄。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这么疯狂，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所有的记忆，能供他咀嚼永远了。
但是他应该知道的，小狐狸的媚眼里也透着狡黠。
小狐狸从女医生那里听来了自己遭遇的一切，来找他了。
他该怎么对待他的小狐狸？
当小狐狸表情呆滞地看着自己，抱着自己的时候，一种叫做冷漠的东西蔓延了出来。
他要挺住，死不承认。
没有资格再爱小狐狸，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早点忘记自己。
他没有做到…
因为他看到，抱着自己三天三夜的小狐狸，哭了。
上挑而灵动的眸子里，装满了泪花。
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的心瞬间被那两颗水光潋滟的眸子给敲软。
但是那个声音来了，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闷而响的回声让他不自觉的发颤。
刚开始就讲好了，破坏契约的话，小狐狸就会彻底没命。
他知道那个声音不是开玩笑，他记得它吸食着小狐狸修为时的恐怖。
瑟缩了一下，林嘉尚心如刀绞般地注视着地上望着自己的井渊恪，沉默半晌，说：“小渊，这么久了，该结束了。忘了我。”
说完，放弃了抵抗般地顺着黑气拼成的人头渐渐过去了。他意已决，白九墨皱着眉头怎么拉也拉不过来。
井渊恪红通通的双目顿时圆睁，突然愤然大怒，挣扎着就要扑上来。
“你骗我，林嘉尚你个混蛋，你骗我！你说过要在一起好久好久的，你说过的！林嘉尚，你找个骗子，你要去哪里？林嘉尚，我求求你，不要，不要…”
随着林嘉尚的灵魂渐渐与黑气融合在一起，井渊恪的心似乎被针扎着一般，一根，两根，三根…
“砰”井渊恪再次跌落在地，看着渐渐消失的林嘉尚，眨了眨眼。
心，被扎烂了。
正在这个时候，屋内突然狂风乍起，妖道手中的黑木钵大幅度的动作了起来。最后妖道支撑不住，被黑木钵给甩了出去。
“哈哈哈…”阴森而又恐怖的笑声在半空中响起，天花板上黑气缭绕渐渐形成人的形状。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黑影已经成了形状降了下来。
伸手握了握拳，从黑木钵中放出来的魔王此刻正旁若无人的舒展着拳脚。看到周围虎视眈眈的人，还只是黑雾形状的魔王再次阴冷一笑：“最后的一魂刚收回来，魔力还虚的很。呵呵，刚好这么多新鲜的精怪让我饱饱口福，养养身子。哈哈哈哈，可真是天时地利妖合啊！”说完最后一句，魔王牙一咬，已经开始出招。
白九墨挡住刚过来的那一道诀，虽然他是千年蛇妖，但是魔王是与上仙同级别的存在。虽然现在刚恢复了身形，但是仍旧对付的吃力。
看着白九墨渐渐落了下风，咬了咬下唇，将井渊恪抱了床上，小花也加入了战斗。
关小乐心急火燎地看着白九墨，担心的眉毛都快皱成一根了。
两个精怪一起对付魔王，魔王仍旧对付的游刃有余。面对白九墨和小花的攻击，只用一只手就化解了。
白九墨抵挡着魔王的攻击，眼睛却瞟向了傻站在那边的关小乐，正对上关小乐担忧的目光。白九墨心下一动，魔王的攻击正面而来，踉跄了一下险险闪开，白九墨脸色奇差地对关小了吼道：“笨蛋，还不快躲起来。”
听到白九墨的吼声，关小乐先是心下一松，接着又是一紧，握着拳头在一边加着油说：“你专心点，加油，加油！”
“笨蛋！”冷哧一声，白九墨手上捻了个套魂诀，朝着魔王身上扔去。
魔王伸手将小花的攻击弹开，转过头，那绳索已经扑面而来。但是，却穿透了魔王的身体，直直地朝着小花套去。
白九墨赶紧将手收回，正在这个时候，关小乐突然大吼一声：“小心。”
后背一热，“呲”剑刺入肉的声音…
白九墨渐渐转过身子，关小乐从背后抱着自己，看到他，笑了笑…
“噗通”跌落在地…
白九墨失去重心一般的跪在地上，一把抱起关小乐，声音冷得发颤：“小乐，小乐，说句话，你别吓我…”
关小乐的脸皱成一团，疼得他连呼吸都困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深喘着握住了白九墨的手，放在了心口。
“哈哈哈哈”妖道疯癫般地笑着，一把将剑翻转过来，“好，好，我只想取颗内丹，没想到你自己上来送死。哈哈哈哈，那我就取另一个妖的罢！”
说完，原本疯笑着的脸庞顿时狰狞，将剑锋一转，朝着井渊恪刺去。
“不！”原本躺在那边的小花惊恐着冲过去挡在了井渊恪身前，锋利的剑刃顺着左边胸口处，毫不留情地被插了进去…
井渊恪原本无光的双眸，瞳孔瞬间紧缩，颤了一下，挡在他身上的小花，滑落了下去…
“哈哈哈哈，干的好！”两边攻击都消失的魔王狂妄的笑着，本想过去将两妖的内丹取出，却被一把拐杖挡住了去路。
“站住！”拐杖主人抵住魔王的脖颈，魔王一惊，已经停下了动作。
脖颈处的拐杖通体泛着金光，必然不是一般凡物，而再看看拐杖主人。
“竟然将神仙都请来了，你们可真是厉害的很。”阴笑一声，魔王的眸子一转，手上已经动作了起来。
从开始出去不知道干什么的姬梓烨这个时候冲了过来，同拐杖主人一同攻击着魔王。
妖气、仙气冲撞在一起，房间因为冲撞过大而变得拥挤，魔王大手一挥，整个房间顿时坍塌了，带着别墅都晃了晃。
别墅外面姬梓烨已经张了结界，外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打斗。
白九墨将手放在关小乐的心口，而自己相同位置那处却似撕裂了一般的疼痛。由于握住关小乐的手太用力，白九墨白皙的指节都泛了白。
那一剑，刚好刺在心口上。汩汩而出的血液让白九墨发了慌，将被关小乐握住的手赶紧抽了出来，捻了个诀，开始给关小乐疗伤。
似乎是与他作对一般，无论他怎么用心发好力，但是那处破洞仍旧是血流不止，白九墨双手发凉，千年来，第一次这么绝望。
关小乐执拗地握住白九墨的手，将头微微一偏看着旁边跟魔王斗做一团的神仙。
刚才白九墨与魔王打斗的时候他看到过，明显的力不从心。但是这个神仙，对付这么个魔王，却面色从容，游刃有余。
难道，这就是成仙后的好处？
“咳咳”干咳出两口血，关小乐疼得皱紧了眉头，体内的热量渐渐流失，头脑都有些恍惚。
果然，井渊恪说得对。只有成仙，才是一个精怪该走的正道
第58章 好舍不得
想了想自己与白九墨认识这么久，整天除了斗嘴，其余的都在床上度过了。
呵呵，这样子，是修行者的大忌吧。
关小乐这边一咳出血，白九墨就慌了神，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手上打着哆嗦，白光越来越微弱，白九墨声音发颤：“小乐，小乐，撑住…”
关小乐伸出手，摸了摸白九墨的脸颊，触感依旧是冰凉。笑了笑，关小乐喉咙发堵地说了一句话：“白九墨，你真的很可怕。把我放开，好么？”
白九墨浑身一僵，整个身体内流动的血液瞬间被这句话给冻得冰凉。手渐渐缩回来，白九墨不可置信地看着关小乐。
“咳咳”关小乐又咳出两口血，白九墨下意识去扶他，被关小乐微微甩开。一个小小的动作，白九墨却被甩了一个趔趄。
刚才明明还为了他冲上受了一剑的，现在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
“白九…咳咳…墨，我欠…你三…条命。第一条，暴风…雨那晚…上，咳咳，你抱…着我回家。第二…条，我被…蛇咬，你给…我吸…毒。第三条，我溺水，你将…咳咳…我救上岸。”关小乐如数家珍般抖着声音说着，一点也不管白九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关…小乐，最不会…欠别人人情，就算…对方是妖，也不行。这一次，算我还…给你的，咳咳。余下两次，今生…算是，咳咳，还不了了。咳咳，来生…记得来讨。咳咳，讨完了就滚…从此，咱们两个，咳咳，互不相欠。”
说完最后一句话，关小乐猛然吐出一口血，血腥味充斥着口腔，关小乐心里骂了句娘，这次真的要丢命了。
关小乐不敢看白九墨，刚才他训林嘉尚训得满嘴都是理。但是到了他跟白九墨上，他不敢。
林嘉尚死了，井渊恪无神的双眼在他脑海里回旋。
不知道白九墨是不是也跟井渊恪一般，但是他不敢赌上白九墨。
自己已经伤他至深，长痛不如短痛，人妖终究殊途。
井渊恪已经走了这条路，说他自私也好，混蛋也罢，他不能让白九墨重蹈覆辙了。
就这样一刀两断，切得痛快些。
白九墨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下他浑身叫喧着的不明情绪。金色的眸子里装满了冰冷，问：“你说真的？”
听到这句话，关小乐咳着的身子一顿，既然转头，望着白九墨金色的眸子。
他的眼睛，真好看。
“真的…咳咳…我这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走林嘉尚…的老路了。咳咳，太苦，不…值得。”
这句话，关小乐几乎用尽所有的生命来说。说完后，整个人趴到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他嘶嘶地喘着气，感觉着生命一点点的流逝，感觉着旁边白九墨身上隐隐散发的怒气，直到意识陷入一片昏暗。
当关小乐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跟杨小惠一起住的旅店里了。下午的阳光洒进来，像一只只小手挠着关小乐的脸颊。
关小乐转头，看到了一边拄着拐杖留着长胡子的那个神仙。
视线内有这么个让人震撼的东西，关小乐很想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做梦。或者，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半透明的灵魂？
哆嗦一下，关小乐赶紧付诸以行动。
“嘶”关小乐热泪盈眶，得，刚才那俩假设都不成立。
但是这一掐，还真疼，比胸口处的伤都疼。
不对，关小乐皱着眉头，胸口处蓬勃跳动着的心脏告诉他，它感觉甚好。
挣扎着爬起来，果然身上除了酸软外没有痛楚，坐起身来，问在一旁抖着胡子的神仙：“其余的…呃…妖呢？”
神仙一副老学究的样子，颤了颤胡子，呆板道：“除了坏人，都活着。”
关小乐抽了抽嘴角，“坏人”，喂，神仙大人，你是不是搞错物种称呼了？
这些他自然是不敢问，既然大家都没事。那就是没事了，晃了晃胳膊，关小乐有些不明白地问：“你怎么救得我？不会是去大闹地狱，将我的灵魂从牛头马面那里硬扯回来了吧！？”
对于关小乐这么丰富的想象力，贾银子已经免疫了很多年了。所以他坚挺住了，没有倒下。
将灵魂从牛头马面那里扯回来？天知道他在仙界的排名，其实是在牛头马面后面的。
“我将内丹从白九墨体内取出来，放你体内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贾银子的胡子翘得更高了。
“什么？那白九墨怎么办？他有没有事？”关小乐一把揪住贾银子的大袍子，心惊胆战地问道。
“白九墨有自己的内丹。蛇蜕过后，体力恢复正常。另外一颗，就不需要了。”耐心地解释完，贾银子皱着眉头用拐杖将关小乐的手敲开。
“那就好。”一下子松了一大口气，关小乐坐下来，缓了缓刚才过度跳动的心脏。
“你跟白蛇最后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他现在回去修炼的话，多久能成仙？”关小乐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问道。
成仙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
“不知道。他受过斩魂钉，散去了一些修为。虽然蛇蜕后身子骨好些了，但是原本定于今年的天劫，是挨不上了。”
关小乐嗫嚅着，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还是扯了白九墨的后腿。
“以后，他要是潜心修炼的话，成仙也是指日可待。反正妖精有得是时间。”似乎是安慰关小乐一般，贾银子幽幽地说了这么两句话。
“那样也好。”关小乐稍微牵了牵嘴角，苦笑。
看来，赶他走，还真是明智之举。
末了，嘴角一扬，话锋一转：“你在这里干嘛？”
面对突然如此发问的关小乐，贾银子直直地盯着关小乐，眼睛里有些东西，隐隐想爆发，但是却被他生生压住了。
他在这里干嘛？他也想问问自己在这里到底干嘛！
他会告诉关小乐，他体内的那颗内丹就是他的么？他会告诉关小乐因为他误吃了他的内丹，而他不得不在刚刚死去的那个庄稼汉体内呆了那么些年么？天知道他是有多么严重的洁癖啊！在那个臭臭地小屋里跟这个臭臭的小毛孩生活了这么些年，他都想问问当年的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个时候，用来回首往事是非常容易破坏神仙形象的，微不可查地吸了吸因为激动而有些外流的鼻涕，贾银子准备走人。
潇洒地一挥外袍，贾银子骑上了他的拐杖…
“鳏夫！”趁贾银子没有走掉，关小乐轻轻地叫了一声。
没有吃惊，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多年不见的陌生感。
贾银子的身子一顿，沉默半晌，转过头来，看着关小乐，没有说话。
虽然模样一点都不一样，但是感觉在的。关小乐眨了眨眼睛，眼泪啪地掉在了地上。
贾银子揪了揪胡子，将拐杖放在一边又拿在手里，语气有些生涩：“呐，你哭什么？”
关小乐噗嗤一笑，说：“高兴。”
贾银子原本不安分的手脚顿住了，停顿一会，走过来，略显笨拙地揉着关小乐的头发，让他靠在自己的肚子上。
得到了依靠，关小乐原本慢慢滚落的泪珠刷刷地开始往外涌。
“我好舍不得。”
喜欢到可以为他丢了生命，当然舍不得。贾银子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幽幽地说：“小乐，你必须这样做。井渊恪的路子摆在那里。你的决定，对你，对白九墨都好。舍不得这种情绪，与生俱来。每个人都有欲望，有欲望就有舍不得。但是，你这一辈子，总要活出自己的人格来，而不是被欲望牵着鼻子走。人这短短的一生，有太多不随心了。”
将鼻涕眼泪抹在贾银子的干净的道袍上，关小乐哑着嗓子问：“我一直想问个问题。为什么要让我叫你‘鳏夫’，而不是‘父亲’？”
贾银子皱着眉头看着刚洗的道袍沾满了某种粘质的东西，太阳穴突突发疼，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再次被他生生压制住。
“‘爸爸’这个称呼需要负担的太多，我没有这个觉悟，自然不去挑着这个名头。”
“所以，我一毕业你就诈死？”
“唔，什么诈死，这么难听。我刚好受了一位神仙的恩惠，被扯上天做了神仙而已。后来…”
还没等贾银子继续说他的血泪成仙史，关小乐的手机突然响了。
接了电话，杨小惠兴奋的声音传来：“小乐，找到小兵了。”
那个叫段尹辰的没有撒谎，杨小兵确实被人贩子给掳了去。今天恰巧人贩子要将掳来的孩子们运往大城市卖掉的日子，结果碰到警察们检查，被一举抓获。
关小乐和杨小惠去接杨小兵的时候，那孩子原本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不晓得想啥，一看到关小乐和杨小惠，“哇”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