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警官的警官证上写着,二级警督,陆钟看过,那的确是个真的警官证。可他说要帮陆钟他们报仇,顺便自己也得个大案子好邀功,这靠谱吗?

当老千的,不能相信警察的话,就像警察也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老千说的话。警察和老千,原本就是天生的对头,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仇其,还有于成荣(详见第二卷)。

“您来得太突然了,让我们考虑考虑吧。”陆钟盯着贾警官的双眼,很快发现此人眼神有异绝非良善,一旦被他利用了这一次,将来很可能就摆脱不掉了。

“这还考虑什么。我帮你们过关,在海关,我可是有人的,你们帮我立功,我帮你们报仇,我们双赢,皆大欢喜嘛。”贾警官两手一摊,装出好人的笑,说道海关有人那里的时候特意加强了语气。

“好。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们要是不答应,那可太不给您面子了。大伙儿说是吧。”陆钟立刻亮出招牌笑容,冲大家使了个眼色,“只要我们在海关没有大麻烦,一定帮您来个人赃并获。”

“你们太谦虚了,以你们的本事,就算没我你们也遇不上大麻烦,哈哈。”贾警官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爽快,很满意。

“那咱们说好了,双赢!”陆钟冲贾警官挤挤眼睛。

“千万别耍我呦,否则的话,嘿,那一千万我就算自己消化不了,还有大把人可以帮忙笑话,你们懂的。”贾警官一个人敢上这辆车也算胆大,最后一句话尽管是威胁,却也说得婉转。

最后,贾警官跟陆钟交换了手机号码,满意地下了车。

D

“刚被个黑老大吃住,那么巧,马上就遇到个黑警察,一个威胁咱们偷东西,一个威胁咱们当内奸,就算您再牛,也难以应付吧。”何小宝担心地看着远去的别克车,忍不住叹了口气。

“等等,我马上查查这个姓贾的底细。”梁融立刻用手机上网,搜索贾警官的名字,结果很快跳出来一大堆报道。这家伙原来立过好几次功,他的大头特写照被记者拍得清清楚楚,连脸上有几根胡子都数得清。什么样的警察每次立功都正赶上记者呢?当然是有准备的警察,每次神奇地预感到了立功的机会,并且预约了记者做特别报道。

“败类,每次的大案要案都是他自己设计好的。”司徒颖看过梁融手机上的新闻后,立刻想到了真相。

“你们看,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很敏感啊,领导们对他期望很高,只要再破获一两次大案,很可能被升为副局长。”单子凯亮出自己的手机,他也搜索了贾警官的名字,而且跟梁融使用了不同的搜索网站,得到的资料也各不一样。

“看来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曾洁有些担忧地说。

“你和曾洁都加入不久,如果后悔,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他们并不知道你们的底细。”陆钟收起了刚才的笑脸,换上有些严肃的表情:“这个麻烦来得太突然,到现在为止我还完全没有头绪,也没有灵感,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应付。”

“我不走,我对你有信心,对你们全都有信心。”曾洁微笑着,看向大家。

“我也不走,你们是我见过最牛逼的人了,不管将来会怎么样,我都不后悔。”何小宝也立场坚定。

“好,就冲着你们俩说的这话,我就算想破脑袋,也得把这一关给过了。”陆钟一听这话,信心百倍。

“哪用想破脑袋,最多五成功力,准行。”单子凯跟着拍了个马屁。

“才不要五成,三成就行。”梁融拍马不落人后。

“喂,现在才刚刚开始,还什么都没做呢,你们别搞得好像在庆功了好吗?”司徒颖觉得气氛不太对头。

“对对对,咱们还什么都没做呢。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咱们好好看看那个姓杨的究竟让咱们去偷什么宝贝。”陆钟举起了手里的文件夹,正经事还等着他做呢。

崭新的困境没能给这支队伍带来任何伤害,正相反,大家变得更团结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陆钟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但谁又没有麻烦呢,只要身边有这么一帮好兄弟,什么都不用担心。

找了家交通方便的酒店落脚,大家开了两个商务套房,关起门来,陆钟打开了那个文件夹,原来杨刚所说的国宝,竟然是张古琴。

古琴在收藏中算比较冷门的,大部分人以各类古董,珠宝,名贵家具和字画为主。但是近几年来,古琴渐渐由冷转热。2003年7月,中国嘉德拍卖公司,成功拍出一张唐代的九霄环佩琴,当时的三百多万创造了世界纪录。从这家九霄环佩开始,中国古琴就不断创造一个又一个的新高,当年十一月,大收藏家王世襄老先生的大圣遗音琴,以八百九十一万的高价成交,给古琴收藏注入一剂强心针。2009年,还是嘉德公司的秋季拍卖会中,明代的月露知音琴,以两千一百八十四万的天价再创新高。当年的另一家拍卖公司古琴专场中,另有三张名琴分别以两千多万,一千多万和五百多万的高价成交。

价高就能催生市场繁荣,但是古琴和其他种类藏品不同,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琴就如文人的剑,非死不能相舍,如果不是知己,如果要把琴拿去送人或者换钱,有辱斯文。数千年来,传承有序又数得上号的名琴,一共也没多少,所以只要是真的,几乎每一张都是精品,极品。

古琴有四看,第一看断纹,什么龟背断,牛毛断,梅花断,蛇腹断,冰纹断等,一般来说,琴不到五百年不会有缎纹,因为常年的风化和演奏时琴弦带来的震动而造成,年代越久的古琴断纹越多。这是鉴定古琴最重要的依据。第二就得看形制了,传世古琴式样繁多,什么仲尼式,蕉叶式,伏羲氏、列子式、连珠式、灵机式、落霞式等等许多种。三要看铭刻,古琴也和字画一样,有铭刻的款识。琴背和琴腹的款,又有不同。第四就要看名家收藏,如果是王世襄老先生,和吴景略大师这样的人物,那价值自然也低不得。

杨刚买到的古琴,是有名的春雷琴。

说起来,这春雷琴还真有点来头。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独称雄。这是清末着名琴家--杨宗稷咏唐代雷琴之句。传世古琴,以唐琴最珍贵,堪称神器。唐琴中,又以雷公琴为最。蜀中九雷,以雷威成就最大。而雷威一生所斫之琴中,又以春雷为最。说起来,春雷确实当得上国宝。

北宋末年,宋徽宗赵佶收罗天下百工待诏宫中,创作出无数艺术珍品。春雷琴正是宣和内府“万琴堂”中所搜罗的绝顶神品。北宋覆灭之际,金人掳掠宫中文物艺术品整整装了两千多车运往燕京,春雷琴也随之来到燕京,藏于承华殿,题铭“承华殿春雷”,再一次成为明昌御府第一,深得金章宗喜爱。金章宗完颜璟视琴如命,“临终时挟之以殉”,然而在地下仅埋藏了18年,春雷琴就又复出于世,“略无毫发动,复为诸琴之冠”,被献给草原霸主,成为了元宫中的珍宝。

入元宫后,春雷琴被赏赐给了当朝宰相、大琴家耶律楚材。耶律楚材非常喜欢春雷琴,有诗为证:有我春雷子,岂惮食无肉。他后来将春雷琴赠予最尊敬的佛法大师万松老人。而离开了知音耶律楚材,春雷琴再一次展开了“不住不灭、千百回转”之旅。元代中晚期,春雷琴再一次被元朝内府收回,并先后赐予文人学士傅初庵、赵德润等人。入明之后,春雷琴讯息绝迹,琴坛少有人谈论或见到这张千古瑰宝。

时隔五百多年,现在存世有三张题名“春雷”之琴,均自号为宣和府春雷,分别是旅顺博物馆春雷、台湾着名画家张大千春雷、北京着名收藏家汪孟舒春雷。现在,杨刚从国外买回来的这一张春雷,也同样经过专家鉴定,年代是没问题的,至于是否春雷,谁也说不清。

“没想到是这么个宝贝,我小时候学过一阵子,一张琴一米多长,怎么好随随便便带进海关,再拿出来呢。”看完全部资料,司徒颖犯起愁来。

“是啊,要是小东西还好说,可以揣兜里,这么大的东西,又不像金子可以溶了,也不能像书和画一样可以卷起来,目标实在太大。”单子凯为难地放下那份资料。

“除非把仓库用铲车铲走,否则的话,我是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能明目张胆地从有边防武警镇守的大门通过。”就连梁融也皱起眉头。

“好办法,铲车!”陆钟忽然眼前一亮。

“不会吧,真用铲车?除非先地个震,楼都塌喽,否则不可能开进去。”何小宝一着急就挠头。

大家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大家对望一眼,全都不做声了,没人叫房间服务,也没人叫东西吃。

“请开一下门好吗?刚才在大堂登记处忘记发放早餐免费券了。”一个女声传来。

何小宝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位并不美丽却足够妖娆的中年大姐,大姐的打扮不太像酒店的工作人员,手里还夹着根长长的摩尔。大姐身上有种彪悍的气场,让何小宝忘记阻拦,她不请自入地进了门,环视众人,清了清嗓子,用带着股花椒味的川味普通话说道:“六哥,别来无恙啊。”

第37章 国宝再造(1)

A

“你是--孙姐?”陆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分明是重庆的大姐头,孙莉莎(详见第二卷)。

“都两年多了,亏你还记得。”孙莉莎吐了口烟,拿眼一横,不客气地说:“你个瓜娃子,把我害得好苦。”

在座的除了何小宝和曾洁不了解孙莉莎的来头,单子凯和梁融还有司徒颖,全都脸色大变。“一哥”找上门来,是千门第一大忌。更重要的是,两年前陆钟他们不仅仅是搞走了孙莉莎的钱,还让她身败名裂,借她的手把跟她有利益往来的当官的全都拉下了马,她再也不能在成都混了。

“我坐了半年牢,家产差不多都没了,改名换姓逃到外地才没被人搞死。打离开成都的那天起,我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你们,你们从我手上拿走的,我都要拿回来。”孙莉莎狠狠地吸了口烟,咬牙切齿地说:“这一年多我什么事也没做,好不容易找到你们,我就一直跟着,你们做过些什么,骗过谁,我全都一清二楚。”

孙莉莎甩出一个U盘,梁融赶紧拿过来,插在笔记本上,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还有许多段录音,全部文件竟然有7G多,够得上拍一部连续剧的了。让大家惊讶的不仅仅是这些,没想到有人跟踪得这么久,大家都没有发现,那个杨刚,并不是唯一跟踪他们的人。

“你准备得这么充分,肯定不会空手而回的,说吧,想要什么。”

“那个人要你们拿什么,我就要什么。”孙莉莎踱到桌边,拿起桌上摊开来的文件,摆在最上面的正好是那张古琴的特写照片,“这个人找过你们后,还有警察找了你们,本来我想等你们的钱攒多些,再切一刀。但是现在想咬你们的人太多了,我怕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上次那么大的亏都吃了,这次我再吃点亏吧。”

“这可是价值几千万的国宝!”梁融听不下去了,这女人居然还说自己吃亏。

“反正你们要去偷这个东西,把它交给我,U盘里的东西我就给你们,既往不咎,否则的话,我现在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我死,也要咬着你们一起死。”

“要是把这个给你了,那师父的骨灰怎么办?”单子凯在那场骗局中,居然成功获得孙莉莎的信任,成为她的心腹,孙莉莎最恨的其实就是他。

“我们之间是敌对的关系,又不是朋友,这我可管不着,你们当初骗我的时候,也没想过我没了钱怎么办,那些被我拖下水的当官的家属又会拿我怎么办。”

“你说的有道理,是我们对不住,这件事,我们的确没有选择的余地。”陆钟诚恳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着接受了孙莉莎的要求。被一哥发现,还抓了痛脚,这算是自己的错。

“好,别再跟我耍花招,这一次,我会把你们盯得死死的。”孙莉莎对着单子凯喷了口烟,目露凶光。

临走前,孙莉莎留下了联系方式,也留下了那个U盘,她手里还有备份。

“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全都是假的,等我一觉醒来,这些东西都消失掉。”司徒颖揉了揉太阳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些东西可是真的。”单子凯指着桌上那些东西。

“还有比咱们更倒霉的人吗?”梁融沮丧地叹了口气,把那枚U盘格式化了两遍。然后用一把钳子把U盘插头从外壳中剥离出来,把那个芯片放在凳子腿下,一屁股坐了上去,只听见咔嚓一声,存储芯片彻底破碎。这是处理U盘最安全的办法,否则的话,格式化之后的数据还是有可能被人恢复,事到如今,必须更小心行事,可不能再招来仇家。

“比这更倒霉的,就是连续被三个人要挟后,又遇到了第四个。”

门口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刚才孙莉莎走后并未反锁,大家都看着梁融破坏那个U盘,没人注意门口,孙龙正双手插在裤袋里,眉毛挑挑地看着大家。

“别以为你们真是艺高人胆大,自打你们扳倒了芬姐,我就一直跟在你们后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可是拿着弹弓在树下瞄了很久。”孙龙把门关上,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一天来遇到的人已经够多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肩上又压了一座大山。

“如果你来是为你的主子讨债,很抱歉,我们做不到。”陆钟有种心力憔悴的感觉。

“事实上,我才是真正的老板,那个女人给一位高官当过二奶,颇有点人缘,公司以她的名义存在,会方便很多事。那间公司本来就是用来帮人洗钱的,我只要在幕后坐收渔利,万一被你们这样的人盯上,就算被调查也是那个女人麻烦,仅此而已。所以,不是我要帮她讨债,我来是为自己讨个公道。没想到,那个女人抢了我的先,也好,让我看到你们麻烦更大一点,更有满足感。”孙龙轻晃着脚尖,白了何小宝一眼,在他眼里,何小宝应该算个叛徒。

“是我打眼了,失敬,小弟不才,您是真正的深藏不露。”陆钟客气地拱了拱手,强作镇定道。其实包括他在内,大家全都被孙龙的这番话给惊呆了,原来芬姐只是个傀儡,他才是老板。

“少说这些,刚才那个女人的话我在门外都听见了。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直是单打独斗,去年才跟那个女人合作,没想到栽在了你手上,虽然有点心痛那些钱,但我心服口服。我来,没别的意思,看到你们遇上麻烦了,想帮你们一把,多我一个,你们这支队伍只会如虎添翼,如果干得好,咱们以后就长期合作。怎么样?”孙龙试探着看向陆钟。

“孙大哥,您一个人都能独当一面,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怎么敢跟您比,我怕耽误了您的前程。”陆钟当然不能答应,看到孙龙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人不地道。

“你这么说可就是嫌我不够资格。你要是不答应,咱们就来比试比试,就是这玩意儿吧,看咱们谁先拿到。”孙龙一边说着,已经拿起了摆在桌上的文件夹,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

这么个动作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这老小子原来是想拿这个,八成他跟孙莉莎一样,是来敲诈勒索,他比孙莉莎可狡猾多了,打着合作的名头,其实心怀叵测。司徒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种把文件抢回来的冲动,房间里有六个自己人,孙龙只有一个人,不必太把他放在眼里,正要上前却被陆钟一把按住。司徒颖气得狠狠剜了陆钟一眼。

“误会,我怎么敢嫌您,这次我们要做的并不只是拿走这个东西,如果您要比试,取走东西还只做到了一半。蒙您这么看得起,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请孙大哥帮小弟一次,事成之后,小弟自有重谢。”陆钟盯着孙龙的眼睛,微微一笑。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你说话我放心。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房间,有什么事,随时招呼。”孙龙也笑了起来。

分明是仇家,却这样笑着对望,这是种奇怪的场景。其实陆钟和孙龙比的是心理承受能力,他们都想从对方的眼中多看出些内容。孙龙也留下了手机号码和房间号码,显然并不害怕安全问题。临出门时,他朝司徒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那目光几乎要穿透衣服,看穿皮肉,这让司徒颖感到恶心,手紧紧地攥了个拳头,如果他再多看一秒,很可能被揍个乌眼青。

“别担心,人多才好唱戏,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陆钟送孙龙出门,立刻把门反锁,转过身来,看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冲大家自信地笑笑,“不管这些牛鬼蛇神,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咱们还是先来搞定这张古琴吧。大小姐,你家可有什么故交,能仿出这样的琴来?”

“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嘛,干嘛问我。”司徒颖刚才被孙龙那样打量,陆钟什么都没说,这让她很恼火。

陆钟这么一说,大家便都望着司徒颖。以前听老韩提到过一位高手,仿制古琴的技术如果他称天下第二,怕是没人敢称天下第一。此人长居京城,是老韩的故交,跟司徒家一定也有些来往。

“小生给您赔个不是。”陆钟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实在是不方便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再惹出什么麻烦来,所以刚才没帮您动手揍那个家伙,还请多多包涵。您就看在大家的面子上,赏个脸,帮帮忙吧。”

其实陆钟也是客套,都是自己人,什么帮忙不帮忙,他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让司徒消消气,堆满了一脸的笑。

“哼,我可要考虑考虑。”司徒颖抄起双手,摆出大小姐的架子,气已经消了大半。

B

古琴,是中国最古老的弦乐器,迄今为止,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琴棋书画,是中国传统文人的必修课,古琴因其清和淡雅的品格,被中国文人列为琴棋书画的第一位。

有句古话说,琴雅筝俗。传统上来说,古琴是文人雅士弹奏的,古筝和琵琶之类的乐器大多为青楼女子所操。诗仙李白有诗为证: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司徒颖的爷爷曾经把这首诗写下来,送给一个白胡子老木匠,老木匠如获至宝,把这首诗挂在床头。在司徒颖的记忆里,那位白胡子老木匠曾经在司徒家住过两年,做了两年的工,住在京城却天天想着大山,恨不能抱着木头睡,干完活儿就急着回山里去了。

司徒颖打了通电话回去,跟爷爷打听老木匠。不打听不知道,原来老木匠就住在河北的一座大山里,幸运的是,老木匠会做古琴。

陆钟跟四位找麻烦的家伙一一通了电话,杨刚预付了十万块的定金,算是古琴的费用。杨刚对陆钟很放心,告诉他海关这边只要他不通知拍卖行把全部手续发齐,东西就不会通关,一直放在海关的仓库里。

贾警官和孙莉莎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让陆钟跟他保持联系,别耍花招。只有孙龙麻烦点,坚持要跟他们一起走,是陆钟说杨刚和贾警官都会派人盯着自己,最好先不好暴露他的身份,孙龙这才作罢。

在上海只待了两天,带着一身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纱,陆钟和一班兄弟们暂别上海,奔赴河北省。

老木匠姓丁,大名丁德劲,住的那座山叫云梦山。中国大,叫云梦山的共有四座,分别在河南鹤壁,河北邢台,山西交口,还有陕西铜川。四座云梦山都是深壑幽云环雾绕,林密树茂层峦叠翠。如今四座山都被开发成旅游区,河南鹤壁的规格最高,是4A景区。

相传鬼谷子就隐居在云梦山,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为止也不确定他究竟住过哪一座云梦山。想起神叨叨老前辈那番千雄说,鬼谷子才是江相派真正的嫡祖,也是中华千门第一雄,此番来云梦山,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抑或师父冥冥中安排,真是不得而知。

丁老头住的云梦山在河北邢台,不论究竟有没有鬼谷子住过,这座山都有它的独到之处。这座山是山西和河北的分水岭,面积25平方公里,植被覆盖率95%,这北方地界上也有九潭十八瀑,有着北方九寨沟的美誉。这里的树种多,木质好,水质也好,老人家在远离游客的半山腰上,自己盖了几间小房,挖土种菜,闲来就上山去寻点好木材,自己做点东西。

上山的这天,司徒颖记得爷爷叮嘱,老木匠爱喝酒爱吃卤猪耳朵,特意在山下买了些。可寻到小屋里,却空无一人。老人家也没个手机,大家只好在院子里等,足足等了一两个钟头。一条半大土狗跑在前头,见到生人立刻汪汪地叫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位个头不高的白发老人,抱着块湿漉漉的木板从山路上下来。

丁老头认得司徒颖,一见面就叫大小姐。司徒颖嘴甜,一见面就叫爷爷,大伙儿都跟着叫爷爷,把个孤老头子乐得心花怒放。可是听过了陆钟他们拜托的事,丁老头立刻摆起手来:“不是我不帮忙,哪有你们想的这么容易。一管箫只有十个洞,却不是人人能做好。这古琴看起来就是两块板,做起来可不容易。光是一个漆,就得底漆,裱布,刮鹿角灰,灰胎上底漆,中涂,上涂,推光,揩清,彰髹十多个步骤。就光是那木头,也麻烦得不得了,新砍的树至少得在干净的流水里泡上两年,出水后又得阴干半年以上,才能用。还有那鹿角灰,得自己磨;还有那龙龈,得用最坚硬的黑檀木;那胶也得用最好的鱼鳔胶,就光是做好这些准备,就得最少三四年功夫。”

“丁爷爷,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司徒颖撒起娇来。

“大小姐,如果你们要的是一张普通点的古琴,或许我还有办法帮忙。十年前,我自己做了一张玩,至今还没做漆,木底子倒是没问题了,你们要的话,送给你就是。可你们要做的居然是春雷,那可是琴圣的最高水平。旁的不说,你们知道那琴被蒙古皇帝,被佛门高僧都演奏过吗?你们知道那琴上都有什么样的断纹吗?”丁老头不仅会做琴,对琴还真有研究。

“爷爷,您先给我们上上课,虽然咱们不懂琴,但说不定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陆钟对这位朴实的老人有种难言的好感,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

“断纹那东西,可不是一两年能成的,那是被高高低低韵律不同的琴声震动才生出来的。也不是没有人仿,先用猛火烤,再往冰雪里塞,热胀冷缩把断纹给激出来,也有人把蛋白掺进鹿角灰中做大漆,然后上火蒸,用高温让它裂;还有人用小刀一刀一刀地刻,要什么纹就刻什么纹。但假的就是假的,真断纹流畅流畅,纹尾自然消失,纹峰如刀如刃;假断纹经冷热催化或人工刀刻,肯定有失自然,细节地方经不起看。”丁老头一点也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如果用大功率的琴声音波日夜激荡,加速断纹形成,您觉得有可能会自然一点吗?”陆钟有了个灵感。

“这可我没试过,不能打包票。”丁老头不敢肯定地摇摇头,又对司徒颖说道:“对了,大小姐,这琴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用来换我干爹的骨灰。”司徒颖叹了口气,把遇到威胁的事说了出来。

“早说呀!你干爹我认识,三十年前,我老娘去世的时候连棺材都买不起,他给了半根金条,靠着那半根金条,我才能把丧事给办了。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要帮忙!”丁老头一拍大腿,苍老的脸上竟有股凌然之气,“你们住几天,我就算把这房子拆了,也要把这张古琴给做出来。”

C

把这房子给拆了,琴就能做出来吗?

第38章 国宝再造(2)

答案是肯定的。陆钟他们算是开了眼界,别看这半山上的小破屋不起眼,平时锁都不锁,屋里的各种木料却都是顶呱呱的,紫檀、鸡翅、铁梨、酸枝、柞榛,床板都是金丝楠,就连丁老头用来种菜的铁锄头那根木柄也是黄花梨。

早些年黄花梨还不像现在这么矜贵的时候,丁老头在海南干了两年活儿,结账的时候工头说没钱,他就拉走了整整一车上好的黄花梨木料。这柄锄头还是那时候落下的,被丁老头使了几十年,经人手摩挲,那木柄光滑润泽,当头的一端还有个清晰可辨的鬼脸狮子头。黄花梨的家具多件,农具却罕有,这锄头曾有人出五十万,丁老头却不卖,理由是使惯了顺手。和锄头一样的还有扁担锅盖,就连门口随随便便的小马扎都是鸡翅木的。起初陆钟他们只是觉得丁老头家里的东西都好看,住了两天才知道,这满屋好看的木器真正的价值。

丁老头说话算话,拿着陆钟带来的资料,一头钻进小木工房里,就不出来了。他原来做着玩的那张琴被端了出来,又从一大堆积满了蜘蛛网和灰尘的朽木堆里,翻出两张烂木头般的古琴,将老秦剖开,和新琴放在一起比来比去,小心翼翼地动起刀来,在膛内刻上新款。按照资料上的细节照,琴底颈部刻上春雷二字行草书,填绿。龙池左右分刻隶书铭:其声沈以雄,其韵和以冲;谁其识之出爨中。照片上还有一枚钤印,但是印文已然模糊。龙池下似曾存一大方印,但经漆补,隐晦不清,需在做漆前全部做到位。

宋代以前的琴,大多是黑漆,偶尔也有用金银珠玉八宝灰做胎。雷威是唐琴,在宋代之前,用的是通体黑漆。丁老头的漆是自己调的,动手的那几日他还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的,只看到扔出来许多弄脏了的真丝小帕,陆钟猜那漆并不是用刷子刷上去的,而是用丝团一遍遍擦上去的。

漆不止一遍,等到第一遍干透还得细细打磨,然后再上。看丁老头忙进忙出,陆钟他们每次下山采购日用品和食物,他也总列出一张乱七八糟的单子,让他们去买。偶尔木工房的门打开时会冒出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想必每一遍的漆配方也不相同。

“所有乐器中琴是最难做的,我师父的师父说过,雷威当年造琴取材,都得等在大风大雨的天气,一个人跑林子里去,看狂风震树,听各种树材发出的声音。我也是觉得这法子好玩,几年前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冒着大雨钻了几次林子,最后找到这方良木,把它取了出来,自己做了琴玩。可惜我不会弹,一直没做漆,只上了个弦试了试。这漆是新的,你们拿去找人弹弹看,再用你们的办法试试能不能做成逼真的断纹。”丁老头略显疲惫地说完,打开了木工房的门。

这张让大家期待已久的琴,被裹上一块红布捧了出来。丁老头不知用什么办法,让新作的漆居然没有半点刺鼻的味道。丁老头把琴放在桌上,请大小姐亲手掀开红布。

古琴亮出真身的瞬间,大家切身体会到了蓬荜生辉这个成语的意思。饱满圆润的琴身,每一条弧线都附和中国传统审美,玉徽、玉轸、玉足、龙池圆形、凤沼长方形,漆色浓而不艳,宝光暗藏,细细看来,除了不具备原琴上那满布周身的细密流水断外,丁老头还拿出了尺子,把长宽高各地方都量给大家看,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细节,都跟资料上写明的一样。

漆工和木工本是两个相近却不相干的职业,但丁老头不仅能担当两任,还都做得这么好,实在让人佩服。

“看得我手都有点痒了,不行,这好琴得让我第一个弹。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司徒颖说完,转身就回房,大家见她说要弹琴,却又回房,不知何故。

丁老头笑呵呵地说:“你们有所不知,我那年在司徒家做工的时候,帮大小姐做了一套琴桌琴凳。大小姐学琴的师父可是位了不得的大师,给立下了一套规矩: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

“没想到还这么多规矩,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咱小时候最多蹲在巷子口跟人滚铁环,别说学古琴了,学个钢琴都供不起。”何小宝瘪瘪嘴,羡慕地说。

“这还不算,大小姐每次弹琴之前,还得沐浴焚香刷牙漱口,里里外外都干净了才能碰琴呢。”丁老头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似乎对这套礼仪很喜欢。

大家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大小姐才走出门来,也不知她从哪儿变出一条宝蓝色旗袍,头发也挽了起来,整个人焕然一新,平日里大家朝夕相处,这会儿却有种惊艳的感觉。

丁老头为司徒颖端来一方圆凳,司徒颖做好,一抬手那架势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她的手轻轻地放在琴弦上,似乎在回忆曲子,又像在感受这张琴特有的气质。司徒颖那双未曾沾过阳春水的玉手,碰到了琴弦,飘逸的泛音把人带入烟波浩渺、云雾缭绕的意境。清袅的古音,仿佛穿越时空从另一个世界而来,陆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似乎不看奏琴的美人,更能体会古曲的妙处。

弹琴最忌头动身摇,手指也宜润不宜燥,指法既要简静,又须气韵生动。每一点,司徒颖都做得很好,一曲潇湘水云,加上这云梦山上独有的清新空气和晚风,让人浑然忘我。陆钟虽不知这曲的来历,渐渐地,却听出这曲风变得凌厉,有了铿锵之音。

闭着眼,脑中似有一部电影在播放。画面正是孙莉莎拍摄的超长视频,他们这帮人,潇洒出场艳惊四座,能感觉到一场精心准备的骗局完美开场,然后渐入佳境至轰轰烈烈,每一个音符都扣人心弦。可让人失望的是,这炽烈的高潮部分并不长,很快琴声转淡,琴声寥落,音色渐渐淡去,恍惚中似有凄风苦雨飘摇而至,寥落之情让人心寒。这分明是司徒颖在诉说着这些天来自己的心声,她用这种最婉转的方式在告诫陆钟,她怕这种结局。这条路,是他在带大家走,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他却要对每个人负责,责任重大,眼下这种境况,他不能再掉以轻心。

淡然中,最后一个音符悠然结束。陆钟睁开眼,正对上司徒颖一双怒目望着自己,一时语塞,只好问道曲子的来历。

“这首潇湘水云,是南宋琴家郭沔所做,当时金兵南下汴京失守,官场腐败,朝廷偏居江南,作者站在南岳衡山之上,感慨时势飘零忧国忧民而作。”司徒颖的解释让大家有些震惊,原来是忧国忧民,可刚才每个人似乎都想起了同样的问题,那就是目前的困境。

“姐,你弹得真好,简直就是专业的。”何小宝简直就是个小马屁精。

“多年不练,手都生了,咱们已经拿到琴了,还是赶紧回去把事情给做完,我也好早点回家,多练练琴。”司徒颖把话撂下,就把那块红布重新盖在琴上,仔细谢过丁大爷,是他老人家手艺精绝,否则的话,这样的好琴没有三五年是断然出不来的。说完这些话,司徒颖自顾自地回房换衣服去了。

等待司徒颖的时候,陆钟让大家都回去收拾行李,是时候回去了。临了,陆钟在枕头下给丁老头留下了十万块的现金,知道他老人家不看重钱,可这笔工钱,的确该付。

D

在山上休养生息了这么多日子,陆钟的脑海中已经对回到上海即将面对的事有了个计划。事缓则圆,多亏了等琴的这段日子,陆钟脑子里那个原本只有轮廓的可行性计划已然成型。

拿到琴后,并不能立刻采取行动,琴上的大漆还是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断纹,而那张从拍卖会买来的古琴身上却通体流水断。两相对比,光是第一关就过不了。在山上的日子,梁融和单子凯商量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把资料上的细节照片扫描进电脑,再在电脑上把这个图案不断复制并微调做成遍布琴身的效果,最后把这些断纹用打印机打出来。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撤掉琴弦,把图纸效果投影在琴身上,再用 自己改造过的牛毛刀,小心翼翼地依葫芦画瓢。

熬了整整三天三夜,梁融的眼睛熬得跟兔子一样,最后终于大功告成,乍一看上去,那层细密的流水断仿佛给整个琴身罩上了一层特别的蕾丝花边。真正的断纹会因为乐声的震动而产生更细小的肉眼看不见的裂纹,为了做到这一点,梁融最后还是采用了陆钟随口说道的那个办法。把高功率音响接驳在琴弦上,然后接连不断地播放古曲,让音波自身引起的震动催发更细小的,人力不可及的断纹。

几天的时间想要复制数百年的岁月留痕,这本身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尝试了,最后等待现代音波功催生更多断纹的同时,单子凯他们已经开始了前期的行动。上海海关,是中国最有历史的海关,清朝康熙24年就成立了,换成公元纪年法那是1685年,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当年的海关还不叫海关,叫做江海关,这个称为一直沿用到直至解放后,1950年2月,将海关才正式更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上海海关。上海海关是全国机构最多的一处,包括浦东、机场、吴淞、浦江、外高桥保税区、洋山等14个隶属海关,此外还有驻邮局,车站等各类型派驻机构,下属法规处,监管通关处和缉私局在内的另外十多个职能处室,共计46个职能机关。

这么多地方,究竟那张古琴被放在哪儿,是打听不出来的,必须打入海关内部。贾警官曾经说过,会利用自己的权力为陆钟他们提供便利,现在是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在贾警官的安排下,司徒颖和曾洁进入保洁公司当临时工,混进了海关大楼。

“保洁人员”要做的事很多,不仅仅是搞卫生,有时候她们会亲自动手,为下水管制造一点小故障。很自然地,会有人致电给自来水公司,请人来修。电话号码也是被“保洁人员”亲手修改过的,看起来还是原来的号码,其实拨出去已经转拨到了另外的号码上。接到保修电话的水管工们会很及时地赶过来,一路绿灯,直达办公室内部。谁也不会知道,水管工其实是单子凯和何小宝假扮的。

“保洁人员”还有一个任务,打扫办公室时,趁人不备用U盘给电脑放点小病毒什么的,病毒是梁融自己做的,其实并不破坏内部文件,只是制造大量垃圾让运行速度缓慢,而且该病毒会自己在计算机内随机复制一个已存在的文件名,将该文件名自动复制并覆盖在自己身上。这么一来,海关的工作人员都不一定能杀掉此毒,需要请专业人士帮忙。专业人士当然就是梁融,他自己下的毒当然很容易就搞定,只不过他重新做系统的时候会再放一个远程监控的程序进去,电脑是连接了内部局域网的,之后如有关于值班表和检查,还有库存之类的关键词,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毕竟这次的地点太特别了,大家不得不小心从事,前期工作足足用了半个月,最后才确定东西收在哪里,鉴于春雷琴的价值和意义,被妥善保管在有边防武警看守的最高级别仓库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陆钟决定先探一次路。无奈孙龙看得太紧,生怕他搞出什么动作,探路的行动他也要参与。

要不是门规有令,不能杀人,不能伤及性命,单子凯和司徒颖早就动手把这小子给咔嚓了。陆钟他们是流水作战,从不固定在一个地方,但孙龙不同,他早已金盆洗手,做些更合法的千钱生意,在上海也混了好几年了,人脉和资源比陆钟他们来得灵通。诸多不便,最后陆钟还是决定先不动他,在他的计划中,多出这么一个小角色,无关大局。

探路是个大任务,还得准备一件超大号的道具才行。道具是买到了,但还得经过改造才能带进海关。为此,陆钟他们还得等上两天,陆钟没有闲着,打电话约了孙莉莎和贾警官出来,请他们帮个大忙。

“帮我搞定那个贾警官,否则的话,东西就算拿到,也到不了您手上。”陆钟的口吻可不像是请人帮忙,分明是下命令。

“我可是坐过牢的人,你让我去搞警察,这不是把我往火坑力推吗。”孙莉莎瞪圆了眼。

“这事您绝对擅长,简直是拿手好戏。”陆钟看了孙莉莎一眼,他可是记得有多少高官要员栽在这个女人手上:“这不是帮我,是帮您自己。您想好了答复我。”

这是跟孙莉莎的谈话。就在孙莉莎离开后不久,贾警官出现了。

“好兄弟,事情都还顺利吗?”贾警官一见面就笑,这只老狐狸,是个笑里藏刀的主。

“还行,就快要动手了。不过有件事得拜托您。”陆钟故作为难地说。

“尽管说。”贾警官豪迈地一挥手,仿佛什么都不在话下。

“那天在酒店您也听到了,那个姓杨的偷走了我师父的骨灰,我们这么多人费这么多力去偷那张琴,为的就是用琴交换师父的骨灰。您要我帮忙举报,您立功,没问题。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您立功了,我师父的骨灰呢?”陆钟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最大的苦恼。

“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把骨灰拿到。”贾警官反应很快。

“就算您怪我拍马屁我也得夸您了,真是聪明,都不用我说透。”陆钟讨好地掏出一支雪茄塞在贾警官手里,推心置腹地说:“骨灰在您手里,我不得更听您的了吗?这事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这个忙我帮。你等着,在你正式动手前,我一定想办法把骨灰搞到,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贾警官拍拍大肚子,胸有成竹地答应道。

这两个人的答应是在意料之中,事到如今,陆钟走的每一步棋,已经逐渐从最开始的被动变为主动。多亏了云梦山里的好山好水好空气,让他思路清晰嗅觉灵敏,那短暂的休整期如同一次真正的闭关,让他有时间真正坐下来,把那四卷秘籍好好研究了一遍。如同习武之人,内功精进了一层,整个人的功力都连带着一同提升。

从云梦山回来后,司徒颖并无多话,每日里只完成好自己的工作,小心翼翼地穿着工装,带上龅牙牙套,往脸上点着雀斑,好遮掩天生丽质的本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在这两个人离开后,司徒颖冷眼打量着陆钟,尽管他这步棋走得不错,可她也猜不透,接下来的棋,他会怎么走。

第39章 三花聚顶(1)

A

傍晚五点二十分,是个人心涣散的时刻,所有人忙碌了一天,精疲力竭,恨不能提前走人。电话铃响了起来,有人通知刚刚检查出来,准备出海的货轮上,有个巨大的木箱,藏着疑似高级别文物的佛像。货主联系不上,东西已经被扣,在文物人员鉴定之前,这尊佛像连同木箱一起,需要存放在这个高级别的仓库里。现在东西已经上路了,请仓库方面查收。

挂断电话,工作人员忍不住嘟囔了两句,什么时候送不好,偏偏快下班了才送,等到东西入库,做好全部登记,又要拖延半个小时。

好在在门口没等多久,就看到了送木箱来的卡车,工作人员也有点奇怪了,这个时间段应该到处堵车的,怎么会这么快就送到。司机是个外地人,满口塑料普通话,跟操一口正宗上海话的工作人员说不清楚,叽哩咕噜地讲了几句,大概意思可能是他两个小时前就出发了,路上已经堵了一个多钟头,可能是打电话那边的人自己耽误了吧。

工作人员看了看时间,距离下班只有五分钟了,有气也不能撒,只好把手续办完,把箱子入仓。木箱太大,足足有三米高两米宽,工作人员叫来叉车班的同事,一起把这个大箱子存进了仓库。

各种登记,各种封条,最后的程序也完成,最后仓库门从外面锁好,工作人员长长舒了口气,下班享受周末去了。半个小时后,最后几位留守加班的工作人员也吃饭去了,偌大的仓库区,静得只有窗外的风声。一阵轻微的声音在仓库里响起,大木箱里顶上的两枚螺丝掉在了地上,有人在木箱里面使用电动螺丝刀。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大木箱顶盖被打开了,一双带着手套的黑手扒在木箱顶上,两个全身上下穿着黑色干式潜水服的男人从箱子上跳了下来。他们脸上也带着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个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GPS开了吗?”

“开了。”

“那咱们兵分两路,开始探路吧,每过一个路口,记住把方向和长度写下来。”

“对一下时间,三十分钟后,咱们回来这里。”

两个人说完话,背对着背开始了各自的征程。个头稍矮稍胖些的是孙龙,另一个则是陆钟。两人分手后大约三分钟,孙龙已经距离仓库起点大概有一两百米的距离了,他已经来到了一间更小,安全级别更高的仓库,完全不知道陆钟已经回到了木箱旁边。陆钟拿着电动螺丝刀,对着木箱最下面一块木板,下起了手……

半个小时候,按照约定,孙龙和陆钟再次回到了仓库木箱。他们爬回木箱,钻进那尊空心石佛的肚子里。这两套干式潜水服既保暖又防水,还能完全掩盖身体轮廓,方便活动,即便被大楼里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也不用担心会留下多少有价值的资料。

这一招,是陆钟从于成荣说过的传统老招“蛇吞象”里得到的灵感,这回的蛇,是他们定做的大石佛,肚子是掏空的,底下用两个经过装饰的千斤顶做支架,可以自由升降,留下半米高的余地足以让两个成年男人进出。石佛的肚子里还装有足够的食物和水,足够让人在里面度过二十四个小时。

回到石佛肚子里,陆钟和孙龙并不能闲着,得把刚才那半小时内走过的地方坐标和长度汇集起来,做一份全方位地图,这才是来这里最重要的目的。只有得到了确切的地图,才能更精确地拟定下一步行动计划。

陆钟和孙龙都不是生手,合二人之力,只用了两个小时,不仅制定了完备的地图,还拟好了全新的计划。陆钟比孙龙先找到存放那张古琴的仓库,并且借助梁融用一根伸缩簧管改造的,可随意弯折,吸管粗细的针孔摄像头,看到了仓库里保险箱的型号。大概是出于有边防武警看守的放心,保险箱很老式,要打开并不难。下次再带着东西来,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

做完了正事,两个人都喘了口气,正事办得差不多了,可以休息一会儿。闲下来的工夫,两人开始聊天,孙龙一心想加入陆钟他们的队伍,便把自己的出身和盘托出,原来他也算千门子弟,只不过出道时跟的师父是下八将(注1)里一位小有名气的种将,跟随师父以来,孙龙学到的最大的本事,就是如何掩盖自己的真面目,这一点,在他利用芬姐当拍卖公司的董事长上,很成功地为自己洗脱了罪名。芬姐如今还在被羁押,等待审讯,而他却可以置身事外安然脱身。

“你真的不怪我?那些钱可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就这么被我一下子曝了光,拿不回了。”陆钟不信孙龙不在乎,干脆把话摊开来讲。

“技不如人,自当认输。”孙龙颇有些认命地说。

“你能这么想,很好,我师父生前就告诉过我,如果一个人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控制他的财富,那他也不配拥有。”陆钟一边说,一边盯紧了孙龙的眼,从一个人的眼神中,能看出许多内容。

“老哥我虽然虚长几岁,但是本事比老弟差太多,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多多教我。”孙龙虽然是出身下八将,但跑了多年的江湖,装个样子并不为难。那双饱经人事的眼,也敢跟陆钟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