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岳点点头,“刀者记得。”
风天涯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到。他是我相公,我要谢你留他一命。”
蝉岳:“他是你的相公?”
风天涯笑了笑,道:“怎么,不像?”
蝉岳摇摇头,对风天涯的私事没有过多询问,而是看向她手里的剑。风天涯顺他的眼神,瞄到自己手里的剑,她把剑往前送了送,道:“怎么样,你想看看么。”
“……”蝉岳看着那柄剑,道:“这柄观音剑是软剑,当年在你师傅手里运用的出神入化。”
风天涯撇撇嘴,“怎么,在我手里就不好使了么。”
蝉岳:“刀者非是此意。只是……”他话里犹豫,风天涯摆摆手,道:“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蝉岳道:“刚才我在屋外见姑娘使用此剑,是将真气灌注,让剑身坚硬起来。姑娘年纪不大,根基却是不凡。”
风天涯道:“觉得奇怪是么。”
蝉岳看向她。风天涯了然地对蝉岳道:“我师父的武功与我的武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你觉得奇怪是么。”
蝉岳:“……恕刀者直言,此剑名唤观音,该适宜阴性的功体,柔中带劲,巧中有变,姑娘把软剑绷得笔直,岂不是本末倒置。”
风天涯笑道:“怎么,软剑便一定要软着用么,我师父可没有告诉我这点。”
蝉岳:“……”
风天涯手腕翻转,软剑在空中晃来晃去。风天涯道:“你看看,晃晃荡荡,有什么意思。”言毕,她眼神一沉,真气流窜,剑身又一次绷直!
风天涯:“谁说软剑便一定要软用,谁说观音便不能刚烈,又是谁说慈悲便不能降魔。”
蝉岳:“……”
风天涯看着蝉岳,道:“我师父将剑交给我的时候,对我说此剑软可若无骨,硬可似玄金,但不管选择哪一种方式,只要本心不变,观音便还是观音。’”
蝉岳轻笑一声,也许是想到从前,他的眼神有些柔和。
“的确像他能说出的话。”
风天涯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蝉岳想了想,道:“……我未完成疆主交代的事情,自然要回去领罚。”
风天涯眯起眼睛,从头到脚扫视了蝉岳一遍。她略带调侃地说道:“哎呦,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你一下了——呵,原来像你这般的人也会说谎。”
蝉岳哑了哑,没说出话。
风天涯摇摇头,略显可惜道:“不过,你说谎的本领却远不如你刀上本领。”她看着蝉岳,神秘道:“同我讲实话,你是要去闯阵救人吧。”
蝉岳:“……”他刚想要开口,风天涯手指一伸,“不要辩解哦,你我空闲时间都不多。”
“呵。”即使心中悲款,蝉岳还是被面前这鬼灵精怪的小姑娘逗得轻声一笑。他也不再多说,坦然承认道:“刀者的确要去救人。”
风天涯:“你要去救卿士樾。”
蝉岳:“是,小樾……还有丽珈的尸首,刀者都要带回番疆。”风天涯:“然后呢。”蝉岳微微垂首,低沉道:“……待刀者带他们回去,便隐姓埋名,归隐山林。这血雨腥风十几年,已经够了,足够了。”
“归隐山林啊……”风天涯摸了摸下巴,道:“祭司的仇,你不报了?”
蝉岳:“我只想带他们走。”
风天涯静静地看着蝉岳,半响,她低下头,喃喃道:“人对待仇恨,还真是不同……”
蝉岳对风天涯道:“时辰不早,我该走了。姑娘告辞。”
风天涯抬头看看天,夕阳落下,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风天涯道:“我听人说,香林镇周围都已经被艳楼的人包围起来了。你现在身上有伤,躲得过去么。”
蝉岳:“无妨。”
“哈,男人都好狂的脾性。”风天涯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赘言,你走吧。”
蝉岳最后问风天涯道:“你的师傅,他葬在何处。”
风天涯:“化灰没啦。”
蝉岳:“那……那他可有衣冠冢。”
“没有。”风天涯道,“他快死的时候就告诉我,等他死了一把火化了,然后撒在山林间便好。怎么,你想去拜祭他?”
蝉岳低声道:“此生能遇见风问天,是刀者之幸。只可惜,当年一别竟再见无期。早知如此,我……我——”
“你怎么哦。”
蝉岳温厚的眼神里沉重异常,道了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
“罢了。”蝉岳叹息一声,自嘲一样苦笑道:“即使早就知道,我又能做什么。”
风天涯淡淡地看着他,道:“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与我师父相识的人。”
蝉岳:“风问天的点化之恩,刀者此生难报,但求来世还有机会……”他轻轻地摇摇头,“罢了。”
又一声罢了,蝉岳终于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蝉岳刚要走,风天涯在后面叫住了他,蝉岳回头,见风天涯扔了一样东西给自己。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接,发现她扔给自己的正是佩剑观音。
“你……”
风天涯站在石头上,双手背后,冲着蝉岳笑呵呵道:“再见或许无期,此剑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这……”蝉岳诧异地看着风天涯。
这世间的武人,大多对自己的兵器有着特殊的看待,毕竟这是伴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更有些时候,兵器也会如同主人一般名扬天下,比如蝉岳,比如酆都。所以对于大多武人来说,随身兵器就如同自己的武骨一样,兵在人在,兵断人亡。
而此时,风天涯把师尊平生唯一留下之物,像送青菜一样送给一个不算熟悉,甚至辨不清敌我的人,让蝉岳怎能不惊讶。
风天涯大度道:“拿着吧。”
蝉岳:“姑娘,你——”
风天涯打断他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现在此剑主人是我,我想如何便如何。”
“可是——”
风天涯:“我送你此剑,有三个理由。一是为我师傅,我与他生活多年,从未见他有什么朋友,虽然他也未向我提起过你,不过我觉得,你该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故人。二是为了你自己,我敬重你的为人,你既对我师傅有所挂念,此剑赠你也是合该。三……三是为了我自己。”风天涯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她垂眸,背在后面的双手无意识地纠结在一起。
“我要谢你,谢你当初不杀之恩。”风天涯轻声道,“谢你还能给我留一个机会,此番,是我欠你……”
蝉岳知道她说的是那名浪人,他轻笑一声,道:“昔日杀戮刃,今日渔樵人。卸掉刀者血路之人是风问天,你师傅才是真正的淑世之人。你要谢,便谢他吧。多谢赠剑,告辞了。”
蝉岳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风天涯独自站在石头上,夜风吹起她的衣袍发丝,她看着蝉岳一点一点走远。
她没有说——认识酆都与叶淮山的事情,她没有告诉蝉岳。为何没有说,风天涯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怕他开口询问如何救人,或者说,如果他开口,自己能不能告诉他要如何救人。
告诉他叶淮山现在中毒未愈,而且朝廷极为重视叶淮山的安危,从他下手才是最快的。
风天涯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会说。
“即便如此,我想我仍然不会帮助你。”风天涯轻声,对这空无一人的山崖无奈一笑。“的确,是我欠你……”
她一屁股坐下,对着悬崖盘膝而坐。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山崖下空无一物,深似无底。风天涯静静地看了一会,忽然感觉些许的疲惫。她自功体初成以来,就极少感觉身体的疲惫,尤其是此时这种凝云压顶的感觉,她平生更是初次体会。
“世间最错的,便是所有犯错的人都没错。”
风天涯缓缓吐出一口气。当初一念,她救下一人,又是一个决定,牵扯出现在这样的纷乱情仇。风天涯不禁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救下叶淮山,甚至连燕孤鸣都没有救下,那现在又该是何种情形。
她伸出手指,扣着石头上的小缝,把里面的土都扒了出来。
过了一会,风天涯哼哼两声,自言自语道:“算了,不行。我还是想见到你。”
她拍拍手,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黑不见底的深渊。
如此黑,如此深沉,又如此的冷硬。就好像那个永远不愿妥协的浪人。“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放下仇恨。”风天涯对着深渊轻声道。
又站了一会,风天涯起身往回走。
62请假帖
请假原因:因被拖去参加比赛,急着赶作品,要20号才能有空,事发突然,实在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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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走在回去的路上,风天涯晃了晃胳膊,揉了揉肩膀。起先走的时候怒气腾腾,现在气消了,剩下的全然是想见浪人的心情。只不过……
“总觉得会生气呢……”虽然走得时候没有回头,但是按照风天涯对燕孤鸣的了解,她这般出门,浪人那倔脾气定然会发作。
走着走着,她又想到了琉璃夜。她回想起刚刚琉璃夜与燕孤鸣之间的谈话。
珑玉是谁,梅月居在哪,血燕又是什么……
风天涯觉得自琉璃夜出现之后,她好似没有从前那样了解燕孤鸣了。从前她与他在天涯峰上的生活,让她觉得似乎浪人就该是如此,漂泊不定,四海为家。可是现在她发现,即使是浪人,也会有过去。
回到右山人的山崖上,风天涯先去偏屋瞧了瞧,发现右山人已经睡下了。她做了个鬼脸,想着今日右山人见了屋里那般景象该作何感想。她心道明日去赔个罪好了。
走到小屋门口,风天涯先把耳朵贴过去听了听,听见里面匀称的低沉平缓的呼吸。“原来睡下了……”风天涯把门推了个小缝,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门发出动静。
进了屋,里面一片漆黑。风天涯将门关好,来到床边,发现床上躺着两个人。
“嗯……”风天涯看着双目紧闭的琉璃夜,她当时没有留手,那一记手刀至少要让这浪人晕过十个时辰。而后她又看向燕孤鸣,燕孤鸣的脸色灰白,眉头紧锁,嘴唇上还有淡淡的血痕。风天涯伸出手,在浪人的嘴角轻轻擦拭。
“既然醒着,为何不睁眼。”
一语道出,床上人却还是没有反应。
风天涯:“你不想同我说话。”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打伤你朋友是我的不对,你不要同我计较如何。”
燕孤鸣睁开眼,与风天涯直直相对,目光深沉阴霾。“你觉得,我计较的是琉璃夜的伤。”
风天涯移开目光,燕孤鸣的声音越发的忍耐,“……丫头,你真的觉得我在意琉璃夜的伤?”
“……”风天涯淡淡道,“那你在意什么。”
燕孤鸣手掌撑着床板,颤抖地坐了起来,他把手抬起,伸到脑后。风天涯听见撕拉一声——浪人用袖剑上的小勾将包扎紧实的布条撕开了。他用手指胡乱一拉,将头上的伤布尽数拉下。等他再抬头时,风天涯看见了他残破的半张脸——那半张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刮痕,一道从额头到脸侧,一道从眉弓到下颌。两道刮痕皆是极深,表面粗糙不平,不似树枝之类的软物,而像是尖锐的石棱刮伤的。
这半张脸还染着血,伤痕处还未愈合,赤红的血肉翻出,夜里看着,就像是阴森的鬼面,越发的恐怖。
而且,这两道刮痕都贯穿了眼睛,风天涯看到,燕孤鸣的左眼有些干瘪,已经睁不开了。
“……吓人么。”燕孤鸣看着风天涯,目光捉摸不定。
风天涯抬眼,“还可以,反正你从前也是一样的凶神恶煞。”
燕孤鸣:“我断了一臂,瞎了一目,仇家都是谁,你清楚么。”
风天涯:“酆都,蝉岳。”
燕孤鸣:“……你知道,原来你还知道。”
风天涯:“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燕孤鸣伸出手,拉着风天涯的手腕,风天涯觉得那手有千斤重。
“这世间有无数的可怜人,你愿意帮谁,愿意助谁,我都不管。可你为何一定要参在这件事里。”
风天涯看着浪人,淡淡道:“因为你在这件事里。”
燕孤鸣:“……”
风天涯:“只要你还在这些事里,我就永远不会抽身。想让我离开,除非你离开。”
燕孤鸣断然道:“不可能!”
风天涯:“既然如此,那你也不用劝我了。”
燕孤鸣:“你要保他们。”他的声音已经带着愤怒的颤抖,但风天涯却没有理会。她反问道:“你打算如何报仇。”
燕孤鸣阴森道:“杀。”
风天涯冷笑一声:“杀?杀上艳楼还是杀向番疆,燕孤鸣,你不是蠢,你是疯了。”
“……”
燕孤鸣觉得自己有些怪——平日里,他非是这般鲁莽之人,行走江湖近三十年,他早已明白嘴上的逞能是最为无用的。他曾受过那么多次的挑衅,受过那么多次的轻辱,有哪一次他没有忍下,又有哪一次不是他站到最后。
可是,就是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当那些本无法动容他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便成了这世上燕孤鸣最难忍受之事。
他声音嘶哑道:“你觉得我疯了?”
风天涯:“我从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用那些拼死的招数。”
燕孤鸣冷笑道:“我用了又如何。”
风天涯:“你已经捡回两条命了,你不知道么。”
燕孤鸣咬紧牙关,脸色铁青,那半张伤脸显得更加可怖了。他一字一顿:“就算死,浪人也要拉他们陪葬!”
风天涯:“你要是杀不了他们呢。”
燕孤鸣看着她,“那就死在复仇的路上。”
风天涯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她深深地看着燕孤鸣,道:“你一定要酆都和蝉岳死,即使放弃一切也在所不惜?”
燕孤鸣移开目光,干枯冰冷地坐着。一语不发,却似言了千万。
风天涯松开手,轻轻点点头,“我懂了。”
说完,她转身,朝门口走。
燕孤鸣转头看她,眼中的背影娇小而决绝,燕孤鸣的心中顿时有了一种预感。
“站住!”
风天涯人停下了,却没有回头。
燕孤鸣低沉道:“你要去哪。”
风天涯:“找人。”
燕孤鸣:“你要去哪!?”
风天涯转过眼,“如你所愿。”
燕孤鸣验证了心中的想法,一时着急,话还未出口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咳了起来。风天涯听得心中难过,回身走到床边,一手顺着他的背,另一手放到他的胸口,为他渡气。
而她刚刚伸出手,便被燕孤鸣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