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见了此景,立刻奔下城头,带着一队家将亲自指挥秩序。西域边关小国也不知有多少,当年的西胡还屡有犯边之事,他守城已久,屡立奇功,又是正规将军出身,一旦指挥起来,城门立刻有了主心骨,百姓迅速涌入城中,守城之兵关上城门,隐身城垛之后守御。
范阳城分兵出来奇袭燕州的这两万多军队正是尹朝太子尹天翊的直系部队。这支反贼内部也不是指挥如一的,此次南下,以岐阳王的后人及大将王泰和的一万多部队为主,尹朝的八千多人马为辅。
尹朝余孽早年在关外发现了铜矿,财力惊人,岐阳王之后一直靠尹朝后人资助,两方借着巨资养的兵强马壮,王泰和更是以完善武备之名获取了大楚大量的先进武器,这其中就包括大楚的神器“神机弩”。
如今他们起兵南下,用的也大多是尹朝原本在北方的布置,斥候、刺客和内应几方齐下,幽州拿下的十分容易,简直出乎王泰和的意料之外。
如今打下来容易,尹朝后人想要以幽州为根基,逐步经营,以图中原,岐阳王的儿子却是想替父报仇,一路打到京城洛阳去,砍了楚睿一家老小的脑袋祭旗。
王泰和过去每年都借着练兵出关,在关外交好了最大的部族托特部,所以当时仓惶出关,第一个就先去了托特。尹朝后人在幽州北面开矿,多是靠王泰和的路子进入关内,王泰和一出关,这钱粮就有些接济不上,所以才有张太师回返京城,而后又趁机起事的事情。
再不反,养着的这么多兵马没了补给,第一个就要先哗变杀了主帅。
如今王泰和是一心想要直接南下,能打下多大疆土就打多大,最好打进京城才好。尹天翊则是想要逐步推进,借助尹朝在北方的影响,慢慢蚕食掉幽州和燕州,然后直指中原。
这也很容易理解,尹朝余孽造反是为了争天下,而岐阳王之后造反是为了报仇,两者的目标不同,当然行为和想法也都不同。
可关外的胡人是来中原抢劫的,一听尹朝的汉人打下幽州就不想动了,当然是不干了。中原地大物博,他们恨不得直接抢个干净再回返关外,当时就差点不听指挥擅自南下。
一开始还很友好的胡人突然露出了狰狞的嘴脸,岐阳王的儿子楚炜和尹天翊内心也十分担忧。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已经渐渐发觉了尾大不掉的危险。
但胡人的兵马远多于他们,此时他们一同南下,刚刚才见到一点成果,并不是翻脸的时候。如今他们有范阳及幽州不少世族投靠,即将要兵有兵,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待他们羽翼丰满,再诱骗胡人去攻打难打的城镇关卡,等他们损失惨重卸磨杀驴就是。
只是此时还需让他们继续尝到甜头。
尹天翊便想到了燕州北面几个被张老太师已经渗透过了的紧要城镇,这时候拿下正好,既可以和范阳互为依仗,又能安抚胡人躁动的情绪,于是就点了心腹大将带着胡人们去拿燕州的涿县和怀朔。
瀚海十部的胡人早些年一直被袁羲的定北军拒与关外,汉人兵强马壮,又有利箭利刃守城,这些胡人轻易不敢犯边。如今他们得了汉人的兵器和援助一路跟随南下,却如摧枯拉朽一般轻易毁了幽州大半的城池,抢了金银珠宝无数,屠戮汉人如杀牛宰羊一般,这才发现原来汉人除了武器精良些,也不过如此。
射箭不如他们胡人,单打独斗更是不行。若要论阴谋诡计,他们确实不如汉人,但现在有汉人自己打自己人,连这些阴谋诡计他们都不用关心,只要埋头冲杀就行。
原来杀汉人比杀狼要容易的多!
正如李茂曾经所担心的一样,胡人一旦嗜血,便如猛虎出闸,将成为中原永远的噩梦。
幽州一失,失去的不光光是国土百姓,更是北方关外诸族对汉人的敬畏之心。
他们一心觉得有内应相助,况且一路打过来已经太过顺遂,便托大到连攻城器械都没带,只两万精兵疾行南下,没有两日就到了涿县周围。
这一支胡汉混编的队伍到了涿县城下,因为还以为里面一定有人接应,便驾马离得极近,就等着约好的北门内应打开城门迎接他们入城。
然后便可以如以前一般,将反抗之人杀掉,让内应接替大楚的官员守城,再驱赶着涿县的百姓继续南下攻城。
可尹天翊的心腹带着胡人已经到了极近的地方了,也没听到城门里有拼斗之声,城门更是纹丝不动,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好。
张致站在城头上,等家将报信敌将和大部分胡人已经进入射程,便大喝了一声“放箭!”
霎时间千箭齐发,为首的汉将和胡人在城门前连中无数箭,如同刺猬一般。
涿县虽然没有以前那么险要了,但北方民风要远比南方彪悍的多,城中青壮大多会使弓箭,城里紧急调用,几百张弓,几千只箭却是有的。此时张致在城头上指挥战斗,城中铁匠铺却没歇火,日夜打造武器箭头,城中有捕头吏官带着壮丁拆卸石砖石墙,就为了日后有守城可用之物。
如今全城上下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人人自危,人人对这支反贼咬牙切齿。大楚承平已久,早已得了无数人心,此时有反贼作乱,怎能让他们不恨?
再说涿县守军一击得中,军心顿时大震,墙头上爆发出如雷般的喝声和叫好声。
张宁站在城头,对着城下正在惊恐的反贼大骂了起来: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居中原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天子之国。西胡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导致民生涂炭,废坏纲常,大楚应天运而生,驱除胡虏,恢复河山,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才有如今的治世。”
“汝等身为前朝之后,当知夷狄皆是狼子野心之辈,如今居然引狼入室,使我中原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简直是忘了祖宗之姓,反去就胡虏禽兽之名!”
“你们借着夷狄成事,又多用阴谋诡计,先失民心,后失仁义,必定人心离叛。虽能逞一时之威,然天厌其德,必将弃之!”
“如今我燕州张氏与涿县全县上下十万百姓誓死守城,汝等若想破城,拿命来抵!”
“不仁不义,天必弃之!”
“誓死护城,汝等拿命来抵!”
“前朝余孽,胡虏禽兽!”
城墙上众人纷纷唾骂,更有激愤者对着下面的汉人极尽各种侮辱之言,引得城下的汉人兵将脸色又青又紫,几乎气绝。
这群胡人一直靠汉人将军指挥作战,此时为首之将已死,城上人数众多,想来城中早有应对。指挥的将军阵亡,副将只能接替指挥。
这副将不知道为什么局势和预料的完全不同,又是从哪里多了这么一个能言善辩之人,此时士气低落,他们又是远道而来的疲兵,不可能用两万人去攻打这么一座早有防备的城镇,便只能率着胡人后退,暂时退出弓箭射程范围观望战局。
张致在城头上暗恨城中并无兵马,此时乃是突袭最好的时候,他们守城的弓箭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敌将又死,若是城中有兵马,此时他率军出城,必定能立下奇功。
只是反贼都是骑兵,而城中的乡勇衙役府兵都是步兵,如今也只能想想,刀上沾不得血了,嘴上却可以占些便宜。
一时间,原本所有已经做好拼死守城的乡勇兵丁都以口为刀,以骂话为箭,对着城下的反贼们骂将了起来。
他们脑子里本来就绷着一根弦,任谁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有人告知有反贼要来攻城,胡人残忍,城破必定是鸡犬不留,只要有些血性,想必都是誓死坚守的。此时他们见张大人几句话就骂跑了反贼,更是士气大震,觉得这些反贼也不过如此,一个个借由骂人将内心的紧张和恐惧宣泄了出来。
张致知道这些小伙子为何骂的如此脸红脖子粗,又为何有人骂着骂着突然哭了出来。
涿县毗邻幽州,此时有反贼来到涿县,必定是北方已失,这些人有不少亲朋好友都在幽州,只要一想到这批反贼是怎么来的,心中便悲拗不已。
更多人内心其实十分恐惧,只是为了身后的家园强忍着心中的软弱拿起武器站上城头而已。涿县不是边关已久,百姓已经久不持刀兵,不知夷狄,心中害怕,也是正常。
张致想起他们凉州,关内的胡人和汉人交好,打起仗来,常常会有关内的胡人也来援助,汉人并不惧怕西胡,也能分清不同的族群区别对待。
可北方的胡人自晋朝被拒国门之外后一直被抵挡于幽州以北,初露狰狞,便让这些都快忘了胡人什么模样的中原百姓吓破了胆子,忘了他们也有血有肉,一射便死。
幽州自古陈兵于重镇,边关后面的乡间人丁稀少,更是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幽州是苦寒之地,塞外人少,关内人也不多,反贼大军南下,诈开门户,入幽州竟如无人之地,这虽有内应作乱的原因,怕也有幽州百姓这么多年来太依赖边军,自身毫无斗志的原因。
幽州完全陷落,这些百姓无路可逃,无险可据,便会觉醒过来,为了生存而拼命。
什么幽州大族。
张致在心里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不过是一些丢了家里田庄就吓得惊慌失措的败家子罢了。
另一边,带着胡人们后退的汉将听到城头上的谩骂,险些把一口牙齿都咬碎。
这些人竟以为是那个姓张的男人把他们骂跑的!
而且还是羞愧欲绝的逃跑!
他们哪个眼睛听到他们是被骂跑的?他们离的那么远,姓张的说了什么都听不清楚!
不往后退,留在那里等着箭射吗?
他们逃的是箭,和姓张的那张嘴有什么关系?
还有羞愧欲绝!看看他身后的士兵们…
好吧,好像是有点羞愧。
可胡人是听不懂汉话的,羞愧个大头鬼啊!
这不行,这要以后传出去,还要不要在军中做人了!
什么两万精兵被一人骂的灰头土脸而逃,什么被骂只能梗着脖子硬受!
他可不想以后被人称呼“那个被人骂跑的参将”。
这汉将想到这里,就想回身反骂。
可他毕竟是汉人,那些人骂的大部分没错,实在没什么立场。
而他胆气也不足,不敢跑到近处去骂,只能干瞪眼。
这汉将身边有一胡人首领,名字用汉话读起来像是混秃噜,此人听见城头上群情激奋,骂声连天,腹内也动了肝火,连问这汉将城头上在说什么。
这汉将虽然是尹天翊的心腹之一,又受命和这群胡人一起攻打涿县,但其实内心也瞧不起胡人,对自家只能委曲求全依仗胡人也是憋屈不已,此时听到这混秃噜问起,连忙添油加醋,用胡话将这些人骂的话说了一遍。
他并没有说城上兵丁骂的大部分都是他们这些汉贼,只是把骂夷狄的那部分使劲复述。
他声音颇大,这些胡人一听到了,立刻恼羞成怒,顿时有数十个胡人青年控缰上前,隔着一射之地也往上骂了起来。
“哗啦嘛嘛的萨布鲁斯斯兰地阿婆!”(汉人都是牛羊都不如的弱鸡!)
“思安慈恩唱给四册型华锋要去哦德死!”(等我们杀进去,一定让你们生不如死!)
胡人嗓门超大,这些草原民族又爱在旷野间放歌,乍一开腔,倒让城上的汉人愣了愣。
好大的嗓门!
不过…
他们到底说什么呢?
不管说什么,骂回去先!
京中。
燕州八百里加急和幽州军站的军报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京城。
京中百姓已有近十年没有见过边关的加急文书,看到那面彩旗来的时候,还稀罕的看了许多眼,四处议论纷纷。
然而很快,范阳城破的消息如同病毒一般弥漫了整个京城,百姓们惶恐不安。北方南下逃难的流民们都聚集在城外,得知这个消息后悲号不已,京城四周的百姓路遇痛哭流涕之人,也忍不住为之心中酸楚,大骂边军无能。
范阳城破,给楚睿一个巨大的打击,也给大楚一个巨大的打击。
没了晋国公和信国公的大朝胡乱的像是一个漩涡,任何人一开口,就能陷入到无休无止的争吵中去。
此时李茂的奏章随着驿站也送入了京城,楚睿拆阅后,发现纸上只写着八个字。
“故从权事,臣请夺情。”
第207章 张应的野望
李茂请求夺情,当然不是夺自己的情。
顾卿还活得好好的呢。
结合前后两封战报,再加上如今朝堂上的形势,楚睿很快就明白了李茂的意思。
夺情所有可用之人。
大楚已经有太久没有发生大的战争了,边关的小打小闹都不算什么大仗、硬仗,甚至连天灾都很少发生,百姓连个造反的理由都没有。
楚睿一直觉得自己即使不算个明君,守成之主也是绰绰有余的。
谁料到一夜之间,北方幽州失了,最为倚重的老将秦武阳死了,华鹏被困,袁羲不敢重用,就连他觉得最好的用臣子、任着兵部尚书的李茂都要亲上前线为他督师。
这时候夺情晋国公,真的合适吗?
在这个大皇子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
张致和张宁,可以交托信任吗?
不得不说,楚睿的多疑是让他远不及自己父亲雄才大略的真正原因。如今大楚的世族并不能如先皇在时一般信任皇帝,也和楚睿不时露出的多疑有关。
世族并不是没有气节的,但要看对什么人。
士为知己者死,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待之,这是所有世族子弟都追求的一种境界。谁也不想被鸟尽弓藏,谁都有私心。这是声势
李茂的奏章是现在楚睿唯一的破局之法。京中老臣致仕的致仕,丁忧的丁忧,勋贵没有他压着,总是会有些小心思。世族派之间千丝万缕,幽州几个大的世族投靠了反贼,总有些人生怕皇帝杀鸡儆猴,拿他们开刀,自然心境不稳。
这时候,夺情晋国公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国难当头,兵戈再起,应当放弃派系的成见,先共同抵御外敌才是。晋国公张诺为官多年,地位高,威势重,比李茂更能服众。若是张诺竭力相助,则楚睿不用担心朝廷生乱的问题。
但楚睿在立太子之事上有些魔怔,总觉得太子一立,世族们都在摩拳擦掌等着把太子推上位去,此时让身为太子之舅的晋国公张诺回返朝堂,便是让太子迅速的羽翼丰满,这违背了他的意愿。
挣扎纠结间的楚睿召来了青云观的张璇玑。
世人皆传“重瞳子”是圣人之相。无数僧尼道众无法都无法用禅机或天道之理说动楚睿,而张璇玑仅仅凭着一段似是而非的星象箴言,一只重瞳的眼睛,便让楚睿奉为天人,不时召见。张璇玑是女人,在一定程度上也降低了楚睿的防备之心。
如今北方果真大乱,更是让楚睿发自内心的敬服。
张璇玑听到皇帝说了那封李国公的奏折后,沉吟了一会儿,回答皇帝道:
“贫道并不知道国家大事,也不懂朝堂政局,但贫道知道一点,北方杀星降世,天道为了平衡,必定也会有福星降世。天地交泰之时,贫道看到了天梁和天同紧紧相依,看到了文昌、武曲、禄存、巨门在天梁星的天空旁闪烁,这是天道护佑大楚,降下福星救世之象。”
“后来贫道随着师弟进了信国公府,已确认荫星是邱老太君无疑。那在邱老太君身边的李国公,应当就是天同星降世。”
“天梁为老翁,天同为幼子。老翁灾厄不断,幼子先难后成。若是李国公的奏章,皇帝陛下不妨听从建言,信这位天同星一次。”张璇玑说的很中肯,“天同乃是福星,又谨守本分,处事平和,最能成事。”
“此话当真?”楚睿暗暗捏了捏拳。
应当是真的。每次派李茂去做什么事,到最后都有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汾州马场,捞回了一万匹马,活捉了三千多人;
那三千多人被发去修水库,让上游洪水泄洪到水库,救了下游无数人命;
一枚铜钱,摸出私铸钱的窝点,抓出了许多有偷用私钱嫌疑的粮商。夏季南方大水,粮价上涨,这些狱中的粮商为了戴罪立功,纷纷自告奋勇出去倾家荡产的平息粮价,这才没有酿成大乱。
清理家中内贼,却发现了前朝余孽,顺藤摸瓜抓到探子,继而策反敌人的心腹,铲除了京中大量的据点;
至于其他,更是数不胜数。
莫非这李茂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的那种人,真的得天道眷顾?
仔细想想,李茂上奏的诸多建议,似乎每条到了后来都有极大的收获。通州雪灾,收纳了许多隐户流民;江南大水,听从他的意见点召了龙虎山的道士,几乎一分钱没用的就安抚了江南的灾民,疏散了各地百姓;
如今…
张璇玑并不多言,静静的立在那里等待皇帝自己的决定。
天师道不善占卜,不问前途,只看功德修行。信国公府一府金光闪耀,显然是行善积德的人家。邱老太君又是天君托世,自然是帮上一把才好。
皇帝并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能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若皇帝愿意采纳那条建言,也一定是因为皇帝原本就信任李国公的缘故。
若是不愿意这么做,也就不会叫她来问上这一遍了。
第二日大朝,皇帝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出乎意外的决定。
圣上手诏,夺情起复了在京中丁忧守孝的晋国公张诺、以及扶棺回乡的张宁、张致兄弟。
晋国公张诺在丁忧之前乃是大楚的平章政事,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宰相”,参政知事乃是“副相”,在平章政事丁忧时暂领中书门下。
如今已经两年没有了宰相,楚睿才算是真正接手了朝政,但拟旨裁断虽然是由皇帝决定,但最后执行还是要靠文武百官,这边推脱一点,那边争斗一下,往往事情做得不尽如人意。
若是太平时期,楚睿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效率低点也没什么。可如今正在战时,别的不说,粮草辎重、调兵遣将、赏罚决断,这一系列下来,能活活把楚睿累死,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处理的完的。
除了晋国公被夺情起复,另起用的两个大臣便是张宁、张致。
张宁被点了“幽州都护”,这并不是一个正职,燕州并无都护府,幽州的都护府也名存实亡,所以此职一般都是兼领,由幽州镇北将军或其他要臣一同负责辖境的边防和行政。
张宁如今正在丁忧,又不在京城,他的用人能力用来处理幽州和燕州纷乱的人事最为合适。他是世族出身,又了解燕幽两地的官员来历,有他相助李茂,对安抚世族,查明奸细有极大的作用。
张致是凉州都尉,乃是辅助镇西将军理事的武将,如今并不能回凉州复职,楚睿便让他暂领“幽州防御使”,协助张宁防御燕州,并随时准备出兵幽州。
张宁张致两兄弟明明都在燕州,却被皇帝点了幽州的官位暂时起用,皇帝意图收回幽州的心思一目了然。
李茂如今正在燕州,有他这个兵部尚书坐镇,兵部不会懈怠,肯定是要装备给装备,要辎重给辎重,要兵要将立刻遣去,张家两兄弟于其说起用了是为了防御涿县,不如说是皇帝为李茂准备的助手。
皇帝破天荒的起复了这几位丁忧之臣,可见如今的局势已经不太好了。
世族们心中忧叹,又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立功机会。勋贵们更是摩拳擦掌,他们之中不少是以武勋起家,如今马放南山已久,恨不得立刻带兵北上,收复旧土才好。
晋国公府里。
“二叔,我爹被起复了。”张素衣拿着邸报进了张应的屋子,脸上全是忧色。“听说范阳城破了,涿县被围,情势极其危机。”
张应下1半1身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家中什么人按摩都没有用了,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张应知道这是最后必然会发生的结果,也坦然承受了这一点。
他就等着张素衣嫁出去,然后想个法子自杀了。
他躺在床上,让下人扶他坐起身,就这么靠着床柱子懒洋洋的读着张素衣带来的邸报,一点也不吃惊说道:
“啊,这里少数民族入侵那么少,现在才入侵,都算是可以的了。这是没遇见过五胡乱华,这才几万人啊,就把幽州给吞了…”
张素衣见自家叔叔又开始发癔症了,连忙让下人退下。这些下人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发癔症时胡言乱语,有些时候抄家灭族的话都敢随便说。他敢说,这些下人还不敢听,一听小姐吩咐下去,连忙撤出房外。
张素衣像是个傻子一样看着自家二叔躺在床上说什么“八王之乱”、又说什么“衣冠南渡”,没一会儿,又开始说起什么“蒙古横扫欧亚”,直听得头晕脑胀,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二叔,你说的口干不干?我给你泡杯茶喝。”
“算了吧,你说那刷锅水?给我倒杯清水来。”说的口干舌燥的张应心情大好,还有心思调侃这里的“茶汤”一番。
张素衣见二叔总算是不胡说了,赶紧给他倒了杯水,堵住了他浑说的嘴。
“我说啊,这反贼作乱反倒是好事。前人有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大楚一天到晚内斗斗的不可开交,对国运并非好事。反贼作乱,有那么多内应跳出来,这就说明皇帝的威慑力还没到四方臣服的地步。但凡君威强盛,四海臣服,要么靠仁,要么靠武,没靠阴谋诡计能成的。这皇帝忒小气,经经事,说不定眼光能看长远些。”
张应自然知道勋贵和世族斗成了什么样子,朝廷里中立派过的极其艰难,往往都不在什么要职。虽然还没发展到“党争”的地步,可这并非好事。
打仗好啊,打仗重新分配势力,皇帝可以再次把军权握在手里,世族要保证国泰民安才能继续土地兼并,呕心沥血也要好好辅佐皇帝。勋贵想要掌兵,还是得讨好皇帝。
这皇帝此时若是有脑子,就该不拘一格起用各方人才才对。
幽州地广人稀,产生动乱的危害绝没有西胡入侵中原来的大。张应虽然不是文科男,但玩过无数游戏,各种游戏背景的历史也是看了无数,对大楚的未来并不担心。
“大楚兵强马壮,皇帝又没失道,除非此时中原又有人造反,几面受敌,要不然就是再来几次洪水大旱地震什么的,否则北方那些人最多就是趁现在北方不备被打懵了占占便宜,没多久就会好起来的。”张应一张口就是失道、造反、天灾,还好张素衣不是平常的姑娘,若是其他的闺秀小姐,怕不是尖叫着捂住了张应的嘴,就是吓得奔出去不敢再听了。
“二叔,你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张素衣揉着裙角,“就不能说些正经的吗?”
“说些正经的?”张应挠了挠下巴,“你是说打胜仗的办法吗?”
“若是想要在平原和胡人征战,最好也是用骑兵。北方诸族善骑射,这是汉人不可速成的。不过有一物叫做扳指…”
“这个信国公府前几年就做出来了,陛下御赐其名为‘射玦’,现在军中人人配备,专门是控弦之用…”张素衣虽不知二叔坐在家里怎么知道射玦的,但还是好意提醒。
我擦!
这李硕动作也太快了吧,连扳指都弄出来了!
“我想想。现在范阳城破,内外不通,若是传讯,可以用一种可以升天的灯笼。此灯名为…”
“孔明灯。”张素衣接了话。
“是,你也读过三国演义,应当知道。正是那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用来夜间传讯的。此灯以竹篾为骨…”张应洋洋自得的卖弄文采。
我小时候做过孔明灯哟!
“这灯前几年信国公府就拿出来祈福用了。后来听说李国公在汾州遇险,就是用的这孔明灯传信城中的。咦,竟没有人和二叔说过吗?”张素衣话一说完就觉得不好。
二叔残废多年,连府门都没出去过,更别说出去看灯了。
旁人为了不让他难过,自然也不会将府外的新鲜事告诉他,免得引起他轻生之意。
张应听说连孔明灯都做出来了,整个人都石化了。
也是,人家李硕可是打仗的出身,弄出些方便自己的玩意儿也算正常。
只是为何是死了才传出来呢?
是了,这人如此谨慎,一定是怕当年太过出风头引起皇帝猜忌。如今他家子孙需要声望,肯定做了安排让后人拿出来博取名声了。
这人好心性,好决断!
这才是穿越者们的榜样啊!
不扰乱历史,不胡乱改革,也不沽名钓誉,更没有谋图皇位。
现代人居然会打仗!会领军!会背一整本三国演义。
前辈,请收下小的膝盖!
和您潇洒的一生比起来,小的就是个倒霉蛋啊!
“其实对付异族,还有一物最为奇效。”张应看着自家侄女,犹豫再三,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此物名为火药,又叫火丸。”
张应总觉得自己在冷兵器时代弄出火药来有些丧心病狂,所以张了嘴以后,便不想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