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指挥史一脚踢落,我们各自抢了一匹马就跑,故意这么做,就是要许慕然他们一时脱不了身,我在马上回头,方云天和许慕然已经停手了,只是不知道,今天的事情,究竟要怎样的收场。
二十五、吴中第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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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一前一后从小巷奔出,直奔北门的方向,很快就听到后面有那指挥史的惊叫声,看来是许慕然今天豁出去了,也带人夺了官兵的马匹,在后面奋力追赶。出了北门,前面的人忽然掉转马头,带着我向西南的方向绕去,苏州城的西南方向三十里许,是一处著名的去处灵岩山,我和方云天去过,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要去那个地方的。
官府的马匹称不上精良,特别是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年代里,缺乏运动的战马经过30多里的狂奔,速度已经是渐渐的减慢了。想来如果再多跑上半日,这马恐怕会累死了,路在眼前一点点的变得模糊起来,内伤、外伤加上连番的撕杀,抽光了我的每一分力气,好困,真想好好睡上一觉,只是有太多的疑惑,我很想问他,问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这么凑巧的救了我?问他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苏州的地形,对逃脱的路线有这么精准的估计?甚至问他,为什么我会连番遭遇狙击,我的身份怎么会被丐帮知道?问他……
在我失去意识的瞬间,恍惚的觉得,我从马上掉落……
四周是一片黑暗,是因为天黑了吧,总之是什么都看不到,这是什么地方呢?我很努力的想看清楚四周的一切,只是,依旧是一片漆黑,这是怎么了?即使在没有一点灯火的黑夜,我的视力也不该差到这个地步呀?我试着想伸出手去,只是,我的手臂,不,是我的每一根手指,都不再听从我的指令了。
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吗?我已经死了吗?在这一刻,我忽然发觉自己的身心都变得无比的轻松了,对于一个永远没有明天的人来说,死亡是最好的解脱吧,不用再杀人,也不必担心被杀,不用费心的掩藏身份,从此就变得自由自在了,是的,从此我就自由自在了,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去想去的任何地方,这样的感觉真好。
觉得死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不知我算不算第一人,古往今来,只听说有人拼命的炼制各种丹药去追求不死,虽然结果往往相反,但是依旧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只是,为什么一心求死的,却偏偏不能够如愿呢?就像我,刚刚还在庆幸自己的解脱,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觉,自己的命竟然这么强韧。
是一股忽然注入我体内的真气,带动了我自身的真气的运转,经脉一通,人就变得清醒了许多,原本都不听使唤的四肢也开始重新有了感觉。那股真气在我的体内运转一周后,停了下来,背后的人轻轻将我放平躺好,然后叫着“子君、子君”,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清醒了,不过心里有太多的疑惑没办法解开,所以,我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一下。
见我始终没什么反映,他重新替我把了把脉,有点自言自语般的说:“还好,命是保住了,只是怎么还没醒?”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也好,不用面对我”。抬手点了我两处穴道后,他慢慢的坐在我身边的地上,不知道此时究竟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声音却是惆怅和伤感的低沉。
“子君,为什么会是你呢?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人三番两次的下令狙杀你,为什么呢?”
“子君,你知道吗?我不能违抗那人的命令,但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这怎么能够呢?”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你一向是最聪明的,告诉我行吗?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既不违抗那人的命令,又可以不伤害你,你醒来呀,你告诉我呀。”
“还记得在山庄的刑堂,我给你看的卷宗吗?我知道你对少主的感情,也知道这早晚会给你带来无穷的祸端,只是,你为什么都没有发觉呢?当时我真的好想跟你说,别接近少主,只是我却真的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身陷其中,我才是真正的坏人是不是?”
这一刻,躺在一旁的我,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一阵钻入骨髓的寒冷,他刚刚点了我的穴道,是可以让我昏睡的,只是他不知道我早已清醒,在感觉到他的指风时,运气将穴道移开了一点,所以,我没有昏睡,而是非常清醒的听到了他的话,不过,早知道会是这样的一番话,我是宁愿不听的,真的,我更愿意的是,刚刚他没有出手救我,就那么任我死在小巷中,那样至少,我心中还有那么一个地方是完好无损的,就是我信守了自己的誓言,履行了对山庄、对主人的承诺,至少那样,我还会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我身边还有一起长大的朋友,但是现在……,司马浩,你为什么要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是如此的多余呢?
虽然司马浩始终没有说,那个几次要制我于死地的人究竟是谁,不过山庄之中,还有谁可以命令身为坛主的司马浩做事呢?除了楚飞扬,我真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我惟一没有想通的是,楚飞扬会下这样的命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司马浩没有再说什么,他就那么一直安静的坐在我身旁,这样的安静,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在明月山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总是有办法让我高兴,让我忍不住笑出来,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只会告诉他。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眼前看到的那个整天只会不停的说话,在我面前又蹦又跳,经常被我“暗算”去亲吻泥土的大男孩就是真实的司马浩,直到现在,我才发觉,自己错了,错的离谱,也许,我从来没有看清过司马浩,不止他,还有身边的所有人。过去听那些普通人议论杀手都是冷血动物的时候,我是多么不屑一顾,没想到……
我该恨司马浩吗?我不知道,看来向丐帮报信的人不是方云天,而是他,原本就奇怪,方云天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只是却怎么也没想到一直透露我身份的,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这么说,也许我是该恨他的,他让我误会了方云天,他让我几乎死掉,但是,他却在最后关头,违抗了少主的命令,救了我。杀我也并不是他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他一直是想帮我的,只是现在,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面对他,没办法面对,我是那么相信他,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
大概是怕点住我的穴道太久会使我的伤势恶化,司马浩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又解开了我的穴道,看我依旧没有反映,他只好在一旁轻轻的摇晃我,一边叫着我的名字。
司马浩,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不过,请原谅我,现在没办法面对你,也许,也许过一阵子吧,等到我忘记你今天说的话,等到那个时候,我依旧会在你兴奋的挥舞着双手,、一跳一跳的朝我跑来时,用小石子“暗算”你,看你为了哄我开心而做出的种种姿势,然后跟你一起大笑,只要过些日子,一切还会和从前一样,和从前一样,但是,现在,请原谅我,不能面对你,原谅我……
在我继续装做昏迷的时候,我听到了空中有尖锐的哨声响起,一声、两声、三声,是明月山庄召唤的暗号,司马浩的动作僵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就柔声在我耳边说:“子君,既然你还没有醒来,就在这里多睡一会吧,这儿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你,放心吧,我很快回来,有我在,这次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我发誓,即使是那个人也不行,真的,我发誓,我会保护你的,安心的睡吧。”
司马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睁开眼睛,这是一个山洞,洞口恰巧被一块天然的巨石遮挡,只露出了一条不宽的缝隙,且生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已经是二更左右了吧,月亮还没升到高处,这才有一缕月光斜斜的射进了洞内,给了我一点光亮,虽然不充足,但是足够了。
咬牙用力支撑起自己坐起,还好,刚刚司马浩帮我运功疗伤,输入了些内力给我,要不然我可真就是寸步难行了。左右前后看了看,我的剑没有离开,就在我刚刚躺过的地方,重新把它抓在手中,心里忽然变得非常的安定了,剑才是我惟一能够信任的伙伴,只要有它在,我就无所畏惧。
深吸了口气,终于站了起来,虽然腿上并没有受伤,但是此时却依旧有点摇晃,伴着一阵阵的头晕,如果不是我的剑在这个时候用力的抵在了地上,只怕我又要重新躺回到那里了,这个跟随我这么多年的伙伴,竟然还会有一天派上了如此用场,真是……该怎么说呢?真是没有想到。
不知道刚刚的哨声召唤是传达什么讯息,我只知道自己要在司马浩赶回来之前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靠着宝剑的支撑,我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着,出了山洞,看山势地形,我真的在灵岩山上,只是眼下站的地方,从前没有来过而已。回想刚刚司马浩去的方向,好象是正东,如果此时我向西去,暂时是可以离开他远些,不过料想他回来不见我,就会向西追踪,所以我决定向南,继续上山。
其实这灵岩山真的是一处风景秀雅的地方,要不然当年的吴王夫差也不会在这里为西施修建馆娃宫。馆娃宫的旧址我和方云天曾经一起去过,如今那里当然是早看不到那宫殿当年的铜钩玉槛,奢侈无比了,就如同一代红颜的西施,最终的下场也不过是香消玉陨罢了。其实西施的最终结局,现在是无处考证了,不过说法也不过就是那么几种,有说她最后与范蠡一起归隐田园,也有人说她被越国王后赐死,以免危害越国的天下。第一次在馆娃宫旧址游荡的时候,走过吴王井、梳妆台、玩月池、琴台,当时就有一种感觉,其实西施最终的结局一定不会是传说中的种种,虽然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却有男人没有的信念和情操,她能以一己之力,助越灭吴,又怎么会将自己的生命随便的交付给任何人呢?
当时我和方云天说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时,方云天还笑问:照这么说,那西施终究是去了那里呢?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对了,我说:也许当时西施就一个人站在灵岩山的最高处,冷眼看着吴越之战,那一刻,她既不是越国的浣纱女,也不是吴国的王后,她只是她自己,等到弥漫的硝烟终于消散了,她对祖国的承诺已了,就那么纵身一跃,从此,终于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不再成为任何人的棋子,也不是任何人的玩物,化做了天地间,最自在的一缕风、一片云。
就这么走走停停想想,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走了一大段的山路,一阵不可压制的咳嗽,终于散去了我体内仅存的力气,一个不小心,就这么向一侧摔了下去。
还好,这段山路坡度不大,我撞在了一块不太大的石块上停了下来,周围的草丛迅速的把我掩藏了起来,反正也没有力气爬上去,倒不如索性在这里养养精神。做杀手这么多年,就这么躺在荒山野岭,就这么狼狈的睡着,这恐怕还是第一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阳光明晃晃的,分外刺眼,休息了一夜,我的功力有了些许的恢复,没有特别的费力就坐了起来,想着自己接着要去那里。
是呀,我要去那里呢?现在满世界都是在找我的人吧,昨天一战,武林正道中,究竟有多少人死在我手或因我而死,我自己都说不清,我惟一知道的就是,今后,无论走到那里,找我报仇的人都不会少,看来江湖这条路,是不能走了。那么回明月山庄呢?司马浩的欲言又止,让我觉得,回去那里,我所面对的危险恐怕会更大,究竟是谁在后面命令着司马浩,让他制我于死地呢?如果说昨晚我已经十分肯定那个控制着司马浩对我痛下杀手的人是楚飞扬的话,那我只能说,当我又一次看到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个想法已经动摇了。我并不了解楚飞扬的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但是,我却觉得,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许这个疑问一天得不到解释,我就一天不会回到明月山庄去。这样看来,天下虽大,这一刻,竟然没有我可以容身的所在。
抬头四处看了看,我在的位置,距离山顶应该不是很远了,也许我也该站到那里,纵身一跃,前尘往事,笔笔的血债,斩不断的情仇,从此和我再没关系,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最后会去那里,会幻化成什么?如果有可能,我也愿意成为一缕风,在世间经过,却了无痕迹。
空山寂静,四下里没有一点声音,不知道那些正道中人有没有发现我逃到了这灵岩山上来,看这一夜又半天的情形,始终没有人在山路上走动,也许他们还没有发现我的踪迹吧,趁这个机会,我倒是可以去灵岩山的最高处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依旧用剑支撑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开始向山上爬。如果没有受伤,走这段路的时间,大概够我在山上、山下跑上几趟了,只是眼下,这山看起来还真是不低。
一整个上午,我终于绕过了灵岩山寺,缓慢的向着我上次描述过的西施舍身的地方一点点的走过去,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虽然我不知道和西施相比,究竟谁的美貌更胜一筹,也许还是西施更美吧,毕竟她的美丽颠覆了一个一度强盛的国家,而我,我的容貌似乎从来就没给我带来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如果杀戮能够算数的话,那么就是带给我杀戮吧,我想着。
从前面的巨石处绕过去,就是这次的目的地了,我是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人,没想到,今天,又要不知向何处去了。每向前走一步,往事的画面就更加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楚飞扬冷冷的笑容和孤寂的背影,司马浩调皮的嬉笑和我从来没见过的悲伤,方云天湖水般澄静温柔的眼眸和月下的箫声……这一切,终于到了了结的时候了。我太累了,所以不想去面对永远没有完结的江湖仇杀,我太累了,所以不想去追究想制我于死地的究竟是谁,我太累了,没有勇气去面对方云天,更不知要和他说些什么才好,所以,就原谅我吧,我终于还是要做个逃兵,逃避开可能发生的一切,回归到最初的状态。
再有一步,我就要绕过巨石了,只是我却不得不停下来,巨石背后,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此刻正对准我的胸口,冷冷的挡住了我的去路。
是他,除了他,我想象不出普天之下,还有哪一个人手中的剑会让我从心底感受到寒意,是的,那种寒冷是从心底涌起的,并且很快的遍布全身。我知道今后的江湖路对我而言将是寸步难行,只是却没料到,第一个找上我的人偏偏是你,方云天,为什么今天拿着剑站在我面前的,会是你呢?
这个问题我并没有问,因为自己都觉得可笑,我是个杀手,是正道人眼中最邪恶的势力明月山庄的杀手,就在昨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杀死了不知多少的江湖人,而这些江湖人又都是各大门派的好手。就在这些不用想都知道的理由当中,随便拿出一条,杀死我100次大概也不冤枉吧,既然自己都知道死有余辜,又何必拿这样的问题来为难别人呢?只是心里却有失望,原来他和那些武林正道中人也没什么不同,都想用我的鲜血来搭建名利的高台,成为斩妖锄魔的英雄,江湖人人敬重的大侠。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也预备要去死,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丐帮、少林、武当的那些虚伪的君子,以我现在这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能力的状况,恐怕结果不只是死这么简单了,与其成全那些竖子的声名,倒不如成全了方云天,我不是早就想过,将来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了武林人人景仰的大侠,到时候无论我身在何方,都会非常高兴,为他高兴。
所以我很坦然的面对了他的剑,等待一个痛快的了断。只是,那剑,却如同定住了一般,半晌没有移动分毫。
我们的目光终究还是相对了,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目光中,读出过那么多的东西,有仇、有恨、有痛、有伤、有决绝、有不忍……还有,还有一种,是我此时最希望却也最不希望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情感。我是一个根本没有明天的人,我的未来,在我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个世间一切珍贵的情感,尽管我渴望过拥有,但是更知道自己不配,因为我这双手,不知无情的摧毁了多少人的幸福和梦想,我该得到的,就只有仇恨而已。只是人终究还是贪心的,越是知道得不到,就越是要去追求,要去拥有。萧子君,这一刻你该满足了吧,你终于还是得到了你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一个人的心,一个好人的心,你该满足的,你该大笑才对,该笑着对命运说,你终于赢了。只是,为什么,这一刻,却让命运听到你心碎而追悔的哭泣呢?是了,你赢了命运,却让你最爱的人,失去了幸福的权利。
在我们对视的这短暂却又漫长的瞬间里,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不止是我的,还有他的。原来一直错的人都是我,我一直一无所有,所以总是渴望得到和占有,却完全没有想过后果和别人的感受,爱本来该是让对方得到幸福,可是我的爱却充满着自私和占有。明明知道让他爱上我,最终的结果不止是心碎甚至是身败名裂,但是我依旧这么做了;明知道活着和死相比,不知艰难和痛苦了多少倍,却依旧只顾自己选择了最简单的死,还认为这样可以成全他的声名地位;明知道今天让他动手杀我,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抉择,但是却依旧要逼着他面对,我这是怎么了?
空气在相对无语中凝滞,方云天握剑的手臂缓缓的放下了,我开始明白,这一生,我最大的错误并不是在无助时出卖自己充当了杀手,而是在发觉方云天的好之后,没有果断的离开。
“你走吧,不管将来面对什么,都要活着,死,什么都不能解决。”一直没有开口的方云天,在移开了视线之后,沙哑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活着,不管将来面对什么。我在心里重复着他的话,泪水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在眼眶聚集,他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难道他不明白,我活着一天,杀戮就始终不会停止,那些他熟悉的江湖上的朋友,或早或晚都会倒在我剑下,而我们之间,早晚也难免一战。痛苦始终存在着,也早晚会爆发一回,为什么就不能让长痛变成短痛呢?为什么不在我铸下更多的错之前,阻止这些的发生呢?
让他爱上我,这个错误已经无可挽回,但是阻止自己继续的错误,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走过,我们在沉默中各自思量。
只是,想得到一个挽回错误的时机,有时候竟也如此不容易。
就在我的身后,也许还有一段距离吧,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已经向这边围了过来,已经如此之近,我才听到声音,这固然有我受伤的因素,更主要的是来的人身手都不错。
方云天明显也发觉了,他戚然的一笑,说道:“想不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率先到了峰顶,我用力将眼中的泪水逼回,今日之事,有死而已,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面对生死,却也是只流血不流泪。
当先上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许慕然,看到我和方云天站在峰顶,他不动声色的对我们说道:“方兄弟,今天你指引我们找到这个妖女,实在是立下了大功一件,昨天那些为了正义死难的兄弟和他们的家人都会对你感激不尽,等会儿你在天下英雄面前再亲手了解了她,到时不仅能够证明自己跟明月山庄绝无勾结之事,更能名动江湖,我早就说过,未来的江湖,就是你的天下,今天就要证明了,我绝对没有看错你。”
看这许慕然眼里闪烁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情,我有点好笑,也许他认为,听了这样的一番话之后,我的剑应该毫不留情的只直方云天的要害了,一个高手可以死,却不能死在欺骗和背叛之下。看来许慕然很了解人的心理,也明白在那样的情形下,方云天不会解释什么,我们会拼个死活,到时候,他这个渔翁,就可以轻松的得到利益,只是,他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算漏了一点,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他一定没有真正的爱过什么人,所以不明白,即使真的被出卖,我也不会伤害方云天。
手在袖中抽出了七根银针,照我的听觉判断,其他人要到这里,最快还要一顿饭的功夫,许慕然太急功近利了,不想被别人分了功劳,所以一个人先来,他以为我重伤之下,根本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现在我就偏让他大吃一惊,并且付出代价。银针分毫不差的落在了我的七处穴道上,这是明月山庄的一个禁忌,通过银针的刺激,人体内的真气会立即聚集,功力也会成倍增长,但是却不能持久,半个时辰之内,如果不能杀死敌人,逼出银针,就会油尽灯枯,内力耗尽而死,不过,眼下,我也顾不了这些了。
内力一聚,我就不再迟疑,长剑挥出,直取许慕然,这一剑,我故意显得气力不足,招式破绽重重,就像强弩之末一般,昨天许慕然刚刚重创了我,当然知道一个受了严重内伤的人,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所以并没把我放在眼中,降龙木使了个封字诀,想在兵器相交时,用力震飞我的剑。只是,事情却从来没有按照人的算计发生过。我的剑在贴近他的一瞬变招,直取他缺少防卫的双目,左手一动,一把短剑从袖中飞出直奔他的下盘。我的双手都能够熟练的使用兵器,而且左手更快更狠,只是,这样的本事,却从没在人前显露过,这也并不是我有意隐藏,而是还没有真正遇到一个让我如此痛恨的人而已。
许慕然也是老江湖了,他奋力躲开了这两剑,却暴露出了自己防守的空档,其实我原本也没期望一击即中,而是一直在等他的破绽出现,右手的长剑依旧在他眼前,让他不能不全力防御,左手的短剑却猛刺向那个破绽。
许慕然的功力果然精纯,在这么一个时刻,竟然能用手在胸前硬生生的抓住我的短剑,只是我忘了告诉他,这短剑和长剑不同,它没有剑鞘,外面那层锋利的剑刃就是它的鞘,在我们各自用力的时候,这短剑才能真正的拔出,就在短剑的剑刃在许慕然的金刚掌力下变为碎片的同时,真正削金断玉的利刃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许慕然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他不信自己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今天会在这里翻了船,而且对手还是一个昨天的手下败将。
我从来不会给自己的敌人留下喘息和反扑的时间,右手的长剑在我退步抽出左手剑的同时,刺中了许慕然的腹部,许慕然双眼圆睁,忽然奋起力道,一掌重重的打在了我的肩头,其实这一掌我是可以躲开的,但是如果我躲开,我的剑就不能刺穿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所以,我宁愿不躲闪受他这一掌。鲜血从许慕然的口中喷出,我好想笑,但是却怕一笑,口中的血也会流出来,我脸上的表情这一刻一定很狰狞吧,因为我在许慕然的眼中分明也看到了恐惧的神情。
只是那神情变得太快了,许慕然的脸上转瞬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冲着方云天站的方向说道:“上次你不是拜托我帮你查方家一夜灭门的真凶吗?我……我,查到了,你不想知道吗?”几乎就在同时,我感到手臂一轻,方云天已经掠到了我身边,把我的手从剑上拉开,本来我的手是绝不会放开剑的,但是方家一夜灭门这几个字,对我的震撼简直是太大了,方家,就是姑苏城的方家吗?那个我第一次来姑苏时,杀的鸡犬不留的那个江南的武林世家?方云天为什么要拜托丐帮调查真凶?他……
我只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方云天却伸手点了许慕然的几处大穴,沉声追问:“是谁?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许慕然还是大笑,直笑的吐血不止,方云天伸手抵住了他的背心,等待他说出答案,我踉跄的退后几步,靠在了那块巨石上,勉强稳住身行。
许慕然的笑声停了,整个峰顶静的只剩下了呼吸声,方云天死死的盯着许慕然,等待着那个他最好一辈子都不知道的答案。许慕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断断续续的说道:“还记得前几天……红霞……山庄的事情吗?也……也是一夜灭门,手法……手法和对付你们方家如出一辙,还记得吗?当时你……你不就已经怀疑,这……这是同一个……人做的吗?现在,你忘记了吗?如今红霞山庄的元凶就站……站在你面前,你怎么不亲自去问问,问问当年方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哈……你怎么不去问呀!”
方云天的手无力的放开了许慕然,人如同雕塑般僵住了,好半天才极慢的转身,用目光寻找着我,我的腿再也支持不住了,颓然的跌倒,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动了又动,却终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方云天的目光变得僵直又迷乱,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我:“他说的,是真的吗?是吗?”
我的泪水终于还是奔涌而出,“我……我……”我该说什么呢?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
忽然,方云天站了起来,几大步走到了我的眼前,那神情是从来没有的绝望,他用力抓住我的肩,迫使我站起来,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是你吗?告诉我,是你做的吗?”
我无语。
方云天的眼睛忽然一亮,他急切的摇晃着我,说道:“不是你对吧,是许慕然诬陷你,就像他刚刚故意说是我带他来的一样,只是想挑拨对吧?你说话呀,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我就相信这不是你做的,你说话呀!”话到后来,方云天的声音已经是有些疯狂了,神态也变得狂乱起来。
“云天,你别这样,你清醒一点!”我哭着喊他,方云天的神情让我害怕,我只能尽力用手扶住他的手臂,试图让他不要这样的狂乱。
“哈哈……”一阵震耳的狂笑让我们同时安静了下来,许慕然不知何时挣扎起身,已经一点点的挪到了我们面前,他对着方云天,脸上满是不屑,很慢的说道:“我和你父亲相交十几年,没想到他英雄一世,却养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女人,在你父亲寿诞之日,闯进你家,不仅杀光了宅子里的没一个人,连前往道贺的亲友都没放过一个;你知不知道,在那不久之前,你大哥刚刚做了父亲,我们这些江湖前辈还专门去喝了你侄子的满月酒,那孩子玉雪可爱,没想到也没逃过这魔女的毒手;今天你在这里维护她,你的父兄和你方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都在看着你呢,他们死不瞑目呀。现在,我也要去找你父亲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会告诉他的,看你将来还有什么面目见你的父亲和家人。哈……”
笑声一停,许慕然也颓然的倒下,我好后悔当时那一剑没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只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方云天,方云天忽然变得安静了,我很想对他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猛然间,我被一股力道推开,控制住身体,重新站稳的时候,方云天已经将我的长剑拾起,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有些茫然的接过,看着方云天,他却没有看我,只是抽出了腰间悬着的配剑,“出手吧!”这是他唯一说的。
二十六、回归到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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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银针在我的血脉中一寸一寸的移动,在刺激出我最大潜能的同时,也在提醒我所剩时间无己,人生终究不过是一次充满着遗憾和错误的轮回,每个人站在生命的终点时,都要为这一生做过的事情负上责任,我当然也不能例外。我的人生始终是与鲜血同行的,我杀过该死的坏人,也许也杀过无数的好人吧,请原谅我用上“也许”两个字,毕竟一个人的善恶都不是大家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世界上原本就没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正邪善恶,不过是站在一定的时间上,对人性最笼统的定义罢了。
我不介意别人认定我是坏人,即使到了现在,对我的一切,我依旧没有后悔过,我不后悔自己当了杀手,不后悔为明月山庄执行的每一次任务,真的,与其让我像许慕然那样成为所谓的英雄,每天顶着忠孝仁义的招牌,却做些暗箭伤人的把戏,还不如做个快意生平的杀手。
方云天的剑就在我的眼前,他要为家里的人报仇,而我正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和他之间,终究要有一次真正的对决,一次生死之战。
当两把剑同时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在空中凝滞不动时;当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任山顶的风吹起每一片衣带时,这情景可真美,美得令人胆颤心寒,却又不忍心移开双目。
这一刻,我的心很平静,因为这一场对决,结果早就写好了。我们之间,不必挥剑相向,不用为了仇怨再互相伤害,七根银针,会为我们的这场相识,划上一个句号。
这并不是我觉得欠了方云天什么,在感情上,我没欠他分毫,在血仇中,也不过是各为其主。本来我是想过,如果能死在他的手中,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女人总是这么善变的,而我也是一个女人。
期望可以死在他手中,是因为我发觉自己爱上了他,很想他可以一生一世的记住我,让一个男人一生一世的记住一个女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他遗憾,而且这种遗憾一定要是一生一世再也不能弥补的,死在他的剑下,我的死,就是他再也没法弥补的遗憾,这样,我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呆在他的心里。
决定不死在他手中,也是因为我发觉了自己是爱他的,不管我们之间仇怨的起因谁对谁错,结果都是我亲手杀死了他所有的亲人,如果我都不承认自己做错了,那他就更是无辜了。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亲人,这种伤痛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了,如果在这样的伤痕上,再加上对我的痛恨和遗憾,这样的伤,人又何以承受?如果他不属于我,也不能属于我,那就该让我的出现和消失,不留下痕迹,就如同这山间的风,吹过了,也就消散了。痛恨远比遗憾容易忘记,就这么忘了我吧,偶然记起的,只是一点远去的恨,在暖暖的阳光下,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这不是赎罪也不是偿还,只是我惟一能够为他做的事情,当这峰顶的血痕消失时,连带着对我的记忆,一并消失。
方云天的剑扬在空中,作势欲刺,只是那剑锋却始终没有前进分毫,我的目光越过他,流连在山间变化不定的云朵上,真美。
时间过了好象一百年那么长,如果不是那一声绝望的嘶吼,我一定还迷醉在那片云上,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那声音好熟悉,是谁呢?我有点茫然的想,对了,是司马浩,他还是找到了我,可是我现在却不想见他,怎么办?我要躲起来吗?躲到哪去呢?
对了,他刚刚在喊什么?怎么好象是在说:子君,快走,山顶有炸药!
炸药!这两个字让我猛然惊醒,与此同时,方云天忽然扑向了我,耳边回响的却是司马浩绝望的声音“不——”!
“轰”的一声响过后,山顶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除了偶然滚落的石块之外,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炸药的威力并不十分惊人,它只是将原来矗立在峰顶并将峰顶几乎隔绝成两个世界的巨石炸碎了,连带着,原本站在那里的两个人,也消失了。
整整两个时辰了,司马浩疯了一样的在这里搜寻着,只是,巨石大小的碎块,将这里完全的覆盖了。
两个时辰之前,一直在四处寻找萧子君的司马浩来到了距离峰顶不远的地方,山路崎岖,这时却也分明能够清楚的看到萧子君俏生生的身影了,司马浩不免庆幸,终究还是没有太迟。只是又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的一切却让他痛恨自己在山上浪费的时间,几个武当弟子已经点燃了不知何时安放在萧子君身后巨石上的炸药,司马浩除了嘶声的惊叫之外,竟然毫无办法,只来得及上前两步,炸药爆炸的威力便将他迫开了十数丈远,一切,终究还是晚了。
司马浩血红着眼睛,砍了那几个正想逃走的武当弟子,然后就开始掀起这里的每一片石块,希望却有害怕看到,两个时辰,什么都没有发现。炸药的威力的确不是很大,却也将司马浩迫退了十数丈,从萧子君刚刚站立的地方,向前三五丈,就已经是绝壁悬崖了,司马浩不敢想,他不能相信,一个如此明艳的生命,就这样的,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天黑之后,司马浩召集了分舵的人,开始在山崖上下搜索,整整一夜,一无所获。天明,武林正道也开始大规模的搜山,结果和司马浩一样,没有找到任何的痕迹,方云天和萧子君,就如同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一般,消失无踪,一起消失的,还有丐帮帮主许慕然,由于目睹了当天一切的人都死了,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早在炸药爆炸之前,许慕然已经死在了萧子君的剑下。
很快,江湖上便流传,明月山庄最出色的杀手冷焰被丐帮帮主许慕然和一代少侠方云天联手杀死,而这两位江湖上有名的侠士,也不幸被冷焰布下的陷阱所害,一同殒难的还有武当几个年轻一代的弟子。
这一场生死大战中,明月山庄和中原武林各有伤亡,原本已经日趋激化的矛盾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大战前的江湖,平静的可怕。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二十七、这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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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谢,亘古不变,转眼间,又是一个冬天,不知是不是即将到来的新年让所有人都暂时的放下了心中解不开的仇恨,也许是,当然也许不是,不过是或不是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江湖上忽然变得风平浪静了。
明月山庄无处不在的杀手们似乎在一夜间全体人间蒸发了,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官府也好,绝大多数正道中人也罢,都非常庆幸,毕竟,杀手是破坏社会治安的罪魁祸首之一嘛,每年这些人留下的无头公案,都让地方官头痛之极;那绝大多数的正道中人就更不用说了,最近几次和明月山庄的冲突中,没有一次占到便宜,虽然切齿的痛恨,但又有谁想真的为了什么所谓武林正义,拼掉自己的小命呢?反正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统领江湖的大英雄,倒不如苟全一点,求个平安吉祥。这个时候,真正郁闷的只有一些人,他们都希望能够马上掀起一场正邪大战,然后争取到统领江湖的地位,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明月山庄就在这马上要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消失了。
这年的冬天来的比往年似乎要早,十月刚过,漫天的大雪就到了,将这万里河山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这一天,下着好大的雪,顺城县衙外却有人击鼓喊冤,这样的年头,不平的事每天都在上演,虽然明知衙门口朝南开,有冤没钱莫进来,但是穷苦百姓,总要多少试上一试。只是,外面如雷的鼓声,传到县衙的内堂秘室中,已经几不可闻了。
顺城的知县老爷今天没有办公,他早早就吩咐衙役,今天除了有上头的公文之外,无论谁来击鼓,是一概不必理会的,不但不用理会,如果不实好歹,还可先拘来,打上一顿再说。要问这知县老爷的心情为什么这么糟糕,就是他前些日子,费尽了心机,使了不知多少的银子,才谋了个升迁的机会,竟然被临县的知县轻易的取代了。这样一来,上任这几年辛苦搜刮的民脂民膏都化成了泡影,他能不气吗?所以消息一到,他就招来了自己的二弟,在秘室里商议对策。
他二弟是个熟悉江湖的人物,听了大哥的哭诉,马上想到了最简单的江湖办法,他说:“大哥,这个简单,我们找个杀手,在临县知县赴任的路上,伪装抢劫,这年头什么都缺,只有强盗不缺,抢劫杀个把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这里。等到风头过了,咱在使些钱,这位置不还是大哥您的,退一步说,咱们没得到的,他小子也没机会得到,您看怎样?”
知县点头,嘱咐二弟去办,这事其实早就轻车熟路了,几年前,他们也是拿钱请明月山庄的人帮他们解决了竞争对手,顺利的谋到了知县的差使。他们当然也知道明月山庄的规矩,只要出得起价,且一次交付银两,事情就会被办得妥妥当当,事后也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只是,知县在县衙等了又等,等回的却是愁眉苦脸的二弟,他们用了很多方法,却没有明月山庄的任何消息。
据说,每天像顺城知县这样为了找不到适合的杀手而郁闷不已的,都大有人在,不止是官场上的,还有好些武林中的。
只是,明月山庄的人,去了那里呢?
一连几天的风雪,把人困在了屋中,这大概是诸葛翱翔在明月山庄生活的几年中,最无聊的冬天了,不过他并不敢抱怨,现在每天惟一的工作就是在议事厅议事,不过是江湖上各门各派最新的动向,快过年了,各派经过了疯狂的寻找明月山庄之后,都归于平静,开始准备过年了,所以每天听着汇报,他都有打瞌睡的欲望,不过他不敢阖一下眼皮,并不是他的胆子变小了,而是有一个人太可怕了。
在明月山庄中,诸葛翱翔虽然不是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但地位在他之上的,也确实没有几个人,能让他感到害怕的,当然只有一个人——楚飞扬,明月山庄的主子。
楚飞扬平时就是那种别人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人,一张脸上,除了偶尔露出的淡然的冷笑外,大概再没什么表情出现在议事厅上了,这,原本诸葛翱翔见惯了,也不觉得怎样了。大概让如今议事厅上的诸人噤若寒蝉的,是楚飞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杀手都熟悉那种气息,杀气,致命的杀气,是那种稍微粘上一点都足以致命的杀气。过去,楚飞扬冷是冷,但是,他的身上,从不会流露出这样的不受控制的杀气。
一个月前,楚飞扬下令招回了分散在各地的坛主、护法等高手,同时命令各地的分舵再没有接到指令之前全部隐藏,不再接任何的生意,诸葛翱翔当时正在大理享受那里的风花雪月,匆匆赶回,基本上也是最后回来的了,回到山庄,他就发觉一切都变得很不同了,楚飞扬是这样,就连司马浩也变得非常的古怪了。
他和司马浩认识很多年了,这小子在他的眼中,就是那种外表虽然整天嬉皮笑脸,但是骨子里却能承担很多事情的人,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个诸葛翱翔明白,只是他总是隐约的觉得,属于司马浩的秘密似乎特别的多,不过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从没想过要知道。因为他明白,在别人面前,司马浩永远都是笑嘻嘻的,即使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他可以笑着为你去死,却也绝不会对你多说任何一个他认为不该说的字。面对这样一个司马浩,诸葛翱翔是没有办法的,他能做的就是,没事的时候找司马浩喝上一杯,男人就是这样,一切都在酒里。于是两个干喝不醉的人,在对饮几坛之后,常常会相视而笑,然后丢掉手中的坛子,大打出手,人生最快意的事情,无外乎就是喝酒遇到知己,打架碰到对手,消耗了全部的体力之后,很多抛不开的烦恼,这时也就放下了。
只是这次再见到司马浩,却不同了,依旧是一张笑脸,但是,对月狂饮时,那转眼即逝的悲凉,是怎样也掩饰不住的。
其实变的也许不止是楚飞扬和司马浩,每天路过萧子君的园子时,诸葛翱翔也分明感到了一份……痛苦吧,那个明媚却又忧伤的女孩,那份在天山上和自然抗争的倔强,当年在天山的孩子中,她是年纪最小的,但是后来看,她的功夫又是最好的,这不能不说是得宜于这份倔强,只是,这份倔强,也没有给这个花一般娇嫩的生命带来太多的好处,做杀手的人,每天面对的无非就是杀戮,没想到,有一天,这份杀戮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她没有想到,其他人又何尝想到呢?
诸葛翱翔是一个话不多的人,对于杀手而言,语言是不重要的,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才是生存的基础,所以他看得更清楚,司马浩的悲凉也好,楚飞扬的杀意也罢,原因只有一个。只是,这其中,有太多却是他没能弄清楚的。
每天清晨,太阳升起不久,诸葛翱翔练功回来,都要经过萧子君的院子,几乎是一种习惯,他会在某处驻足片刻,然后走开,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看到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清晨的阳光在那一刻正好射到萧子君屋子里的铜镜上,她习惯了每天这个时候推开一扇窗,一面呼吸新鲜的空气,一面对着铜镜,梳妆或是发呆。
人都会向往美丽,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产生要拥有这份美丽的念头,诸葛翱翔就是这样的人,他每天都这样远远的站一站,然后无声的走开,觉得这样对自己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没有想过要对萧子君说些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够给予她什么,他也没有过拥有的念头,因为他清楚自己不是她所想要的。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兄长,为她受到的伤害而心痛。
如果不是在她门前驻足片刻的习惯即使在她不会再回来之后,也没有改变的话,诸葛翱翔也许不会发现,在她离开的无数个清晨里,楚飞扬推开那扇窗,长久的坐在她最喜欢的坐的铜镜前。只是他不懂,既然如此痛苦,当初又为什么要她离开。
只是,这个问题他不会问,人生的很多痛苦,都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发觉的,不过既然已经失去,就该在岁月的流逝中学会放手,这个过程,是一个人必须要学着经历的心路,没有谁能帮到谁。