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孤鸣抬起眼睛,“你自己好到哪里去。”
风天涯也奔波了两三天,虽然没有像燕孤鸣一样落魄,但是同以往比起来,仍是有些狼狈。
风天涯啪地打了燕孤鸣一下。
“一点也不尊师重道!”
燕孤鸣:“……”
风天涯拉着燕孤鸣的手来到悬崖边坐下,看着翻滚的云层。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金黄的光芒照在远处的云朵上,祥和又温柔。
燕孤鸣与风天涯靠着石头坐着,风天涯也不盘膝,两条腿就那样懒懒散散地向前一伸。一旁的燕孤鸣一腿蜷起,另一条腿也懒散地伸到前面。
他们坐得很近,两条腿并排放着,燕孤鸣长出风天涯好大一截。
“……”
风天涯看了看燕孤鸣的长腿,又抬起头看他整个人。浪人枕着石头,眼睛闭着。因为离得太近了,所以他的身材显得更为高大,一身黑衣包裹着健壮的躯体,每一次呼吸都是浑厚而均匀。
风天涯看着看着,燕孤鸣忽然低低开口。
“看什么呢。”
他张了嘴,可眼睛依旧闭着。
风天涯:“蠢燕,你是怎么长的。”
燕孤鸣眼睛稍稍睁开,向下看着她,没有说话。
风天涯:“怎么这么大块头,你父母也是这样。”
燕孤鸣:“我没有父母。”
风天涯:“那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燕孤鸣又将眼睛闭上,“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风天涯:“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燕孤鸣:“我小时候是在乱坟坑边生活的。”
风天涯挑眉,“乱坟坑?”
“嗯。”
燕孤鸣语气平淡,如同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一般。
“是小孩的坟坑,在城镇旁的荒山里。那些没有长过五岁便夭折的小孩是不允许入祖坟的,都会被埋在那里。”
风天涯:“你为什么在那里生活。”
燕孤鸣:“因为有吃的。”
“吃的?”
“嗯。”燕孤鸣动了动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有很多父母心疼自己的孩子,每逢节日和生辰,都会向坟坑里留吃的,还有衣服。”
风天涯:“所以你就留在乱坟坑边,等着他们的吃的?”
燕孤鸣:“嗯。”
风天涯笑了笑,“你倒是会挑地方。”
燕孤鸣睁开眼睛,侧眼看她。
“你不怕?”
风天涯:“我为什么要怕?”
燕孤鸣:“那些吃的被扔进坟坑,沾了骨骸尸臭,我再捡起来吃,你就不觉得恶心?”
风天涯想了想,秀气的眉头皱起。
“嗯,有一点。”
“哼。”燕孤鸣冷笑一声,闭上眼睛。
风天涯收回腿,抱着膝盖看远方,轻声道:“但是我很感谢那些人……”
燕孤鸣:“什么?”
风天涯:“我说,我很感谢那些人。虽然有些恶心,但是你至少活下来了。”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转过头看他,一双圆圆的眼睛逆着光,看不真切。
“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人的一切终归两个字,那就是生和死。活下来是最重要的,因为活着才有可能改变,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燕孤鸣淡淡地笑了笑。
风天涯看着他,“蠢燕,你能活下来很好。”
燕孤鸣:“为什么好?”
坎坎坷坷地世路,永远也经历不完的磨难,有今日没明日的生活,究竟是哪里好。
风天涯:“因为我很欢喜自己见到你,救了你。”
燕孤鸣看着她,少女抱着膝坐着,在他面前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长臂一伸,将风天涯揽了过来。
风天涯吓了一跳。
“作甚哦?”
燕孤鸣只有一只手臂,手掌筋脉尽断,但是他手臂的力气惊人,轻轻一弯便将风天涯整个人拉了过来。
风天涯坐到了他的肚子上,燕孤鸣再以用力,她躺了下来。
风天涯的小脑袋正好顶在燕孤鸣的下颌处,她动了动,“干什么干什么。”
“别动。”
燕孤鸣的手搭在风天涯的身前,将她牢牢地固定住。
其实燕孤鸣没有使多大力气,而且就算他使力了,凭风天涯的身手想要脱身也易如反掌。可是她没有挣扎,而是拧了拧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去了。
……
“蠢燕,你身子怎么硬邦邦的。”
“嗯。”
“怎么连肚子都这么硬哦。”
“嗯。”
“有没有哪里软一点的。”
“……”
“哦?!”
“……别乱动!”
第二十一章
日升日落,时间在天涯峰上就像算不出长短一样,一眨眼的功夫,三天便过去了。
到底是年轻力壮,叶淮山的身体恢复的很快,第二天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帮着劈柴了。叶淮山也是闲不住的人,风天涯让他到床上静养,他道自己好了,硬是要帮忙。
“平白受恩叶某心中难安,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哎呦要命了,随你随你。”
风天涯懒得同他讲,摆摆手随他去了。
叶淮山去房后,燕孤鸣正在那整理劈好的柴火。他不动手,只是用脚一摞一摞地踹过去。
“燕兄。”叶淮山走过去,“我来吧。”
燕孤鸣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身材比叶淮山高还是什么原因,他眼神一瞥看在外人眼里隐约有种藐视的意味。
叶淮山动作一顿。
燕孤鸣移开目光。
“不必。”
叶淮山看见燕孤鸣残缺的手臂,犹豫道:“燕兄,我帮你吧,你不太方便,我……”
燕孤鸣转过头。
这回不是隐约,叶淮山明显感觉到面前这高大男子的戾气。
“燕兄……”
燕孤鸣:“我说不必。”
“可是……”
他话没说完,燕孤鸣的眼神已经冷了起来,叶淮山再不识趣也懂了他的意思。
“……是叶某叨扰了,抱歉。”
叶淮山回到房前,风天涯正趴在石头上看天。
她听见动静,道:“怎么,让他赶回来了?”
叶淮山低下头,“我……”
风天涯:“你不要在意,他这个人脸一直都是黑的。”
叶淮山想了想,道:“风姑娘,是不是在下的到来打扰了你们。”
风天涯:“没有。”
叶淮山:“我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便下山。”
风天涯坐起来,转过头看他。
“你要下山?你毒还没去干净。”
叶淮山:“毒已经没有大碍了。如今番疆与中原的形势紧张莫测,我离开将军府已经有五天,再不回去我怕会出乱子。”
风天涯想了想,“我懂,你可以回去。”
叶淮山颔首,“多谢姑娘。”
风天涯:“我会同你一起回去。”
叶淮山怔住。
“一起?”
风天涯点点头,“你自己跑出来,府内没有其他人知道。”
“是。”
风天涯:“没人知道也就没人接应。这边番疆的人虽然不知道你具体的藏身地点,但是若那卿士樾有些头脑,便会搜寻这四周,到时你想过泰来镇都是困难。”
叶淮山:“可是……”
风天涯:“怎么,你看不起我的身手?”
叶淮山连忙摇头,“不,叶某不敢……”
风天涯嘿嘿地笑,“瞅给你吓的,哪里有将军的气派。”她直起身走向叶淮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和蠢燕会帮你的。”
叶淮山顿了顿,“燕兄也……”
风天涯点点头,“是啊,他跟我一起送你回去,等你到了将军府我们就离开。”她给叶淮山纾解情绪,“不要担心哦,蠢燕脸虽然臭,但是人还是很厉害的。”
叶淮山:“风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天涯笑了笑,“我知道,你去休息吧。”
叶淮山抿了抿嘴,“我……我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每日躺在床上。风姑娘你可有需要我做的事。”
风天涯眼睛转了一圈,想了想。
“没。”
叶淮山:“……”
风天涯:“你怎么也这么闲不住,男人都是这个样子?”
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叶淮山,嫩黄的裙摆在山风之中轻飘飘的。
叶淮山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风天涯瞧着有趣,走过去问道:“你多大啦。”
叶淮山:“二……二十……”
风天涯嘴巴张大,“哦,二十岁就能当将军,你很了不起。”
叶淮山红了脸,“多谢风姑娘夸奖。”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坦坦然然的少女,犹豫了一下,问道,“叶某斗胆,敢问姑娘芳龄……”
风天涯:“一十六岁。”
叶淮山看了看四周,天涯峰与世隔绝,这里仿佛是远离尘嚣的桃源,虽然只有这小小的一片地方,但是处在此间,感受到的却是辽阔如天地的畅然心境。
“风姑娘与燕兄,一直住在这里?”
“哪有。”风天涯笑笑,“那只蠢燕子是我不久前捡到的,没有在这待多久。”
叶淮山:“那风姑娘……”
风天涯:“嗯,我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
叶淮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呼出。“此峰天高地远,过眼不见俗世凡尘,全然一派豁然境地,当真绝妙。”
风天涯仰头哈哈了几声,全无谦虚推让,得意非凡。
“当然啦!这是我师傅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宝地,自然不同凡响。”
叶淮山微微惊讶地看着她,风天涯与他之前认识的世家闺秀完全不同,那些女人如同花苑的温水,轻柔得让人不忍触碰,她们在他的面前低低细雨,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风天涯不是。
如果说那些女人是花苑的温水,那风天涯便是深山中的冷泉,清彻凛冽,带着特殊的寒气,单单接近便会使人透彻心扉。
叶淮山看着她,轻轻地笑了笑。
“对了,风姑娘,为何令师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