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湖在朱砂护下的安全地方凝眸看着舒冉,就在大家都觉得他似乎不会出手的时候,他突然飞身而起,周围亮起一道白色屏障,似乎盾牌一样把他和别人隔开。他只这么腾空一掠,便到了舒冉身边。

  

  他抓住舒冉的手,神情急切而紧张,“跟我走。”说完,广袖下钻出数条黑色小蛇,密密麻麻的爬向打斗的士兵。

  

  宋若荀将柳若湖推开,把舒冉圈在自己怀里,占有似的盯着他:“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还是未知数,居然还妄想带走公主。”

  

  舒冉别开头不看他们,只做不知。

  

  柳若湖抽出腰间别着的玉箫,冷冷地看着宋若荀,一字字道:“你若现在离开,我便不杀你。”

  

  “你好大的口气。”宋若荀阴测笑道,“本相早就说过,总有一日会让你永远翻不了身。”语毕,他再次招手,林间便四面八方窜出数名黑衣锦卫。

  

  这些黑衣人的数量虽不如士兵多,但个个内力都在他们之上,虽然只有十来个人,却顶的上一千。他们右手臂上各绣了一条金龙,正是皇帝亲帅的大内锦衣卫。

  

  柳若湖暗自思忖,心里清楚自己只能顶一小阵子,便把全部心思放在了舒冉身上。

  

  他闪身躲过锦衣卫的杀招,行云流水般穿梭在十几名锦衣卫之中,却只避不攻。

  

  “若湖,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出手?你想死吗?”朱砂一边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一边责备柳若湖手下留情。

  

  柳若湖根本不听她的,他虽凝神静心与锦衣卫周璇,目光却似铁器遇到了磁石般,无论如何挪动闪避,始终聚在舒冉单薄的身影上。

  

  舒冉看见他动作越来越慢,虽然不懂武功招式,却也清楚他以一敌多肯定撑不住。她眼角噙泪望向宋若荀,双唇不住地颤动,似乎要说什么,却被宋若荀抢了先。

  

  “你想让我放过他?”宋若荀伫立风中,青丝染白雪,别有一番玉树之质。

  

  舒冉咬了咬唇,重重点头。

  

  宋若荀这时才转过头看她,他似乎对场上的事态完全不关注,望着舒冉的脸,从前温存的一幕幕掠过脑海,心痛得无以复加,“人家都说男人易变心,却不知道女人才是最善变的,原来你是真的喜欢了别人。”

  

  舒冉不语,她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有些事情不是靠嘴就能解释清楚的。

  

  宋若荀也不在意,嘴角挂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要我放过他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若湖与锦衣卫打斗在一起,见宋若荀和舒冉不知在谈论什么,忧心如焚,却又抽不出身,情急之下便如疯如魔,双目赤红的失了理智。

  

  朱砂惊诧道,“若湖,你莫胡来,小心走火入魔!”

  

  柳若湖再不留情,出手必是杀招,他从满地尸体里斜奔而出,手中玉箫顶端垂淌着鲜红的血滴,整个人在风雪中仿若被附了身地狱修罗。

  

  宋若荀依旧淡然,完全没将这一切放在心上,只轻轻的吐出自己的条件,“你答应我,从今以后,只做我的女人,不许再去想任何别的男人。”

  

  舒冉心里一紧,闭了闭眼无奈道,“宋若荀,你也知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慕容璇玑了,你还这么死守不放,有意义吗?”

  

  宋若荀不紧不慢地拉着她远离“战场”几步,淡淡道:“我已习惯了身边有你的日子,不管你变成了谁,只要你守在我身边,心里想着我,每天都能见到,足以。”

  

  舒冉心思百转千回,不想答应,可转瞬间却发现柳若湖已杀红了眼,情急之下她脱口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快让他们停手,不要再打了!”

  

  宋若荀点了一下头,运气吐字,“住手。”话音落下,竟是格外清朗,虽然夹在百余人打斗声中,仍然让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幸运活下来的人听到指令都松了口气,忙退至宋若荀身后。朱砂停住手上前拉着柳若湖,可后者却搡开她,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朝舒冉一步步走去。

  

  这个过程很漫长,漫长地舒冉觉得时间都停滞了。

  

  宋若荀似乎在给舒冉最后和柳若湖告别的机会,对此没有表态,只是漠然地看着。

  

  柳若湖颤巍巍地走到舒冉身边,身上所有的力气正在一丝丝慢慢溜走,他勉强按捺住了胸腔内的气血翻腾,可终究还是压制不住四窜的内力,蓦地红唇一启,一口黑血喷溅而出,洒满了舒冉素色的裙摆。

  

  舒冉只觉得心上被狠狠扎了一下,想要伸手扶住他,理智却让她忍住了。

  

  柳若湖扶着一旁的树干勉强站起来,此时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全部目光都聚集在了他和舒冉身上,所以没人发现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宋若荀和士兵背后不远处。

  

  柳若湖玉臂缓缓伸出,颤颤的却很执着,他深吸一口气,呛得又咳嗽起来,激得肺部剧痛不止,却强忍道:“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不拦你。但我对你是认真的,不是随随便便..我会一直坚持,直到你做出最后决定。”

  

  舒冉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好沉。

  

  柳若湖扬了扬头,抿开挡眼的碎发,一双乌黑明亮的桃花眼认真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你,可愿再牵我的手?”

  

  舒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清澈,干净和认真的眼神,她几乎就要答应他,可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又想到自己答应宋若荀的事,千言万语便只剩下一句话。

  

  “求你放过我。”

  

  柳若湖愣住,半晌方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个楚楚可人,泪眼红凝的女子,他呆伫了好久,才慢慢地,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好。”

  

  ……下着雪的天,很冷很冷。

第39章 ...

  “你们走吧。”宋若荀侧身让路,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让出一条小道。

  

  柳若湖从不是个走小道的人,即便此刻也不例外。他微笑着,那已经是唯一的表情,而他真正的喜怒哀乐,从现在开始,全部藏进了心里,再也没人能打开。

  

  他缓缓站直身子,长而柔软的墨紫色锦袍随风雪飞扬,及地的青丝仿佛一条黑色的瀑布,顺服地贴着肩膀和后背垂下。他的个子高而清瘦,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舒冉和宋若荀,午阳的光芒照耀着他笑盈盈地脸颊,色彩分明的仿佛一张脸谱。

  

  “宋丞相看起来心肠不错。”柳若湖长臂一扬,玉箫指着宋若荀身后的士兵,声音柔柔的,像哄孩子一样说道,“那些,是你的手下?”玉箫一抬,士兵倒下一排,“我非常佩服不怕死的人,现在我就成全他们。”玉箫又是一摆,身形晃动间,士兵又倒下一片。

  

  舒冉有点姗姗来迟地反应过来,似乎需要被救的人已经从柳若湖换成了宋若荀……她忍不住看向身边,处于矛盾另一端的宋若荀玩味地看着近乎疯狂的柳若湖,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暗芒。

  

  紧接着,舒冉忽然黛眉紧皱,俏丽美艳的脸庞充满了痛苦,布匹撕裂的声音响彻上空,皮肤上的剧痛告诉她,那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宝剑。

  

  柳若湖和宋若荀都惊住了,完全没想到有人会攻击舒冉,待他们围到了她身边,才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年纪不大,长发用一条黑色锦带系在脑后,手里横握了一柄长剑,剑尖上还可以看见有鲜血缓缓滴下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有祀。

  

  柳若湖本来含笑的脸瞬间变的冷风瑟瑟,他看着江有祀,眼中是三九寒冬,“有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可知罪?”

  

  他说着就要去抱着舒冉,却别宋若荀挤到了一边,“别碰她。”

  

  舒冉瑟缩着身体,根本无暇再顾及他们的争吵,她的耳边什么都已听不到,朱砂的爪伤加上江有祀的剑伤,让她觉得后背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任何伤害宫主的人,都会由属下亲手处置。”说到这,江有祀收剑回鞘,略顿了一下,坚定地说,“不择手段的。”

  

  朱砂见这一幕眼睛亮了起来,旋即便笑成了一条缝,看起来非常喜欢这个做法。

  

  柳若湖闭了闭眼,重新恢复笑脸,可他的笑容中却透着浓浓的忧伤,他垂下眼,卷翘浓密的睫毛颤抖着,似乎还无法接受眼前所有事实。

  

  而一旁看戏的朱砂笑着笑着忽然又绷住了脸,上前一步提醒道,“若湖,有人来了。”

  

  宋若荀抱着舒冉,让她的背部朝外,他星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背,轻轻摩擦着她细化的没有伤到的肌肤,俊颊在阳光下分出明亮和阴影,这时若有人注意他,恐怕会被他周身散发的冷气冻死过去。

  

  “朱砂姑娘。”他忽然开口,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只见他脸色不变,眼神越发扑朔迷离,“如你所愿,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柳若湖闻言依旧笑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陷入昏迷的舒冉,玉手一抬,指尖轻轻扯开长袍颈间前襟,颓靡地坐在地上,像一滩烂泥一样,哭都哭不出来,“……她又不识武功,本该是宫里享受荣华富贵的金枝玉叶,嫁给宋若荀,将来必定安稳一生,如今却因为我,白白地卷入这无情杀戮……”

  

  他说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可惜舒冉却再也没能听到。身心俱疲的她早已昏了过去,失去理智之前,她还用低得只有自己和宋若荀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三个字,“放他走。”

  

  放他走?宋若荀将舒冉抱起,自己靠着大树,让她睡在他怀里。他低头看着她的脸,眼神忧伤而宠溺,没人能读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对不起,虽然我答应了你,但是我做不到。”

  

  他不能容忍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柳若湖。所以,江有祀凭什么伤她?她背上的爪痕又是怎么回事?

  

  抬起黑眸,宋若荀冰冷的双眼盯着面前三人,一字字道,“你们,谁先死?”

  

  柳若湖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他的目光始终停在舒冉身上,他多么希望现在抱着她的人是自己?可惜不是。但,为什么不是?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要为她疗伤,他不能丢下她不管。

  

  想到这里,柳若湖重新站了起来,如疾风般迅速地掠至宋若荀身边,抬手就要去夺舒冉。宋若荀反应极快,在柳若湖手臂就要触碰到舒冉的时候后撤好几步,转身奔到大队士兵之后。

  

  “挡住他。”宋若荀丢下命令,抱着舒冉朝树林另一端跑去。

  

  柳若湖急切地追上去,对身边的人连个侧目都不曾有,怎奈对方采取人海战术,他又身负重伤,根本来不及追人。无奈之下,柳若湖阴测转头,狠狠地盯着江有祀,“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帮我把她带回来。否则,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江有祀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飞身朝着宋若荀离开的方向掠去,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柳若湖松了口气,一边化解士兵的袭击,一边侧首道:“大姐现在还站在一边,是真的希望我命丧此地么?”

  

  朱砂自然不会希望柳若湖死,她立刻上前帮忙。一红一紫两个身影与锦衣士兵扭打在一起,不远处皇帝一行人正在赶来。幸运的是他们在皇帝赶到之前解决了战斗,但离开树林之后,却再也没能寻见江有祀,包括宋若荀和……舒冉。

  

  因为此刻,在山崖边正上演着一出闹剧。事实上这的确是一出闹剧,谁曾想到一个小小的江湖草莽竟把当朝丞相逼到了悬崖边呢?

  

  江有祀横握长剑,冷冷地靠近宋若荀。

  

  宋若荀一步步后退,怀里抱着舒冉,淡的几乎没有颜色的双唇紧紧抿着,所有力气正在一丝丝溜走。他心中暗自盘算,现在必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为舒冉处理伤口,这林子他转了半天,竟没能走出去,不知是不是太着急了,连脑子也糊涂了。

  

  “跳下去,或者,死在我剑下。”江有祀站定在宋若荀面前,面无表情道,“你选一个。”

  

  宋若荀迅速回首看了一眼山下,云雾缭绕间什么都瞧不见,冷汗自他额间缓缓淌下。

  

  他在怕,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这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面对死亡,还是连带着舒冉的性命一起。这让他喘不过起来,所有的一切仿佛大山般压得他完全失去了自我,那个平日里淡定的仿佛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的相爷早已消失不见。

  

  小时候父亲告诉他,如果要做成一件事,就一定要心狠手辣。不管受过什么伤害,不管有多难过和开心,都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面对你的敌人的时候。虽然父亲早就死了,但这些话他一直都记得。包括仇恨,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好。”宋若荀嘴角扬起,居然笑了,他喘了口气,眯起的眼睛在漫布的云雾中有些不真实,“我选跳下去。”

  

  语毕,宋若荀迅速抽出腰间锦带,仔细看可以发现那锦带是做过特殊设计的,柔韧如铁,带子顶端还挂着镂空钩子。宋若荀将带子紧紧缠绕在自己和舒冉身上,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江有祀几步冲上前望向崖底,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沉下眸色,犹豫片刻,持剑离开。有些事做了就要负责,杀了人就是杀了人,逼死人也算是杀人。自他违抗柳若湖的命令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然而,也许是天生的主角不死定律,又或许是舒冉命好,宋若荀的钩带卡在了悬崖中间。这悬崖被云雾遮掩,看着似乎很深,实际并没多高,这样的距离跳下去,并不是多大的问题。而且,在悬崖中间一处,还有栋废弃的草房。

  

  宋若荀深吸一口气,他没练过武功,真正的文人一枚,身娇体贵自不待言,这样折腾了半天早已筋疲力竭。但理智告诉他,他必须撑下去。这么多年他撑住了,这一刻他也不能放弃,他怀里的人也是一样。

  

  “你还昏着么?”宋若荀一边艰难地挪动身子一边和舒冉说话,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忘记疲累和透支体力的痛苦,却不知舒冉已经渐渐醒来。

  

  “你昏着也好,这些事,你不应看到,你是公主,本就不该受这些苦。”宋若荀使劲闭了闭眼,闷哼一声纵身跃起,勉强够到草房的一边。他迅速转头去看身后背着舒冉,她丽眸颤颤,依旧闭着,腰间锦带已被磨损的不成样子。

  

  还好没事……宋若荀似乎松了口气,用力将舒冉拉上草房屋顶。突然,草房屋顶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宋若荀来不及思索,翻身趴在下面,让舒冉压着他,自己却重重摔在崖间突出的石壁上。

  

  所幸身下有草垛垫着,否则宋若荀这副身子骨非废在这不可。他使劲地喘着粗气,脑子混乱不堪,无力再挪动一下。舒冉的头缓缓滑落在他肩旁,她的侧脸贴着他的。宋若荀好久没都没说话,只是努力把头和她靠近了些。

  

  后来,朦胧中苏醒的舒冉听到他小声说:“我想,现在这个感觉就叫相依为命吧。”

第40章 ...

  半山腰上很冷,云雾缭绕中,舒冉看着自己身下累晕过去的宋若荀,有些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