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萧统必定安然无恙,却还是想亲眼见一见他,我的法力有限,至多只能在皇宫中隐身一个时辰,我只想暗中偷窥他一眼,确定他无事就立刻返回谢府。

东宫之内别有洞天,我寻觅了好一阵,才找到萧统日常起居的宫殿。

萧统和蔡兰曦一起站在月洞窗前,蔡兰曦身着红色宫服,腰身略显宽松,似乎仍在假扮怀孕,她明眸隐然含泪,说道:“四弟他…殿下想将此事隐瞒多久?父皇远在湖州尚可封锁消息,母后与董淑仪那边迟早会知道的,不如…”

萧统道:“我并未想过将此事隐瞒她们,只是担心她们对吴淑媛心生怨恨,战局本已不稳,若是后宫再起纷争,父皇心中岂不是更加难过?明日一早,我先将此事禀明母后,看能否劝说她暂时平息心中怨怒。”

蔡兰曦面带担忧之色,低声道:“昨夜西华门外聚乱之事,一定有人暗中策划,而且此人就在宫中,否则她不会将时机把握得如此恰当,只等殿下离开京城便开始发难。臣妾只恐母后未必肯听殿下之言,或许还会因四弟之事迁怒于殿下。”

萧统轻轻侧转身,对她说道:“兰曦,你不用替我担忧国中之事。多保重自己,小心腹中皇儿,日后有他陪着你,或许你不会象现在这么寂寞。”

蔡兰曦似乎欲言又止,轻轻叹息了一声,目视窗外道:“寂寞…这些年来,臣妾倒是习惯了,试问宫中寂寞者又何止臣妾一人?殿下自己,难道不觉得寂寞么?”

萧统清俊的容颜微动,答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的心境亦如你一般,我们既然生长在这宫廷里,就只能享受这份寂寞了。寂寞的时候,却也是心情最宁静的时候。”

蔡兰曦转眸注视着他,眼神莹如秋水,淡淡说道:“殿下的心,如今真的还能再如昔日一般宁静么?”

她说完这一句,又说道:“殿下今日来回奔波劳累,臣妾不打扰殿下歇息,就此告退。”

几名侍女立刻近前搀扶着她,萧统随她一起走到殿门外,目送着兰曦的身影远去,随后折返殿内。

我担心法力不足致使隐身术超出时限,匆匆忙忙逃逸出皇宫,回到谢府宅院中。

次日清晨起床,我又认识了谢府中许多仆妾丫鬟,她们大都温柔和善,谢夫人对我亦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我来到人间大半载,除了在苗府中居住的那几日,从未得到过如此隆重的优待,不禁对她们无限感激。

我昨夜虽然进入皇宫,却因为时间紧迫不曾前去凝香宫,苗映香被封为昭仪后皇帝就出征,皇后及众多妃嫔对她难免心怀妒嫉,她独自居住在宫中,不知近况如何。这几日若有机会,一定要去宫中探望她。

我和谢夫人等人一起用过午膳,刚刚走到后花园中菊圃中欣赏秋菊,小璃儿走近我身边,悄悄笑道:“老爷刚才见一位贵客,奴婢去伺候茶水,姑娘猜猜看是谁?”

我转念一想,说道:“我在京城只认识一个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小璃儿拍手叫道:“奴婢知道姑娘聪明,果然一猜就着,确实是太子殿下来了,老爷曾经做过太子太傅,殿下以前也时常来和老爷一起谈论诗画,奴婢认识他。”

我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向前厅走去,想看看萧统会与谢眺说些什么,又如何解释我的来历。

小璃儿急忙摆手道:“老爷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姑娘不要去!”

我将手指放在唇畔“嘘”了一下,示意她噤声,说道:“我偷偷听一下就回来,一定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

我躲藏在前厅南窗下,沿着窗纸的缝隙向房间内偷窥,见萧统身着简装端座在上首,一名侍从手中还替他拿着那件银白的的羽缎披风,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谢眺坐在他左手侧位上,正说道:“…皇上远在湖州,殿下还是不要离开京城为上。”

我料想萧统担心徐州城的安全,一定准备再次前往扬州督战,谢眺极力劝阻他不可犯险。

萧统道:“事有轻重缓急,西华门之变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京城内有各部官员专司其职,不会有太多变故。四弟虽然在徐州城大败北魏骑兵,然军情复杂,太傅尚且有所不知,一旦徐州生变,较之京城更危险十倍。”

谢眺沉吟了片刻,说道:“殿下所言甚是,老臣不通战事,亦不知前方军情。殿下若是离开京城,吏部诸事臣必定会协助尚书大人妥善加以处置,决不敢有丝毫怠慢,请殿下放心。”

萧统环顾了一下前厅,温和说道:“正因如此,我才会将此事托付与太傅。将来若是有机会,只恐还多有劳烦太傅之处,我今日先行谢过。”

谢眺忙站起道:“老臣愧不敢当,殿下京中知交众多,能够吩咐臣办理此事,是臣之莫大荣幸,况且此事若能成就,亦是臣全家的荣宠,臣应该先至东宫叩谢太子殿下恩典才是!”

萧统站起身,那侍从急忙将羽缎披风替他披在肩上,他向谢眺说道:“我还要赶往徐州,一切就拜托太傅了。”

谢眺跟随在他身后,应道:“臣必定用心促成此事,臣恭送太子殿下!”

萧统走出前厅大门,谢眺靠近他身边低声问了一句,他眸光向内庭微转,飞快应答道:“不必见了,让她安心在此处居住吧。”

他们的身影从谢府消失后,我回到后花园菊圃前,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与谢眺暗中商议好了何事,但是此事却必定与我有关。

我闷闷坐在太湖石上,随手摘下一朵灿若黄金的秋菊,放在鼻端轻嗅那冷冽清新的香气,暗忖道:“他前往扬州,分明是以身犯险。二皇子萧综明知自己与他们并非同胞手足,他对萧绩不择手段加以毒害,对身为太子的萧统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我左思右想,正打算寻找机会悄悄溜出谢府前去战场,小璃儿又凑近我,神神秘秘说道:“夫人有请姑娘过去一叙。”

我万分迷惑,瞪大眼睛问:“叙什么?”

小璃儿不肯透露,说道:“夫人在房间等候着呢,姑娘快去吧,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走进谢夫人的房间,她面带微笑携着我的手在锦毡铺设的长榻上坐下,说道:“今天请你过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件事情。”

我端端正正坐好,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轻言细语说道:“我家老爷为官清廉,性情端直,算得上一个好官,家中虽然有一房姬妾,却可惜膝下至今空虚,宗族中亦都是单传,我们将来年迈之时不知倚靠何人!”

她说至此处,触动心中伤痛遗憾,眼圈不觉微红,接着又道:“老爷今日听太子殿下言道你孤身一人在外漂泊多时,无依无靠。我们想收你为义女,在府中陪伴我们这两个老朽之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乍然听她说出“收我为义女”,心念如电飞转,谢氏夫妇昨日才与我相识,看见太子的玉佩收留我住下,今日太子来访不久,他们就提出此等要求,绝非偶然巧合,一定是出自萧统授意,他们为人正直善良,若是他中促成此事,他们自然没有不答应之理。

萧统唯恐我以后会无家可归在外流浪,才会处心积虑替我寻觅一个可以躲避风雨的温暖港湾,却没有想到紫萱本非凡间女子,根本不需要别人照顾。况且我来到人间已有数月之久,距离阿紫的一年之期并不遥远,明年春暖花开时,她就会前来接我返回翠云山,我倘若现在认谢氏夫妇为义父义母,到时候又突然消失不见,他们一定会伤心难过。

只是我不便当面拒绝谢夫人的好意,又不便解释其中原因,只得支支吾吾答道:“我想一想…”

谢夫人似乎早有预料,态度依然和蔼可亲,说道:“不要紧,你慢慢考虑不妨。老爷亦十分仰慕你家先祖陶公,你即使答应为我们义女,老爷也不会让你更易姓氏宗族的,一切悉如往常,你不必担心顾忌这个。”

我急忙说道:“紫萱并非不愿意,只是担心将来之事或许会让老爷和夫人失望。”

谢夫人微叹道:“你这个傻孩子,你还能有何事让我们失望?将来若是嫁出闺阁,一年能够回来看望我们几次,让我们觉得世间尚有人牵挂,也就足够了!”

我暗想阿紫向来通情达理,应该不会阻止我前来人间看望他们几回,此事并不难做到,又见谢夫人言辞诚恳,看向我的眸光蕴涵无限慈爱温情,较之阿紫的妩媚温柔更让我觉得亲切无比。

我思虑片刻,起身下拜道:“紫萱参见母亲!”

谢夫人大喜,急忙俯身搀扶起我,对身旁丫鬟道:“快去禀报老爷,紫萱唤我母亲了,让他快来见一见我们的乖女儿!”

谢眺闻讯匆匆而至,我又向他拜了一拜,说道:“紫萱参见父亲大人!”

他眉目之间同样暗藏喜色,抚须微笑,向我说道:“以后你就安心跟随你母亲住在此处了,想要什么只管向你母亲说,不要委屈了自己!”

谢夫人道:“请老爷放心,妾身怎会亏待她?”

谢眺似乎想起什么,叮嘱我道:“最近四处战火弥漫,你不可轻易离开京城,若是有些事情需要办理,为父自会命人替你去办。”

我见他不准我离京,料想定是萧统曾经交待他看管住我,无奈之下点了点头。

当天夜晚,我再次潜入皇宫,来到凝香宫外向内偷窥。

寝宫内帷幕低垂,桌案上的销金兽吻内泛出丝丝缕缕的龙涎香气,一名宫妆女子斜斜倚靠在长榻上,手执一本书卷,蛾眉微带轻愁,轻轻吟诵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似是一首古诗。

我见苗映香面带隐忧,玉面形容消损,暗暗想道:“她难道真的爱上了皇帝么?见他出征数日不归,故而为他担心忧愁?”

一名侍女低声劝慰她道:“奴婢听说昨日皇宫西华门生变,太子殿下归来时说前方捷报频传,皇上近日便要班师回朝了,娘娘不必如此担忧皇上安危,宜放心怀才是。”

苗映香将手中卷册放置在一旁桌案上,起身离开床榻,行至窗前仰望皎洁月色,幽幽说道:“你们都不明白我的心事,父亲母亲身在兰陵,不知可否安好?紫萱妹妹被送至莲心庵后情形又如何?我未能劝解皇上息怒宽恕她之过错,实在不配做她的姐姐!”

那侍女忙道:“娘娘不可如此伤心!紫萱姑娘与太子殿下之事…”

苗映香闻言,神色遽然变化,急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要再说了!你还嫌当晚死的人不够多么?皇上为了保护太子的清白名声,将当晚御花园中知情之人尽数诛杀,我竭力替你掩护你才能侥幸逃过此劫!若是让任何人得知妹妹出家之事与太子有关,你一定性命难保,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说了。”

那侍女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道:“请昭仪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苗映香叹息道:“罢了,你切记不要再提此事就是。宫中处处凶险,小心隔墙有耳,莫要因为几句不相干的话招来无妄之灾。”

那侍女急忙连声称是。

我见苗映香形容虽然有些憔悴,却并非孱弱之态,似乎并未受到皇后迫害刁难,尚且能够在皇宫中安然度日,于是不再替她担心。

我耐着性子在谢府中居住了三日,尽管谢府众人对我亲密友善,我心中依然忐忑不安,只想寻找机会前去扬州、徐州观战。

第三天夜晚,我担忧前线情形及萧统安危,实在无法再忍耐,给谢夫人留下一封书信,假称欲往兰陵祭祖告知相认义父义母之事,悄悄离开京城向扬州而去。

将近天明时分,一轮圆月与启明晨星交相辉映,银白色的光线将扬州城外山岩渲染得错落有致、美若仙境。

城内隐隐传来号角声,静静沉睡的山脉仿佛随着号角声苏醒。

我在城门外下马,正在暗自琢磨如何设法探知萧统的消息又不让他发觉,突然只见城门大开,一人率领数骑如离弦之箭一般出城而来。

他们来势太急,城门外四野平旷,我尚未来得及看清他们是谁,那为首之人早已窥见了我,大声急喝道:“你们速速将她与本王截住!”

我听出了萧纲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妙,欲待使用隐身术却已来不及,那些骑兵见他一声令下,迅疾加快马速向我所站立之地飞驰而来,瞬间便将我团团围住,萧纲的马随后亦驰近了我。

1-10

将近天明时分,一轮圆月与启明晨星交相辉映,银白色的光线将扬州城外山岩渲染得错落有致、美若仙境。

城内隐隐传来号角声,静静沉睡的山脉仿佛随着号角声苏醒。

我在城门外下马,正在暗自琢磨如何设法探知萧统的消息又不让他发觉,突然只见城门大开,一人率领数骑如弦之箭一般出城而来。

他们来势太急,城门外四野平旷,我尚未来得及看清他们是谁,那为首之人早已窥见了我,大声急喝道:“你们速速将她与本王截住!”

我听出了萧纲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妙,欲待使用隐身术却以来不及,那些骑兵见他一声令下,迅疾加快马速向我所站立之地飞驰而来,瞬间将我团团围住,萧纲的马随后亦驰近了我。

他紧握着手中的缰绳,仿佛并不意外在此次与我重逢,神采奕奕的双眸中泛出几分“果然如我所料”的神情。

我见他近在眼前、避无可避,只得抬头仰望着他,向他淡淡一笑。

萧纲轻咳一声,我们周围的一众骑兵立刻四散,远远离开数丈,将我们二人孤立在空旷城门外。

他见众人散去,低头注视着我,缓缓开头问:“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我回忆起昔日离开京城时曾经让他帮忙将真的佛珠交还至东宫救出太子,后来在苏州开善寺前巧遇萧统时,他身边白衣侍从曾言及“此女几次三番戏弄殿下,将殿下的护身佛珠弃若敝履,当日她一听说殿下被皇上拘押在显庆殿,即刻慌忙不迭逃离皇宫,唯恐受到牵连,若非娘娘凑巧捡到那佛珠,殿下不知何时才能洗清冤屈。”

静心想来,“几次三番”戏弄萧统固然是我之过,我却从来不曾将佛珠“弃若敝履”更非他们所言的那样“慌忙不迭逃离皇宫,唯恐受到牵连”,他们在萧统面前编造此等谎言,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我更加厌恶我、疏远我。

丁贵嫔、蔡兰曦、还有萧纲,他们都是此事的知情人,他们一定都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唯恐我会祸害他。

可是,我并不想对萧统解释我心中的委屈,我想我将佛珠背后的故事永远隐藏下去,他们都是萧统的亲人,也是最坚定支持着他的人,他们所作的一切正是我心中所希望的,只要他能够安然无恙,我蒙受一些不白之冤又有何妨?

况且,我来到人间所得到的第一双美丽绣鞋系萧纲所赠,我对他仍有感激之意。

我点了点头,应答道:“当然认识,今年春天我们在兰陵认识,初夏时分在镇江重逢,在皇宫中亦曾见过面。”

萧纲从马背一跃而下,拉着我的手走到山岩后的僻静之处。

他站在我身前极近之处,微带怒郁之色,说道:“你终于肯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了。父皇将你赐予四弟为妃之时,你想必是心甘情愿的…可你既然曾经喜欢大哥,又怎会与四弟纠缠不清?我纵然不及大哥,莫非连四弟都不及么?你宁愿做他的侍妾,都不肯做我的侧王妃?”

我向后退了半步,说道:“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失去记忆,我以为四王爷是我的…”

他似有所悟,说道:“我原本料想四弟在王府中曾对你使用过妖法你才会如此,看来竟是我误会他了。你出家一事,真的只是因为代替苗昭仪出家修行么?我听说,当晚父皇秘密处决了数名内侍宫女,此时必定有内情,看来多半是与大哥有关了?”

我默认了他的话。

他停驻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你并没有真心喜欢过四弟,否则你此时不会出现在扬州,应在南康王府中为他守灵才是!”

我辩解道:“我并没有名正言顺嫁与他,怎能贸然前去王府为他守灵?”

他眸中射出犀利的光芒,语气咄咄逼人:“你若是有心陪伴四弟,名分二字能阻止得你么?你敢深夜擅闯东宫,难道就没有勇气走近南康王府?你并非不敢做,只是不想为了他这么做而已!”

我想到萧绩临死之时的惨烈场景,心底油然而生悲凉之意,泪凝眼睫道:“我从未想到他会这样死去,我虽然很想救他,可我救不了他…”

他靠近我,轻声道:“你听我说,四弟不适合你,大哥更不适合你,他需要背负的责任太多太重,他纵然想与你同游五湖四海也绝不可能做到。父皇母妃都对你心存偏见,岂会轻易让你嫁与大哥为妃为后?你和大哥今生今世注定不能成为眷属,不要再想他了!”

我被他的话说中心事,忍住泪道:“我没有打算继续纠缠他,我来扬州,只是想借着观战的机会看看他…我一定不会害他应验那些预言的!”

萧纲眸光转动,说道:“那些预言?你是因为皇嫂那些语言才不愿嫁给大哥的?你不敢让他知道你还是如此担心挂念他,才会偷偷跟随他而来?”

我不想对他欺瞒,轻轻点了点头。

岂料他接着道:“你这又是何苦?你既然明知与他不可能在一起,又何必如此无谓执着于他?”

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怔怔看着他。

他仰头凝望天边圆月,轻轻咏叹道:“芙蓉作船丝作笮,北斗横天月将落;采桑渡头碍黄河,郎今欲渡畏风波!”

我见他出口成诗,将我们桑林初见、绣鞋结缘、泛舟赏莲之事蕴涵于诗句中,并应今日之景,心中暗自欣赏佩服他的才华,对他诗中之意却不敢苟同,心道:“我初到兰陵时并不知人间男女交往的规则,只觉得无限新鲜好奇,因此导致你误会我对你有意。事实上我们并非情侣,又何来‘黄河’让你如此嗟叹?”

他转过身来凝视着我,似是观察我的反应。

我思考片刻,淡淡说道:“此诗很好,只是后半阙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他见我如此评价,面容微微显现暗淡之色,默然良久后,抬头说道:“你心中若无沟壑,怎会如此坚决拒绝别人?难道世间除了大哥,再没有人品风度才华皆优之人了么?”

东方渐渐呈现出浅白之色,山岩后僻静空无一人,清晨拂晓的微风吹过我的脸颊,温润微凉。

我明白萧纲的暗示,他与太子萧统本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他们年岁相仿、容貌相似,一样生长于华贵宫廷、一样接受太傅的悉心培育,一样英俊潇洒,一样才华横溢,甚至一样风度翩翩、高贵风雅,确实难分伯仲。

可是,即使上天能够再塑造一个萧郎,我喜欢的依然是最初的那一个。

我没有回答萧纲的话。

他注视着我,俊秀的面容在黑色锦衣的映衬下现出淡淡的失落和无奈,却突然间转过头去,面对山崖怅然悲叹道:“我纵然不及大哥完美无缺,若论及德行亦决不会逊于四弟,却不知为何总是时时处处让他们占尽先机!那日太湖泛舟之时,我倘若如四弟一般不择手段对待你,你此时心中眷恋之人只怕未必是大哥…我自桑林中见你赤足躲避野犬时便对你心生爱慕,可惜,至今仍是自作多情!”

萧纲将心中隐藏多时之言对我明明白白说出,我虽然觉得感动,却无法接受他的一番好意。

我低头说道:“对不起,我心中只有一个人,今生今世我决不会背弃此人爱上别的男人。”

萧纲的身影似乎并没有移动,却突然出手将我的身子圈在臂弯内,不由分说亲吻着我的脸颊。

我用力推开他,然而奇怪的是,我竟然使不出半分法力。失去护身法术的小狐狸如同人间少女一般柔弱,我无法阻止萧纲的举止,被他紧紧揽入怀中动弹不得,大声叫道:“快来人啊,救我啊!”

他见我放声大叫,说道:“大哥就在城中,你想见他、引他过来救你么?难道你真的想害死他么?”

我不得不讲剩余的声音咽下,咬唇看着他说:“如果他和我在一起会害死他,你也不会例外的!你难道就不怕我如此会害死你自己么?”

他道:“我当然怕。但是,如果我此生眼看着你从身边错过,我会更后悔!我并不在乎你过去曾与大哥如何,也不想过问你和四弟的关系,只要你肯嫁我,我依然愿意娶你为晋安王侧妃。我并非你心爱之人,即使死了也不会让你太难过的…”

我直视他叫道:“你这个笨蛋,谁要你为我如此?我谁都不嫁,我不需要男人照顾我!”

他低声道:“小萱儿,…我这次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惊慌失措看着他,叫道:“你准备做什么?”

山岩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纲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问道:“有什么事?”

隐约听见一名侍从道:“禀三王爷,太子殿下见三王爷巡城迟迟未归,此时正在城外四处寻找王爷,奴才阻拦不住,殿下向这边过来了…”

我心中一动,萧统若是出城寻找萧纲,自然不难问出适才萧纲与我相逢的情形,以他的聪慧自然能够猜到城门口那名女子就是我,难道他是为我才前来此处?

他的话音才落,我们果然听见了萧统声音道:“细心寻找一遍,不可过于粗心大意,以防他们故技重施对三弟下手。”

萧纲见众人哄涌而至,拉着我从山岩后走出,向众人微笑道:“大哥如此关怀小弟,小弟实在感激不尽,只是遇见故人叙一叙旧而已。紫萱前来扬州了,我们将她一起带回城内吧!”

萧统仿佛对我视而不见,径自转身说道:“你才是扬州守城之将,此事何必问我?我还有事情与你商议,你随我来吧!”

我跟随着他们进城,迈步之时发觉脚下十分轻盈,发力竟然瞬间全部恢复,心中不禁大为疑惑,萧纲此时距离我约两丈开外,我故意向前靠近他一些,发力果然迅速减弱。

难道我的法力突然出现或消失皆与萧纲有关?

我愈发好奇,想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小心翼翼和萧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随他们一起进入扬州城中。

他们回到军营中,与一些将领秘密商议破敌之策。

我站在萧纲身边,见一名中年将领出列说道:“臣奉太子殿下之命告知徐州、彭城中诸位将军二王爷图谋反叛之事,二王爷身边亲信不足万人,只要殿下与三王爷一声号令,即可将他们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