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彰道:“那是挺累,拉到战场上, 都是一把好手了。”

管平波笑道:“术业有专攻,打铁可不是力气大就成。你力气大, 你去试试?”

“将军说的是。”孔彰不是孩子,没那多好奇心,自不会去试,而是问道,“他们做的是苗刀?”

“是苗刀。”管平波指着一个工匠道:“你看他的动作,把半融的铁块敲打成长块,再对折继续敲打,这便是折叠锻打。”说着从腰中叮的抽出匕首,阳光下,锋利的刀尖越发耀眼,“昔年欧阳子制鱼肠名剑,鱼肠因剑上花纹而得名。史上对刀剑有研究之人,常为鱼肠剑是青铜剑还是铁剑争论不休。然你且看这铁剑上因折叠锻打产生的花纹,可不就似鱼肠么?”

孔彰道:“我一直很好奇。”

“嗯?”

“他们说将军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孔彰看向管平波道,“何以在行军打仗、武学兵器上如此精通?”

管平波收回匕首,笑着岔开话题道:“千锤百炼,方能制铁为钢。苗刀略带弧度,又足够长。骑在马上,杀伤力巨大。故我们的武备司,得备足苗刀。不独现在,将来都是要使的。此事你要上心。”

“是。”孔彰又问,“将军可曾听过唐时令骑兵闻风丧胆的陌刀?”

管平波笑着摇头道:“以盛唐国力,一万二千五百人的军队,也只能配的起二千五百把陌刀,余者皆是横刀。历朝历代谁不知道那是以步制骑的杀器?可又有谁能养的起?一把陌刀价值两匹战马,有这钱我还不如养骑兵得了。”

孔彰惊讶道:“这么贵?”

管平波无奈的看着孔彰:“不然呢?不独刀贵,养能使陌刀的兵也贵。陌刀是近战武器,战马奔至陌刀手前,方可对局。战马是甚冲力?陌刀手先得禁得住吓,才好砍人。虽是传言陌刀一击,人马俱裂,然又有说那名将李嗣业身长九尺,与你差不离。”

管平波拿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差,道,“你想想,就我这小身板,便是拿起陌刀,又真能阻得了骑兵?故,从宋始,各色弩开始发展。用脚上弦的踏张弩不消多大的力,又有望山,瞄的极准,只是慢些,用三排轮射可弥补。造价低廉、箭矢可回收反复使用,招来个汉子,三日就能上手。多想不开才使陌刀那败家玩意啊?”

前面说的倍儿正经,最末一句又露了商人本色,孔彰忍不住笑道:“我真个是粗人,往日看《太白阴经》只顾瞧上头的兵器如何凶猛,因是旧日风华,与时下不相干,便不曾细想。若要说起物美价廉,再没有比那锤子、骨朵更好的了。姜戎骑兵多有配备,凭你哪样盔甲,他在马上一挥,打不中还好,但凡打中,非死即残。”

管平波道:“骨朵太短,故多以枪克之。我往日看人试过,便是传说中的铁浮屠冷锻甲,一枪冲过去,也穿透啦。可惜枪太难练,三年才出好手,死上几个,能把我痛的心角落都滴血。”

“于是你就想用火器了。”孔彰点评道,“打起仗来,我是最讨厌火器。至今且想不出红夷大炮若是密集了,骑兵该如何应对?那般动静,休说我们这等叫着好听的重骑兵,便是铁浮屠再现,只怕也难抵御。”

管平波道:“汉时一个汉人能打三个匈奴人。皆因汉量产了环首刀,匈奴还是短刀。一边是折叠锻打的利器,一边是粗鄙不堪的破铜烂铁,结果不言而喻。有横刀就有铁浮屠,有铁浮屠就有枪、锤来治它。你们怕红夷大炮,若再有比红夷大炮更厉害又更轻巧的呢?谁怕谁?”

孔彰想想武器盔甲发展史,点头道:“是这般道理。”

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看完了锻打处,又去到火枪、火炮、地雷等处。这几处最是缺人,看着冷冷清清的。管平波道:“待我们谭将军在潭州安顿好了之后,火器相关的就得挪过去一部分了。不瞒你说,我是真盼着你们姐弟两个能好生管好军务,我能腾出手来摆弄火器。能远远在阵地上,不费一兵一卒用枪炮打的敌军落花流水的事,乃我心中最爱。真是做梦都想我们自己研发出好的火器来。”虽然枪械哪怕到后世,战争依旧是拿人命去拼去填,也不妨碍管平波想仗着武器代差,尽可能减少损失的理想。

孔彰好久不曾与人说的如此爽快,李恩会不爱看书,便是兵书也不求甚解,只顾看图,比他还不如。姜戎一帮糙汉子,现且没脱盲。朝中识字的颇多,于兵器上能说上话的,一个都不认得。

听闻工部有几位能人,又不稀罕的搭理他。是以多年来,竟是难有与人聊的来的时候。他本是活泼开朗之人,高兴了便不再那么拘谨,反调侃起管平波来:“将军这梦做的!”

管平波斜了孔彰一眼,道:“你想试试鸳鸯阵么?”单挑不行,群殴还揍不死你丫的!

流氓阵真打不过,孔彰很识时务的闭嘴了。转完整个北矿营,孔彰暗自划定了自己的职务范围。练兵自是最要紧的,余者帮管平波打打下手即可。管平波直管的武备、研究、军医三处,往日谭元洲多有帮扶,却不是他可染指。

遂斟酌着道:“往日谭大哥在家,我看着将军的日程,就已挤得喘不过气来。如今他出了门,再似往日,只怕不是长久之计。若将军信得过我,晨训、日常练兵可尽数交付与我,将军也好腾出些空来,做些旁人做不了的事。”说毕,又补充道,“此乃我一点小想头,不妥当之处,还请将军勿怪。”

管平波道:“骑兵营预备交给莫日根么?”

“是。”

“他性子稳重,倒是放心。”管平波道,“你也是带兵多年的宿将了,晨训我亦没有不放心的。从后日起,便开始吧。”说着扭头对随从道,“记上,等下提醒我叫镇抚发通告。”

“是。”

管平波又看向孔彰道:“军中还有哪处不熟悉、不明白的?”

孔彰道:“一时想不起来,待有疑惑,再向将军请教。”

管平波便道:“你且要去骑兵营交接,趁着天色尚早,速去速回吧。”

“是。”孔彰应了一声,就往山下骑兵营赶去。

莫日根为孔彰旧部,二人练兵一脉相承,只是要过来同兄弟们说上一声,更显郑重罢了。莫日根年纪大些,虽是姜戎汉子,为人处世倒与李恩会更像。见孔彰说完了事就要走,忙道:“上回休沐,甘临说想吃铺子里做成小兔子小刺猬一样的包子,我没给买着,你顺路给她买几个吃。”

孔彰笑道:“母老虎明察秋毫,你们这点小手段,她只怕看的清楚着呢。”

莫日根道:“正是她看的清楚,才要做。日积月累,方显诚意。”

孔彰道:“你跟个娘们一样了。”

莫日根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在山上住着,不知道我们山下多磨牙。养骑兵本来就贵,后勤回回拨东西,都少不得讲几句啰嗦。”说着冷笑,“我偏把小姐哄的亲香了,看他们如何。”

孔彰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怎地不与我说?”

莫日根无所谓的道:“无事,我应付的了。他们说几句酸话罢了,又不敢真克扣了我们。此前在京城时,那才是为着喂马的黑豆,差点使出三十六计了呢。”

孔彰有些愧疚的道:“是我没留意。”

莫日根笑道:“甚都要将军打理,要我们何用?从来补给多烦人,管将军治下已算好的了。我们在姜戎不也吵过架?那一年为着放马的草场,跟六王子还打了一架来着。”

哪里都有利益之争,孔彰听说自己的人没吃亏,无非叫人讲两句啰嗦,便没放在心上。管平波为着迁就他的饮食,还叫人议论呢。便宜都占了,还不兴人羡慕嫉妒恨一把?想到此处,孔彰不由一笑,他好像被管老虎带坏了来着!流氓真是会传染的啊!

既要给甘临买东西,孔彰与莫日根就往城里走去。哪知突然有个路人身子一偏,似崴脚的模样,就靠上了孔彰。孔彰本能的搀了一把,那人竟是用姜戎话低声道:“孔指挥使,能否借一步说话?”

孔彰不动声色的道:“你是谁?有事说事,休扮鬼祟模样。”

那人保持着靠着孔彰的姿势,轻轻笑道:“孔指挥使,单于派我来接你,你…要回去么?”

第151章 离间

第103章 离间

孔彰轻轻用力,将人推直, 而后甩手就走。那人愕然, 想追上去, 又怕他身后的亲卫起疑。事实上张力行险些惊出一身冷汗来, 便是街上人来人往, 也不该叫人近了孔彰的身。无事还好,有事便是亲卫失职。忙对其他几人招手,涌上来将孔彰团团围住。

莫日根方才隐约听到姜戎话, 眉头一皱。待想问孔彰,又怕叫张力行听见, 索性闭嘴。二人去铺子上买了几笼小兔子小刺猬的包子, 又压了几个钱,借了蒸笼, 用稻草串起来拎着, 顺手买了些大家伙都爱吃的零食,孔彰便与莫日根分道扬镳, 自带着人上山了。

然而在莫日根预备渡河的当口, 凑上来了个汉子,操着阿速卫的汉话, 装作与他推销, 贩的却是北边来的鼻烟。苍梧多山,十里不同音之事常有, 飞水又多商贩,彼此交流全靠比划的日日得见。莫日根的亲卫并不在意, 手舞足蹈的汉子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只道自家有上好的鼻烟,有需要的话去某街某处看货。

军中不禁烟叶,莫日根有一个亲卫乃梅州乡下选拔上来的,没见过鼻烟,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女人家的胭脂?”。 J1 B% p‘ ~7 E v莫日根笑着解释了两句,又道:“比烟叶子便利,不消打火,战场上也能使。”

一言引起了亲卫们的兴趣,莫日根顺势道:“我们军中,战兵无事不得出营。你捡些上好的,待休沐日来营门口卖吧。”

鼻烟贩子装作听不懂官话,叫莫日根比划了好半日,才千恩万谢的走了。不过是个小插曲,众人皆不理论。至休沐日,鼻烟贩子果然来到了骑兵营的门口,大声叫卖。

京城很是流行鼻烟,他喊一嗓子,就围了好些骑兵上来,登时一篓子鼻烟就卖了不少。莫日根预备上山去教甘临,路过摊旁,前日的那贩子一脸感激的往莫日根手里塞鼻烟。莫日根笑着接过,按虎贲军的规矩,硬给了钱,而后收进袖子里,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待到教完甘临,惯例去找孔彰说话。进了内室,莫日根才掏出鼻烟壶,果然里头藏着张纸。细细倒出来,密密的蝇头小楷,写的正是劝孔彰回姜戎的话。孔彰看毕,随手就撕了个粉碎。

莫日根低声问道:“你觉着是真是假?”

孔彰亦低声道:“便是真的,也只能当假的。”

“不想回么?”

孔彰低声道:“上月,骑兵营调了三百人去李恩会处。我如何回去?我若走了,李恩会是汉人,又机灵,将军或可用他。岱钦他们可就必死无疑了。”

莫日根暗叹,当日在京中,绞尽脑汁才保得骑兵营的完整,如今还是叫管平波给拆做了两处。若说管平波防备他们,也说不上。虎贲军的编制时常就有变动,且极重文书,原先什么样的,次后变成什么样的,皆记录在。

莫日根的品级不独能随时查阅,他就是没兴趣,都得叫陆观颐摁着读过一遍。扩军有拆分,不可避免。只如此一来,更制约着孔彰的行动了。

既孔彰不打算走,遂道:“他们大老远跑来,无功而返,只怕不肯罢休。我们倒是没什么,在中原也好,回姜戎也好,横竖都是给人卖命的。将军此人,苗人侗人土家人皆用的爽快,并不和朝中那起子汉人一样,镇日间喊什么非我族类的话。但你不一样,你回了姜戎,少说也是将军。纵然你不动心,只怕将军疑心。”

孔彰沉吟片刻道:“那些人你不消搭理,过一阵子他们自会离去。横竖我近来皆在北矿营中,便不下山了。”

莫日根哭笑不得:“你竟是靠躲的。”

孔彰笑了笑:“好使就行。”

听得此话,莫日根只得罢了。下山时避开卖鼻烟的,也不出门了。姜戎派来的人在外头打转,就是无法与孔彰接上头。胡乱贩来的货品逐渐见底,待卖完了还不走,必叫客栈掌柜疑心。其中一个叫郭昊空的,最是机敏。

想了二日,灵机一动,从货品中捡出好些皮子,又派人去跑了趟潭州,凑了半车狐狸皮停在河上,带着人退了房,去到租来的船上,换了衣裳打扮,竟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再入飞水城。

明显的异族打扮,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们早知道孔彰在北矿营,偏装作不知,操着极生硬的汉话,四处问人。“好容易”打听明白,就风风火火的挑着担子,装着礼物,往北矿营里去!至门口,大大方方的道:“我们是单于派来,给我们孔指挥使送礼的。还请通传。”

守门的战兵道:“可有凭证?”

郭昊空指着担子道:“有骗人东西的,没有骗子来送东西的。你们不信,打开我们的担子看。皆是上好的皮毛,给我们孔指挥使裁衣裳穿的。”

守门的一面派人往里报,一面唤了人来检查担子。打开来看,里头果然是各色皮毛,还有些不曾镶嵌的宝石。虽然奇怪大热天的姜戎送皮毛,但想想又觉得有道理。上万里路程,谁知道有什么事耽搁了?不趁早送,没准就拖到明年夏天了。

郭昊空不住与守门的战兵套近乎,又是塞钱,又是给东西。战兵们哪里敢收,皆道:“我们军规甚严,这位大哥莫害我们。”

郭昊空一路从姜戎到飞水,路上关卡无数。各路山匪的自不消说,甚布政使家的、通判家的、千户百户家的,不计其数。真个是商人,早赔的裤子都穿不住了。

到了梅州境内,关卡依然无数,却是分文不取。他们当时装的是商户,自然不好打问。此刻才知道,居然还有这等军规!一行人莫不心中纳罕,唯有郭昊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令行禁止,虎贲军不凡!

最先接到消息的是陆观颐。人家千里迢迢而来,不让进门,显的不妥。休沐日里战兵的家人来瞧,还能混进来呢。只现战兵在训练,陆观颐便道:“请去后勤,我且看看他们送来的礼。”

于是郭昊空被带到了后勤处,有人上了茶,过了好一会,陆观颐才缓缓行来。端坐于主位,对自觉占了左下手第一位的郭昊空笑道:“我姓陆,是军中管事,亦是彰哥儿的表姐,他现不得闲,我先来见见你们。待晚间你们再见吧。”

郭昊空心中一突,他奉单于之命带回孔彰,对孔彰家中景况,自是了然于胸。知道孔彰的亲友或在京城,或在原籍,怎么都不能在苍梧。心中怀疑有诈,起身见了礼,却不肯拿出礼物来。

陆观颐含笑着与之拉起了家常,问他们怎么来?路上有什么趣事?还问李恩会的母亲可好?莫日根的家眷可好之类的闲话。

郭昊空一听便知玄机,从容答道:“李将军的母亲自打嫁了人,好久都不曾回,好不好我们都不知道。莫日根我不认得,他家眷在姜戎?我倒可以替他带信回去。”

李恩会的家事都知道,那便真的是从姜戎来的了,只不知道目的。姜戎不是中原,哪来那多节礼?陆观颐试探了好几回,郭昊空都不肯给礼单,心中更觉不对。陆观颐想了想,横竖自家地盘上,闹不出甚事端,便使人去请孔彰。

孔彰听陆观颐的人说了来龙去脉,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前几日他才接到密信,还想避开了便好。不料姜戎人大大咧咧的上门,不知有何图谋。然他们打着送礼的旗号来,只得去见上一见,不然倒显得心虚了。不紧不慢的走到后勤,坐在陆观颐下手的,正是当日撞了他的人。张力行还有印象,不由咦了一声。

孔彰微微一叹,在陆观颐身边坐了,问道:“什么事?”

郭昊空此时才忙忙的递上礼单,又喊人搬礼物。才在门口打开检查过,此刻扎的不甚严实,很快便摊在了厅内。陆观颐自幼便是钱堆大的,一眼扫过去,就看出了破绽。果真是单于送来的皮子,断不是这等品貌。

再看那宝石,更不入眼。不动声色的一项项对礼单。那郭昊空却是潇洒的一拱手:“小人差事已毕,便不打搅。小人在城中租了几间屋子,若孔指挥使有回信,只管交给小人,小人定能带回姜戎!”

孔彰淡淡的道:“单于就没有信给我么?”

郭昊空一拍脑门道:“险些忘了,小人该死。”忙不迭跪下连磕了几个头,待孔彰明说了不计较之语,才从怀中掏出信件,奉给孔彰。

孔彰当着众人拆开一看,全是姜戎文字,与前日那封密信的内容差不离。再看几个人讨好的神色,心中已是明了。想是郭昊空察觉他不想见人,便故意使了个离间计。

今日来送皮子不过是开始,过几日换一拨人,再捡甚刀剑、盔甲等他喜爱之物送来。隔三差五的蹦跶,管平波早晚要生疑心。到时便由不得他选择,只好老老实实回姜戎。计谋粗鄙不堪,却是洞悉人性。

上位者鲜有不多疑的,孔彰不敢打包票说管平波一定信他。就如莫日根所言,倘或只是个寻常姜戎人,管平波未必放在心上。但他毕竟是单于亲手养大,天下间,又有几个人会背叛自己的父亲?

打发走郭昊空,孔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陆观颐道:“他们…想让我回姜戎。”

陆观颐微微一笑:“你不会回去的。”

孔彰有些惊讶:“你何以如此笃定?”

陆观颐敛了笑,看着孔彰道:“都是做将军,我们管老虎哪里比不得单于呢?”

孔彰客观的道:“单于是我养父。”

“你叫他单于。”陆观颐道,“而不是父亲。”

孔彰微微一怔。

陆观颐淡淡的道:“祖父不会杀自己的孙子。”[孔彰的手紧了紧,连带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陆观颐抓住孔彰的手腕,柔声道:“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孔彰立在原地不动,神色平静的问道:“大姐姐,将军会信我么?”

陆观颐侧头看向孔彰,反问:“你说呢?”

第152章 心黑

第104章 心黑

陆观颐拉着孔彰,一径往管平波处去。正好是饭点, 管平波见了他们就笑:“有口福了。杨欣使人用我们巴州做酱板鸭的法子, 做了好些鸠鸡, 今天刚送到。又香又辣, 极好下饭的。”说毕, 补充了一句,“当零食吃也好吃。”

陆观颐笑道:“我又不吃辣子,你偏惹我。”

管平波道:“怎会忘了你?特特做了不辣的。”又问孔彰, “你要试试辣的么?”

孔彰无可无不可的道:“都好。”

三人在饭桌边坐了,孔彰把两种口味都尝了尝, 便道:“辣的更有劲儿。”

管平波赞道:“有眼光!比你姐姐强, 她死活不肯碰一口的。”

陆观颐没好气的道:“我才去巴州的时候就吃过了,辣的我嗓子疼了好几日, 我才不受那个罪。”

管平波调戏道:“是, 是,美人身娇体贵, 哪是我们糙汉子可比的。”

陆观颐挑眉:“欠抽?”

管平波陪笑着替她舀了一勺子肉丸鸡蛋汤:“这个清淡, 你吃着顺口。”

说说笑笑的把饭吃完,管平波才问:“姜戎单于打发送东西的人呢?安顿在哪处了?”

孔彰道:“已是走了。”

管平波笑问:“没说别的?”

孔彰直直的道:“大抵想让我回去。”

管平波点头道:“换我也舍不得你。我们相处才几日?他把你养这么大, 更在意了。”说毕, 叹道,“你果真放不下那头, 也无需瞒着我。想回就回吧,谁还没个家呢?”

孔彰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管平波, 管平波却十分诚挚的道:“还是我之前说的话。英雄该被善待。我不想与你兵戎相见,实在不得已,彼此留一份颜面,也算我们相识一场了。只你得体谅我的难处,果真要走,休弄的人心惶惶。与几个亲信道个别,再叫你姐姐给你收拾些盘缠,便跟着送东西来的人回去吧。省的你一个人上路,你姐姐不放心。”

陆观颐噗嗤笑道:“将军别强颜欢笑了,都快怄死了,装什么呢?彰哥儿你要想回屋里想,再当着她的面想,她可绷不住要炸毛了。”

孔彰摇头笑道:“说了不走就不走,将军不必担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摇摆不定?”

管平波绽出个大大的笑脸,高兴的令人打包了一份酱鸠鸡与孔彰做零食吃。天色不早,孔彰接了吃食,便告辞回房。

管平波与陆观颐也回了卧室,陆观颐一面拆着头发,一面问:“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姜戎来的人?”

管平波嗤笑:“论阴谋诡计洞悉人心,姜戎太嫩了。他们越是如此,美人表弟就越不理会。残杀孔豫和还好说是报仇,一时气急没忍住。如今送东西算什么?他本就是降将,撇清还来不及,姜戎的人还裹乱,孔彰心里怎么想?真儿子不是这般待遇。”

陆观颐道:“他要真走了,你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话还是别说太满的好。”

管平波道:“他今日敢说走,我立刻放夜不收,将他的消息散布出去。姜戎虎视眈眈,老爷子不可能不防,朝廷更是恨之入骨。他是厉害,就算他一个人能打十个,他能打二十个么?何况在船上,老爷子带着火药的三弓床弩就能射死他。就算老爷子反应不及,叫他出了苍梧,朝廷又肯放过?驸马的身份在民间可是代表着天家的,朝廷哪时哪刻不想杀了他?一旦他身死,我倒好开个灵堂,替他招魂哭上一场,叫李恩会等人对我死心塌地。名将难求,然名将也不是不能替代的。不完备的制度,有多少名将都难救大厦将倾。我稀罕孔彰,也没稀罕到非他不可的程度。他愿留最好,不愿留。”管平波淡淡一笑,“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陆观颐:“…”

管平波道:“怎么?难以接受?”

陆观颐道:“不至于。我险些叫你骗了过去。不提这个。如今的朝廷,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也拦不住他,叫他回了姜戎,你又待如何?”

管平波大笑:“他便是有这般好运,我难道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既然觉得送点东西即可离间,便是心里认可此计。他们会送,我难道不会送?我不送金银珠宝,只送衣裳鞋袜香囊绣帕,一月一封‘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你觉得单于会怎么做?”

陆观颐瞪着管平波:“你!!”

管平波滚到床上,笑看陆观颐:“我是女人呐,看上了他有什么稀奇?他不曾给过苏小小正眼,可见不喜娇柔女子。我与迦南夫人一样弓马娴熟,他还是我骑马的师父呢。你说亦师亦友,能产生几多情谊?单于信不信我们的情谊?我不信姜戎王庭一团和气,没有派系之争。我要是他对头家的,借着这一件事就能咬死他。他若没了兵权,就算再娶个单于的女儿,也不过是个小白脸,何足为惧?”

陆观颐道:“你还能再心黑点么?”

管平波捏着陆观颐的一缕头发,卷在手里把玩着道:“娘娘,太。祖都是虚伪无耻的。心黑手狠脸皮厚,缺了哪一条都做不了天下共主。古今往来文人常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史上小心眼扣扣索索的帝王太多了。慕容冲那般尖锐偏执,也没妨碍他屠了苻坚的都城。然要脸的,休说帝王,高官富商都做不到。只人呐,惯喜自欺欺人、粉饰太平。我就刻薄一句,倘或此刻有人骂你表弟三姓家奴,他真个就能抹脖子上吊不成?还不是好好的做他的将军。”

陆观颐道:“你笃定他不会走么?”

管平波嘴角微勾:“姜戎视他为家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朝廷视他为走狗,且使且防;唯有我拿他当袍泽,衣食住行无不妥帖。他有的选么?就算他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他又能叛逃么?有骑兵营的猛将才是猛将,单打独斗的…”管平波嘲讽一笑,“莽汉耳。”薛仁贵的实际朝堂地位,也不过如此。集团军作战才是朝堂根基,个人英雄什么的,也就是百姓爱听个热闹罢了。

陆观颐撇嘴道:“果然算计了天下人,才能做得了天子。我还说你今日故意装大度收买人心,却是装的太过,不像了,赶紧给你描补描补。谁料你挖了个那么大坑,等着他去跳。我就这么个表弟了,你也真下得去手。”

管平波笑道:“他要走,你定要留。你留不住,便是他不在乎你,你又何必在乎他?你们这对表姐弟乃注水猪肉,将来不知怎样,这会子你就真的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不成?”

陆观颐正欲说话,甘临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不一时就见她炮弹似的冲进屋内,满头大汗,嘴里直嚷热,不知又去哪里折腾了回来。刘奶妈追了进来,领她去洗澡。陆观颐与管平波再不好说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只得拿军中不怕人知道的琐事说话。

甘临到了夏天嫌热,头发剪的短短的,倒是容易擦干。换了绸子的睡衣,自去打开了窗子通风,就爬上了管平波的床。陆观颐一直是跟管平波睡的,甘临挤了进来,只好睡中间。幸而当时盖房子的时候,床做的够大,不然非得热死了去。

甘临上了床,就叽叽喳喳的说话。陆观颐拿着把蒲扇替她扇着。苍梧的蒲扇是个好物,又大又轻,极好扇风,就是太粗犷不好看。风徐徐吹过,甘临的短发飞舞,直呼爽快。趴在陆观颐的腿上道:“姑娘最好了。”

管平波揪住女儿的耳朵道:“妈妈不好?”

甘临挥开管平波的爪子嫌弃的道:“就不好。”

管平波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甘临很不满的道:“你把我师父派出去了,我见不着师父,你说你哪里好了?”

管平波无奈的解释道:“妈妈没人使啊,除了你师父,我还放心哪一个?你想他的话,就快快长大,骑得好马,我带你去潭州瞧他去。”

甘临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管平波笑道,“你有那多师父陪你玩,就别只记着谭师父了,别的师父会伤心的。”

陆观颐抿嘴笑道:“只有她谭师父敢带着她上天入地,孔师父跟莫日根师父恨不能规行矩步,他可不就只惦记着谭师父么?”

管平波奇道:“张金培居然老实了?没背着我耍滑头?”

陆观颐道:“他不老实,可他不耐烦教小娃娃,日日上完课就跑,怎么跟谭师父比?”

甘临抱怨道:“就是么,你就不能把张师父派出去啊?”

管平波痛苦的道:“你张师父少根筋,我现都不知道怎么使他呢!还派出去…他不给我赔的倾家荡产我都谢谢他了。”

甘临掉头爬到管平波怀里,撒娇道:“可是我好想师父啊!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瞧他?”

管平波想了想,十月左右是得去一趟,看看练兵的进度,遂爽快的道:“天凉了就去。”

“什么时候天凉啊?”

“就是你穿夹衣的时候。”

甘临登时大喊:“刘妈妈,把我的夹衣翻出来,我明日要穿!”

管平波:“…”

甘临期盼着看着亲妈:“明日就去?”

管平波单手把甘临摁回床铺,道:“做梦!”

第153章 挤压

第105章 挤压

常言道,万事开头难。当年虎贲军在石竹起家,一无所有、强敌环饲,那真是殚精竭虑。如今有了钱财底气,再要做点什么,就比原先从容的多。火器营在谭元洲的带领下迅速成形。对步兵而言,弓弩是克敌利器,然弓。弩的杀伤力与威慑力,远不如火器。

民间的山匪,更怕朝廷的火器。叫弓弩打中了,有幸不是致命伤, 或可活命。叫火器打中了,除非铅子穿过体内,否则没有外科手术概念的团体,只能看着袍泽去死。而铅是很柔软的金属,不似铁弹容易穿过,常常伤及四肢也会因感染溃烂死亡,其死状可怖又十分折磨,难怪各匪类谈之色变。

谭元洲更习惯冷兵器,可在管平波日复一日的唠叨下,亦知火器作战是趋势。翻开史书便发现, 陈朝建国之初,就大量使用火箭,谓之神机。

那时不过在铁管里点炸药,用炸药的冲力把箭羽推出。其射程与准头,还不如踏张弩,但所需要的力量却小的多。次后逐渐发展,渐渐有了诸如三眼铳之类的武器,倭国更是改良了西洋的火器,制出了倭国特有的鸟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