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盒子,应该是从那个瘦高的人身上找到的吧。”

“嗯,这五个都是,只有这块金子是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找到的。”

“那要这么说,这两个应该都是好东西。白叔叔你不知道,那个瘦高的叫什么二郎,甚是奸猾,我估摸着他本来是要跑路的,所以把这些比较稀奇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否则这几个盒子虽小,要天天都带在身上,也不是太方便。”这么说着她又打开了第三个盒子,这一次里面没什么稀罕物件了,只是一块红宝石,无论质地还是大小都要比她从郑老六身上得的差些。剩下的两个盒子,一个是镶宝石的小金镯,一个则是个金坠。

刘灿把那个红宝石推到了白钱面前,白钱一怔,刘灿道:“白叔叔为我讨个婶子吧。”

“你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就是觉得白叔叔该成家了。”刘灿嘻嘻一笑,“要在过去吧,我最多给白叔叔做个炒鸡蛋,可现在,咱不也有钱了吗?我知道白叔叔现在也阔绰了,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叔叔能收下。”

白钱的人品是没的说,和刘成的交情更不一般,但她又不是真的小女孩,怎么会不知道交情归交情,钱财归钱财的道理?若没有这些东西,她自然不用给白钱什么东西,可既然有了,就要有所表示。毕竟,如果白钱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她也不能找他去要。当然,就算她不给白钱也不会怎么样,但给了,就又会不同。这个时代,哪怕是做了王爷皇帝的人都会想拥有更多的财富,更何况是普通人了。

这是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欠缺安全感并且找不到方向的时代。

果然,白钱看了她一会儿,就笑了:“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收了,你阿耶有你,真是福气。”

刘灿没有接腔,转而道:“对了我阿耶说是那个郭家阿哥想办法找到我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白叔叔找到我的吗?”

“哦,是这么回事。”本来白钱是想坐坐就走的,这会儿却拿了一个矮凳坐了下来,“算是他给了个方向。”

接着,他就把经过说了一遍。果然就像刘灿想的那样,刘成抱大腿成功升了官。他这个大腿抱的很讲究,在军队还没开拔的时候他就向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白钱的族叔给出了契丹会出兵的猜想,当时那位白指使勃然大怒,说刘成胡说八道动摇军心。但那白指使毕竟不是傻的,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个猜测很可能是会实现的。

这些年来,契丹就没安分过,屡屡袭击中原不说,还和那些当了王的封了官的有各种暧昧。石敬瑭如果真的主动引契丹加盟,胜败还真的在两可之间。

所以那个白指使虽然关住了刘成,却并没有夺他的职位,反而一直把他带到身边,当朝廷大军受挫后,就又把他提出来做咨询,刘成既然做了一把豪赌,那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给了一个很靠谱的提议。

“我阿耶给了什么提议?”

白钱看了她一下,才慢慢的开口:“你阿耶说此事还要看杨公的。”

“杨公?”刘灿一时没反应过来,“那然后呢?”

“杨公杀了张公。”

刘灿愣住了,她慢慢的张大了嘴。杨光远!杨公就是杨光远!

什么,杨光远是谁?好吧,这不是一个很知名的人物,但他却做了一件非常有影响力的事情,那就是他杀了张敬达!张敬达是谁?就是后唐派去讨伐石敬瑭的大将。据说此人一路高歌猛进把石敬瑭给围在了太原城内,石敬瑭在眼看不敌下就启动了备用计划,向契丹借兵。契丹出兵后,张敬达中计受挫从攻势转为守势。此时就有部下劝他投降,他却不愿,就在僵持中,杨光远动手杀了他向石敬瑭投降,这才有了之后的后晋,也才有了燕云十六州的割让,而终北宋百年,这燕云十六州可以说都没被真正收回过。

根据史书记载,张敬达中计后就一直没有什么进展,粮食吃完了,屡次突袭也都没能成功,最后他甚至向部下说若真事不可为,可以杀了他去邀功。

这也就是说,张敬达兵败几乎是一定的,但,历史其实也是充满了偶然的,如果张敬达不死,如果后唐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后晋是不是会出现真的很难说。毕竟中原人从内心中还是敌视契丹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石敬瑭死后,他的继任者都不愿再向契丹俯首。而当耶律德光杀进开封后,天下各地都出现了反抗的声音,任契丹铁骑再强大,也没能在中原站住脚只有仓皇后退,最后就连耶律德光还死在了半路上被人做成了腊肉。

她一直觉得石敬瑭向契丹借兵是必然的,后唐灭亡是必然的,所以在向刘成提建议的时候虽然有些不安,可还是能说服自己。但现在来看,却是她推了一把?

那么说这个必然的历史是她造成的?

她用力的摇了摇头,不不不,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就算没有她也还会有别人,杨光远总是要杀了张敬达的……不过就算这么想了,她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白钱也停了下来,虽然他们都算是受益者,可对于张敬达的被杀他们也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后来呢?”

“后来?你阿耶就成了大指使。”

“大指使?”

“嗯,指使一般统领五百人,但人少的不过二三百,人多的却会上千,你阿耶手下已经有一千二百多人啦。”

“那白叔叔这个都头也不一般了吧?”

白钱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也有三四百人,勉勉强强也差不多是个指使了。”

“白叔叔对我阿耶真好。”过去刘成和他都是都头,论起来白钱的待遇还要更好些。现在刘成高升了,他本来也可以做一个指使的,就算人少些,名头总不弱,而且有他那个族叔的关系,得到的资源说不定要比刘成更好,但他却愿意在刘成手下做一个都头,这就是交情了。所以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刘灿特别真心。

白钱一笑,他愿意这样,固然是因为交情,但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吃亏。本来他做这个选择的时候,还以为他族叔会反对,谁知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点了头:“刘成这个人,过去看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这一次实在是有远见。三郎,你既然同他关系好,那就继续交好着,说不定我将来还要靠你帮扶呢。”

他本就佩服刘成,在听他族叔这么说对刘成就更有信心了,不过这话却是不用对刘灿说的。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听说有一股匪兵在这一带徘徊,你阿耶怕管城出事,就赶了回来,哪知还是晚了一步。”原来刘成回来的时候正是管城城破的第二天,到处一片慌乱,甚至连那匪兵都不知道撤到了什么地方,想找人出气都没办法。正焦头烂额呢,又有人来找,刘成本不想理会,谁知那人却报出了郭威的名号。

“等等等等,白叔叔,你说谁?郭威?城郭的郭,威风的威?”听他说到这里刘灿连忙道。

“是啊,就是你郭家阿哥嘛,他说他是郭将军的儿子郭荣,你阿耶总要见他一见。”

刘灿已经不知道要表什么情了,早先那个少年是郭荣?尼玛,竟然是郭荣?什么,你不知道谁是郭荣?那柴荣总该知道吧,五代第一明君,赵匡胤的老大!如果不是他英年早逝,哪还有赵宋什么事?

第21章 鱼羹(下)

灯光摇曳。

虽说现在刘成今非昔比,蜡烛作为稀罕玩意也还不是能随便用的——刚遭到过洗劫的管城也真找不出几根蜡烛来。不过能用油灯,对刘灿来说已经是少有的体验了。

她半靠在床头,不时的用手摸摸刘静的额头,并不烧,但刘静却一直没有醒。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心中的忧虑也逐渐加深。难道真让那个顾郎中说对了?可对于这种情况,此时的医术又能起什么作用?

不是她看不起中医,国手圣手她绝对相信。在现代的时候她没事也会刮刮痧拔拔灌,甚至还体验过火疗。但那位顾郎中就算靠谱一些,有天份一些,毕竟年龄在那里放着呢。虽然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是有办法的,可语气中,好像也不是那么肯定。

她正想着,刘成就过来了。只见他虽然还是武人装扮,但肩上披了条狐狸毛的大氅,腰上系了条金色腰带,虽然满面疲惫,到底有了几分富贵之气。

“我想着大娘子就不会这么早睡,果然,看你这里就亮着灯。”

“阿耶还没休息,我怎么能早睡?”

刘成哈哈一笑:“大娘子说话向来贴心。”

“不只是贴心,还是讲究。”

刘灿一笑,刘成一怔,刘灿又道:“阿耶现在与过往不同了,有的地方还当从前,有些地方却是要有些讲究了。”

刘成看了她一眼,坐了下来:“说说看。”

“阿耶晚上可用过东西了?”

“还不曾。”

“正巧,我也没有,不如一起吃些东西。”

此时一般人家晚上平时是不吃东西的,当然富裕人家有宵夜有点心,所以听了这话刘成也没有反对。何况他虽然中午吃的很饱,忙碌了一个下午也实在是饿了。

刘灿叫来人,把吃食端了上来。现在管城还乱糟糟的,刘灿也不想惹是非,就只是让人烙了几张饼,又炒了个鸡蛋,此外就是一碗鱼羹了。这鱼羹是在刘灿的指点下做的,虽不像现代那么多讲究,却也挑出了鱼刺,用上了腊肉,很是鲜美。刘成见了却微微的皱了下眉:“我记得中午是有牛羊肉的,怎么你这里却没有?”

这么说着,语气里已带了些不悦。刘灿一笑:“阿耶勿怪。阿段对我说了有羊肉,问过我是否要焖煮一锅上来,是我说了不要的。”

阿段是那两个仆妇中比较机灵的一个,另外一个则姓赵。

“这是为何?”

“这其一,自然是因为女儿身上有伤,不想吃不容易克化的东西;其二则是女儿想现在管城并不稳定,这些东西都很是难得。若不是阿段说这条鱼快要死了,女儿也是不想吃的。”

刘成点点头:“这第一点也就罢了,第二点我却不能理解了。管城虽说还没有完全稳定,却总不会再乱起来。何况有我在,你又怕什么?”

语气里已经带出了过去从没有的张狂。刘灿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怕的就是这个。白天见面的时候,刘成穿着铠甲,虽骑着高头大马,但也不算什么,可当她发现他们是住进程家的时候就有不好的感觉了。

她不知道刘家怎么样了,也知道在没有敕令的情况下刘成也不适合进驻县衙,可住在程家就合适了吗?当然以刘成今天的身份地位程家人说不得会上赶着把宅子献出来,可现在程家并没有人!刘成是私自入住的。

五代十国之所以会被说是乱世,除了兵荒马乱外,更因为上位者几乎都带着一种残暴不仁的气息。各种苛捐杂税,各种酷刑。打仗的时候人民苦,不打仗的时候下面的人民也不能说多么享福。这几十年大仗几乎都发生在中原,南方要太平很多,但那里的人民也过的各种艰难。

刘灿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她过去不在意,穿来后是没时间考虑,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刘成若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也许能富贵一时,下场却很可能非常凄惨。

“阿耶,女儿有一件事想问。”

“什么事?”

“阿耶的目标是什么?”

“什么?”

“就是阿耶想走到哪一步,想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

刘成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在过去他就想着活下来,让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这个所谓的好日子就是能吃饱饭穿暖衣,偶尔能有些肉食吃,若是有能力呢,再给刘柱起三间房子,若能活着见到孙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想过当将军没有?想过,但也只是偶尔的,在看到白指使威风凛凛的骑马驰骋,家中使奴唤婢的时候想想。他知道那离自己太远了。他简单的识几个字,也会一些武艺,所以成了都头。但要更进一步却要看机会了,而机会,是老天给的。他自幼失怙,兄弟姐妹四人也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运道的。

可机会真的降临了,他真的成了一个指使,而且是一个大指使!在开封的时候还不太显,但当回到管城,虽然才不过短短两天,却立刻让他尝到了其中的妙处,所有人都在奉承他、讨好他。过去他觉得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现在被人双手捧着送到了他面前,生怕他不要。

他过去只敢想的事情现在都实现了,下面,他还要做什么?刘成并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的,事实上他很乐在其中,如果不是王氏阿张等人还没有找到,他简直就没什么烦恼了。可当刘灿问出这一句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不行。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先前才看过的场景:旌旗蔽天,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所有人都在向他欢呼……

刘成摇摇头,当皇帝?他们刘家祖坟上还没冒这股烟呢!

“大娘子你还真问住我了。”最后刘成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好好的想过。”

“那我再换一个问题,阿耶是否就想止步于当下?”

“当然不是!”刘成脱口而出,随即又笑了,“说实在话,现在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可如果能再进一步,为何不再进呢?不过那都是以后了,现在新皇登位,又早有自己的班底,我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很难实现。”

对这一点刘成还是能认识到的,虽然因为他抱对了大腿升到了今天这样的位置,可并不是说从此他就能一飞冲天了。那些从太原就跟着新皇的人还在那里呢,何况朝中很有一些老臣,那些几代积累又岂是他能比的?

“女儿却不这么看,新皇虽登位,根基却不稳。阿耶别忘了当今是靠什么取得的天下。”

刘成的面色有些难看了,石敬瑭靠的是契丹人。虽然早在发兵之初他就被刘灿提醒过,但那个时候真没想到石敬瑭能做到这一步,认契丹皇帝为父,割让燕云十六州?堂堂中原,浩浩华夏却屈服于外族之下?每每想起,刘成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恨。如果他早知道这样,如果他早知道……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刘灿道:“阿耶可是怪我?”

刘成摇摇头:“做决定的是我,你只是向我提出了那种可能。我只是、只是……我不如张公!”

到最后,刘成又坐了下来,刘灿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暗暗的握了下拳,这就是中国,这就是华夏!不管在什么时候,这片国土上总是有种一种特别闪耀的东西。就是这种东西,令这个民族不管历经多少磨难都走了过来,就是这种东西令这里的人民哪怕在最卑微的时候也没有灭族绝种,就是这种东西在其他文明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时候,这里的人却依然能找到自己的传承!

刘成不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但他知道敬畏,知道敬佩!

“我不觉得阿耶就不如张公。”她看着刘成,很认真的说,她此时情绪激动,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刘成都被怔住了,他愣了一下才笑道,“孩子话。张公打仗是不行,但忠义无双,是多少人都达不到,别说我,就是朝中多少老人都肩背难望。”

“女儿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说的是人以怎么待我,我就会怎么待人,女儿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阿耶觉得呢?”

刘成沉吟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灿行了个叉手礼:“女儿想说,阿耶若想长久,请以士待人,若不能,请以善待人!特别是这管城上下,皆为我父老乡亲,还望阿耶体恤!而这,不仅是为管城,更为阿耶为我,为我们刘家的未来!”

第22章 酒酿(上)

“郎君随我这边走。”

前面的军士招呼着,郭荣微微一笑,跟在他后面。虽然管城只是一个小县城,但程家作为最富裕的人家,住宅却是一院套着一院,接连有四个大院子,还有几个小院子。当然说不上楼台亭阁,却也占地极广。郭荣本来被安排在最西边,这一路走来,却是要人带着的。

穿过了两个院子,前面的军士停了下来,对站在台阶下张望的妇人道:“阿段嫂子,这位就是大娘子要请的郭家郎君了,你领他进去吧。郭郎君,再往前就不是我能进的了。”

他说着对郭荣行了个礼,郭荣连忙回礼:“有劳小哥了。”

“不敢不敢。”那军士说完就离开了,郭荣转过身冲阿段一笑,“麻烦嫂子了。”

阿段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斯文俊俏的少年,顿时涨红了脸,有心也学着说几句体面话,到底说不出口,最后含糊了一声才道:“郎君跟我来吧。”

郭荣跟着走了进去,心中充满了诧异。其实这个诧异从刚才就有了……不,正确的说是从三天前。这三天来程家,或者说是刘家变化极大,庭院有人收拾了,饭食有人送了,门卫严谨了,这些固然都是很细小的地方,但无不说明这个家开始走入正规化了。而管城,好像也在变化着。想着这两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再联想到刚才那个军士和阿段的表现,他隐隐的有一个猜想,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这刘家的大娘子据说还不到十岁,能用弓箭射杀两人已令人刮目相看,难道还有管理方面的才能?

这刘家,也没听说有什么根基。

“来,再喝一口,二娘子乖,再喝一口哦。”

他正想着,就听到一个童声,那声音仿佛还带着几分奶腔,此时却充满了柔情。他抬起头正看到刘灿拿着勺子喂刘静面汤,刘静呆呆愣愣的,她说几句她还不见得张嘴,她却没有丝毫不耐,依然柔声哄着,而一旦刘静喝下一口,她立刻眉开眼笑的夸奖:“二娘子真乖,二娘子是最棒的!阿姐最喜欢你了!”

阳光下,刘灿还带着细小绒毛的脸突然有一种耀眼的感觉,郭荣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虽出生于望族,但他出生时家业已经凋零,他又被过继到姑丈家。姑姑对他自然是好的,姑丈也待他入亲子,但在他记忆中,还真的没有被这么温柔细致的对待过。

“郭大哥来了。”

他回过神,就见刘灿正冲他微笑,他微微的有些局促,脸上竟有些发烧,暗暗的吸了口气才笑道:“让大娘子见笑了,二娘子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刘灿脸上的笑容一黯:“二娘子被惊住了。”

就算她再不想,刘静最后还是被顾郎中唤醒的,三寸长的针从耳后扎进,看的她心惊胆战,但最后只带出一点点的血迹,而不过片刻刘静就醒了——她算是彻底认识到了顾郎中的医术。

但刘静人虽醒了,却像是傻了似的。这两天白天大多没反应,叫的狠了会吃几口饭,剩下的时间则就是呆愣。而晚上则会时常惊醒,嘴里大叫着阿姐快跑!当把她叫醒后,整个人则又呆住了。

按照阿段的说法刘静这是被吓的失了魂,顾郎中的说法虽不是这么唯心,也是差不多的意思——被吓住了,能不能醒,就要看天意了。刘灿不想相信什么天意,在她来看刘静这就是应激反应。应激反应一般都是有时间的,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也许会拖的更久一些,但只要氛围足够温和就有可能好转。

所以她虽然身体不方便,还是尽力的亲自照料刘静,今天看太阳不错又没有风,还让人把她们姐妹俩都移到了外面。

郭荣看了刘静一眼,暗暗的叹了口气,他走南闯北,像刘静这种情况的并不少见,别说年龄这么小的,就算是大人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他见过一个最极端的,甚至一路走到河里,淹死了自己。

想到这里,再看刘灿,就不由得带了几分心疼。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葛,就道:“不知大娘子唤我来有什么事?”

“阿哥勿怪,其实在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要向阿哥道谢了,就算今天我也应该到阿哥那边的,只是因为我身体不便,这才请了阿哥前来。”她说着就露出带夹板的腿,苦笑道,“顾郎中说,我最少要休息百日。”

“既然郎中都这么说了,那大娘子就好好休息吧。”说这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笑意。他不是没吃过苦的,他阿耶郭威虽是从马直,但为人豪爽散漫,家中常常入不敷出,还要靠他贩卖茶叶补贴。所以人情冷暖他也是都体会过的。可这几天的冷板凳也坐的他有些怨气。从身份上来说,他阿耶并不比刘成差,甚至要更高些。而他来管城,也算是帮上了忙的,可这几日不仅刘成没有再见他,就连早先那个白都头也没有再出现。虽然每日好吃好喝,但他就像被遗忘了似的。

这不仅令他有些失望,更隐隐的有些后悔自己早先的决定。刘虞候已被任检校司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他阿耶眼看也是水涨船高的,家中还需要他继续补贴吗?而就算是,刘成看样子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如果不是管城和程家的变化,他早就有心离去了,之所以没有走就是想再看看。而现在听刘灿这么说,他突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大娘子言重了,不知阿婶同老夫人是否回来了?”

刘灿摇摇头:“我阿耶和白叔叔这几日都在寻找,但不知为何却一直没能找到,倒是把张伯伯的家人寻到了,说了这么多,还没请阿哥坐下,阿段,还不快把矮凳搬出来。”

此时人还是习惯用榻,平时吃饭聊天都是坐在榻上,但矮凳已经出现,最适合招呼异性外客。

阿段搬了矮凳出来,刘灿又让人拿了酒酿出来。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这酒酿又一直在火上温着,甜香可口,郭荣也不推辞,当下就喝了半碗。

“阿耶曾对我说,阿哥是想在这管城卖茶叶?”

郭荣点点头:“的确如此。我曾在江陵做过此事,想把那边的茶叶引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