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刘灿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

“怎么说?”

“我最琢磨不透的是她为什么要来开封。”刘承佑天天同耿夫人说刘灿,宋阳自然是记在了心中。作为一个宦官,他当然没有插嘴的份,可他还会琢磨,因为也许他做不了什么,但知道朝中的形式会让他们更清楚自己的处境,何况,这还是刘承佑在意的人。

“但除掉这一点,我觉得她是一个聪明人。”

“哦?你觉得她聪明?”

“是,她做的一些事看起来笨,比如那一次骑马……但我觉得,却是聪明。因为陛下在那之后更在意她了。”

“可在那之后,陛下也没有再召唤她进宫。”耿夫人若有所思的开口。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陛下只是一时不召唤而已,又有谁能比夫人知道,陛下其实是更在意她了呢?现在她欠缺的,就是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此时就在夫人手里了。”在问出盒子是什么材质后,很多事他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么说,你是赞成我和他们结盟了。”

“这当然要夫人自己拿主意,只是我觉得……他们本来,也不是夫人的敌人……”

耿夫人慢慢的点了下头。

两天后,刘承佑从大醉中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李太后,有那么瞬间,他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河东,那时候他还小,醒来看到自己的母亲总是欢喜的,这么想着,他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又喝的这么醉,你不说别的,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母亲又来说我,母亲才要爱惜自己呢,这看起来都苍老了不少。”

女人都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的,但这话从自己儿子嘴中,就又不一样,李太后叹了口气:“我老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你还年轻呢。”

“母亲怎么老了?母亲不过才……”这么说着,他突然发现了室内的宽阔,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不是河东,这是开封,他已经是皇帝了!已经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了!

他慢慢的坐起来,直起身,向外走去。

“二郎!”

“母亲歇着吧,既然母亲是不愿多事的,这次,也不要多说什么了。”他慢慢的说着,眼神冰冷。

第222章 苦菊 (八)

看到刘承佑的眼神,李太后心中一颤:“二郎!”

刘承佑身体微微一顿,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李太后越发觉得不妥,赶上前:“二郎,你莫要做傻事!”

“母亲以为,什么是做傻事?”刘承佑抬了下眼,随即道,“在母亲看来,所有维护自己尊严,争取自己权利的,都是傻事对吗?作为一个皇帝,我任人摆布,这是正确的吗?作为一个皇帝,我不能立自己喜欢的女人为后,这是正确的吗?若是父亲当年也像我这样,今日哪里又有母亲您今日的锦衣玉食!”

啪!

这话说的太过了,李太后忍不住就打了过去,打完后,又觉得自己过了,手足无措道:“二郎,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误会了……你听我说……”

“母亲不用再说了。”

“二郎!你必须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的情绪不对,我知道你非常愤怒,我知道、我知道这一次的事情过分了,但你必须忍耐,你明白吗?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必须忍耐!你父亲留下的这江山,你必须为他守住!你听我说,你只要忍耐住,就会越来越强大,他们老了、老了!和我一样老了,我们早晚都是要死的,而你,还年轻!只要你忍耐住,只要你能等待,这些,就都会是你的!”李太后抓住他的肩,情绪激动道,她很少这么激动。从一个农家女成为皇后再成为太后,她经历的太多了,能令她激动的也就不多了,可刘承佑是她的儿子,眼见她的儿子出现了危险的迹象,她也不能再冷漠下来。

“母亲让开吧。”

“二郎!”

刘承佑挣脱她的手想要走,李太后却不让她走:“二郎,我知道你怪我不说话,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起什么作用?因为我跟着你阿耶身边时间长,有那么些香火请,所以他们会给我几分薄面,可我若开口了,这几分薄面也就没有了!若是连这点都没有,以后,就更没有人为你说话了!”

“母亲到底有什么打算,孩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至于孩儿想做什么,母亲也不要多管了。反正母亲,本来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

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讽刺,李太后心中苦闷,却也知道不能让刘承佑就这么走了,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刘承佑已经挣脱了她的手,快步向外走去,她追了两步,无奈道:“二郎,你也快做阿耶了,凡事……多想想!”

刘承佑恍若未闻,很快走了出去,李太后看着他的背影,伫立良久。阳光从外面射来,金色洒满地砖,她黄色的裙摆铺在地上却如同孤立的菊花。

不说李太后,那边刘承佑出了门就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成跑了,但他毕竟身体不行,跑了一阵也就停了下来,他大口的喘着气,目次欲裂的瞪着前方的一棵柳树:“我要报复!我要报复!”

他咬着牙想,他一定要给杨玢史弘肇那些人一些厉害看看,他什么都忍了,而他们还要动他的孩子,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啊!这是由三娘生的孩子啊!是,三娘出身不好,可又有几个人能像三娘如此理解他照顾他的?别人逢迎他是因为他的身份,只有三娘是真心喜欢他的。

想到耿夫人,他的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些,想了想,向她的院落走去。他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还知道自己大醉了一场,根据过去的经验,这起码也要过去一两天了,也不知道三娘那里如何了。

他到的时候耿夫人正在喝汤,见他来了立刻放下了调羹:“我正说一会儿到太后那边去看看陛下呢,不想陛下就来了。”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刘承佑拉着她的手:“你别忙了,这几日如何?肚子还疼不疼?”

“哪里还会疼呢?”耿夫人笑道,“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就是没多少胃口,这不,阿宋不知从哪里听了个汤,让厨房做了,正要我喝呢。”

刘承佑看过去,就见那白瓷碗里有几片红枣,闻着就有一股淡淡的甜香之气。他醉了几天,肚里正空,立刻就觉得饿了。耿夫人对他熟悉之极,当系道:“陛下要不要尝尝?”

“也好,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吃的?”

耿夫人想了想:“不如再让他们做一些扯面来,用羊汤下了,再配几个利口的小菜,这东西方面,一会儿就能吃了。”

她说的是即和刘承佑口味又能快速拿上来的,刘承佑自无不满,一旁的宋阳见此,立刻就下去吩咐了。耿夫人亲自拿了个碗,盛了一碗汤:“这汤里用了红枣红豆,加了红糖,虽是女人用来补身体的,男人喝了也无妨,陛下也用一些吧。”

刘承佑喝了半碗点点头:“味道倒是不错,也简便。”

耿夫人一笑,没有多说。现代看来总觉得中医擅长调理,宫中的中医更是大家能手,这也不能说错,但在唐朝,起码是有些偏差的。首先,唐朝宫中的郎中是不叫太医的,人家叫医正;其次,一般来说,这些男医正是不会给嫔妃看病的,毕竟男女有别,太后还好说,皇后、皇妃这就有些不太得劲儿了,他们就算来了,也是要隔着帘子把脉的。中医讲究的望闻问切,望、看这是第一位的,这看都看不了,后面的……虽不能说没用,但很显然,医正也不要想同皇妃有什么深入交流,不过是泛泛的问上几句,然后就照格式开药了。

是的,在宫里什么病开什么药都是有定例的,按照这个例子来看保准没错,就算出了错也错不到医正的头上,但若不按这个方子开……所以说什么宫中圣手一来就把病调理好了,那真是呵呵了。

耿夫人那天出事,是刘承佑下令叫了跟着他的“奉御”过来的,耿夫人的征兆很明显,这奉御也没敢耽搁,一贴药下来就止住了。可之后刘承佑大醉,奉御却是不敢自己过来的,虽然耿夫人有这个体面,也不能绕过刘承佑自己做这件事,因此这几日就是女医来给她的,这女医的医术也算是好的了,但本身就是快速培养出来的,也不能做过多要求。何况她也不敢搀和到这些事情里,无非也就是照着奉御的方子来,至于别的,那是一点都不敢多动的,而这汤,却是刘灿说的!

刘灿没有怀过孕,但她有几个朋友都是生过孩子的,最重要的是,在现代各种资料都齐全,嫌资料不够权威?还能通过各种渠道问专家。更何况她这边还有一个顾郎中致力于搜集各种医方,虽然他偏向的重点是外科,可妇科也捎带了,对这一点刘灿是大力支持的,而且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也都不那么受重视了,这些年下来,虽不敢说和宫里相比,但药方资料也已经十分齐全了。这一次刘灿虽没带顾郎中,却也带了他一个得意门生,此人除了对外科有一定钻研外,对妇科也有一定了解,是顾郎中特意给刘灿挑选出来的。

这红枣红豆粥并没有多少保胎的功效,对身体却相当不错,而且最是中规中矩,刘灿就传了这么一个方子进来。倒不是指着这个方子就能让耿夫人平安无事,而是一张表示。耿夫人得了这个方子后也不敢轻易尝试,是在问了女医后无碍后才开始喝的。她因为没什么胃口,吃不了多少饭,这汤喝了却觉得不错,对刘灿也多了几分感激。

刘承佑喝了一碗汤,扯面和小菜也上来了,虽然他肚里有了些东西,还是发饿,当下吃了大半碗扯面,这肚里饱了,心情也好了不少,看着耿夫人更觉得这是自己难得的解语花:“这几日,辛苦你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我有什么苦不苦的,只是陛下,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刘承佑面色一沉:“你放心,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这次,绝不让他们白欺负了你!”

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杀气,耿夫人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的,她想了下,慢慢的开口:“陛下,想怎么做?”

刘承佑看了她一眼:“你不用管,只要好好养胎即可。这次事后,我必封你为后,你这肚里的孩子,若是女孩,就是我大汉的长公主,将来朕必挑了这天下的好男儿来让她选,若是男孩……就是我大汉的下一任天子,这无上的荣耀,以后也由你来分享!”

他越说声音越大,两眼越亮,到最后面孔都有些泛红了,耿夫人听了却觉得手脚冰冷,脑中只想到刘灿昨日才送来的那个字条——鸡飞蛋打,玉石俱焚!当时她看了这几个字就心中发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此时再听刘承佑这么说,更是害怕。

刘承佑要怎么封她为后?要怎么封她肚里的孩子为太子?杨玢会同意吗?史弘肇会同意吗?这两人虽然不对付,在这个问题上却是观点一致的,王章在这些问题上永远和杨玢站在一起,郭威虽有些超然,却也不会同意的。

刘承佑要做到这些,就要解了这些人的权,或者说……就要杀了这些人!

“陛下、陛下……”她左右看了看,见窗户开着,宋阳站在门外守着,这才颤着声低声道,“陛下可是要……”

她的手,轻轻的做了一个横抹的动作。

第223章 苦菊 (九)

“刘指使送的礼太过贵重了,真是令老夫受宠若惊啊。”

就在耿夫人小心翼翼的同刘承佑说话的时候,刘灿又一次来到了冯道的府上。如果说第一次来是因为要走个程序的话,那这一次则多了几分尊敬——早先的敬意是因为历史传说,这一次则是真切感受到了。

冯道能提前得到消息没什么好意外的,以他在朝中的资历,在从皇宫中接受情报这一块,恐怕现在正如日当天的杨玢、史弘肇都要往后排。让她肃然起敬的是冯道对此事的态度,没有任何宣扬,也不避讳,更把与她见面的时间安排到了今天,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算是一个考验。

杨玢不会考验她,史弘肇不会考验她,郭威就算重视她,恐怕也不会考验她。而冯道这么做了,这代表着什么?刘灿不会认为这代表了侮辱啊、轻视啊之类的。一个人若轻视你是不会去考验你的,他若考验你,虽然存了几分不信任,但也必是有一定重视的,而且,他愿意考验你,也是愿意与你打交道的表示。刘灿不会妄自菲薄,但冯道做出这种姿态,更说明了他的历史眼光“在下和在下的阿耶都是武夫,这东西就算在我们手里,也是明珠暗投,倒是在冯相手中,才是真正有了去处,说起来,倒是它的造化呢。”

冯道一笑:“你却是个能说会道的。”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刘灿一笑,没有说话。虽然冯道没有明指,她也知道这是说她对刘承佑的态度,暗指她如果愿意的话也是能把刘承佑哄的开开心心的。

“刘指使,你今日既然来了,我就问你一句话。”

“冯相请说。”

“你对这大汉,如何看?”

刘灿眉头微微一怔,冯道这话问的相当不好回答,若是回个场面话,早先的功课就白做了,若是说实话……又是实在的交浅言深。所以她沉吟了片刻,才慢慢开口:“不知冯相指的,是哪方面?”

冯道一笑:“所有。”

“所有?”

“所有!”

比起第二次,第一次的语气中已多了一份肯定。刘灿想了想:“不知冯相可了解大海吗?”

冯道目光闪了一下:“海边老夫倒是去过的,了解……这就不好说了。”

“密州紧邻海,在下在密州生活了几年,对那边倒是有些了解。大海,是最变幻莫测的。有的时候它表面平静,但在海底已经发生了各种波涛暗流;有的时候它表面风起云涌下面却平静异常,生活在里面的鱼类、贝类可以不受任何影响;而有的时候呢,它在前一刻还平静无波,而在下一刻却会大浪袭来,给人带来灭顶之灾,让人不知所措。冯相问我,对这大汉的印象如何,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海。”

“……你倒是机智。”冯道说着,拿起了前面的水壶。茶具是早就摆上来的,却一直没有用。冯道没有反应,刘灿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或有什么动作。此时见他主动倒茶,不由就有些好奇。密州那边虽然已经很流行清茶了,京城这边还是以分、点为主,而此时看冯道的泡法,怎么更像是清茶?当金黄色的茶汤从水壶里流出,她更觉得奇怪了,这颜色……看起来也不像茶叶啊。

“老夫这几年口味清淡,已经喝不得过去的那种茶了,这种花茶倒适合老夫的口味,也不知你喝不喝的惯。”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喝花茶的,看这茶的颜色,莫非泡的是菊花?”

“哦,看来刘指使对茶道的各个方面都有涉猎了。”

“让冯相见笑了,我也不过是好奇,就喝了一些。”

冯道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刘灿却有一种他好像不止在说茶,更是说刘家在茶叶上的经营。想到这里她暗暗的摇了摇头,冯道是厉害,但她也不用过度的拔高他,否则就是自己吓自己了。

“只是好奇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不多啊!”冯道一笑,“来来来,刘指使尝尝我的茶。”

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刘灿按下心思端起了茶杯,一入口就感觉一股苦意,再喝,还是苦。她不由得微微一怔,菊花是有些微苦的,可一般来说喝到后面就会发甜,这种不管开始还是后来都苦的……她还真没喝过!

冯道再次一笑:“刘指使喝不惯吧?”

刘灿点点头:“是喝不太惯,冯相这菊花茶好像和别人家的不太一样。”

“这是我专门让人从外面采来的,也不是什么稀罕地方,就是些路边啦、小山坡啦,可能刘指使无意中就会踩到的地方。这些菊花,长的不漂亮不好喝,也没人在意。可是它却和其他菊花一样,是在深秋季节开的。”说到这里,冯道深深的看着刘灿,“刘指使难道不觉得这野菊就和这天下百姓一样吗?”

刘灿垂了下眼,冯道又道:“陛下性子冲动,刘指使若有机会的话,不妨劝上一二吧。”

刘灿抬起头看着冯道,冯道喝着慢悠悠的喝着茶:“这滋味是有些苦,可也是能喝的,而且喝多了,还会喜欢上呢!这生活里若没有苦,又怎么能说的上甜?没有这漫山遍野的杂草野菊,又怎么能衬托出牡丹海棠?总不能让这些东西都活不下去吧。”

“冯相的话,我不是太能理解呢。”思忖了片刻,刘灿终于慢慢的开口,“陛下已经恶了我,我又哪里能说的上话?只望陛下不追究我的罪过,就是幸事了!”

“指使既然来了,又送了那么一幅画,就是还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子。别的我也不好说,只是在这京中有什么事,指使以后大可过来,多余的话我不敢说,耽搁一些时间还是办得到的。”

刘灿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冯道,这话听着平淡,可里面的内容却不太一般,从某个方面来说,这几乎相当于一道免死金牌,特别是在当下的情况下。可是这奖励也太丰厚了些,刘灿倒有些不敢相信了:“冯相高深莫测,我真是不太能理解了。”

冯道微笑着:“民生何苦?我老头子不过是想多享几年太平日子罢了,待我将来死了,这天下就和我没关系了!”

刘灿明白了!和杨郭等人不同,冯道是对刘家有一定的了解,在他的心中恐怕觉得刘家势力不错,可在目前还没有争霸天下的资格,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开封,却认为他们是可以做盟友的。

如果是别人可能不会太了解,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历经了十个帝王,打心中真正忠于的还是自己的理想,文艺一些说,就是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对于他来说,谁来当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是不是能安生的过日子。

杨玢等人对刘承佑的逼迫他看在了眼里;刘承佑一次次的反抗他也看在了眼里。他不是没想过去改变,但他无能为力。杨玢等人不会听他的,如果他跳出来,恐怕还以为他要争权,只会面临打压;而刘承佑,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他一直不太待见——这里有历史可以证明,当刘承佑准备杀杨玢等人的时候,李太后曾建议找冯道商量,刘承佑连听都没有听。当然,这里面冯道也不乏明哲保身的思想,如果他拼出去阻止刘承佑也不见得阻止不了,可一直以来他都没做过这样的事。

不过冯道还是准备做些什么的,于是,找上了她。

因为刘家有实力,而实力又不够雄厚;也因为刘承佑看重她,是的,虽然刘承佑现在恶了她,但在心中还是对她看重的,这一点她知道,冯道,显然也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整了一下衣领,长长的做了个揖:“还请冯相教我!”

冯道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隆重,怔了下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指使这真是……”

“冯相也许会觉得我做作,也许会觉得我虚有其表,但冯相将来若有机会到密州、到曹州,或者到我刘家经营的任何一个地方,也就会知道我了。现在我所能与冯相说的,也就是在对待这天下百姓上,我与冯相是一样的!若这海能永远平静,我只想它平静,若这浪能永远不来,我只想它不来!”

冯道看着她,刘灿平静以对,过了片刻,冯道哈哈大笑:“好好,我等着!我看着!只望指使不要让我失望!”

“这将来的事,冯相自然会看到,眼下,还请冯相给我指个方向。”

“指使不老实啊。”冯道笑着摇摇头,“这事指使不是已经在做了吗?又有哪个人比指使现在找到的更合适呢?”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冯相,不过我心中还有些发虚,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

“有那位劝劝,下面指使再哄着些,下面这事也就能暂时搁置下来了。”说到这里他看着刘灿,“只要指使劝解的方向正确!”

“正是要请教冯相的。”

“力量!无论陛下现在要做什么,都还欠缺力量!下面指使要面度的,无非……也就是陛下的考验罢了!”

听到这里刘灿完全哑然了,这老狐狸,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他知道她这边找上了耿夫人不算什么,可连她要怎么重新获得刘承佑的信任都想到了,真是……真是皇帝见多了的人啊!

第224章 红枣粥 (一)

看着耿夫人比的手势,刘承佑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的点了下头。在他醒过来后,就动了杀心,李太后的劝解只是让他这个心思更重——李太后越劝他,他就越要向杨玢等人动手,这里面未尝不是存了证明自己的心思。而在他给耿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带了某种决意——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不能任她受欺负!

但要什么时候做,怎么做,刘承佑心中其实是没有谱的,就和他做的很多事一样,他心中有一个想法,可却不知道要怎么施行,而这个事毕竟太大了,所以他心中还有一丝惧意,不过当他把这个头点下后,就再无更改了,而且在同时也想好了怎么做——找李业前来,安排郭崇动手,这两人一个是他的至亲,一个也受杨郭等人打压,是都没问题的,而且他暴起发难,对方也绝对意料不到,他有很大成功的可能!

看到他点头,耿夫人的手心都凉了,身体微微的有些颤抖,她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咬紧了牙,慢慢的说:“陛下,这是不是……”

“你不用再劝,朕心意已决!”

看他的样子,耿夫人就知道劝说是没有用的,再多说只会令他反感,想了想,道:“陛下能为了三娘如此,三娘真是……真是不知要怎么感激,那杨玢、史弘肇真是欺人太甚,陛下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就失了分寸变得狂妄不知道起尊卑来,这一次就让他们知道目无尊上的后果!”

“你说的不错,我过去总念着他们好歹是先皇留给我的,这一次,却是不必给这个情面了!”

“那不知陛下想怎么做?”

听她附和自己,刘承佑心中愉快,再加上他也想与人炫耀一下,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最后道:“朕想了,此事起码有八成的把握,虽然还有些危险,可做事情,哪能不担着风险?”

“陛下说的是,只是……”

“只是什么?”

耿夫人一笑,依偎了过去:“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只是此事陛下既是为了我才做的,我也就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想说说,说的不好陛下也不要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