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面带笑容,樱唇微启,转声说出八个字道:“欲娶此女,先灭南梁。”然后又说:“翊儿,你有此信心么?”
元翊傲然抬首,说道:“儿臣当然有,请母后拭目以待,看我大魏铁骑如何一统山河!”
胡太后击掌赞道:“好皇儿,如今正是灭梁的大好时机,等到天下平定、梁国覆亡时,不要说此女,就是天下美人皆可任你取求,母后一定为你今今日午时就召集大臣廷议吧!”
元翊朗声应道:“儿臣遵旨。”
我万万没有料到,,北魏对南梁的攻击计划竟然如此迅速,他们早已暗中筹备好了一切,准备突然发动对梁国的猛烈攻击,不知梁国边关防守的将领们是否有应对之策?
元翊神采飞扬,带着我走出宫门,跃上一匹高大的骏马,说道:“朕带你去看一看北国山河,一定不输与江南。”
蓝色天幕下风起云涌,魏国都城盛乐,座落在一大片莽莽苍苍的大草原上,一眼望去,不见草原尽头。春光明媚之时野外绿草丰茂,地面盛开着各种各样美丽的野花,成群的牛羊低头啃吃着牧草。
元翊手持缰绳,带着我策马飞驰,一路向我讲述草原中的风土人情、各种神奇传说。
我从未见过这般开阔壮丽的人间景象,听得十分入神,不禁微有赞叹之意,说道:“原来草原风光这么美。”
他举目四顾,说道:“朕自幼在草原上长大,见惯了成群的牛羊,倒不觉得它们有多美,今日有你陪伴着朕,这些寻常风景在朕眼中亦是美景了。”
他言及此处,双手略紧了一紧,在我耳畔轻声道:“只是不知…北国尚需多久才能取代你心目中南疆的地位?”
元翊突然而来的亲密举止让我吓了一跳,急忙挣脱他的怀抱,不料他本未用力抱我,我挣扎之际那马儿受惊向前加速,我身体向后倾侧,元翊顺势将我抱起跃下马背,任其奔驰远去。
我们一起跌落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元翊拥着我翻滚了几下,在一个突起的小山丘处停下来,我发觉自己趴伏在他的胸膛上时,他黑黝黝的眸子带着热切的渴望,面带微笑注视着我,说道:“是朕不好,让爱妃受惊了。”
我急忙闪身到一侧,纠正他道:“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肯改口?我有名宇,我叫紫萱…”
他唇边浮现一抹温煦的笑意,仲手取下龙袍衣襟上沾染上的几根青草,看着我说:“朕知道,朕只是不想用一个别人曾经唤你的名字而已!你若不肯做朕的爱妃,朕该如何唤你才好?”
我灵机一动,想起阿紫在人间的名宇“樊葛”,说道:“小葛,你可以叫我小葛。”
元翊站起身,将手向我面前伸过来,点头说:“好,小葛,你等着朕亲自出征灭了南梁回来娶你…”
他一语未了,我看见远方有数匹骏马急速奔驰而来,马背上几名黑衣人与那金狮护法装扮一模一样,腰间都悬挂着光亮耀眼的宝刀。他们走近元翊,纷纷下马拜倒,其中一人将一个木盒呈递拾元翊,说道:“臣已设计盗取梁国边防布阵图,恭请皇上御览!”
元翊急忙接过木盒开启,仔细察看其中图形,眉目之间带着喜色,说道:“太好了,此次天佑大魏,梁国必败无疑!”
我从草地上站起时,另一名黑衣人恰好向我看过来,二人目光相对之际,我们都觉得惊讶无比,元翊身后的黑衣人竟然是昔日在莲心庵发现了我却相助我隐瞒身份的魏国金狼护法郦道成。
郦道成见我身着胡族服饰,向我微微一笑,我向他眨了一下眼晴,示意他假装不认识我,郦道成点了点头,将眸光转向一侧。
元翊抬头见红日当顶,不再犹豫,向那些护法们说道:“你们速速随朕回宫议事,共商破梁之计!”
当天夜晚,我心神不定,难以入眠。
一名侍女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听见我仍在辗转反侧之声,靠近床畔低声道:“娘娘,皇上适才来过,见娘娘安睡着,回正殿去了。
我轻应了一声。
那侍女又道:“皇上今晚并没有点召哪位贵人…”
我正闲得心中发闷,见她聪颖机灵且语带暗示,于是对她说道:“我睡不着,你能陪我说说话么?”
那侍女急忙将灯盏移过,转轻坐在床榻前的小几上,问我道:“奴婢给娘娘讲故事吧,皇上小时候,最喜欢听奴婢给他讲故事…”
我借着灯火微光,见她年约三十开外,相貌清秀、举止温柔,料想她是元翊一直随身侍候的婢女,于是对她说:“你能给我讲你们魏国的故事么?”
那侍女微笑着帐幔放下,说道:“奴婢给娘娘讲太后娘娘的故事吧!”
她隔着薄薄的轻纱对我说话,声音娓娓动听:“昔日太后娘娘入宫时,先帝尚无子嗣,只因魏国先祖有遗训,妃嫔中凡生长子者,立其子为嗣后便须斩杀其母,因此宫中妃嫔虽多,皆畏惧此训不敢承欢圣驾之前。后来,太后娘娘入宫为胡贵人,每日精心梳妆侍候先帝,且有言说‘能为太子之母,虽死何惧’,先帝十分宠幸太后娘娘,颁下圣旨改了这祖制,还将太后长子、就是如今的皇上立芳为太子…”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那侍女接着说道:“先帝晏驾之时,皇上才三岁,太后娘娘独自支撑起魏国天下,直至四年前皇上亲政,如今皇上临朝,亦十分尊敬太后,遇有疑难之事便问计于太后,可谓是我们北魏国的女中豪杰了,太后一向便有逐鹿中原之心愿…”
我见她提及“逐鹿中原”,心中更觉郁闷不堪,说道:“南北本相安无事,为何一定要为了区区数府之地,如此混战不休?因战祸而受苦受难者,依然还是那些无辜百姓!”
那侍女仿佛触动心事,语气微带感伤,说:“娘娘所言不错,奴婢的父兄,皆战死于徐州一役…两国若能和平相处,自然是好,可是奴婢听说南梁近年来曾频频侵扰魏国边境,只恐他们亦有吞并魏国之心。”
她见我沉默不语,忙拭泪道:“奴婢不说了,娘娘困了,请早些歇息,奴婢明日一早再来侍候娘娘。”
她将门轻轻带上,我依然毫无睡意,遥望着窗外的清明月光,想起萧统身在千里之外,又是好一阵黯然神伤。
10 长袖入华裀
将近三更时分,我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唿哨声响,正在疑感之际,又听见一下类似于狼啸之声。
我想起午时在草原上遇见郦道成之事,心中微动,立即披衣而起,打开轩窗纵跃出去,跟随那隐隐的声响一直追寻到皇宫内僻静之处,果然见到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影,他腰间佩着一柄宝刀,其上镶嵌着一颗纯金所铸狼头。
我料定是郦道成无疑,向他说:“郦大哥,好久不见了。”
郦道成转过身来,揭开面上黑巾,向我领首微笑,问道:“皇上终于还是找到了你。今日在皇上面前相见,我很是意外,你怎会随他来到盛乐?”
我将别后种种情形及无意遇见金狮护法被他认出带至元翊面前、随后被元翊挟持回魏国等等情形向他大致述说了一遍。
郦道成听闻我曾嫁与萧统,脸色微肃,沉吟道:“梁国太子萧统…我曾久闻其‘美姿貌、善举止’之名,只是不曾会过面,他既然能赢得你的芳心,想必是人中俊杰…如今他知道你被皇上掳来魏国么?”
我无法肯定萧纲是否会将我重返人间之事告知萧统,摇了摇头道:“或许他还不知道。”
郦道成一边眼观四周动静,一边对我说道:“听说太后有旨攻袭梁国,皇上早有准备,欲明日御驾亲征,只等此战告捷便回宫册立你为魏国皇后,此事可当真么?”
我答道:“太后虽如此说,我决不会答应嫁给他的。况且两国尚未交战,怎见得魏国必胜?”
郦道成轻叹道:“你身为宫妃,或许不知梁国政事情形,萧衍勤于佛事而疏于朝政,几次三番舍身佛门坐等众臣捐资赎回,朝中官吏莫不贪污敛财,那临川王父子居所之富丽繁华远远胜似梁国皇宫百倍!你夫君萧统本系监国太子,却被人陷害排挤远离京城,三皇子萧纲纵有通天本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无法立太子威仪,亦难取代东宫。他们内政如此腐朽不堪一击,莫非还有取胜之机会么?”
他见我依然微带质疑之色,猛然拔出腰间饰有金狼图案的佩刀。
暗夜中,那刀身闪烁出耀眼光芒,寒意逼人,郦道成目视宝刀,截取自己的一根发丝置于宝刀之上,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根头发竟然断为两截飘落地面。
我暗自心惊,脱口而出道:“好锋利的刀刃!”
郦道成“呛啷”一声将宝刀归鞘,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刀系皇上遣人自海外求来精铁,召集魏国中最出色的能工巧匠耗尽心血、历时四年所铸,其刃锐不可挡,以一敌十亦足矣!况且此次御驾亲征,士气高昂,试问梁国那些残兵破刃,如何能抵挡得住魏国的百万雄狮?”
我见此情景,心中更加焦急无比。
魏国大军即将压境,若梁国朝中境况果然如元翊及郦道成所言,此次北魏大举袭梁,梁国情形着实危险。虽然人间战事孰胜孰负与我无关,可萧郎毕竟是梁国太子,我怎能眼见他国破家亡却袖手旁观?可是,若想以我一己之力相助梁国取胜,希望近乎渺茫。
况且,即使梁国此次战胜了北魏,谁又能保证日后两国之间不会再起干戈?如何才能一劳永逸,让两国子民不再受战火纷飞之苦?
我凝神思索了片刻,心中浮现一个念头,对郦道成说:“南梁与北魏难道就不能和平相处么?为何一定要征战?你们皇上进攻梁国,走为略地还是自保?倘若南梁与北魏之间缔结盟约,划地而治、互不侵扰,你觉得有几分可行?”
郦道成沉默良久,才缓缓摇头道:“此事恐怕十分不可行。皇上虽然年少却有雄韬伟略,早已立志统一天下,他厉兵秣马数载只为此一战,怎肯就此放弃?况且南梁近年亦有扰乱边境之举,他们何尝不想吞并魏国?又岂会议和!”
我眸光转动,目视郦道成腰间宝刀,问他道:“倘若将你的宝刀与金狮护法的宝刀互斫,不知后果将会如何?”
郦道成略怔了一怔,似乎觉得我的问题过于奇怪,仍是回答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若是两柄宝刀互斫,难免会互锉锐气,更为严重之时,或许便是两败俱伤。”
我点头道:“不错,如今南梁与北魏便是如此。南梁地产丰沃富饶,且以长江为天险;北魏骑兵勇猛,长于征战。我听说梁魏两国交战不下二十载,互有胜负,并无高下之分。若是一方过于孱弱,胜负应该早见分晓,何须反反复复交战不休?倘若战火连绵不灭,两国内耗不止,受苦的永远是黎民百姓,国力如何繁荣?”
郦道成认真倾听我说完,思虑了片刻, 出声称赞道:“好!我竟从未如此设想过。你一名南国弱女子竟有如此见识,我被你说服了!倘若你能将这番话对梁魏二国皇帝说一遍,让他们似我一般心服,此事便十分可行。”
我不禁展颜一笑,顽皮说道:“大哥走想让我去做苏秦张仪么?”
郦道成凝视着我,眸光意味深长道:“担当此事之人恐怕非你莫属。除了你,谁能对梁国宫廷如此熟悉,又能与我们皇上如此接近?只要你努力劝说他们,或许他们肯听你之言,缔结盟约、平息干戈。”
我沉吟着说道:“萧郎身为梁国太子,虽然他如今不理朝政,其太子威望却仍在,朝中大臣莫不敬服。他向来体恤民生,定会赞成此事,若是能让他出面联合文武百官上书奏请议和,皇帝萧衍应该会准许。只是魏国此时气势正盛,小皇帝元翊决意亲征志在必得,若想说服他,倒有些为难。”
郦道成见我愁眉微蹙,说道:“你一定觉得,皇上之念难以打消?”
我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郦道成竟然对我微笑了一下,轻声说:“若是别人做说客,自然难如登天;对你而言,或许易如反拿…皇上御驾亲征,难道仅仅只为昭扬大魏国威么?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心爱之人尽力一战!你如此聪明,难道还看不出他对你的心意?”
我仰头看着郦道成。
他眸光中带着信任和期盼,说道:“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有办法说服皇上罢兵休战的!”
次日清晨,我早早起床梳妆整齐出了房间,站候在元翊的正殿前。
一名值守的小内侍似乎觉得诧异,走近我悄悄低声问:“娘娘今日起得好早…奴才愚钝,不知是否昨夜皇上宣诏娘娘一早来此迎候圣驾?”
我向小内侍眨眨眼晴,笑道:“他不宣诏我,我就不能来殿前候着他,向他叩请早安么?”
小内侍急忙解释道:“娘娘误会了,奴才怎敢有此意…娘娘是皇上梦中天降的仙女,皇上苦苦寻觅娘娘芳踪多年,如今总算得偿心愿,奴才是替皇上开心呢!”
我微笑不答,继续站立等候。
小内侍掩嘴偷笑,跟随着站立在我身边。
东方晨曦初现时,正殿大门开启,元翊身着一袭藏青色战袍大步走出,那战袍制作十分精细,宽肩细腰,衣领、袖口皆绣着各种远古图腾与红色火焰,将他年轻的脸庞衬托得更加英武挺拔,这位年及弱冠的少年天子,俨然已是战场上的一名威武将军。
我见他出门,向前数步对他袅袅婷婷行礼,说道:“皇上早,小葛向皇上请安!”
元翊如我所料略怔了一霎,随即疾步奔下殿前台阶,黑眸中带着惊喜的光芒,伸手扶起我道:“小葛,不必拘礼!你初来朕的京城,昨夜在宫中睡得可好么?”
我假装害羞,轻轻退后一步,答道:“多谢皇上,我昨夜睡得很好。”
元翊不顾宫中内侍在侧,紧紧握着我的手,低头对我说:“朕昨夜思及你就在朕身边不远之处,心中既激动又难过,几乎一夜辗转难眠…正想去偏殿探望你,不想你竟然出现在朕的眼前!你为何这么早前来见朕?莫非你也…如朕思念你一般,思念着朕么?”
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却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暗自咬牙,抬头时向他嫣然一笑,声音娇柔无比:“皇上以为是什么原因,便是什么…”
元翊得到我的肯定回答,眉梢眼角都带着开心的笑意,几近疯狂地拥住我,大声说道:“你说什么?小葛,我没听清楚,你能再告诉我一遍么?”
他似乎欣喜已极,竟然不再称“朕”。
我声音略大了一些,温柔的话语和衣带间淡雅的随着缕缕和煦的春日微风,恰到好处地拂过他耳畔:“小葛听说皇上即将率军远征梁国,今日一别后不知何时方能相见,所以前来送别皇上。”
元翊大喜过望,拥着我不停旋转,亲吻如雨点般落在我的额头和发丝上,说道:“真的么?朕没有听错么?朕的小仙女,朕果然没有白白等候你四载!谁说我们今日就要离别了?朕此次御驾亲征带你一起前去,好不好?”
我正等他这一句话,作羞涩之态略垂首道:“好是好,可我担心…太后不准我去。”
元翊毫不在意,朗声说道:“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朕才是大魏国的皇帝,朕说带你去便带你去,有谁敢阻拦我们?母后已经准许我们的婚事,大军得胜班师回朝后,我们就举行婚礼,你就是朕的皇后了。”
他言及此处,情不自禁在我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我假装顾忌周围宫人,用力推开他,迅速说道:“既然我们尚未成婚,请皇上不要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如此…小葛愿意侍候皇上南征,不知皇上能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元翊眸光灼灼视我,爽朗笑道:“你说吧,不要说一件事情,即使是一千件一万件,朕都答应你!”
我正欲说话时,他已在我耳畔低语道:“朕知道你害怕什么…破梁指日可待,朕连四年都能等,又怎会在乎区区数日?虽然朕一直很怀念那天夜晚的感觉…不过倘若等到我们大婚之夜…”
我害羞躲闪,退后说道:“我不要听这个!”
元翊肃了肃脸色,不再与我玩笑,回头对身后内侍们道:“传旨号令三军,即刻出发。命人通传母后,朕带朕的爱妃一起前去,让母后安心在宫中等候朕的捷报。”
宫人急忙领旨而去。
我们正欲出宫之时,一名小内侍匆匆赶来,跪伏在地道:“奴才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说,请皇上稍候片刻!”
元翊脸色微变,却不得不停留在原地,等候胡太后前来送行。
过了不久,数名侍女肩抬着一乘软轿而至,胡太后梳理着高高的灵蛇髻,发间珠钗随步轻摇,穿着一袭飘逸曳地的金红色华丽长裙,扶着一名侍女的手缓缓走下软轿。她行走之间香风拂面,步履英姿飒爽,不同于阿紫的高贵柔媚之姿,有一种耀眼炫目的美丽风情。
我们一起躬身迎候,胡太后直视着我,对元翊说:“翊儿,你要带她一起出征么?”
元翊点了点头,答道:“启禀母后,儿臣等候多年才寻觅到小葛,一刻都不想与她分离,请母后体恤儿臣。”
胡太后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你还年轻,世事未必尽如人意。只是多一些人生历练,总胜似常年生长于深宫之内不知世间凶险,无论此战结局如何,你一定会有收获。你既然如此执着,我决不会阻拦你,你带着她一起去吧!母后会备好庆功酒与大婚宴,等着你凯旋归来。”
元翊似乎并未仔细体会母亲的话意,见胡太后允许他带我一起出征,忙道:“儿臣叩谢母后,拜别母后!”
我抬眸偷窥胡太后,见她注视儿子的眼神竟然微带叹息之色,深恐她看出我接近元翊的本意,急忙低垂下头,不敢与她的眸光相对。
元翊与胡太后话别后,携着我的手步出宫门。
魏国军队在校场列队整齐,一排排骑兵、步兵皆是铠甲鲜明,军容整肃,正中放置着一辆华丽车辇,郦道成与另外十一名护法各自骑乘着一匹黑色骏马,护卫在车辇周围。
元翊意气风发,向车前内侍道:“传朕旨意,开拔!”
那车前内侍一声令下,数枚军号顿时齐鸣,排列整齐的北魏骑兵高举着硕大的“魏”宇旗帜,浩浩荡荡列成军阵向南方进发。
我登上马车之时,郦道成恰好向我看过来,他眸光中带着鼓励与信任的光彩,我见到他的眼神,心中稍觉安定一些,向他微微一笑。
11 归云送春和
魏国大军一路向南开拔,越向南走,天气越发温暖和煦。
我们行至幽州城外时天色渐晚,大军停下脚步在郊外扎营,元翊跃下骏马,将我从车辇中拉出来,说道:“朕带你去附近散步。”
城外四面荒凉,我跟随着元翊慢步原野之上。
傍晚的微风吹起元翊的发梢,他的黑眸闪烁着希冀的光芒,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拂,我仰视着他年轻而有朝气的面庞,暗自思忖该如何才能搓消他的锐气,让他放弃进攻而谋求和平,心中不由低叹了一声。
元翊察觉我神情黯然,关切问道:“随我们行军,你一定累了吧?待平定南疆后天下太平无事之时,朕就不会再出宫征战了,一心一意在宫中陪着你,好么?”
他明知我曾嫁给萧统,却并未因我的态度突然转变而生疑,对我依然关怀体贴,我思及自已本是前来伺机劝说他议和才对他如此亲初,心中微微感动,不再因他曾乘机梦中侵占过我而讨厌他。
我见他相问,答道:“我并不觉得累,皇上整日骑马,一定比我更累。”
元翊面向郊野,站立在一个山丘上,他顺手解下战盔放在我的发间,带着几分游戏之意道:“这头盔好沉,朕的确觉得累了,你是朕未来的皇后,朕将皇冠给你戴上!”
我见他心情愉悦,将战盔摘下还给他,向一旁闪躲着说:“皇
上身为天子,可知君无戏言?虽然是玩笑话,我可句句都记下了。只是不知日后皇上平定南疆之时,真的能遵守诺言与小葛一起共享尊荣么?”
元翊追随着我的脚步而来,自背后环拥住我的腰,笑着说:“你以为呢?”
我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却发觉他双臂的力量竟然强大得远远超出我的想像,不由放声尖叫。
他并未因我的娇嗔和惊叫而放手,坚实的胸膛紧贴着我的脊梁,温暖的气息在我耳畔荡漾回旋,柔软的双唇不停轻吻我的颈后肌肤,随后将我面向着他,双手捧起我的脸颊,毫不犹豫地吻住了我。
虽然我并不爱元翊,但是他在我全身布下一种熟悉而迷人的感觉,勾起了我最原始的记忆,梦中的情景霎时如潮水般向我奔涌而来。
我情不自禁接受着他的亲吻,并没有强烈挣扎和反抗,我想起了阿紫设下的那个梦游之境,元翊似乎也是如此亲吻着我,他热情的双手抚过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让我时而战栗、时而迷茫,因处忘却了我与萧统相爱时分的种种记忆。
清新的青草香气在我鼻端弥漫,颈后传来些微刺痒的触觉,元翊唇畔叼着一根长长的蔓草,正侧躺在我身旁冲着我微笑。
我从迷茫中回过神来,急忙看向自己,尽管并没有衣衫不整,我依然无比惭愧,深深悔恨自己所做的一切,难道妖狐族的本性就是如此,即使与一人全心相爱,依然无法抗拒其他男子的引诱么?
我眼前浮现出萧统那双秋水般的双眸,泪水无法抑制纷纷坠落。
元翊注视着我,神情焦急说道:“小葛,小葛,你为何要哭?朕对天起誓,只要是朕对你承诺,朕必定会做到!只要你喜欢,朕将半壁河山交与你又有何妨?”
我惊怔一下,见他已然开口,心绪纷乱无比。
元翊对我深情如斯,我若是再进一步,引诱他与梁国缔结盟约并不困难,若就此放弃,必定功亏一篑;可是,萧统明澈的眼神却如一柄利刃凌迟折磨着我的心,我恨不得立刻远远离开元翊,不让他再碰我一下。
我合眸忍住泪水,心道:“萧郎,我该如何是好?是继续引诱元翊、让他应允与梁国结盟,还是不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和爱意,设法逃离他身边?”
我思虑片刻后,横下心扑入元翊怀中,紧贴着他坚韧的胸膛,娇柔说道:“我不相信… … 皇上若能封我半壁河山,为何执意要攻占我的家乡、伤害我的故土亲人呢?”
元翊的身躯突然变得僵硬起来,温暖的声音微微冷了一些,带着淡淡的不悦道:“小葛,你随朕来,原来并非真心恋幕着朕,只是为了… … 向朕说这一句与南梁议和的话么?原来你的心里,还是不能忘记他!”
他言及此处,仿佛气愤已极,用力将我环抱他的双手甩开,从山坡上站起身,向着茫茫夜空大声怒吼道:“朕决不会与南梁议和!朕一定要亲自率军攻占建康,朕一定要亲手杀了萧统!你是朕的皇后,朕决不能容忍你心中还记挂了别的男子,决不会容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