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情此景,一直站在门外的银奕实在按耐不住闯了进来。
“父皇,你要女人跟孩儿开口就是了,为何偏偏是她?虽然奕儿一点都不讨厌她,但也没有喜欢到可以叫她母后或母妃,并且她的夫君个个都是豺狼般的人物,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嘴巴也一个比一个毒,打起架来都不要命的,还卑鄙到掳人妻子,整一个小人。”
我并不知道濯傲和银狼曾在星日节,将他的脸打得一块紫一块绿的事情,要不就会明白今日他为何咬牙切齿说出这一番话。
“父皇,孩儿一直以为你对女人没有什么兴趣,想不到是喜欢这种类型,你要女人,孩儿这就帮你挑选几个,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如果不喜欢,孩儿再送几个过来,这个女人父皇还是算了吧,身材也没见有多好。”冷佚知道怎么回事,唇角翘起,就是不点破,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而我的脸就憋得通红,他这儿子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没话说,但那嘴巴也够损的了。
“个个夫君?”爹回眸看我,目光带着不解,又带着一抹凌厉,这死银奕,嘴巴最臭的人当属于他。
“我就一个夫君,你乱说什么?”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就是想勾引我父皇,也不用说得自己冰清玉洁一般,虽然我曾经觉得你挺好玩的,但想爬在我头上,做我的母妃,你想也别想,你先嫁濯王连敖为妻,后嫁了现在的卫王濯傲为妃,当年与我的银魄大将军楚冰在军营出双入对,同榻而眠,现在连敖封后再娶,你又与这个姓冷的小子勾搭不清,如今根式可恶居然勾引我的父皇?你简直——”
“怪不得楚乐不要你,你嘴巴那么歹毒,我咒你一辈子都得不到楚乐的心,她这一辈子都不肯回到你身边。”
“你——”我这句话彻底惹怒了他,他眸子迸发出狼的凶光,一掌朝我拍来,他威怒之下,这掌用尽了全力,掌风凌厉,瞬时卷起了一阵狂风。
“啪——”爹抢在我出手之前,结下了他这一掌,两掌相碰,银奕内力不够,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父皇,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
“放肆——”爹的声音带着从来没有的严厉威严,让人心神一震,不敢多言。
“她是你妹妹,你这个做皇兄的怎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妹妹?”
“都是父皇的错,没有好好教导你,从今之后,你就留在父皇身边,父皇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要不你娘知道你这样,一定很难过。”他突然转身看我,轻轻抚摸我的发丝,满脸愧疚,爹这话什么意思,他真以为我跟他们都——
这该死的银奕,以前觉得他那么亲切,怎么今日知道是我哥哥,就觉得面目可憎了?人家楚冰对楚乐可好了,看来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的哥哥都是好的。
“妹妹?”
“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妹妹?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银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十分尴尬的样子。
“爹你会不会搞错了?虽然我曾经说太孤独,想要一个妹妹,但这可不能乱认。”他偷偷瞄了爹一眼,带着微微的胆怯,最后那句话低得几不可闻,但他眼眸深处却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喜悦,唇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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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不需羡慕
“胡说八道——”爹狠狠瞪了他一眼,银奕忙低下了头,看来他对这个父皇还是挺畏惧的。“这你爹会搞错吗?你小时候不是埋怨爹怎么不生多一个吗?现在有了一个妹妹倒恶语相向,以前不知道就罢了,但如今兄妹相认了,以后得好好护着你妹妹,不能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听到了没?”爹的声音威严有力,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力量,回眸再看我之时,是那样的温柔与疼惜。
“你是我妹妹,那谁是我妹夫,得分清敌友,要不一家人打一家人就不好了。”虽然爹已经这样对他说,但他的声音依然带着嘲讽,估计对我咒他永远都得不到楚乐的心那句话依然耿耿于怀。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扭头不再理他,要是以前我一定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的夫君是连敖,他的妹夫也是连敖,但如今他已经再娶,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一脸寂寞地立在一旁,心中一片黯然。
“孩子的爹是谁?”爹轻轻抚摸着我的发丝,声音很轻,似乎怕说重了触痛我的伤口一般。
“是爹不好,如果早日与你相遇,爹一定寻遍天下的好男儿让我家夜儿挑选,也不至于遇人不淑,我愧对你和寒儿。”爹的温柔浓得化不开,眼里的愧疚让我动容,他好听的声音如一股股暖流在心头流淌,有爹有家的感觉真好,如若有一日银狼真的爱上师姐,不要丫头了,我也不用四处漂泊,四海为家。
“爹,你别听他胡说,女儿的夫君只有一个,他是连敖。”
“连敖是连祺之子?”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连祺之子应该是一个好男儿。”
“好男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银奕冷哼了一声,那表情甚是不满,我知道因为楚乐,他对银狼恨之入骨,本来不想多说,但如今被银奕这样说,我不解释清楚,爹真的会以为我与那么多的男人不清不出呢。
“虽然我曾与银魂大将军同过营帐,但彼此清清白白,并没有做过苟且的事情,我十五岁那年就下嫁连敖,只是后来因为误会而分开,但没想到这一别就差点天涯了。”说起往昔,我的眼睛微微湿润,心也微微痛了起来。
如果当初我没有看到他与楚乐吻在一起该多好,也许很多事情就会改变。
“娘被囚的地方叫万花宫,当年我离开连敖在江湖上闯荡,因为与娘相貌相似,引起了宫中之人的注意,后来被擒,因此与娘相认,那年娘已经囚在铁笼整整十五年,娘还是很美,囚在下面的女人大部分都疯疯癫癫,而娘除外,她依然在哼着快乐的曲子,但那曲子我每次想起心都会酸酸的,我告诉娘我一定会回来救她出去,但我没做到。”
“万花宫的宫主见我貌美,武功又高,所以用娘要挟我,她安排我入宫,要我嫁给濯傲,找机会杀了他,如果我不按她的要求去做,她就将娘扔入万蛇窟,受尽万蛇的噬咬,最后还要将将扔到青楼,被那些又老又丑的男人凌辱。”
“可恶——”爹双拳紧握,手上青筋突出,那俊美的脸因为愤怒变得狰狞。
“寒儿——”爹最后闭上了眼睛,似乎难掩心痛,也许心疼到极点就是爹此时的表情。
“女儿无法,我害怕她真的这样对娘,只能受他们摆布下嫁濯傲,濯傲疑心重,警惕性高,刚开始我根本无法杀他,到后来他对我很好,好到我无法下手,他珍视我如他的生命,但我最后还是背叛了他。”
“连敖攻城夺位之时,我在他的将士喝的水里下毒,一直他的大军一溃千里,最后兵败山倒,国破家亡,到处逃亡,最后他知道我背叛他,用手中的长剑刺穿胸腔,在无回谷绝望坠崖,那一幕成为了我这三年的噩梦,每次醒来不是汗湿衣裳就是泪湿枕巾。”
“我因内疚,避世三年,并且我并不喜欢皇宫的生活,尤其那是我已经有了连敖之子,我想他活在自由自在的天地里,没有那么多责任,没有那么多算计,但三年后连敖寻到了我,我答应跟他回宫,而多年后濯傲东山再起,创立了一个足以与濯国抗衡的大国,成为现在的卫王,这也让我放下心头大石,但我们途中遇袭,我被濯傲的幕后所擒,被她藏于宫内鞭打和毒哑,差点容颜尽毁,受尽折磨。”
“濯傲虽然说恨我入骨,甚至想将我碎尸万段,但最后还是从他母后中救了我,要不我可能早已经惨死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如今我不知道连敖出于何原因再娶,我也不知道我还算不算他的妻子,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派人救我,我相信他一直在等我,我认的夫君只有他一个,只可惜我已经不是他唯一的妻,其实我很想回到他的身边,很想很想,但其实我也很害怕,害怕再次相见之时,桃花依旧但人面全非,他已经不再爱我,他不再需要我。”泪一滴滴滑落,冰凉冰凉的,想起他们已经成为夫妻,始终心酸。
“夜儿,别哭,爹不会再让你流泪。”爹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但越擦流得越多,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家可以让我依靠,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畅畅快快哭一场。
“什么原因再娶?不是明摆着吗?两王联姻,也就是两国联盟,既得美人又夺大权,这美人霸权,哪个男人能抵受得这个诱惑?这天下好事都给他占去了。”
“你也别难过,他对你不仁,你待他不义,他真当我们家的人好欺负了?他再娶,我改日就替你招驸马,他要是不舍得,就过来求,他不在银魄求我三天三夜,也别想我肯让他见你一面,最看不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真以为天下女人都想嫁他一般。”
“你这是替你妹出头,还是想趁机公报私仇?他们夫妻的事情,你多什么事?什么都不知道,就瞎折腾,还选驸马?”听到银奕这样说,冷佚忍不住为银狼说话,想不到这家伙对银狼倒忠心。
“姓冷的,别说我不提醒你,我妹妹招驸马,你就不想参加?如果想,你对我说话就客气点,否则——”银奕走到冷佚身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但现在恢复武功的我听力何等的敏锐,又如何听不到?
“小人——”冷佚白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两个字出来,看到某人的脸黑得发亮,我忍俊不禁。
“你——”
“奕儿——”爹的眼神甚是凌厉,只是这一瞪,银奕就收敛了不少。
“我这不是为她好吗?我银奕的妹妹,银魄的公主选夫婿,谁敢有非议?世界好男儿又不止他一个,我就想让他吃吃鳖,也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说不定能帮她挑一个好夫婿呢?狸王不是三嫁吗?现在谁敢说一个不字?她最早嫁濯傲为后,后娶洛枫为夫,现在夫死,再嫁连敖,这天下谁敢非议半句?”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与师姐最早拜过天地的人是连敖,也许她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冥冥中他们还是走到了一块,也许这是他们的缘分,缘起缘灭谁说得准?
“别听你皇兄胡扯,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怎能就轻易放弃?你离开了三年,他都去寻你回来,证明对你不是无情,别因为误会再分开,爹自遇到你娘之后,就不曾对任何女人动心,他如果爱你,即使出于某种原因,娶了他人,也一定不会轻易动心。”
“身为帝王,权衡的东西很多,有些东西也是身不由己,娶一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得到整个国家,还你皇兄也立马去做?即使这个狸王又老又丑,估计你皇兄也答应得很快,只是他现在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父皇看着他打,他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清楚着,所以别听他在这里挑拨离间。”
“父皇你——”银奕俊美脸变得通红,但说他的是父皇,他又不好发作,很是无奈。
“你皇兄三宫六院,妃嫔成群,而父皇听说他的后宫也只有一后,看来并不属于你皇兄这种花心风流之流,回去好好问清楚他,如若他真的负了我女儿,我定为你再择一个好夫婿,为我们银魄的公主选一个天下无双的好男儿。”
“父皇,你怎能这样贬低你的儿子?他连敖表面专一,内里龌龊,我起码表里如一。”
“对,表里如一的龌龊。”冷佚唇翘起,一脸的鄙夷。
“你——”两人四目相对,眸子火花四溅,但整个人却变得冰冷骇人。
“夜儿,万花宫之人能安排你入宫杀濯傲,来头不小,如果濯傲兄弟多,为了争夺皇位,就复杂一点,但现在种种迹象看来,万花宫是狸国皇室掌握下的一个秘密组织的可能性比较大,如今连敖娶了狸王,要查应该容易一点,夜儿你现在修书一封,看连敖是否已经掌握你娘的下落,我只要一想到你娘现在正在受苦,我就心急如焚。”
“夜儿早些日子已经叫冷佚送信去问了,估计不久之后会有消息,如果连敖知道娘的下落,一定会好好照顾娘,这点父皇请放心。”听到我这样说,爹绷紧的脸稍稍松弛下来。
“夜儿,你是因为连敖再娶,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吗?要不明日父皇与你一起起程,你可以问清楚一切,而我也心急知道你娘的下落,我实在等不下去了。”爹的眸子是那样的焦虑不安。
“爹,我现在还不能回濯国,我答应濯傲帮她完成一件事,因为治疗我的喉咙,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等我办好这件事情,我会立刻回濯国,问清楚娘的下落。”
“丫头,你要帮他完成什么事情?说不定我这个做皇兄的能帮上点忙,别到时候你有什么事情,父皇说我不护着你。”虽然他说得漫不经心,但眼里倒有几分关切,让我心中微微一暖,我考虑衡量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他们。
“楚冰和冷佚去救我,但我们逃出不久就被濯傲发现,派兵拦截,我们被困,最后楚冰留下来当人质,当年我在濯国冷宫救出了一个女人,我现在带她回濯国交换楚冰,一路上我们遭遇了太后的追杀,如今在银魄的地头,如果皇兄能派兵暗中保护我们,这当然极好。”
“这个女人对濯傲很重要?”
“嗯”我点了点头。
“我这个做哥的,也一定护你周全,这不用你说,既然这个女人对濯傲那么重要,要不你换楚冰的同时,也将我的乐儿换出来?怎么样?”原来说了那么多,他打这个如意算盘,他倒会算。
“自己的女人自己去救,没本事就别要那么多女人。”冷佚负剑独立,又冷又硬,我发现这家伙的嘴巴跟银奕的一样损,微微翘起的唇满是讽刺。
“你——”银奕此时看向冷佚的目光甚是阴狠。
“我们该起程了。”冷佚在我身边冷冷地问。
“嗯”我朝父皇告别。
“我会沿路派人保护你们,直到你将人送至濯傲的手,然后平安会到濯国,而我也会将那个该死的女人捉回来。”说到楚乐,他的眸子爱恨交织。
这天父皇与银奕送我们出宫门,我们在父皇不舍的目光下扬起缰绳,快马加鞭地找冷宫的女人,回眸,夕阳的余晖之下,那两条颀长的身影依然挺立,他们轻轻朝我们挥手,我含笑地猛朝他们挥手,大风扬起我的发,吹翻我的衣袂,我的唇角飞扬,从这一天起,我不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有了爹,也有了兄长,从此我不需要再羡慕楚乐。
即使我们快马加鞭赶路,去到冷佚说的地方已经是三个月后,这个是银魄最偏远的摩西族,但当我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整个人的心都静了下来,我想不到这个世界原来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地方。
“这是我的家乡。”冷佚淡淡的说,但那双眸子却变得千年古潭深不见底。
苏、,.txt.卷五谁主沉浮 028 :猛地一撼
自踏上自己家乡的土地,冷佚就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
这是一块异常美丽的土地,美丽得让人无法用言语去表达,我勒了马儿,害怕马蹄的声音惊扰到了这里的宁静,害怕我们身上的风尘破坏了这里的美丽。
“族长回来了——”
“族长回来了——”
一声欢喜若狂的声音打破天地的静谧,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人越来越多,当一群人匍匐在冷佚身下时,我才惊觉他竟然就是摩西族的族长?
摩西族很偏远,但幅员辽阔,传言是国中小国,正所谓山高皇帝远,银魄很多法令这里都不执行,这里自给自足,但却安分守己,每年朝廷要交纳的税,都会准时交纳,只多不少,但在这样偏远的一个地方,在百姓心目中,也许族长比皇帝更加尊贵。
冷佚环顾四周,目光变得遥远而飘渺,当众人在他的示意下站起来之后,都好奇地打量着我,甚至窃窃私语,但那眼神无不带着敬畏与欣慰,似乎是年迈的父母终于看到顽劣的沃尔兹带了媳妇回来一般。
“族长,你终于回来了?”这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冲着出来,步伐有点凌乱,声音因激动颤抖着,他一见冷佚,就率众人跪在地上,那恭敬的程度不亚于臣子上朝晋见皇上。
“布吉里,这么多年辛苦你。”冷佚下马扶起他,眼圈竟然微红,但只那么一会又恢复如常,这时的他完全就是一个成熟而坚毅的男子,脸上没有往昔的冷硬,他将马交给一个少年,少年兴奋地牵马离开,似乎等待多年的亲人终于归家了一般,冷佚与布吉里低声耳语,布吉里老泪纵横,听不清是讲什么,只是场面既温馨又让人心酸。
“族长,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族民的目光带着殷切的期待,他竟然朝着族民轻轻一笑,整个人沐浴着柔和的光芒,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他堂堂一个摩西族族长,为何成为银狼鬼煞门一个冷血山杀手?我记得认识他的最初,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我出神地看着他,他回眸朝我一笑,笑容是那样绚烂,如被晚霞燃烧了的天空一般,我被他这样的笑容震慑在当场,不会言语。
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前走,时不时低头说几句话,我竟然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一切模模糊糊的,风吹来,带着这块土地特有的香气,让人情不自禁轻轻闭上眼睛,这里太美好,美好得让人想小心翼翼地去守护。
当人群散去后,这天地又恢复了静谧,此时暮色降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他在残阳的映照下一步步走向我,,这时我惊觉他的身躯已经是那样的高大颀长,那眸子不冰冷而是坚毅。
“我问过布吉里了,她现在很好,明日我们再带她上路,现在陪我走走好吗?”他的声音很沉很缓,没有摄人的气势,但每个字却如此清晰地嵌入脑海里,让人无法拒绝,刚才他那亮如星辰的眸子此时已经变得幽深如潭,就连那绚烂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一切仿佛是一种幻觉,很美丽的幻觉。
“冷佚——”
“别说话,就陪我走走。”他貌似很平静,但胸膛微微起伏,似乎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心乱如麻。
正想答他,突然手一冰,他的手竟然握住我的手。
“冷佚——”我愣了一下,就挣开他的手。
“别——”
“我只是想牵着你的手在我的家乡走一圈,就一次好了。”他的声音淡淡,但却带着哀求,他的手冰凉入心,我没有甩开他的手,不知道是因为他那冰凉的手,还是带着淡淡哀伤飘渺而迷蒙的眸子?
心微微颤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
“你的手真暖,如果能握一辈子就好了。”他手心的寒意一点点从我的手掌渗透到身体里,但慢慢他的手就没有那么冰了。
“你会找到一双比我还暖的手的。”听到我的话,他只是笑笑,不再檐雨,眸子尽是苦楚酸涩。
此时已经是冬天,但这里没有感觉冬天的萧瑟,反而有秋天的火热,这里有一大片的草原,有点像我们三年前的家那样,只是这里更为辽阔更为美丽,就连这里的天空也特别的迷人。
“小的时候,我喜欢在这里玩,如小色鬼一样,只知道疯跑,跑得满身大汗我娘会帮我擦干汗,我娘说我长大之后会是这个草原最俊俏的男儿,娘的手也如你的那般温暖。”说起他娘,他的眸子变得更为深邃,深到根本看不到底,但在他的微微的颤音下,我却感到了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我还有来你哥哥哥哥,二哥的眼睛很大很亮,他很大力,打架的时候总是一掌就推翻我,但推翻了他又害怕,猛地过来拉我,他的手一伸过来,我就会把他死命地压在身下,然后他就会动弹不得,虽然我比他小,但他每次都会输给我,爹说我是这草原的一只最狡猾的狐狸,谁也欺负不了我,爹说得没错,这个世界真的是谁也欺负不了我,因为只有我还活着。”他仰望着苍穹,那眸子却烟雾迷蒙,如三月下雨的江南。
大哥从不跟我们打架,他温文尔雅,喜欢看书,每次我跟二哥打架,他都会急急跑来制止,说我们是手足不能相残。
有时我们不听话,他会无奈地摇头,但他总会细心在我伤口涂药,晚上我和二哥总是喜欢爬上他的床,因为他会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我总在他好听的嗓音中进入梦乡,爹说大哥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儿子,将来会将我们摩西变得更繁荣。
他的唇微微翘起,只是那一抹幸福的笑脸稍纵即逝,再看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清风拂面,两人十指相扣,我的心却澄清得如明镜,没有丝毫杂念,似乎每一处都能让他回忆起曾经的过往。
我们从日暮一直走到夜深,从草地走到满是果实的果园,那红红紫紫的果子是那样的诱人,第一次看到这种连绵起伏,一眼看不到边的果园,这里的果子我竟然没有一种是见过,那一片红,红得让人的心也燃烧起来,他似乎受到感染,脸在月色下泛出点点桃色,那握住我的手也暖了起来,暖得可以温暖我。
“其实摩西很富饶,富饶到你想不到,并不输于任何一个大国。”他说这话之时没有半点豪迈,只是平淡地如一句家常话。
“但我希望这里永远远离战争的硝烟,只希望在世人的眼里,这只是一个荒蛮之地,我每次回来都能看到他们的笑脸,以及家家户户袅袅上升的炊烟,还有闻到饭菜的香味。”他轻轻闭上眼睛,头微微上扬,似乎能闻到饭菜的香味一般。
“我娘做的饭菜也很香,虽然家中仆人也很多,但娘都亲自去做饭,那种味道我走遍大江南北,再也没有尝过,你弄的饭菜虽然与我娘弄的不一样,但我也爱吃,很香,很香。”
“你不说很难吃吗?”想不到今日他终于肯说一句真话了,他笑笑沉默不语,我就说我的饭菜就连挑剔的银狼和师傅都是赞不绝口的,怎么换他吃就变得难吃了,不过听到这个男人一句真话,真是难得。
“饿了没?”他没说倒不觉得怎样,他一说肚子就呱呱叫,他随手摘了一个白里透红的果子,然后用衣袖擦了又擦,然后再递给我。
“你的衣服脏,我不吃,”
“我摘的,就是再脏,你也得吃。”他霸道无比地塞进了我的嘴里,如一个孩子,咬了一口,鲜甜多汁,芳香爽口,竟然再也不觉得它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我小时候很爱吃这果子。”他静静地看着我,俊美的脸不再冰冷,那眸子也很柔和,看得我不好意思。
“要不我帮你摘一个,树顶那个最大最红。”我将吃了一半的果子交给他,然后我如一个敏捷的猴子,迅速攀爬而上,一手将那诱人的果子捞在手里。
但我下来之时,傻眼了,他竟然将我啃剩的果子吃了。
“这果子我吃了一半了。”我的脸腾一下红了,因为啃得比较难看。
“嗯,我又不介意,这你吃。”他拿过我手中的果子,擦了一下,又递给了我,嘴角含笑,带着让人迷醉的温柔,这个男人温柔起来很迷惑人心。
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果林穿梭,宁静而安心,等我吃掉手中的果子,他又随手摘一个下来,似乎要我一一尝遍一般,而他只是静静看着我吃,直到我的肚子再也塞不下才作罢,但不可否认,这些果子真的很好味。
如果小莲藕也在这里多好,他一定是乐坏了,我真的很喜欢这里,这小家伙如果来到这里,估计天天爬树摘果子,玩疯了,我静静看着,似乎能看到小家伙在这里穿梭的身影。
“如果他过来这里,他每天一定可以讨到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这里的人一定很喜欢他。”冷佚的脸满是憧憬,伸手再握住我的手,动作是那样的自然,似乎本就应该如此一般,我用力抽出来,但他更是用力。
“你太宠他了,再这样宠着他,他真的会无法无天的。”我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个做娘的一点都不温柔。”他转过身子看着我,用手轻轻扶着我的发丝,眸子柔情点点,满是宠爱。
“小夜,不走了,把这里当是家好吗?我照顾你一辈子。”他的眸子如月色下玻光粼粼湖面,是那样的温柔,他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变得飘飘渺渺,但我心头却无端一震。
“冷佚你——”我的嘴巴张开,竟然忘记合拢,他说照顾我一辈子?
“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我跟你说笑的,你不是以为我说真的吧?像他这样的傻子才会娶你。”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我只能看到他重新变得冷硬的背影。
他刚才真是说笑的吗?为何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认真,为什么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渴求?我强制自己不去想,因为想心会很沉重。
“你怎么走得那么慢,不是想我背你吧?”他回来拽起我的手,不容我反抗,迅速向前掠过,速度很快,似乎像小色鬼那样为跑而跑。
“我以前就这样在大片大片的果林发疯地跑,我们再来试试。”他的脸上漾出孩子般的笑,明媚而快乐,我又愣了一下,我实在无法将此时的他与那个鬼煞门第一杀手联系起来。我盲目地跟着他一路奔驰,直到两人倒在山脚下喘气。
但还没有休息一会,他就抓起我往山跃去,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上你会后悔的,真的很漂亮的。”他说得没错,如果我不上来真是后悔了,山下竟然是一个很大很美的湖水,湖水在月色下发出淡淡的光,风一吹还能起微微波澜,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湖,我从没有如此安宁的感觉。
这里我真的很喜欢,我相信小莲藕一定会很喜欢,但我不能留在这里,银狼在等着我,没有我,他在皇宫中会觉得孤独,没有我,他在皇宫就没有家,而没有他,我的世界也会黯然失色。
山顶的风很大,大得让我们的发丝在风中凌乱,衣袍鼓起,大得吹乱了彼此的心。
“冷佚,我们回去吧,太晚了,明天要起程。”我们再这样跟他呆着,银狼知道会生气,我不能让他再牵着我的手,不但与礼法不合,更重要不想这样暧昧不清。
“我好几年不曾回来了,冷宫的女人你交至我手之时,我就托人送回这里的,因为她是你冒着性命要救的人,我以为很重要,这是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这件事即使门主我也不曾说,明日离开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你再陪我走走,有些地方我一个人不敢去。”
“这个世界有你冷佚不敢去的地方?”听到我这样说,他解嘲地笑笑,在月色之下,那俊美的脸庞此时竟然一片惨白。
“走吧。”下山朝这个湖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而他一路没有说过话,如刚踏入这片土地之时那样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安静得让人害怕。
“冷——”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那手竟然冰得入骨,冰得我没力反抗。
我们在一处高台上停了下来,高台很古旧,但有些地方竟然是玉石铸成,但带着时光留下的斑驳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与显赫。
野草肆意地生长,虽然旺盛,虽然没有一丝颓败,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无处话凄凉的感觉,我打量四周,唯独忽略了那个脸色惨白的男子。
“小夜,给我抱抱,就抱一下。”他突然从后背拦腰抱住了我,我一慌,猛地推开他,我没想到他此时的身体竟是如此无力,就这样一推,竟然轰然倒地,我撒腿就跑,这一刻我说不上的害怕,我害怕与濯傲曾经的纠缠又会再重演,我只想着去逃。
“小夜,别走——”他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是那样虚弱而无力,是那样哀伤而绝望。
但我竟然没有勇气回眸,如果那晚我看到他捧着心的苦楚,如果那一刻我看到他眸中的泪光,我一定停住脚步,而不是他越叫我跑得越快,走得越远。
如果我能知道他的痛,如果我能知道这块地方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对他再多点了解,这一夜我不会如此残忍地离他而去,留他孤独一人在这天地间。
他说他害怕,一说自己一个人不敢来这里,但这一夜我竟在他最害怕,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弃他而去,不肯给他丝毫的温暖,让他一个人在风中瑟瑟发抖。
如果时光倒流,我会毫不犹豫地紧紧搂住他,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会陪他到天亮,绝不会留他一个人在黑夜冷风中哭泣。
我慌乱地跑,不分方向,最后再跑回果园,靠在大树下喘息,心从来没有如此不安过,月光透过树叶照在这片土地上,露出了斑驳的光。
第二天那个叫布吉里寻我回去,他带我去了族长的府邸,我无心观赏屋子构造,但没想到木头构造的房子却可以做得如此大气磅礴,古朴当中带着王者的气派。
我没有见到冷佚,但布吉里却带着冷宫的女人来见我了,这是多年后我们再次见面我以为在冷宫那里匆匆一瞥,她早已经忘记我,但没想到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竟激动地冲我而来,但太急失去平衡,整个人重重摔了下来。
但她挣扎地用肩膀碰地板试图站起来,嘴里的咿呀声是那样沙哑,带着焦急与急迫,似乎用她的生命来唤我,那清澈见底的眸子竟然有两行泪无声滑落,是那样的哀伤,心猛地一撼。
卷五 28:凄凄野草
我冲过去扶起她,当我的手触到她的身体,她显得很激动,那咿呀声更加沙哑,似乎能喊出血来,但什么都讲不出来,眼满是焦心的泪水,她想抓住我的手,但她的袖子里空空而已,焦虑让她全身颤得厉害。
“别急,我一直在这里,你别急。”我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背后,希望这能让她安静下来,但她的胸膛依然起伏,依然是咿呀地大喊,似乎再不说,我又凭空消失,从此再也见不到了,独留她一人作漫长的等待。
她一直在等着我,也许从早等到晚,从晚到天亮,从酷暑到寒冬,等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等到几乎绝望,我的心在那刻竟痛了,被她的焦虑的喊声喊疼了。
我叫人拿了一把琴过来,轻轻抚着清心咒,好一会儿她才在我的琴音中松弛下来,但泪还是轻轻缓落,说不出的凄苦,单薄的身子,如在凄风苦雨中瑟瑟发抖的小草,让人怜惜。
我帮她擦掉眼角的泪,看着脸上那骇人的刀痕,我的心就堵得慌,这刀痕是那样的多,多得纵横交错,是那样的深,深到岁月抹不掉它的痕迹。
“我现在问你问题,是你就点点头,不是你就摇摇头好吗?”好一会我才对她说,她猛地点头,眸子重新焕发出神采,似乎终于找到可以与我交流的缺口,看着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再看看那横七竖八的刀痕,我的拳头紧握,指尖掐进肉里面,那个女人真是狠毒得让人发指,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她下此毒手?
“濯傲并不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是吗?”我轻轻地问她,但其实心里也很紧张,我很害怕听到她摇头,我很不愿意濯傲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她,又变得激动起来,整个人站起来,猛地点头,点了一次又一次,似乎害怕我看不到似的。
这女人果然不是濯傲的亲娘,我竟然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怪不得这个该死的女人这样对待濯傲。
“该死,这个女人该千刀万剐,该上刀山下油锅,该扔到万蛇窟里面。”我恶狠狠地道。
这时身后微微有动静,我没有转身,我知道是冷佚,共同生活了三年,他身上的气息,我并不陌生,但因为昨晚的逃离,我竟然有点胆怯。
我轻轻按住她还在猛点的头颅,她看着我,泪光闪烁的眸子充满感激,也带着慈爱,也许她一直把我当作濯傲的妃子了,看着她我总会想到我受苦的娘,心就一点点地痛然后撕裂,我很想将我所有的温柔给她,我很想能温暖到她,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扶着她坐下,用手擦干她眼角的泪,然后准备端一杯茶水给她喝,但转身之时,还是避免不了与冷佚相见。
他的脸恢复了平静,淡淡的,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对不起——”我冲口而出,不假思索。
“你并没有错。”他的声音很淡,没有一丝的波澜。
虽然我也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过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站在他身旁,我是如此不安,我捧着茶水喂她,她一口一口喝着,眸子竟变得如平静的湖面,就连狰狞的刀痕此时也显得柔和了些许,虽然脸是那样的丑陋,但整个人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她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很美很美,如一朵散发着幽香的百合。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记住别激动,你点头或摇头我能看到。”她轻轻点了点头,很安静。
“濯傲,他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一下,但话一出口,还是微微的颤音。
我已经能预见她的激动,但没想到她激动成这个样子,人再次猛地站起来,身体似乎被重物击中晃得厉害,似乎力气不支随时要倒下那般,放在旁边的杯子,被她乱动的身子碰到,碎成一地,我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