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日古德怒发冲冠,大喝一声,强忍着手臂的疼痛,拉满弓弦,箭羽破空而出,将方才狂妄的小子射了个对穿,吼道:“谁不要命的,尽管来!”
凶神恶煞的气势镇住了场子,源赫的人一时竟不敢动弹。
“射箭!”源赫恼的大喊,“见者有份!射死他!按箭羽的名字算钱!”
谁不想要那最大的彩头?能射的不用源赫提示。实是丘敦氏的精锐着实凶残。莫葫芦家若打的过,岂能俯首称臣?听的主将之令,只得再提心力。双方新仇旧恨,杀的你死我活。
后方的李恩会勾了勾嘴角,他其实知道源赫在拼命,也知道源赫的方向。只要他的人过去,立刻就能宰了布日古德全家,但他不想。目前梁朝很难彻底控制草原,扶植源赫,也不能叫他一家独大。让他们损失点人马,很有必要。这样阿伏于才有发展的空间,才能达到制衡的目的。
时间快速的溜走,巳时末,打了几个时辰的双方手脚开始发软,战马亦是精疲力竭。唯有被钱财迷了眼的源赫部,还在顽强的挥刀。
终于,布日古德被逼到了绝路。他的盔甲变形,密集的箭羽,射入盔甲间的缝隙,牢牢的钉在了肉里。被挥刀砍去的箭头支棱着,显得他异常狼狈。重骑兵的长。枪将他团团围住,插翅难逃。
源赫隔着重重长。枪,与布日古德对视。嘈杂的战场,仿佛安静了下来。源赫肥胖的身躯,略带着喘息,以及掩盖不住的得意。
布日古德没说话,他傲然的坐在马背上,轻蔑的看向源赫。
源赫缓缓的抬起手,布日古德却是更快。反转刀柄,毫不犹豫的割向了自己的咽喉。劲动脉的鲜血喷薄而出,他便是死,也不愿死在狗杂种手中!
布日古德从马背上直直掉落,他胯下的战马发出长长的嘶鸣。丘敦氏残部被抽走了灵魂,满场都是武器落地的声响。
阿伏于策马而来,拱手向源赫道了恭喜。扫视一圈,看见了被绳子绑住的图门宝音,以及她身边仅剩的几个孩子。不由挑眉:“怎么没杀完?”
源赫阴测测的笑道:“阿速卫那块,总有牧民只认丘敦家的。全杀了不好邀功。”
丘敦氏强悍百年,在草原拥趸不少。阿伏于啧啧称奇,源赫确实被汉人带坏了。弄两个傀儡,便于管平波的统治。的确是邀功的好物。
战场渐渐平息,李恩会骑着马,悠然至跟前,与两位老熟人问好。
金主是不好得罪的,源赫与阿伏于纷纷回礼。三个大男人彼此恭维,满是战胜方的志得意满。
“李恩会!”图门宝音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互相吹捧。
李恩会下马,走道了图门宝音面前,拱手道:“见过阏氏。”
图门宝音面无表情,只用浑浊的眼望着李恩会:“我要见孔彰。”
孔彰自幼常伴图门宝音膝下,感情深厚,李恩会自然尽量满足她的合理要求,遂道:“郡王不日回京,我带阏氏去应天如何?”
图门宝音萎靡的闭上眼,应了声:“好。”
第351章 凯旋8月24日第一更
第148章 148凯旋
叮铃哐啷, 木栅栏的铁链在响。伊德尔望着玻璃窗外千篇一律的风景出神, 没有回头。
孔彰把托盘放在了桌上,轻声道:“阿爹, 吃饭了。”
伊德尔没理会。孔彰转身过去, 把铁链锁好, 然后默默的打扫起了房间。这里是主船上的一间卧室改造的囚笼, 从行船的条件来说, 是相当舒适了。
为了不让伊德尔感到难受,孔彰没有在他的手脚上绑上镣铐。伊德尔也相当配合, 从不靠近门口。以他七十多岁的高龄, 年轻时再是勇猛, 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且孔彰能到今日的地位,定然思虑周全。内松则会外紧,何必给彼此增加可笑的麻烦。
屋子每天都打扫,孔彰很快收拾妥当,回头看见伊德尔还没动饭菜, 问道:“不合口味么?”孔彰知道伊德尔讨厌吃鱼,于是解释道, “今日只有鱼, 我已经剃骨了, 阿爹放心吃。”
伊德尔:“…”
孔彰见伊德尔还不肯动筷子,哄道:“我们进吴郡了,很快能买到羊,我回头给你烤羊肉吃。今日先对付一下吧。”
伊德尔糟心的看着孔彰:“你是想说我治下百姓连羊都养不起么?”
孔彰岔开话题道:“鱼凉了不好吃, 腥的很。”
伊德尔摆摆手:“老人家胃口差,你当我是二十年前。搁着吧,我饿了再吃。”
孔彰便端起托盘,走到栅栏门口,把碗一个个的递给外头的守卫,嘱咐道:“放灶上热着。”然后回头道,“你饿了就唤人。”
伊德尔终于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彰哥儿。”
“嗯?”
伊德尔再次叹气:“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
“呃?”
“我生出来的没有这么傻的。”伊德尔无力的靠在被褥上,“傻孩子,管平波是帝王,我也是帝王,我比你了解她,你折腾个什么劲儿?”
孔彰沉默。
“活着的我比死了的我更有意义。”伊德尔继续道,“但活着的我必须是对她俯首称臣的我。否则我便是草原的希望,便是麻烦。可我跟你说过了,我伊德尔此生,除了父母亲长,从未向谁跪下过。”
孔彰抿着嘴,不肯说话。
伊德尔笑道:“当王公的日子,多么潇洒?而回到草原上,满目苍夷。你说你大哥会怎生恨你?草原七大部族,旁的本事没有,还能掀不起点造反的浪头?你求情,我不死,是不是给了他们希望?管平波不是你,她没有你傻,她会权衡。你的父亲是父亲,她手底下的战兵就不是父亲了?若因我活着而叛乱,因此死的战兵算谁的?为帝王者,当果决、当无情,当看大局,而不会仅仅考虑儿女情长。”
良久,孔彰道:“大哥死了。”
伊德尔脑子嗡了一下。
孔彰道:“李恩会正护送阿娘和侄儿侄女们过来。”
伊德尔震惊的道:“李恩会截住了布日古德?怎么可能!他才五千骑兵!怎么可能截住数万大军!?”便是局部战败,也不可能死到主将的头上!除非…
孔彰很快给了答案:“全军覆没。”
伊德尔顿感天旋地转,强行镇定道:“乌云达赉呢?”
孔彰没敢说。
伊德尔厉声喝道:“说话!”
“没找到。”孔彰撒了个小小的谎,决定过几日再告诉伊德尔找到的是尸体。
伊德尔颤声道:“丘敦家完了,是么?”
“嗯。”
“草原还剩谁家?”
“莫葫芦和阿伏于。”
伊德尔想了半日,突然哈哈大笑:“李恩会截不下布日古德,莫葫芦才能。他叛变了,投靠了你们!好计谋!你们女皇陛下好计谋!金钱腐蚀人心,大宗贸易,布局数年,为的便是今日。好!好!好!如此心机深沉,我输的不冤枉!”
孔彰客观的道:“草原的制度,很难齐心协力。”
伊德尔的眼里渗出泪,却没落下,不多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父子两个,静静的对坐。船只飞快的滑过河面,越过边境,入了吴郡。伊德尔闭上了眼,再没心情看窗外的风景。天色渐暗,身心俱疲的伊德尔发出轻微的鼾声。孔彰搬走床上的小方桌,将人轻轻放下,掖好被子,悄悄退出了屋外。
甲板上的冷风吹的孔彰半长的头发乱舞,伊德尔说的道理,他心知肚明。但他想去赌一把,或许天下归心时,心情愉悦的管平波能更宽容呢?姜戎已掀不起大浪,求一个软禁终身,应该有几分希望。他不是皇后,而是郡王。入京后,会有辽阔的府邸。给伊德尔养老是够了。窦怀望没有被杀,伊德尔或许也能安然度过时日不长的最后时光。
打了胜仗,将兵返程;抽调来的基层官员和窥见商机的商户北上。运河上密密麻麻的交织着船只,热闹非凡。路过个不知名的码头,依托运河而生的船家与岸边的小商贩,欢声笑语的卖着各色吃食与日用品。夕阳西下,孩童在岸边无忧无虑的嬉戏追逐。欢笑、尖叫、哭闹与小贩们的吆喝、卖唱女的琵琶混在了一起。孔彰闭上眼,用心感受着这幅胜过所有传世名画的风景。犹记得去年收复吴北时的满目荒凉,短短一年,竟能养出如此的勃勃生机。此处远比不上潭州码头的富庶,但他相信,那样的日子会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到来。
又四日,船队抵达了应天。四日内,伊德尔的精气神荡然无存,呈现出了老态龙钟的模样。孔彰替他梳头,花白的头发一把把的往下掉。
“郡王!”门外亲兵来报,“陛下已出宫,于城外列队郊迎。”
孔彰快速用发带缠好辫子的末端,柔声对伊德尔道:“阿爹,我会尽力斡旋。你…好歹等着见阿娘一面。”
伊德尔颓然的挥挥手,孔彰转身出了船舱。船只明显的在减速,不一时,彻底停下。孔彰带走的将兵足有七万,留守旧都三万,还有四万人。不可能都下船去见管平波。所谓皇帝郊迎,乃走个过场,彰显皇帝的礼贤下士。整个船队安安静静,只有主将与部分基层军官依次下船,往管平波所在的方向而去。
船舱内实在太过安静了,伊德尔昏昏沉沉的睡着。忽然,船身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将伊德尔从梦中惊醒,感到一阵压抑不住的心悸。就听外面欢呼道:“陛下回宫了,靠岸靠岸,下船回家了!”
“急什么!排队!轮到我们且早着呢!”
等待并没有影响将兵们的好心情,岸上渐渐聚集了许多人,各地的方言此起彼伏,皆是喊亲人的名字。船上军纪所限,不能回应,但他们每个人都已是笑逐颜开。
俘获的姜戎将领被押出了船舱,塞入了囚车中。不知哪个角落里爆发出一声痛哭:“爹!!陛下给我们报仇了!”
这声痛哭仿佛点燃了炸药桶,北方逃难来的遗民几乎同一时间嚎啕大哭。过往的苦难、家破人亡的愤懑,都在哭声中肆意宣泄。原本以为被折磨的麻木的心,原来只是假象。伤口还是那么大,鲜血淋漓,未有半点愈合的痕迹。
紧接着谩骂铺天盖地的袭来,伴随着小石头,砸向了囚车。伊德尔没有被拉出去展示,而是坐在马车里,感受着汉民刻骨的仇恨,轻笑。百姓从来不关心上头的皇帝是不是异族,因为他们能否安稳度日的原因,从来只跟地主直接相关。若说北方边境的汉民被他们数次打劫,因此憎恨的话;东面的惨状怎么也恨不到异族头上。没有陈朝的腐朽,他没有任何可趁之机,且他试图推行的均田令,最终毁在了汉人豪强手里。如此结果,只能说是管平波的渲染。不把异族的残暴描述的淋漓尽致,如何能体现出她收复江山的赫赫功勋?千古第一女太。祖,确实卓绝!
在百姓的激愤声中,囚车抵达了监牢。到了京城,孔彰很难再给伊德尔太特殊的待遇,一样被关进了监牢。只他是单间,且虎贲军素来喜洁,囚室里干干净净,地上铺着干燥的稻草,竟比寻常百姓家还舒适几分。哪知他才疲倦的坐在稻草上,门外的守卫就吆喝起来:“你们记着规矩,要保持屋内整洁。每日轮流打扫走廊、洗碗洗筷子。谁负责的区域搞不好卫生,皮鞭伺候。不想干的没饭吃,爷爷家不养闲人!下面,我念一下排班次序…六月初七丘敦氏伊德尔、六月初八贺赖氏巴音毕力格…”
伊德尔:“…”算知道孔彰为什么收拾房间比女人还利落了…这特么是当年被抓时练的本事吧!?
福宁宫与各军营大摆筵席,庆祝勇士们凯旋而归。席间欢声笑语,林望舒等人都生出了些许不真实感,这就要回京了?
甘临与方墨轻轻碰杯:“怎样?技艺又精湛了几许?”
方墨随意笑笑:“道阻且长。”
甘临笑道:“妈妈能荡平九州,并不在武艺有多高强,而是有效的统领四方。”
方墨知道甘临过来寻他说话是为了什么,无奈的道:“殿下,小殿下尚且年幼。”
“我不年幼了,我该说亲了。”甘临低声游说道,“古来圣手不知几多,大夫却依旧卑微。太医院正,至高五品。就如战兵,陈朝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到我们梁朝…”甘临轻笑道,“学里的尖尖,谁能不为入伍当兵洋洋得意?没有好处,便没有尊严。战兵是,大夫亦是。上有所好,方能下必甚焉。再则…便是你做到了宛如华佗转世,你敢给妇人接生么?丞相家的公子,败坏的起这个名声么?”甘临耳语道,“足够强悍,女子可为皇;足够位高权重,方可驱逐一切魑魅魍魉。你仔细想想。”
方墨点点头,举杯道:“谢太子垂爱,容我思量几日。”
甘临笑靥如花:“好哥哥,我等你答案。你…莫让我失望。”
第352章 造谣8月24日第二更
第149章 149哀求
宴席一直持续到晚上, 管平波携孔彰回到福宁宫, 洗漱毕,换了家常衣裳, 才得空好生说话。
两人分别数月, 自有许多私房要讲。何忠厚带着满屋宫女太监, 退到了屋外。屋内的冰盆驱散了炎热, 屋外的虫鸣便显得尤为的惬意。然孔彰紧皱的眉头, 始终没有松开。
管平波抚上孔彰的眉心:“怎么?见了我不高兴?”
孔彰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 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前线隔几日就有军报往回传, 各地大捷, 理应欢天喜地。唯有伊德尔之事,能让孔彰烦心了。管平波叹道:“他还是不肯投降?”
孔彰低声道:“源赫截杀布日古德,若不依附于陛下,恐难在西垂生存。其余部族皆无头领,将来只能一盘散沙。姜戎已无威胁, 不知陛下能否…”
管平波抬手截断了孔彰的话,平静的道:“我需要四海归心。”
“如今你已是众星拱北, 还不够么?”孔彰道, “你高瞻远瞩的兴建教育体系, 天下读书人皆为你的喉舌,谁还敢质疑你的权威?”
管平波无奈的道:“伊德尔是皇帝。”
孔彰垂下眼:“他都没几日好活的了。”
“他要活着,你定倾尽全力供养。可是…”管平波直视着孔彰的眼,一字一句的道:“孔彰, 你不止是将军,不止是郡王,还是皇子的父亲。你的一言一行,下面的人都会有无数种解读。谭将军英灵在上,虎贲军与姜戎血海深仇,你善待伊德尔,我如何向麾下万千将士交代?”
道理孔彰都懂,他几千里水路,该想过的都想的明白,可心里实难接受。伊德尔的部众屠杀平民时,他恨的牙痒痒。待他落难,难免忆起幼年时光。他和迦南,是伊德尔最宠爱的两个孩子。虽然宠爱源自于女儿女婿并无继承权,但他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昔年,谁敢擅闯王庭?唯有他与迦南,敢在大殿里嬉戏。吹胡子瞪眼的单于骂的震天响,到底没舍得收拾过,所以他们有恃无恐,所以伊德尔所有的庶子,皆要避他们之锋芒。孔彰抓住管平波,怔怔的盯着她,希望她能网开一面。
管平波回避了孔彰的目光。
孔彰心底一凉,抓住管平波胳膊的手颓然放开,缓缓跪下:“陛下,我求你…”
管平波一言不发。
“除了孩子,他们是我仅存于世的至亲。”孔彰满脸哀求,“李恩会的母亲与继父不知所踪,莫日根的妻儿遍寻不见。西垂数年征战,没有单于的庇佑,孤儿寡母,早已尸骨无存。陛下,单于对我,有再造之恩。纵然我不喜他的残暴,然我与他的父子之情,无异于亲生。”
管平波道:“我与元洲,亦情同手足。”
孔彰苦笑,一个头磕下去,“臣愿挂印辞官,以求陛下海量汪涵。”
管平波盘腿坐在了地上,揉了揉孔彰的头发:“起来吧,你讨厌跪我,我知道。其实我也不大习惯被人跪拜。”
孔彰的手抓着地毯,不肯松开。
管平波叹了口气:“不提谭元洲是我此生难消之痛。李恩会此番有大功,然他的计谋能执行,离不开张群的殚精竭虑。朝中无人,我欲让张群入阁,你说伊德尔温柔乡里泡着,张群怎么想?”稍停,管平波又道,“草原王自有傲骨,我理解。不为了他,你日常都恨不得对我直呼其名。我亦曾在窦宏朗脚下匍匐,那般屈辱,至今铭记于心。我不愿朝任何人跪拜,所以不择手段做女皇。可是成王败寇,我赢了,他放不下尊严,就得去死,这是规则。不是你交出兵权,乖乖呆在后院里,就能左右。何况,你的异族长相,本就叫人忌惮。如果我愿意,对你卸磨杀驴不说轻而易举,至少要比捋下张金培容易的多。你辞官没有意义。”
“要么,伊德尔金銮殿上对我俯首称臣;要么,我拉他去刑场,就地正。法。”管平波道,“我自问不算刻薄的帝王。看在你的份上,没有诛他九族,没有肆意凌。辱。他愿投降,我让他温香软玉里活;他不投降,我让他堂堂正正的去死。如果我仅仅是你的妻子,大可以陪你一起骂御座上的人冷酷无情。可我还是皇帝,我还要考虑满朝文武的心情。孔彰,北方生灵涂炭、伊德尔罪行昭昭,我已经尽力克制满腔杀意,别让我太为难,好么?”
孔彰抬起头来,扑倒管平波,狠狠的搂住了她的腰。管平波任由他抱着,听着他的泣不成声。
管平波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的身不由己。正是不想一次次被人主宰命运,才拼尽全力走到今天。君臣父子夫妻,层层递进的关系里,只有君不是奴才。人世间,谁也没有绝对的自由。可是在残酷的古代,唯有君王,能有真正的尊严。如果孔彰够狠、够有手段,干掉她登上宝座,那么今日跪地哀求为谭元洲报仇、而被无情拒绝只能痛哭的人,就会变成她。
这条路,她从没有过后悔。哪怕孔彰从此与她离心,也没太多可惜。帝王路,本就该那样孤独。
六月初九日,顺水而下的李恩会抵达了应天,进宫陛见。此时交通不便,君臣二人前次见面,还在潭州。管平波端坐在龙椅上,温和的叫起:“李将军辛苦了。”
李恩会忙道不敢。
管平波又问:“元宵和孩子可好?”
李恩会笑道:“都好,只是惦记着陛下。”
“这有什么?”管平波笑道,“改日她过来一趟,正好参加他小师兄的婚礼。”
李恩会应了。先聊了几句家常,才切入正题,向管平波汇报源赫策应与布日古德自杀之事。
管平波其实想把西垂彻底吞下,奈何人口严重不足,不可能迁徙边民向西。但如若那处千里无人烟,又很容易被更西边的民族侵吞。怎么处理莫葫芦与阿伏于两个家族,需得谨慎行事。管平波想了想,决定拿去内阁会议上讨论,于是对李恩会道:“孔彰在东耳殿,你去寻他说话吧。他心里不舒坦,你宽慰宽慰他。”
此话信息量颇大,李恩会没敢多问,跟随着太监往东耳殿走去。东耳殿内,铺着厚厚的地毯,一个一岁多的胖娃娃在地上乱爬。李恩会猜着是小皇子,正欲行礼,从里间出来的孔彰阻了他:“年纪太小,不让他受礼。”
李恩会笑道:“天潢贵胄,理所应当,郡王太小心了些。”
孔彰随意指了指厅中的座位道:“你我二人无需讲那多虚礼,坐。”
李恩会从善如流的坐下,宫女端上茶果点心,而后顺手抱走小皇子,跟着满屋子人退了个干干净净。李恩会也是混过权贵圈的人,还没见过这等行事,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人自幼相识,默契十足。孔彰看李恩会的表情便知他在疑惑什么,解释道:“你来寻我,自是有话要说。范元良精的跟鬼似的,站在里头伺候怕我们不自在,索性出去了。”
李恩会:“…”
孔彰自嘲道:“他们如此费尽心机讨好我,可见陛下着实是很宠我的。”
这话听着不对味,李恩会试探着问:“吵架了?”
孔彰没回答,而是问道:“阏氏怎样了?”
“还行。不过源赫为了表忠心,把皇子们都砍了,皇孙们剩的也不多。”李恩会叹道,“我再晚去点,只怕就随便留个人,送进京称臣便是了。好在阏氏反应快,立刻提到你,源赫对你颇为忌惮,不情不愿的逼着手下把宗女吐了出来,都叫我带上了船。现按规矩送去监牢了,按我们虎贲军军纪,理应无甚大事。”
孔彰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唐春荣。炎朝刚入京城时,宗女被掳掠一空,留京的宗室子长的清秀的,也没逃出魔掌,玩腻了随手送人。唐春荣撑到了虎贲军的解救,而她的兄弟姐妹,早不知下落。或是死了,或是依旧在哪处苟延残喘,横竖是天宫落到了地狱,再难翻身。陈朝皇室骄奢淫逸,当年看到唐春荣的下场,他不是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而今落到自家人头上,只剩满身的冷汗与后怕。果真是屁股决定脑袋,谁都不能免俗。
李恩会见孔彰情绪低落,补充道:“男丁不好说,小郡主们总有活路。我们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便是了。”
孔彰交出兵权的事都干了,的确是无能为力了。扯了扯嘴角道:“陛下待女眷素来和气,我看能不能把她们放在宫里,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寻个人家,嫁出去吧。男孩子…不梗着脖子顽抗的话,陛下大概也会给个面子。阿娘提出想见我的目的,大抵为此了。”
李恩会点了点头,路上他与图门宝音有几次交谈,家族零落到了如今的地步,除了保命,别无他求。不过,李恩会有些纠结的道:“当时源赫的人为了赏钱,一顿乱砍。活下来都是命大的,其中…有绍布的幼子,呃…”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谭元洲那是管平波的逆鳞,只怕孔彰未必保的住。“但我跟他们窜了口供,单于子孙那么多,外人分不清。给扣你三哥头上了,横竖他长的挺像姑姑的…说是绍布的,人家还未必信。”
孔彰僵了僵:“哪个姑姑?”
“小姑姑…”
“像迦南啊…”
“嘘!”李恩会悄声道,“别提了,你真是的,不怕她吃醋。”
孔彰笑笑:“她又不是端悫那等无知妇人,从不乱吃飞醋。”
李恩会鄙视:“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孔彰更鄙视:“你拿她当寻常女人?”
李恩会:“…”我错了…
“罢了,”孔彰站起身来,“跟我走一趟。”
李恩会疑惑的道:“去哪?”
“劝降!”
第353章 联姻8月25日第一更
第150章 150联姻
伊德尔依旧拒绝了投降, 并且, 他料定以孔彰的性格,不会对图门宝音祖孙撒手不管, 当夜便吞金自杀, 傲然离世。管平波简直不忍心对孔彰说, 伊德尔压根就没把他当儿子, 不待这么坑人的。这要是性别倒过来, 都够的上废后了。
图门宝音不敢继续激怒管平波,老老实实的带着孙子们投降, 并献上了传国玉玺。管平波惊愕了, 还真有传国玉玺啊!?怎么总感觉是造假的?然朝廷内外一片恭贺声, 管平波也只好当真的收着。顺手借着玉玺的由头,“高兴”的赦免了图门宝音,塞进了座不大不小的宅子里。比起孔家,这是正经的外戚,只要图门宝音不冒头, 想必没谁敢不长眼的去招惹。
处理完传国玉玺,管平波又接见了源赫。经内阁商议, 赐源赫侯爵, 居于京中, 负责对西贸易。如此,莫葫芦家族被一分为二,源赫相当于留于京中的质子。而阿伏于家族合作不深,随便扔了几个不值钱也不发俸禄的爵位出去, 打发他回姜戎旧地,协助莫葫芦家理事便是。
源赫自然有些不爽,应天的确繁华,然谁被当质子心里都不好受,加之他看丘敦氏颇不顺眼,连带与孔彰不大对付,顺手就给管平波出了个主意,上本道:丘敦毕竟统治草原多年,若想让其心服口服,最好联姻。陛下后宫空虚,丘敦氏子孙繁茂且长相端正,正可充盈后宫,两全其美。
接到折子的管平波吓的汗毛直立,这是要被打死的节奏啊,尼玛源赫跟她多大仇。赶紧点了把火,将折子毁尸灭迹。正回事的白莲看的肝疼:“你敢更怂点吗?”
管平波道:“我擦,你在巴州给我找个不怂的出来?”
白莲呵呵,别欺负窦向东死人不会说话好么?不便当面揭皇帝的短,转回话题道:“源赫说的很有道理啊,你后宫的确空,那么大院子,啧啧,多浪费。”
管平波抽抽嘴角:“我说你后院那一群,是怎么做到不打起来的!?”
白莲对管平波抛个媚眼:“好达达,皇后给我做,我替你统领六宫。”
管平波露出迷之微笑:“孔彰不剁了你,算我输!”
白莲立刻闭嘴,尼玛惹不起…孔彰没把她当过女人,那还不打的她飞起。
“不过源赫说的好像有点道理。”管平波道,“联姻,能让边民更加安心。”
白莲看热闹不嫌事大:“联姻好,挑个最好看的!”
管平波没好气的道:“跟我差辈了!”
白莲撇嘴:“孔郡王又不是伊德尔生的,差个毛的辈。”
管平波摸摸下巴:“塞给甘临好了。”
白莲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于是接到旨意的甘临眼前一黑,特么的拐阁臣的独生子本就很有难度了,莫名多了个男人,那不得鸡飞蛋打啊!哭丧着脸去寻管平波,开门见山的道:“妈妈,那是仇人的孙子呐!万一趁我睡着掐死我怎么办?我打不过啊!”
管平波很没节操的道:“多挑几个互相牵制不就行了?”
不!多挑几个更完蛋!甘临豁出去了,直接道,“您不能坑我,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吃醋怎么办?”
管平波怔住:“谁?”
“方墨。”
管平波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方墨是很好,但他是独生子好么?你拐走方墨,相当于方家绝嗣,方坚还不疯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