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小菜。”柳向晚随便拆了一盒给她看,然后拎着去餐厅。

漂亮的男人,就算拎个外卖盒,都能拎得这么潇洒。

如也见柳向晚在那边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布置着,便走过去帮忙,还没靠近,就听柳向晚问:“什么时候结婚,倒是给个准信儿啊。”

“哈?”如也的脸颊抽搐了两下,“谁?”

“当然是问你跟檀舟,难不成是你跟我?”柳向晚痞笑着,唇边两个梨涡,那双丹凤眼勾人得很,“他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都没跟你提,连暗示都没有?”

“他喜欢我啊?”如也居然觉得很错愕,傻傻地反问。

“你这是什么表情?”柳向晚比她还惊讶,瞪了瞪眼。

如也用一种很愧疚很同情的目光看向他,弱弱地问:“他不是喜欢你吗?”

柳向晚顿时像吞了苍蝇似的,想起佘檀舟曾经给自己设的《类似爱情》专属铃声,脸一下子黑了下去。他想,我也该找个女朋友了,这样下去还得了。

两个人默默拆着外卖盒,柳向晚瞥见餐桌旁还有三样没怎么动过的貌似是食物的东西,就随口问:“那是什么?”

“那是我…”如也心里咯噔一下,左右望了望,佘檀舟还没来,就扯谎道:“这是佘老师做的。”

“是吗?”柳向晚饶有兴趣地掰开一次性筷子,“早就听他爸妈说这人烹饪什么的很有一套,今天有口福了,虽然卖相…呃…确实不怎么样。我尝尝没关系吧?”

“没关系的,他知道你要来,弄了一下午呢,都凉了。”如也极力营造出一种“他其实最在乎你”的气氛,很殷勤地把几个盘子往柳向晚面前推了推。

柳向晚虽然有点芒刺在背,但还是尝了一口可乐鸡翅,那味道啊…这个在山珍海味罐里泡大的少爷,终身难忘。这就是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他奔去厨房吐掉了,心想,佘檀舟想必对烹饪一窍不通,以往别人都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也不敢贬他,才谣传他厨艺怎么怎么好。

佘檀舟这时刚走出卧室,柳向晚几嫌弃地瞟了他一眼。

如也溜回客厅拿自己的包,说要先回去。一会儿还有朋友要来,佘檀舟脱不开身,柳向晚下楼开车送她。

这是如也第一次坐阿斯顿马丁V8 Vantage,只觉得这跑车确实适合柳向晚,在街上不少回头率。他左手搭旁边,单手握方向盘,一开出去油门就加到80多迈,人家有那技术,不断超车却还闲着无聊,啪一下开了音乐。如也原以为车内传出的会是摇滚,以配合他开车的速度,谁知里面传出的竟是巴赫的钢琴曲。路口处,一个老人一时没拉住孙女,小女孩忽然冲出马路,他刹车骤停,差点跟另一个车道的车撞上。柳向晚下车,如也以为他闹事,忙跟下去,谁知他只是抱起那小姑娘,几爱怜地给她拍身上的灰,还用袖子给人擦眼泪,最后很宝贝地亲亲小脸,还给老人,俊颜清明,眼神干净。动与静,张与驰,邪与正,结合在柳向晚一人身上,他也真真是一个蛮神奇的男人。

快到如也住的小区,因为人、车都不多,他居然还玩漂移,可要把如也给吓死。还是佘檀舟开车稳呐!以后再也不要坐柳向晚的车鸟!如也虚脱地下车,趴在车窗边,“开车可要慢着点,你这样以后追不到女孩子的…”

柳向晚一笑,随意敬了个礼致谢,然而一踩油门,仍旧是生死时速。他是军人,他不怕死,他想要什么都有,他没有目标,所以每天都是深到绝望处的空虚。路上遇到一辆蓝色玛莎拉蒂GT,车主似乎有意跟他飙车,他还真跟人开到空旷处飙了一圈,赢了,开了车窗,伸出一根小指,还朝下比了两次,然后一踩油门就开回去。

重新回到佘檀舟那儿,几个朋友都到了。

36多么痛的领悟(一)

这一群人五个,曾经都是同一个大院长大的二世祖,个个惹不起。常帅在南京军区三界训练基地,最近请探亲假回来,他爸刚调任武警部队政治部副主任;王铮澜他爸任兰州军区联勤部部长,他自己是普外科军医,在军总;邓华群父母都在陆军第16集团军,是佘谨行的老部下,他国防科技大学研究生毕业后跟柳向晚一样划编南京某坦克师,统归陆军第12集团军。

这五人中,除佘檀舟不在部队,柳、常、王、邓四家现在被人誉为“军旅金陵四大家”,其中却以没从军的佘檀舟家世最为显赫,佘家老太爷佘右承当年跟着毛爷爷打下江山,又写得一手好书法,可谓一员儒将,颇得赞赏,历史书中都能见到他老人家的名字,他的墨宝现在就挂在佘檀舟的卧室里。

少爷们都年轻,前途无量,保不齐以后谁就去了总参,谁去了总政,谁进了军*委。佘檀舟最年长,王铮澜最年轻,相差六岁,但这五个人中唯一一个结婚了的就是最年轻的王铮澜。这几个人平时不常碰面,也只有柳向晚才能把他们召集到一个地方来,外人要是知道了,非吓掉一条命,还以为解放军中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说是聚在一起看球赛,其实就是外边儿好玩热闹地方耍累了,偶尔找个清静地把酒言欢,于是就选在最喜静的佘檀舟这里。那四个人早年玩得疯,只有结婚后的王铮澜收敛许多,你问他们南京哪里能修身养性他们个个摇头,叫你去问佘檀舟,问他们哪里有稀奇玩意儿哪里最有意思,他们个个跟你说上三天三夜。

佘檀舟放松时,有种慵懒的贵气,相衬他们几位,平日再怎么潇洒英俊,佘檀舟面前,都多几分痞气。啤酒消耗得很快,这些人论喝酒,除了外科医生王铮澜外,个个不相上下。

几轮下来,柳向晚微醺,不禁旧事重提,直说对不起佘檀舟。

大家都明白,凭佘谨行和柳少海的影响力,十八年了,轻舟还是找不到,八成在什么地方没了,以另一个身份或是根本没有身份给草草埋了,掘地三尺也晚了。柳向晚早就有机会去北京,可这家伙非要留南京,这群一起疯大的兄弟们谁不知道,他心里始终有愧。对佘檀舟的愧,对佘轻舟的愧,骨肉分离,生死未卜,他怎么可能离开南京,北上帝都飞黄腾达去!他要留南京,他要守着南京,甚至守着佘家老宅子,他等啊,等!等什么?等佘轻舟,活的,死的,给个准信儿!然而希望如此渺茫而近乎绝望,谁都不知道,眼前这漂亮硬气的男人,要多少年地这么等下去。

“向晚…”佘檀舟递了根烟给他,自己却不抽,把玩着打火机,眸色深沉,“轻舟八成是没了,这几年,我父母甚少提这事,心知肚明的,说出来伤心。”

柳向晚听了“没了”二字,比佘檀舟还接受不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可他眼眶竟红了一圈。

有件事打死他也不会说,当年,刚上初中的他正值叛逆期,听大人们开玩笑要叫佘家小女儿给他当老婆,他几看不上那个佘轻舟,才四岁啊,话都说不完整,路都走不好,最重要的是长得也不咋地,总粘着他。于是这小子使坏,故意带她出去玩,跟她捉迷藏,自己跑去买汽水,坐空地上喝得舒服,打算让她蹲两小时,他再回去训她一顿,让她害怕得哭,再不敢跟他玩。等他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想起来找她时,她不见了,再也不见了。他第一时间找自己老爸汇报,被柳少海狠狠抽了一顿。

那时的柳向晚,瘦干干的小身板儿,却几凶悍,几野性,一个人能打趴五个,就算转身买汽水没注意,谁能从他身边把一个大活人抢走呀,这要被他发现了追过去,下手没个轻重,非把人家打死不可。只是当时大家急着找轻舟的下落,每人深究向晚究竟怎么弄丢了小姑娘,全听柳少海说,这小王八蛋,贪玩,粗心大意。父爱啊!恨铁不成钢,在家恨不能打断小兔崽子的腿儿,在外还想维护一下自己的亲儿子。

佘家几个人,不知向晚最初的恶意,只觉得这小少爷是偏爱他们家小轻舟,带着她玩,但他毕竟年纪小,哪里是万恶人贩子的对手。说实话,佘家人,真没那么小气,女儿没了,也没怎么怪罪柳向晚,只向公安部建议,严打拐卖妇女儿童犯罪行为!!多少被拐妇女儿童在严打高压态势下得到了解救,回到亲人们身边,可是轻舟呢?他们家的小轻舟呢?

柳少海气不过,抽了独生子还几遍还不过瘾,让向晚认佘谨行当干爹,以后算佘家半个儿子。然而多少年了,见着佘家的人,柳家还觉得深深愧疚。

如果,如果轻舟真因此没了,真是要了柳向晚的命!!

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啊,佘谨行和关仪双的女儿,佘檀舟的妹妹,如果没丢,现在该是多么娇贵的一个姑娘,多少好吃的好玩的,跟他一样,要什么有什么,父母的宝贝,男朋友的宝贝,大家的宝贝,可!没了?没了!!!

他毁了人家的一生,一辈子。

想到这里,柳向晚握拳,酒精一上头,脾气一点就爆炸。

“砰!!”玻璃破碎的声音,柳向晚居然在佘檀舟面前砸了酒瓶,发火了。

向来唯佘檀舟马首是瞻的柳向晚,居然对佘檀舟拍桌子发火了。

常帅、王铮澜、邓华群几个人见情况不好,拉得拉,劝得劝,把柳向晚给摁住了,你信不信,那几个人不按住,柳向晚敢动手。

“没了?!!”柳向晚指着佘檀舟,像发怒的雄狮,“你是阎王?!你写生死簿?!你说没就没!!那是你亲妹妹啊,你说没就没!!说没就没!!她没了,我柳向晚也跟着没,你信不信!!我今天把命拍你这儿了,她真没了,我一命抵一命,食言是王八羔子!”

“嘿!向晚你冷静点,你自己都说,他不是阎王,不可能说没就没了的。”常帅赔着笑,安抚着柳向晚,手却还把人家摁得紧紧的。

邓华群叼根烟,眼珠转了转,附和着,“是你犯了错误在先,可别再伤了和气。你这架势是干吗,揍他?揍轻舟的亲哥哥?”

邓华群一席话,把柳向晚说得彻底没了脾气。他愤怒,怒的不是佘檀舟,而是自己,他真怕,怕轻舟像佘檀舟说得一样,没了,他受不了啊。

佘檀舟站起来,王铮澜赶紧空出手拦他,就怕他也忽然闹起来,可人家佘檀舟摆摆手,眼中并没有怒意,只是走到柳向晚面前,重重按了按他的肩膀,定定看着他。

这就是人佘檀舟的气度,妹妹找了十八年无果,他敢于说出那个谁都知道但不敢说的事实,你跟他气,不跟你计较,不跟你硬碰硬。手一按,柳向晚颓然坐下,开了瓶啤酒就往肚子里灌。憋屈啊,真想说出真相,大不了挨佘檀舟一顿揍,可…

大家随意又喝了一轮,气氛恢复了,都跟没事人一样。真男人就是这种胸襟,打一架还是朋友。

柳向晚悄悄拉了一下佘檀舟的袖子,佘檀舟一笑,给他斟酒,还调侃他,“这算是和平的橄榄枝吗?”

“不跟你扯这个。”柳向晚皱皱眉,“我怎么好像在一条关于你们学院什么展览会的新闻里见着那个谁了?”

“哪个?”

“蒋…蒋什么来着?”

“嗯。”

“还真是?见鬼了,她怎么来这儿了!在你学校?”柳向晚大惊,“她整天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就没什么想法?”

佘檀舟轻哼了声,“没有。”

“也是,你要是真有想法,六年前就该有了,现在我还得叫她一句嫂子。”柳向晚摇摇头,“谁叫你不结婚,她以为你一直惦记着,所以一直认为自己还有希望。你若趁早再找个人结了,她也死了这条心。”

“我与蒋萱之间不存在那样的感情,前几年我惦记的,也并非是她。”佘檀舟一提这段往事,就开始找烟了,“就算家里养的宠物,一只没了,买来另一只同品种甚至同模样的,也不是原来养的那只。一模一样是一回事,有没有关于你们共同经历生活的记忆,又是另外一回事。”

柳向晚也许是因为刚才发火的事,这回特别殷勤捧着打火机给佘檀舟点上,“看来她这几年还一直活在双胞胎妹妹的影子底下,她觉得自己跟蒋茹长得一模一样,你就会把她认作是蒋茹。按照遗传学,她与蒋茹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

有一搭没一搭听见他们聊天的王铮澜凑过来拍一下柳向晚的背,“上学时你生物作业都抄我的,你还懂遗传学?”

“去去去~”柳向晚没好气地赶他。

“蒋茹…”佘檀舟重复一遍,真是许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常帅在桌子底下揣了柳向晚一脚,叫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柳向晚清清嗓子,马上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你跟你那学生小姚是怎么个意思?你别告诉我你把人便宜占够了,连个态度都没有。”

“我的态度很明确。”佘檀舟手中的烟只抽了几口,就摁灭了。那二傻子一直不懂,能怪他?提到如也,佘檀舟心情轻松许多,至少比提蒋萱轻松。

常帅听柳向晚提过佘檀舟和他一个女学生的事,马上讪笑着问:“佘老师潜规则学生完了不负责任?够新潮的啊。”

一桌子人都笑起来,佘檀舟阴阴瞥了柳向晚一眼,柳向晚赶紧假装去洗手间,拍拍屁股逃走了。

37多么痛的领悟(二)

一群男人在佘檀舟家喝酒喝得尽兴,回家之后看了会儿天涯八卦就躺下的如也却迟迟不能入眠,翻来覆去,想什么呢?自然是柳向晚跟她说的那句话,什么佘檀舟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是一两天,那是几天?==

一时间,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